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7 15:58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7 16:00 编辑
莫筱筠失去了自己的双眼,但是终于赢得了高明权的心,方若绮也深知,换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莫筱筠一般,牺牲自己的双眼来成全心上的人。虽然莫筱筠无意以此和方若绮争夺高明权,事实上的结果却的确如此,这场情感的角力因为押上的代价如此巨大,所以何其惨烈,没有任何人能够全身而退。
方若绮并不觉得自己不识时务。虽然莫筱筠的下半生的确要靠高明权的支撑才能过下去,但是方若绮依然无法接受和别的女子分享高明权,连自己骗自己也做不到。如果与他分离算是痛苦,那么要接受他与她之间再介入一个她更是痛苦,她明了了高明权的态度之后,纠结了多日,终于下了决心。
一辆不大的马车,在黄土道上踽踽而行,方若绮坐在车中,透过窗户向外张望,只觉得目之所及,满是萧索。此时正是四九时节,江南的《九九歌》有云:“四九三十六,夜晚如鹭宿。”方若绮笼了笼身上的斗篷,依然还是觉得寒气刺骨。她望手上呵了几口暖气搓了搓手,不仅想到沧浪岛上的种种,那里必然也是万物凋零了。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下去。沧浪岛的回忆是多么的美妙,但是现在已经成了她脑中不可触碰的一区。想得多,伤得重。她竭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别的方向去。
“若绮!你等一下!”她听到高明权的叫声,不禁心中吃了一惊,急忙把车上的帷裳打开,只见那高明权急急地骑了一匹快马赶来,于是她赶紧命车夫停车,走出车厢,下来等他。
“若绮!”高明权从马上翻身而下,“你要到哪里去?”他急急奔了过来,一把扯住方若绮的胳膊:“快跟我回去!”
方若绮笑了笑,低下头道:“权哥,若绮在留信里已说得很清楚,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留我。”
“天这么冷,你又怀着身孕,你一个人能到哪里去?”
“权哥,我想得很清楚。当年我娘也是孤身一人带着我,四海为家。她能做得到,我也能做到。你不必为我忧心。”
“不行,你必须得给我回去。”说罢高明权手上加力,想把方若绮拽回车上,他对车夫叫道:“送她回海宁去!”
方若绮用尽气力甩脱了高明权的手,高明权急道:“你这是何苦?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赌气?”
“权哥,我没有赌气!”方若绮道:“我只是选了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去过接下来的日子。以前你要娶我的时候,就告诉我此生只喜欢若绮一人,可是……唉,我不想为难你。若绮做不到筱筠那样的牺牲,她下半世也不能没有权哥照应,你……还是让我走吧!”说到这里,眼泪却是止不住又流了出来。
高明权皱眉良久,方道:“若绮,如果你定要走,也要听我把话说完。此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先与我回家,听我说完了再作计较,如何?”
方若绮道:“话已说尽,还有什么可谈的。我不要回去!”
高明权不应她,一下子将她横抱起来,送入车中,方若绮惊得连连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高明权哪里理她,给车夫扔了十两银子,团团地抱了一拳:“小哥,有劳了!车上的是我的娘子,请你怎么也要把她给我送回家去。”车夫哈哈一笑:“小人理会得,大官人放心,一定会把夫人送到府上!”于是方若绮就这样又被高明权拘回了家。
一贝于海 于 2017-2-27 16:00:33 补充以下内容
方若绮闷闷地坐在房间里,高明权喝退了众下人,将房门一关,走来坐在方若绮的身边,方开口道:“若绮,我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后,受了很多委屈。没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高明权实在驽钝。”
他见她一言不发,继续开口道:“若绮,你的确是又美貌又善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可高明权心中也只有筱筠一人,所以对你只能道一声惭愧,明权与你实在缘悭,无福消受。”
方若绮听了这话,心里又是悲酸又是不甘。她正要说点什么,高明权已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你说过高某人曾说过此生只爱你一人,其实,唉……”他顿了好一阵,才开口续道:“说这话的,是另有其人啊。”
这话声量虽不大,但好像一阵霹雳,轰得方若绮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顶涌,不禁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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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这一段音乐主要是因为它有一个特点,有两种不同风格的乐句穿插始终,一种风格明快,象征男主扮为权少,以光明的一面示人,风流倜傥,才华丰茂,令人瞩目;令一种却显得神秘莫测,象征着男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果方若绮要探明了他这隐于其后的一面,或有性命之忧,或有不堪面对之重荷。方若绮到底要不要把他神秘的另一面查探出来呢?)
“这事还是得要从六年前说起。”高明权呷了一口茶,方续道:“那年我父亲过世,家里就只剩我与大哥两兄弟。大哥的脾气比较逞强好胜,所以与原家结怨,他与原家二爷为了赌一口气,结果打了起来,那原二爷被打成重伤,回去躺了一两天就没了。结果原家报复,对我们两兄弟痛下杀手。大哥后来中了暗算死了,若绮,我曾对你说我的眼睛是被毒雾所伤,其实就是在那时瞎掉的。”
方若绮自从见高明权两眼失明以来,都不敢言及“瞎”字,如今听到了仍不由心下一惊。那高明权倒是毫不介意,继续往下说道:“这些事,我想你多少都知道了一些。我的眼睛这么多年都看不见,怎么会与你结识呢?只是因为缘分使然,我碰到一个异人,他见我可怜,同时也有求于我,所以干脆就让他扮成了我的样子,在高家继续主事,而我则退居其后,暗自疗伤。”
方若绮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颤声道:“你说的那个人,才是我真正的丈夫?”
高明权道:“的确如此。”
高明权续道:“我那时落下山去,全身重伤,肋骨都断了几根,眼睛也看不见,自以为差不多要死了。也不知道挨了多久的时日,才听到有人唤我。后来那人救了我,我就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那人就说:‘你们高原两家的争斗,我也有所耳闻。如今你身受重伤,原家又对你们虎视眈眈,权少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唉,我能有什么打算,人都已经残废了,再言报仇也是枉然。于是那人就对我说:‘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以后就让我扮作你的样子,把那原家给打发了,权少爷就让我在高家暂居一段时日。实不相瞒,我也不方便以自己真实面目在江湖上走动。若权少爷信得过我,我自然不会负你所托。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若绮,我只求保命保家,其他什么真的不敢奢想。慢说叫他暂代我振兴家业,就是把整个高家都与了他我都甘心情愿。残废如我,早已心灰意冷,碰上这么个人,简直是撞上了大运,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方若绮听得入了迷,见高明权停顿下来,不禁催道:“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都清楚了吧。那个人扮作我的样子,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让别人看出来,压制了原家。高家世代为偷,他倒更是做出了名堂。若绮,我对他只有心服口服的份儿,有一日我对他说:‘你对我的恩情,我今生今世恐怕也无以为报了。’他则哈哈一笑,回答我说:‘权少爷,恐怕我还真有一事,非求你答允不可。’”言罢望向方若绮,欲语还休。
方若绮见他这般光景,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不仅脸儿一红,切切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高明权皱了皱眉道:“他告诉我他本来是游戏人间,无意成家的。但是他遇上了一个极喜爱的姑娘,她也对他一心爱慕。‘权少爷,既然我是以你的身份与她相识,还望你能成全我的心事。’我问他说,我只是一个瞎子,又怎么去成全他,他才说他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但又想和你相守;若他离世,我能代他纳你为妻,他就得偿所愿,虽死无憾了。”
方若绮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高明权见她不言语,半晌才道:“这个人的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我禁不住责他:‘我只是个残废,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姑娘,更不能作此打算,叫她下半世和一个瞎子在一起,这不是害了她么?’他则回答我说:‘权少爷,我反正也活不长了,与其延了寿命去消耗那些无聊岁月,倒不如开开心心与心上的人一起走过最后的时光。我要把实情告诉那姑娘,只怕也是伤害。她也说过如果我双眼盲掉也情愿相伴一生一世,权少爷你这么点事也不让我得偿所愿么?’”
“他这人平时言语斯文有趣,但是说到这里倒是有些凛冽相向了。若绮,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只要心意一定,再不合理的要求都由不得人家不答应他。几次三番下来,我被他逼迫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了他。”
方若绮听到这里,忍不住眼圈一红:“后来呢?”
“后来,他应该是与你结成夫妻,两人过了一段时日。有一日,他匆匆赶来寻我,告诉我麻烦上门,要我无论如何也要代他出现,安抚于你。他交代了我诸般见到你后的说辞,就消失了,我直到今日也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的相貌,我也无处找寻。”
“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真正的高明权定定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我只知道,他叫黎华。”
“事情就是这样,高家受了他六年的恩惠,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要我好好照顾你,让你一生一世幸福地做高明权的妻子。”
“那天和席若芸在一起的,不是你,是他,对么?”
“是。”
“你知道他和席若芸的关系吗?”
“这个,我不清楚。”过了一会他补充道:“我也不认识席若芸。”
方若绮只觉得脑中迷雾重重,众多的疑虑,理不出多少头绪来。她皱眉思索了良久,方开口道:“我要去找他。”
“你怎么找呢?他既然决意躲着你我,找到他肯定很难。”
“不一定。”高明权听罢惊诧地抬起头,看着若绮,只听她道:“找到席若芸,就可能会找到他。”
“不行,这样你会送命的。你现在还怀着他的骨肉,不能去冒险。”
“他现在时日无多,我一定要找到他,怎么样也要见他最后一面。”眼见高明权眼中的不愿,她加了一句,“如果换了他是筱筠,你能躲在这里,坐视不理吗?”
高明权怔住了。
一贝于海 于 2017-2-27 16:34:29 补充以下内容
上一首《六指琴魔》中的插曲,反映方若绮此刻寻黎华而不得的心情
http://music.163.com/#/song?id=87110
止慈
发表于 2017-2-27 22:16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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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写什么,但是我在默默地关注~
楼主继续~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8 08:28
止慈 发表于 2017-2-27 22:16
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写什么,但是我在默默地关注~
楼主继续~
你可知我非常关注你那还没来得及写的什么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8 16:45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5 15:52 编辑
第十章还君一钵绝情泪
欧凯文这一阵时日几乎没有回过平湖的家。
日前他寻了康皓,将方若绮与银钩山庄的事告诉了他,求他道:“师叔,现在那高明亚权自落了残疾,银钩山庄处于窘境之中,师妹的亲夫黎华又不知来历,无处可寻,师叔可否生个法子,保他们不受人滋扰,又能把那黎华给找出来?”
于是康皓便带了欧凯文去寻他熟识的一个丐帮七袋弟子。原来这丐帮,唐朝以降,历来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会,盖天下历朝历代没有不沦为乞丐之人,所以帮众弟子分布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声势江湖上自然无门派可出其右。只要丐帮不参与起义,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所以这丐帮弟子聚众生势,打抱不平之间,睥睨万类,连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也是因了这丐帮帮众,遍及天下,所以信息往来甚是灵通,要查探什么人事,如果丐帮说自己只可位居第二,没有哪个势力敢说自己可坐第一。嘉兴一带的三帮两派虽然并称“五峰”,但实际上,俨然以丐帮为尊。这康皓就带了欧凯文,直接寻到嘉兴城中的丐帮据点来。
那丐帮帮主以降,弟子以所负口袋数量分阶,九袋为尊,是为长老,共计八名。嘉兴据点属五方分舵中东片的大义分舵,隶浙兴坛,所以最高执事乃是七袋弟子。欧凯文和康皓赶到嘉兴城中,已是午后。那欧凯文外出,一向是坐在车中不骑马的,所以康皓也只得与他共车行来。两人正在车中相谈,突然听到外间一阵热闹鼓乐,欧凯文凝神听去,只闻得一高亢男音,辅以响鼓金锣,铿锵入耳,震动人心,古有韩娥鬻歌,余音绕梁,今日欧凯文听了这人的鼓歌,觉得今者与古人作比,也不相伯仲。
但听他唱道:“长路漫漫我自闯,身无长物惟热肠。四海为家皆兄弟,等闲得失锈缨枪。酤月酌风洗轻狂,调花弄鱼炖鸡汤。一生长居逍遥帮,不理世俗高与强。江湖中,英雄汉,来日醉卧自在床,天衾地枕星在旁。”
(乞丐王子温宁海的鼓歌:http://music.163.com/#/song?id=92429)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3-1 10:57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1 11:11 编辑
欧凯文被他的鼓歌吸引,当即就喊停了车夫,下得车来上前去,挤进人群中细瞧,只见密匝匝的人围之中,有一方场地,其间有三个乞丐,或坐或立,面前放了一个笸箩盛银钱,正在鬻歌乞食。一人敲大鼓,其音低沉雄浑,声如春雷乍响,振聋发聩;一人击小鼓,应着大鼓之节敲出各类花音,烘云托月,变化多端;正中一人手执一面铜锣,边唱边敲,高处如追星逐日,低处似暗涛撼礁,缓时若推磨移山,疾时犹快风扫云。三个人皆是乐技高超,兼之配合默契,鼓之歌之,一反普通乞丐乞讨的哀苦,倒是喷演出多少江湖儿女的豪情壮意来。他们越演越投入,如入无人之境,甚至眉飞色舞,多出一些手足身体的动作,似娱人更似娱己,结果一曲乞食歌唱下来,在场观演之人皆是听得血脉贲张,喝彩不已。待他们终了,欧凯文也禁不住高声叫起好来。
如果认为乞丐仅仅只是闲汉,除了乞讨就没事可做,持这种观点的人就根本不了解乞丐。有些社会上无人愿做的贱役苦役,如收殓仪仗、推车理污之类的事情,往往由乞丐捡了去做;还有一类乞丐,是为“响丐”,在街头户牖卖艺乞讨,其实也算得上是道地的民间艺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仅靠坐乞行讨,每日可得毕竟有限,所以乞丐堆里也渐渐“门类庞杂,百业竞争”起来,一些被世人斥之为“巾皮里瓜”、“旁门左道”的行当,却有很多乞丐精通,堪称能者。一句话,休笑乞门儿郎贱,奇人托钵亦堪夸。
这三个乞丐看来皆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虽衣衫破旧,但吃的是技艺饭,都显出一副英气来。中间击锣者显然是为首的,蓬蓬的长发用一条杂色络绦绑了,显得随意不羁。他听到欧凯文的叫好声,不由得向他望了过来,虽然他平日里颇鄙薄这些华服白面的公子爷,但是看那欧凯文虽俊逸出众,但又不失忠厚诚直,再加上也瞧得出他对自己刚才的鼓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所以多少卸了一些偏见,对欧凯文生出一些好感来,当下团团一抱拳,笑道:“惭愧!在下温宁海,在嘉兴城中才厮混了几个月,不知大哥尊姓大名?”
欧凯文见他对自己颇友善,心中欢喜,正要开口相告,不想身后突然飞了几朵玉簪花来,落到他的肩背上,随即一干女子,掩口偷笑,将自己刚才急急采来的鲜花又望他身上投来。
原来嘉兴城中,也多有人认识欧凯文的,刚才他隐在人群里,一时没被人认出来。结果有几个眼尖的女子发现了他,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近处的少女妇人皆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掷花欧少的机会,都奔了去采花,这么一来,弄得围观的人都转了头去瞧那欧凯文,倒把刚才鼓歌不已的三人落在了一边。
欧凯文被迫得无奈至极,只得匆匆道:“小哥,在下是平湖归月山庄的欧凯文,今日不便在此多言,他日有缘,我们相坐再叙!”说罢急急塞了五两银子给那温宁海,转身就走。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3-1 12:08
欧凯文急忙跳上车去,着车夫快走,那康皓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就是对欧凯文哂笑了一阵,没多什么言语。不多时,车行到一座土地庙外,欧凯文和康皓就下了车,望庙中行去。
原来这乞丐,可算是民间信仰活动最积极的参与者和推动者。孔子曾被弟子评“子不语怪力乱神”,越是书读得多的人,越是居上位者,对神鬼仙道的发挥与想象就越不如这些底层的乞丐。因为对于乞丐来说,把民间的信仰发扬光大本身就是乞食的一种手段,所以他们天生就很亲近这些被一干士人看得极俗的东西。这浙兴坛的嘉兴据点,设在一处曾废弃的土地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时来了三四个帮众弟子,拦在门前,康皓笑道:“在下康皓,今日来此,求见贵帮的魏执事,烦小哥知会一声。”
为首弟子点了点头,旁边一个弟子立时转身入庙,未几就出来叫康欧二人进去。康皓带了欧凯文,行到庙中,欧凯文才发现这土地庙内宅倒是挺大,除了外堂,还有三四间偏房,后面应该还有一进院房。
思量之间,已经走了一个老丐出来。欧凯文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须发斑白,身形清瘦,虽依旧是一身破旧衣衫,但倒是收拾得干净,身后七个小袋,缚作一处,搭在肩头。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敛锋收芒,却精明微露。当下康皓与他见礼,再引见欧凯文,欧凯文才知道他是丐帮嘉兴的执事魏德殳。
于是三人就进了一间偏房,坐下叙话。那康皓与魏德殳早年不打不相识,结成好友,算是多年相识了。三人寒暄了一阵正要进入正题,突然听庙外叫道:“德老叔可在么?”
那魏德殳一听声音,赶紧立起身来,出门相迎,在外与那人互答了几句,将那人引入屋中。欧凯文定睛一看,一时又惊又喜,那人不就是刚才所见的温宁海么?
温宁海也没料到在此又碰上了欧凯文,哈哈一笑:“欧大哥真算是有缘人,不用他日,今番就可相坐再叙了。”
欧凯文也笑了起来,于是四人坐定。欧凯文细细看了看那温宁海,虽然作乞儿打扮,但生得一副好皮相:一身欺霜赛雪的白肉,剑眉之下却是一双玲珑大眼,微笑起来倒蕴了多少狡狯戏谑在其中,教人见之难忘。一手执了一根长杖,一手挽了个酒葫芦,身负五袋,腰间又是一袋,不知装的是何物事。
那温宁海虽是五袋弟子,可魏德殳对他却是客气许多,温宁海倒是大喇喇地收受了,仿佛理所当然,言语行止间,令康欧二人觉得这两人更像是平辈关系,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这温宁海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3-1 14:09
温宁海开口道:“欧大哥,刚才街上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见了你就往你身上扔花呢?”
康皓才把这“掷花如雨”的来由说了,那温宁海听了大笑不已,连连称奇,欧凯文也顾不得与他多谈此事,就扯回话题,把银钩山庄和方若绮的事情说了出来,简单地讲明了自己和康皓的来意。那温宁海听了更是称奇不止,道:“那银钩山庄的主人,我去年还与他照过面,却没想到这个人是假扮的。这梅姑娘也真是可怜,被亲夫给弃了,又归不得高家。”顿了顿又道:“这事挺有意思的,不然我就跟欧大哥往海宁走一趟吧!”
魏德殳听了一愣,道:“小海哥,这事老魏指个弟子料理就行了,何必你亲自去呢?”
温宁海道:“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寻些有意思的事来做,天天被你拘在嘉兴,闷了闷死了。今番你若不答应我呢,接下来可别在帮主面前说我不服管束。”
魏德殳苦笑道:“小海哥,这事儿,说大也不大。但是依你的性子呢,从来爱把小事往大里办,我就怕你去了海宁啊,不用老魏去告黑状,帮主自己就寻了来责罚我咯!”
温宁海撇了撇嘴道:“魏老叔,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魏德殳并没有答他,转过头来对康欧二人道:“你们今日碰上了他,倒真是不知是祸是福。”再对那温宁海道:“其实银钩山庄的事,闹得江浙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但是今日如果不是欧少侠说明,大家都还不知道以前那个权少是假扮的。现在嘉兴的几个势力,见那权少孱弱下去,银钩山庄之前又是声名赫赫的,目下他们的状况就好像一个小孩揣着聚宝盆在街上走,谁见了多少都想打劫一番,捞点油水。”顿了顿又道:“其实最近倒是生了件稀奇事儿。那几个打银钩山庄主意的势力,有几个主事人都被恐吓了一番,有的夜间被人在枕边插了把匕首,有的睡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皆缚,有的甚至被剃光了头发,虽然没有出人命,这些人都被吓得不轻。这事儿多半和银钩山庄有关系。”
温宁海皱了皱眉道:“这事显然不会是高明权做的,多半是隐在暗处的黎华所为。那么那些人都收敛起来了么?”
魏德殳道:“现在就只是青龙帮和扫风堂还暗中勾结,乘隙生事。那黎华如果真如欧少爷所说,时日无多,可能以后银钩山庄还会麻烦不断啊!”
温宁海又问欧凯文道:“那黎华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要活不下去了?”
欧凯文道:“这个我们也都不知道。那黎华以前只以权少身份示人,他的来历和相貌我们也是无人知晓。”
温宁海道:“就算活不下去了吧,宁可躲起来也不愿见人,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魏老叔,今番我怎样也要去一趟海宁瞧瞧究竟,你可千万别拦我!”
魏德殳道:“既然小海哥定了主意了,老魏怎好意思多事呢?”随即又看向欧凯文:“欧公子,你刚才不是说还要寻一个叫席若芸的女子么?”
欧凯文道:“这女子是衡教中人,与黎华相熟,现在也是不知所踪,所以才请魏老一并查找。”随即取了两副图影出来,道:“这两张画像,一张是高明权的样貌,黎华之前就假扮为他,瞒过世人;另一张就是席若芸的样貌。”
魏德殳一看,惊讶道:“原来是她!这女子之前也来过丐帮说要寻人,只是她要找的人,和欧少爷倒是生得极像。”
欧凯文一愣,道:“她来过?”
魏德殳道:“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我们自然一无所获。想不到现在这女子也成了被寻之人。”
欧凯文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3-1 15:24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7 09:07 编辑
钱永富最近过得极不得意。
这几日,莳芳馆的开门生意一宗都没有做下来。缘故无他,莫名其妙来了一拨一拨乞丐,摆明了是受人指使,来毁他的场子。
一开始这些乞丐三五成群,粉墨涂面,一群一群持鞭轮番而来,在妓馆门外大叫一声:“财神到!迎财神!”随即递出一张红纸条,讨要利钱。原来这种乞讨方式叫“送财神”,只是正月初一至初三是财神日,惯例上这三天才能如是行乞,这时距新年还近一个月,这群乞丐摆明了是故意来找茬儿。妓院的老鸨龟奴为避麻烦,只得寻了点小钱打发了他们。没想到这些乞丐鱼贯而来,似乎没有个止境。那老鸨恼了,着龟奴将乞丐赶走,没料到这些乞丐在推搡之间,故意摔了钵碗,撕了衣服,大叫起来:“好哇!不给钱就算了,坏了老子的衣服饭碗,我们和你们拼了!”几个乞丐顿时一头撞了过来,与龟奴们扯作一团,那莳芳馆的大门处就乱将起来。一众前来寻欢的嫖客,看到门前闹成这样,个个嫌扫兴,都掉头走开。
老鸨龟奴们灰头土脸,好容易打发掉了这一波乞丐去,急忙着人寻那钱永富。钱永富知风了大怒,调拨了扫风堂一干打手前来护场。没想到下面又来一拨乞丐,走到门前也不说什么,取了自己带来的刀就望身上一通乱砍,顿时鲜血淋漓,满地狼藉。这些乞丐有的甚至脱了衣服,露出一身的痈疽,望之腌臜。那些打手平时欺软怕硬惯了,哪里见过这种连命都要豁出去苦讨的阵仗?立时目瞪口呆,不知该从何下手。那些乞丐就乱嚷起来:“救命啊!”“杀人啦!”最后一人强要了一两银子去,方才爬起走开。原来这些乞丐并没有一人真地伤了自己,刚才他们都是用了一些诸如鸡血姜油,米粉豆渣之类的道具,塑造出多种伤脓之态,令人真假莫辨,只得认栽,乖乖奉上钱银打发他们走人了事。
好容易这些乞丐都走空了,老鸨自认晦气,打发下人洒扫门庭,重新开张,渐渐来了一些嫖客,那老鸨正在生意兴头上,没想到又来了几个乞丐,强推了一车物事进来,大叫道:“老板老板,今日就只捉了这么一些老鼠,你将就剁馅吧,明天我们几个一定多捉!”嚷得整个院楼都听得见,直恶心得一众正吃花酒的嫖客,弃了酒局就走。结果几拨这么闹将下来,莳芳馆这一日只得关门大吉。
当然,受到乞丐群扫荡的不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莳芳馆,也不仅仅是扫风堂开张的妓院。这嘉兴一带的乞丐几日以来数量暴涨,而且外地还源源不断有新的乞丐涌了进来。其他滋扰过银钩山庄的势力,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乞丐群的冲击。最后连州府县令都坐不住了,以聚众闹事为名抓了一批乞丐关了起来,但是关得牢满为患,那乞丐还是闹之不绝。
最后,嘉兴地界渐渐知道了这次乞丐风波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温宁海的五袋弟子。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3-2 14:34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2 14:39 编辑
这一日,嘉兴的三帮两派势力,各遣执事,或掌门亲至,齐集于嘉兴城醉望楼最大的一间雅厅内,海宁的三方势力,因了原家不打算掺和进来,一直作壁上观,所以就只来了高明权和季青平。
众人陆续入场,奇怪的是,居主位的是一个青年,身边是高明权与欧凯文相陪,与其他列席者相比,他们三人倒是显得最年轻,却占去了酒桌上最重要的三个位置。
福山帮的帮主铁雕按捺不住,头一个就开言道:“这位可是丐帮温小哥?”
温宁海依然是一身破旧衣衫,额束络绦,他大眼半睐,淡淡一笑:“这桌上就我一个乞丐,温小哥不是我又是谁?”
铁雕甚恨他年少不逊,但想到今日的正事,到底强按了下心头怒气:“温小哥,我们福山帮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丐帮么?近日为何总寻我们的晦气?”
在座其他人等个个心知肚明,但也颇乐意有人做做出头鸟,把自己想说的话先说了去。听那铁雕发问,不由得都转过眼去瞧那温宁海。
温宁海笑道:“的确,各位所在门派,与丐帮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权少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这般滋扰银钩山庄,不就是在打我的脸么?各位当家的都是聪明人,今番不用我说,也知道被人寻晦气的滋味不好受。权少到底怎么开罪了各位,一定要这般强逼于他?”
季青平听他这般发问,真想跳起来应他,可羊脂玉镇纸狮子明明是周先生先输给原家去的,自己说那物事盗了来又被高明权取了去,不等于打自己的嘴巴么?他只得按了按的火气,望向盐仓派的执事霍廷进,霍廷进知他心意,便开言道:“温小哥,今日我们座中各位,以前多少都被银钩山庄‘光顾’过,我们盐仓派向来与他们不对盘,被他们暗地里劫了多少次官私盐出去,像泼水一般散给了一些刁民,这就暂且不论了,铁老哥的库房还有龙掌门的宝贝,除了银钩山庄,还有谁有这本事进门来取了去?”
温宁海哈哈一笑,应他道:“霍先生,据我所知,这银钩山庄早就淡出江湖,连抽成也不取,只是给人牵线搭桥,成与不成向来与他们无干的。而且有的案子,是有人冒取银钩山庄之名去做的。你说的这几桩,权少你真的参与过么?”
高明权道:“我可以保证,霍先生所言之事,高某之前一无所知。”
霍廷进冷笑一声,道:“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
高明权淡然道:“高明权可以在此起誓,我刚才所言绝无一句虚假。霍先生如果觉得明权此举依然不可信,那么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案子都是银钩山庄所为?”
原来高明权深知昔日黎华执掌银钩山庄时,行事谨慎,凡是可能落下把柄的单,几乎不接;行盗时若被对方知风或有失手遗漏,都是三天之内回水,将所盗之物悉数归还,所以就放胆问霍廷进要证据。况且这些事情他的确也从未参与过,虽说玩的也只是文字游戏,但要起誓也可问心无愧的。在今日来醉望楼之前,温高欧也统一了口径,不打算把黎华之事说出去,所以他言谈之中,既没有表现出极力推脱,也没有刻意延揽什么,谨慎小心,太极功夫用得甚是到位。
霍廷进气得一拳擂在桌子上,高叫道:“呸!少给我来这一套,这些案子不是你们银钩山庄,还有谁做得出来?!”
见高明权还要说点什么,温宁海就拦了他,一双明亮的大眼变得深邃起来,只盯着暴怒的霍廷进,一言不发。那霍廷进发了一阵恨见对方冷冷地不予回应,场面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倒把自己显得如一个独演其戏的戏子般,被一众人盯着看,不由收了自己的响亮,气鼓鼓地回瞪向温宁海。
温宁海见他终于消停下来,才开口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大家既然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银钩山庄对各位有所犯,再与权少为难下去就没道理了。今日温小弟不才,招待各位喝杯和解酒,今后看在丐帮的薄面上,就与银钩山庄安然共处罢!”
季青平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听他这么一说,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代丐帮发话?嘉兴城中的执事不是七袋弟子么?既然高明权这小子与你攀了交情,你在这里说话自然向着他了。”说着与铁雕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续道:“温小哥,你一个五袋弟子大模大样坐在这里帮亲不帮理,恐怕难以服众啊!”
温宁海盯着他一双牛眼笑了笑,开言道:“帮理?刚才不就是让你们说理么?说来说去,也没听到你们说出什么来啊!”看那一群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他不由又笑出了声,道:“三年前,丐帮有两艘沙船载货,在嘉兴地界被打劫,铁帮主和霍先生,你们福山盐仓两帮都与船运打交道,做这事儿实力也够了,我们丐帮是不是要问你们担责呢?”
“哼!”铁雕第一个就叫了起来:“三年前的事儿还好意思讲,担责的人找不出来,只能怪你们丐帮没本事。这事与我们福山帮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一边的霍廷进也连声附和。
温宁海往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各位所言之事,没有三年也有两载了吧。权少没受伤时一个个都不敢言语,今日怎么都轮番着揪出来说事了?更何况权少刚才也和铁帮主霍先生一样,申明自己与这些事情无关了么?”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继而不语。一时之间气氛又冷了下来,半日都没有人出声。
温宁海知道这些人还是心有不服,于是开口道:“各位,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无凭无据,又是陈年旧账,还揪着银钩山庄不放就没有意思了。如果各位嫌我人微言轻,请看看这物事够不够分量让你们罢手?”
众人又是一愣,只见那温宁海解了自己腰间的口袋,放了一盏黄灿灿的物事在桌上,有的人瞧了不知何物,但是知道的人皆是面色一变。那霍廷进更是惊道:“敢问小哥是夏帮主什么人?”
温宁海笑道:“这你们就别问了,这皇帝御赐的乞丐碗在我手中,我可有资格代丐帮来发话?”
这下子一干人等终于无话可说。于是一席酒吃下来,银钩山庄的危局终于烟消云散。
温宁海在嘉兴召回了一众乞丐,持续了几日的骚乱终于平服了下去。温宁海就与欧高二人,直奔海宁而来,他们接下来要办的事,就是设法把黎华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