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5 15:23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8 10:03 编辑

待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高明权的身边,不禁一愣,就想坐起身来。忽觉身下的床仿似一个摇篮一般,晃来荡去,方知道自己和高明权已经身处一艘船上。

高明权睡得不是很深,方若绮身子一动他就醒了过来。他看她精神恢复不少,心中甚慰,于是将她又拉倒下来,将她一把抱住,方若绮顿时羞红了脸,瞋道:“你做什么要睡在这里?”

高明权挑了挑眉,懒懒地道:“这船上就这么几个床位,你不让我睡这里,我能睡哪里?”

方若绮一愣:“还有谁在船上?”

高明权笑道:“我那边都安排停当了,但是阿威一定闹着要和我一起来,所以就让他和老叶一起帮我们搬最后一些东西过去。等上了岛我就把他们都打发走,就只有我们两人在那里,你说好不好?”

方若绮奇道:“上了岛?我们要去哪个岛?”

高明权懒懒地道:“你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同类的问题别再问了,让我先亲亲你!”

方若绮囧得又推挡起他来。虽然高方二人相恋了一段时日,但是并无逾矩之行。在银钩山庄中因了暂不公开,两个人更是不可能睡在一处。这方若绮想不到这人居然会爬到自己床上来亲热,顿时心中警钟大作。高明权见她不合作,知她心意,于是就懒懒地放了她道:“唉,你果真要赶我走?那我就去和阿威老叶挤挤好了。”

那方若绮见他真的要下床离开她的房间,心里又颇舍不得,但是看样子似乎骑虎难下,她也不好出声挽留。眼见那人披了外袍要出去,她不由爬起来说道:“我渴了,你要喂我喝水!”

高明权听罢,掉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要我喂?我可不会用手喂的,要么?”

方若绮脸一红,心道:这人怎么占便宜还要和人家做出一副约法三章的架势来!粉唇一嘟,故作不满道:“喂水不都是用手的么,你又要耍花样欺负我!”

高明权倚了舱门,两臂一抱,懒懒地道:“谁说都是用手的?你想想那个‘喂’字是怎么写的?”

方若绮一愣,而后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明权方倒了一小杯茶,走到她床前,一口倒尽,就拥过方若绮吻了下去,香汤推送之间,就撬开了佳人的贝齿,然后就在里面辗转厮磨,煽风点火起来。

他俩温存了一阵,就起身穿衣,梳洗停当,高明权就携了方若绮出去见了其他人。那关古威一见他俩现身就是一阵夸张的惊叫:“大姐,你果然厉害!你把明权哥收了多久了,把我们都瞒得好苦啊!”方若绮顿了顿足,对高明权嗔道:“你瞧,明明是你作死不让公开的,现在阿威只怨我呢,我不依!”

高明权方笑道:“阿威,这事儿的确怨我,是我不让她说出来的。”然后掉过头来对方若绮道:“戚姑娘,现在你那门亲事想必也打发了,爹爹那里也有交待了。你可愿嫁了我,做高家夫人呢?”

这一句缓缓道出,真是惊得周围一干人等,俱是精神亢奋,血脉贲张,都大声起哄起来。方若绮羞红了脸儿,不禁想起当日她求高明权收容她的那番说辞。虽然高方二人现在都知道那是作不得真的,可方若绮回想往事,再看眼下,只觉得他求婚之语,隽永深长。只听得舱中众人都叫:“答应他!答应他! ”她最后羞喜地点了点头。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5 15:27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5 15:28 编辑

船在大海上行了一日,终于抛锚靠岸。随行人等,用拖车拖了所运的物事先行而去。高明权携了方若绮,走下栈桥,方若绮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这是一方不算小的岛屿,看上去有数千顷,岛上立着座座高山,虽时节已经入冬,但是山上的植被依然算是葱茏,大致看上去,竟然与银钩山庄的外山有些相似。高明权见那方若绮盯着高山瞧了半日,明白了她的心思,道:“我也是觉得这岛上的群山很不错,所以才选这里呢!”方若绮心里暗忖:“他要寻这么个所在,当初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思呢!”想到他在苍茫的大海之中寻觅的艰难,禁不住偎了过去,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高明权心内一动,就将她拥住,轻声道:“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怎样?”

方若绮一听“我们的家”,顿时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她自小父母失和决裂,跟着母亲四海漂泊,一直没有一个“家”的概念。后来与母亲和席若芸在赤燧岛上居住了七八年,总算是有了一点稳定的感觉,却没想到那席若芸居然是衡教奸细,与她母女翻脸成仇。现在与心爱的人总算得一净土安住,她心中感到无比激动,只觉得鼻子一酸,身子也不禁轻颤起来。高明权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就停了步子,轻轻地抚拍了一会她的腰背。方若绮稳了稳情绪,对他嫣然一笑,道:“我们走吧!”高明权点了点头,就拉着她一起往岛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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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了约莫几炷香功夫,高明权带着方若绮来到一处座山靠海的高地,方若绮见那群山屏障之下,有一间木石垒筑而成的屋子,三面的山体正好屏蔽住了一般台风的侵袭,那屋子下层皆由石砖托起,隔避开湿潮之气,上层的房屋主体皆由松木和榆木搭建而成。石基和屋子主体间,有一个巨大的露台,站在上面可以俯观大海,叶方等人已经在露台之上等他们到来。高明权携了方若绮拾级而上,进了这间屋子,方若绮在里面巡游了一番,见这屋子有七八个房间,大小不一,屋内家具都已齐备,陈设简约,但做工精致。坐在屋中,眼观窗外的沧海与其他岛屿,真是觉得如乘舟浮游于碧蓝的大海之上。她笑着对高明权道:“权哥,这里太漂亮了,我真喜欢这里,谢谢你!”

(找不到古风的临海木屋图,只能用这图来暂代了。大家只要感受一下坐在屋中如浮舟沧海的感觉就可以了。)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5 15:29

高明权见自己一段时日来的经营,让心爱的女人如此欢喜,自然心中受用无比,他又拉着方若绮走出露台,对她说道:“这岛上除了有这么美丽的景致,还有几处湖水,距我们这屋子不远,还有一个温泉。以后我带着你慢慢去逛,反正我们还有时间呢!”方若绮喜道:“我现在就想去!”高明权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身子还没有大好,怎么能这么到处跑!我可以指一个最近的湖水给你瞧瞧。”说罢指了一处让方若绮看,方若绮只见那湖水平整如一面碧绿的镜子一般,心里甚是欢喜。那高明权道:“我们这屋子,还有这岛还都没有名字,不然高夫人来赏两个好名字吧!”

方若绮看了看眼前的碧海,又瞧了瞧不远处的那面湖水,笑道:“我起名字没有读书人那么优雅,你觉得不好可以再想,但不许笑我!”

高明权道:“娘子,我怎么敢?”

方若绮听他都开口叫“娘子”了,禁不住又笑了出来。她笑着对高明权道:“这片大海多么开阔,我们能在这里得一方净土,真是要感恩天地。这个岛,就叫‘沧浪岛’吧!”

高明权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好名字!这个名字随性自然,我喜欢。”

方若绮被他这么一鼓励,顿时有了兴致,她又道:“我也很喜欢那一方湖水,不然就叫这屋子作‘鉴湖小筑’吧!”

高明权笑道:“娘子,你这两个名字都不错!我回头就叫叶先生把匾额挂起来。”当下他就着随从的匠人刻好匾额,挂在屋外正门之上。


一时诸事料理齐备,关古威嚷嚷着问道:“明权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喝你们的喜酒呢?”方若绮一听不禁又害起羞来。高明权笑道:“本来应是要在山庄中置办的,但是没有想到出了意外之事。若绮这些时日被那衡教逮了去,受了一些苦楚,身子还没有复元。大家的情义我心领了,但这些俗礼我看还是免了吧。”

关古威不禁撇了撇嘴,但是瞧那方若绮弱柳扶风的样子,也觉得不好淹留在此搅扰他们,当下就点了点头,叶双成等人更是没有异议。他们也知这两人也希望得以宁静独处,于是就辞了高方二人,登舟回海宁不表。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5 15:31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5 21:20 编辑

方若绮与高明权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在高明权的悉心照料下,方若绮身子渐渐复元,两人时不时也会走出屋外,在岛上各处游玩。某一日,方若绮午睡醒来,却见屋子里披红挂朱,一派喜气,不禁心中明白了几分,跳下床来到处寻那高明权。

到处寻也寻不着人,方若绮心中疑惑,走出露台,才发现那高明权从鉴湖中浮出水面,她寻了一些干净的衣服巾子,奔到湖边递了给他。他收拾停当后,对方若绮笑道:“若绮,我还记得那日你当了多少人的面答应要嫁我的,你说的话可不能不作数啊!”

方若绮双颊热了起来,道:“你想怎样?”

高明权情不自禁拥了她低声道:“若绮,你还要我等多久?”

方若绮身子一颤,感受到他殷切的目光,禁不住低下头去。那人对她深情款款地道:“我不想等了,今日我们就拜堂,怎样呢?”

她还能怎么说呢?只拥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当晚,高明权就与方若绮一起换装。方若绮穿上深青色八宝流苏璎珞海螺云蟒纹马面裙,宝蓝色的盘枝牡丹织锦立领滚金长袄,外罩大红色的凤凰盘扣四季花草对襟大袖披风,刺绣极尽精美。头着缀满各色碧玺的双龙双凤百花百叶点翠的累金凤冠,颈肩上挂下的是紫红色绣金云霞练鹊纹的霞帔。项上还戴了一条赤金盘锦的璎珞项圈。粉面含羞,杏眼盈春,娇美明艳不可方物。高明权则随意得多,穿的是大红色的杭绢直身长袍,用一条织金锦带束腰,依然是披着长发不着冠帽,只是发带的颜色换了红色。

方若绮笑道:“你给我身上堆了这么多金玉,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你倒是随意轻松。”

高明权一手抱臂,一手支颐,盯着若绮瞧了半日,方道:“我今日才算明白汉武帝那金屋藏娇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和他相比,高某人实在手笔太小。”

方若绮更是笑:“汉武帝只做了个金屋子去关人,你连人带岛一齐送给我,手笔会小么?”

高明权听罢,双眉一挑,将方若绮揽过来施施然道:“猜猜,我有多喜欢你?”顿了顿又道:“我真的非常喜欢,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当夜红烛高烧,云空月明,高明权和方若绮两人就在鉴湖小筑之中行了夫妇之礼,缔结连理。两人入了洞房,成就好事。高明权知若绮怕羞,也不随那礼法限制,入了罗帐,索性将袍袖一拂,将室内烛火尽数熄灭。他在鸳鸯榻上与方若绮颠鸾倒凤,百般狂肆,极尽欢愉之能事。直舞弄得方若绮莺啼婉转,痛楚不胜。情到浓时,两人都恨不能与对方互生为血肉。
正是:汹涌晚潮花心碎,巫山雨云蝶已迷。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5 15:3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6 11:50 编辑

朦朦胧胧,渐渐有了一些意识,方若绮感到身子又酸又软,一下子想起适才的几度欢爱,不禁娇羞难抑,醒了过来。她本想贴在高明权怀里撒撒娇,突然发现枕衾俱空,丈夫已不在身边。

“权哥?你在吗?”她拉起自己的衣裙穿上,起身找寻,却发现露台的门开着,走出一看,高明权赤裸着上半身支在木栏上望着远方出神,长发随意披在肩背,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银色的水流缓缓的流淌在一座玉像之上。方若绮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你这样不冷么?”方若绮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发现高明权的衣服尚在房中,走上前去拉了对方的手,想把他带回房里。

“一点都不冷,我现在觉得好热。”他邪魅地轻笑,手上加力,反把若绮拉进怀里。隔着柔软轻薄的睡袍,感觉到她的曲线和体香,他不禁为之痴迷。

“啊?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身子真的好热!”方若绮突然惊叫起来。“你怎么这么不留意自己的身体呀,不穿衣服就跑了出来,现在受风寒了,怎么办!”

高明权看着方若绮只是笑,秀丽的人儿,轻嗔薄怒,更有一番妩媚。他情不自禁,吻在佳人的唇上,把她还想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两只手,也不安分地开始上下动作。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若绮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心里不禁又羞又恼……怎么这么随性不照顾自己的身体,发起烧来还这么会……乱来……高明权的吻已经移到了她的脖子上,一路向下,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又要被那一双神奇的手点燃了,喘息着挣扎了起来,“不要……这里好冷,我们不要在这里……”

方若绮这一夜因为高明权受了风寒,睡得不是很安稳。她翻箱倒柜找了一些药散给他吃,逼着他喝了很多水,服侍他躺下,又覆了一块湿巾在他的额上,半倚在床上守着他。高明权看着方若绮奔前忙后,又板起脸来当他如顽童一般教训,只是不住地笑。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娘子这么厉害……”方若绮就半羞半恼地拿了把如意敲他,催他快睡。直到听到他低低的鼾声,她才渐渐睡去。朦胧了不知多久,她醒过来想看看高明权烧有没有退,却发觉他又失了踪影,不禁生起气来。真是折磨人,想不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如此不得消停,她只好又穿起衣裙,出门来寻他。

鉴湖小筑里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方若绮只好走出屋子来找。屋外一望无垠的草地上找不到;在枝叶茂密的林间寻了许久,还是找不到。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时刻,方若绮久寻不获,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强忍着惊惧,最后走到鉴湖边上,绕着湖岸走了大半圈,才看到一处落了高明权的衣衫与鞋袜,方若绮不禁大怒:“都发烧成这样了,还往湖里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整夜高明权的异动让她觉得无法理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在湖边坐了一会,依然没有他的踪迹。天色晦暗,露冷雾重,她很是焦虑担忧,却又不知所措。倚在一棵大树旁的矮石上坐下,不禁落下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湖面的远处,划来一道长长的水痕,她擦去泪水,看到有人往岸边游来。她急忙站起身来望向湖中。那人渐渐移近,不是失踪了半夜的高明权,又是哪个?

“你!你真心不要命了,你还在发烧!”她跺脚,恨恨不已。

高明权游到岸边,从湖中立起身来。他嘴上叼了一朵花,白色的瓣,奇异的是氤氲着迷蒙的雾气,在花朵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奇特的光晕。“我已经好了,不用担心了。”他望着方若绮又是不住地笑。

“你还好意思说!”激动地奔了过去,挂在他的怀中,她像一条纤柔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身上,他则像一株挺拔的大树将她延揽。吻,绵长而细腻,如跳动的星星的火苗,逐渐窜烧到了全身,不知延续了多久。

激动渐渐歇止,高明权见若绮拥抱他时也濡湿了自己的衣衫,于是内劲鼓荡,一股热力升腾起来,将两人身上的湿气尽数蒸干,将自己摘来的花朵插在若绮的秀发上。

“这花儿只有这个岛上才有,到日出时分,雾气就消散了。平时也不常见到,你喜欢吗?”夜间星,到底是它亮还是权少的双眸更亮?

“喜欢。可是我不想你为了给我这朵花,作践自己的身体。”方若绮将高明权的衣衫拾起抖净,让他穿上。高明权拥着方若绮问道:“既然我们都出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日出,怎样?”

方若绮感到他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燥热了,她的心宁静下来,闭上了眼睛,倚在高明权半裸的胸前,他身上男子的气息令她感到迷醉。她安静了一会,却回答:“不要。”

“怎么?”

“你折腾了一整夜了,烧刚褪去。我们的日子还长呢,以后再挑一日看吧。”

高明权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答道:“……好。”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6 15:43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2 09:11 编辑

高明权自此日日与若绮在鉴湖相伴,双宿双栖。他们在沧浪岛上或登高远望,或泛舟湖海,或漫步于幽谷,或相逐于林间。日升月落,花前月下,诉不完的衷肠,发不尽的誓愿,如居桃源世外,纵情山水,将寻快活作常事,已忘烦忧为何物。但方若绮也颇不乐意那高明权偶尔兴之所至,肆意胡来。比如某一次,那高明权在温泉水中赖了两个时辰都不肯起身,方若绮就取了巾衫去迫他上岸,没料到那人对她的絮叨作出一副听之倦倦的样子,倚在一块大石上支了眉额昏昏欲睡。方若绮一时恼了,就行到岸边要拉他出水,没料到被那人突然一下凌空抱起,天旋地转兜了几圈被硬生生沉入温泉之中,浸得裙衫皆湿。方若绮又是气又是笑,挣脱了他就钻入水底,如游鱼一般泅水而去,那人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方若绮见了更是奋力逃逸,在水中变换着方向躲他,到底还是被他逮住了一只玉足,一下子给拖了回去。两个人相拥着从水底钻出,如两个游戏得尽兴的孩童一般,一齐没心没肺地大笑不已。

那高明权平日里待方若绮溺爱非常,纵她几近无理的胡搅蛮缠。无论何时何事,只要若绮不满意,他都责自己做得不够;而若绮满意,他也责自己做得不够。比如,有些些许尴尬的一刻,时不时穿插在他们的婚后生活之中,让高方的相处别添一些趣味:那方若绮自小随性放任,森枝夫人除了迫她练功,其他倒也不甚拘管教导,自从后面来了个尽心侍奉的席若芸,她益发不以生计筹谋为意。而如今和高明权独居一岛,新婚第一天的吃食就成了问题。方若绮轻功卓绝,做得来多少偷盗巨案,却入不得一个寻常厨房。见了炉灶不知火该由何生起,菜洗净了切工也是惨不忍睹,本应是入锅有先后的食材,被她一齐倒下翻炒,结果不是过了火就是未断生。最要命的是一通忙乱之间那不知被遗忘多久的炉火居然会跃上锅釜,吓得她花容失色,一盆水急急全浇了下去,将一锅外焦内嫩的煮物连着好不容易生起火的灶台齐齐报销了账。本来就是早餐连着午饭一起做,却折腾到日薄西山才见她端出可怜兮兮的几碟小菜,焦黑不等,米饭更是半生不熟。高明权见她如此不堪,只得让她就此罢手。那妮子还兀自可怜兮兮地说:“权哥,你教教我嘛。”高明权调教了几次,发现她实在是不堪造就,索性将这厨房里的祸害精拉到一角,委婉相告:“娘子,我实在不忍心你这么辛苦,是我待你不周,还是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于是他俩就女主外,男主内,方若绮出外渔猎,高明权则居家烹饪。那高明权诸事经手,悟性极高,一应厨事,一两日之间,即驾轻就熟,方若绮吃了他煮出来的东西,脑子里只有“望尘莫及”四字之慨,难免有些羞惭;而高明权却不以为意,只要方若绮出声赞叹,他就受用非常,执锅掌勺,乐此不疲,只求博得爱妻红颜一笑。


夏季有几日台风将至,高明权就闭了门户,带方若绮去另一处住。原来他早命人在一处高山上凿了一座石室,外间风狂雨骤,惊涛连天,石室中却是安然寂静,两个人住在里面食甘寝宁。方若绮见那石室采光通风和导流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处理,心里暗暗道:“这人看来寻这处岛来住,是老早就有打算了,不然那么短的时间,哪里能这般周全。”

这石室之内还有一条廊道通向一处密室。高明权闲来无事,就携了方若绮行了进去。待开了机关,方若绮见那密室里如当初在杭州府衙的府库里所见一般,皆是一层层的格子架,内中所置,皆是高明权执掌银钩山庄以来所盗来的一些心水之物,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他将这些宝贝分门别类,收贮在此,一一指给方若绮看。那妮子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就觉得脑子发晕,只隐隐记得有些是只能自己私下赏玩,不可现之于世的。那高明权见她不耐烦,就住了口,拉她出去,只将开机关的法子和密钥授了她,道:“高某的细软家当都在此处了,以后全数交了娘子掌管,我可是一文钱也没有了。”方若绮道:“只要你在此地陪着我就好了,我不懂得怎么掌管,有你在,何必要这般多此一举?”高明权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如是情投意洽,半年迅速过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6 15:45

某日正是十五月中,满月如银盘,如明镜,高悬于天幕之上。高明权于石室中取了两样物事,携了方若绮行到鉴湖湖畔,高明权早在那里设了一块大石。方若绮见他取了一枚玲珑水晶球,放在大石之上。那球体甚是纯净,通体犹如如玻璃一般,没有一丝内裂或棉絮,球体表面却是有无数凹孔,雕工却看得出极是精细。高明权见她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又取了一面宝镜出来。方若绮见那宝镜,八寸方圆,镜把尺二,表面凸出,月光一照,顿时如激雪辉玉,映得眼前一片银晃晃的冷光,自己的头发让那光一照,也似乎染霜点银,不由得叫道:“这镜子怎么这般亮?”

高明权道:“你那日在杭州坠下钱塘江去,我就是得了这宝镜的助力,才在江中寻到了你。当时也有很多人跳入江中寻你,如果没有这宝镜,我也一时辨不出你在何处。”

方若绮奇道:“啊,原来这宝镜这般厉害,它可有名字么?”

高明权点头笑道:“这宝镜是唐代的古物,有个名字叫女娲玄明镜。”说罢,就将那宝镜对着月光一照,将那一道耀眼的冷光投射道水晶玲珑球上,顿时湖面上出现了许多小圆月。 高明权慢慢调整了一下手中宝镜的反射角度,方若绮才见那无数的小圆月渐渐拢作一处,汇成了一枚月中有月的大圆月,更是惊叹不止。

高明权笑着将玄明镜递给方若绮让她自己调玩,看她极有兴致的样子,他觉得心中甚是得意,于是开口道:“我有次中秋在杭州,见那西湖的三潭印月颇有趣,就生了这么个法子自己映出个月亮来瞧。不过,一般的镜子根本无法收聚出这么明亮的月光,也只有可破万轮火箭排的女娲玄明镜才能做到。”

方若绮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问道:“什么万轮火箭牌?”

高明权道:“那万轮火箭牌是唐代三齐王李成业的攻击之器,甚是厉害,汉阳小主李旦为了击败它,就冒作相州太守陶仁家的准女婿李国祥,偷了这女娲玄明镜出来,破了李成业的周兵。”

方若绮道:“那后来陶仁家的小姐就做了皇后么?”

高明权笑着摇了摇头,道:“李旦后来在陶家倒是找到了自己的皇后,至于这个陶小姐么,后来和李旦反目,最后被处死了。”

方若绮皱眉道:“这李旦不是个东西,为了一己之利,冒名顶替,坏人终身,这也罢了,还在人家小姐面前和别的女子纠缠,难怪陶小姐要和他反目。他明明做错了事,却仗着自己的权势,要将别人杀死,不仅仅是天下一等负心奸狡之人,也是无耻冷酷到了极致。”说罢将宝镜往高明权手中一塞,恨声道:“我不要这东西了,看到它我心烦。”

高明权一时语塞,冷沉了好一阵,起手一掷,方若绮一惊,只见那价值连城的宝镜,已被他扔进了鉴湖之中,转眼就沉入湖底,湮没于淤泥之中。

方若绮道:“权哥,我并不是要你扔了它。”

高明权不语,转身离去,只留了方若绮站在湖边,愣怔不已。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6 15:48

这日,方若绮午睡醒来,她见高明权还在梦中,就不忍心扰他。近几月来,他是越来越喜欢赖在水中不肯起身了,要寻他的话,如果不在鉴湖,必是温泉,难得如今日一般,午后还能高卧于榻。方若绮轻轻地下得床来,收拾停当,自行出门。这时正是秋初的天气,暑热已散,气爽风清,岛上的花草树木已透出一些灿灿的秋意,绿里散金。方若绮轻薄的藕色罗衫上套了件蜜合色马夹,对这一派秋景边走边赏,觉得心旷神怡。因天转秋凉,高明权不允她下水,所以她只兜了飞镖,带了小箭,猎了几只燕雀后,打算再采摘点花果野菜带回去。

她经过一片桂树林,这时正值桂花盛开的季节,还未走进方若绮就已嗅到一片馥郁芬芳。她就折了好几枝放在背后的箩筐之中。这岛上四季去冬,都是花草繁盛,方若绮极爱到处探胜寻花,采摘回去装扮屋子。没过多久她的箩筐里就陆陆续续入了蟹爪兰、白掌、万寿菊和风铃草,堆了一个花团锦簇。方若绮在岛上集齐了她想要的诸般物事,就开开心心往家中行来。

未及入门,却听见高明权已在家中和一女子低语,方若绮心里颇为吃惊,不知道是哪位客人,居然远涉重洋,来到这个岛上来寻他们。她卸了箩筐,急急奔入房门,正要开口,见到屋内的情景,简直天地倒转,万物倾覆,直惊得她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那席若芸含泪拥着高明权,直如一枝带雨的梨花,早已哭得气短声噎。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高明权的站位本来背对着方若绮,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他急急回转过身来,看到方若绮的一刹那他的脸色大变,一时三人相持了好一阵,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应对这样的场面。那席若芸不知道是被这异变惊得呆住还是故意如此,拥着高明权的手没放下来,高席这么个光景,倒反把那方若绮变得似一个冒然闯入的第三者一般。方若绮见那高明权半日都没有出声,身子一抖,蓦地扭头就奔出屋外。她只觉得头胀得要裂开,心慌意乱,一股气堵在胸口无法呼出,虽然身后恍惚能听到高明权对她的呼唤,但是她脑子里除了逃的念头还是逃。她不想回去看那一对刺眼的人,她开始怀疑高明权对她的情义,她惊吓得甚至不敢再往下想,觉得自己刚才目之所见,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她只想赶紧逃出去!

奔到方若绮觉得离他们足够远的距离,她已身处一片密林之中。她坐倒在一块大石旁大哭起来,又惊又悲,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

日落月升,霜露渐重,方若绮的意识早就朦胧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生起诸多幻觉。一会儿是高明权与她在湖中嬉戏;一会儿是她伏在高明权的背上任他带着自己攀藤附岩,一起到山崖上观赏日出;一会儿是高明权和席若芸在一处低语密谋,不知是何心意……她带着未干的泪痕沉沉睡去。可是真正的高明权,却一直没有来。

待她渐渐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方若绮只觉得自己头晕气虚,站起身来浑身冰冷酸痛。想到昨日的一幕,她心中满是无解与伤痛。高明权曾说过若绮若从天下掉下来,必要接住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可这次若绮从天上摔下,可真是一个惨烈!男人的许诺果然信不得。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与席若芸会有所牵连。自己在外面昏昏地宿了一宿,高明权也没有来寻她;那席若芸昨日的神情她看得分明,如果没有深厚的情意如何能哭得那么哀切。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她茫茫然发了一阵呆,虽然席若芸的出现令她对丈夫心生防备,但是迫切想知道事情原委的心情,让她决定去找高明权问个明白。

当她惴惴不安地走到鉴湖小筑,却觉得手足发软。“如果我是自投罗网,被他们擒住,可如何是好?”她犹疑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迈进家门。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高明权和席若芸都不在屋内。她慌乱地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都见不着他们的任何踪迹。方若绮一下子瘫坐下来,又开始哭泣,一直哭到晕厥过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6 15:48

不知又昏了多久,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床内,被子盖在身体上,在身周的部分也都掖得好好地。她第一个反应是高明权回来寻到了自己,所以挣扎着要爬起来。她的响动让房外的人察觉到了,那人急忙奔入,方若绮一看,顿觉失望,来人原来是莫筱筠。

“若绮,发生什么事了?”

“筱筠……见到权哥没有?”

“我没见着他,只看见你晕在地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若绮,你发烧了,高大哥去了哪儿了,他怎么不管你?”

方若绮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哽咽了半天,方哭出声来。慌得筱筠赶紧劝她:“若绮你别哭,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喜啦?”

方若绮一愣。那高明权每与她欢爱,总是小心谨慎,做足措施。方若绮曾问他缘故,他只说不爱小孩。方若绮觉得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只怕难当母任,所以也不以为意。可是没想到他俩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让若绮珠胎暗结,腹中有了骨肉。

莫筱筠见她这般情景,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天阿威急急赶来找我,要我和他一起来这儿寻你。我们一进门就发现你昏死过去,所以才把你搀上床去调治。若绮,你昏睡了一两天,昨天才刚刚退下烧来,真是吓死我了。”

“阿威呢?他在哪儿?他怎么知道要带你来找我?”

“阿威出去寻药草去了。他告诉我说高大哥飞鸽传书叫我们立即来寻你,其他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上得岛来,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高大哥。”

方若绮顿时心中又悲伤起来:“筱筠,两次都是你救了我……席若芸,是席若芸!我看见她和权哥在一起……”她又哭泣起来。

筱筠赶紧给她拭泪:“若绮,不要哭了。我们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高大哥对你是真心的,请你要相信他!再说,你现在身子要多保重。先别胡思乱想了,过段时日,高大哥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方若绮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她看到莫筱筠为她忙进忙出,内心又感激又惭愧。她感到自己到了今日,才真正懂得了筱筠当时失去高明权痛苦的心境,这些她无法言明,只能暗暗收藏在自己的心里。


方若绮闷闷地在岛上住了一两日,一直没见高明权现身。她当初乍见高明权与席若芸相偎相拥的样子,第一反应既不是生气,也不是伤悲,而是又惊又怕,唯恐落入席若芸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求立时逃出生天;可真的奔了出去后,悲怨之情渐渐生出,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将终身托付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一时之间诸般激烈的情绪交集到一起,迷了本性。可连日来高席二人都失了踪影,一个也没回来烦扰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关古威和莫筱筠在身边一直关照着自己,可若绮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忍受高明权不在身边的日子。高明权简直成了她命里的魔星,吸去了她的魂魄,折断了她的翅膀。离了他的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备受煎熬,坐卧不宁。她迫切地想找到他,追问他,可他一直没有出现,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最后她决定要离开这里,回到海宁去。

“若绮,你身子还没有复元,怎么能够渡海回海宁呢?”

“筱筠,我真的忍受不下去了,我要回去找他!”

“高大哥没来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也很着急啊。不过,如果他目前不见你,你也是很难找到他的。”

“我要去找凯文哥哥!我要问他席若芸的下落!”

莫筱筠一惊:“你疯了?你不怕她又要逮了你去?”

方若绮哭道:“只要把他找出来!不然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方莫二人再也阻拦不住,方若绮翻身跳下床来,急匆匆地赶到石室里取了一些物件,就开始打点行装。方莫只好依着她,收拾好了一切。当他们登舟扬帆之时,方若绮也不管那海风猎猎,独自一人立在船头,遥望着沧浪岛的方向,泪流满面。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今后若再想回到这里,恐怕也难了。

回到海宁,方若绮一刻也不愿停留,急急命人备下马车,直望归月山庄而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6 16:59

平湖归月山庄。

此时正是桂花繁盛之时,归月山庄笼在一片馥郁清甜的花香之中。本是可喜的时节,欧凯文却是心中颇有些郁郁。

他心中此刻牵挂着两个女子,一是方若绮:那日在余杭塘河边,他亲见方若绮沦落为盗,心中痛惜不已,想不到师父师娘就遗留了这么个女儿,貌美如花,聪明伶俐,却被逼得行偏门之路,自己又无能力护佑。他也颇担心她与一群盗贼为伍,受人欺骗。某一日突然发觉自己的玉佩阿已经不知所踪,当即就明白这必定是方若绮所为。他把陆仲康召来细细问了一阵,才知道盗贼是扮成了自己的模样,闯空门进了宅子,轻易就把师父的遗物取了去。他本不打算追究此事,但是很不放心方若绮,于是终于下定决心,去海宁寻她。

后来他找到银钩山庄,才知道方若绮已经嫁了高明权为妻,真是惊得目瞪口呆。彼时高方已在沧浪岛上定居,他寻之无果,只得怏怏而归,暗暗祝祷方若绮从此得了好归宿,平安幸福,度过余生。

他牵挂的另一个女子,便是席若芸。这女子他不知前世到底算是结了什么缘分,明明城府颇深,心狠手辣,杀了师娘,还要加害若绮,可他偏偏就心心念念,难以忘怀。他两个女子都不愿去伤害,但也知道席方二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以自己就成了尴尬人,尴尬着尴尬着就变成了局外人——几次与方若绮相见,她对自己是明显排斥的。而席若芸,他曾一度求之于距离和时间,能让自己终于淡忘了她。结果他本来极关心的两个女子,现在都与他毫不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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