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3 16:1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7-2 00:42 编辑

十几日后的一个夜间,桐乡妙峰寺。

就风水而言,寺庙一般被看成阳气汇集之地,多是为了镇压阴气,这也和佛家度化积阴功相符,所以选阴阳宅皆是远离寺庙的。而当初镇中星主方道琴被太白星主杀死后,黎济棠觉得将他葬在寺庙近处,可化解他的怨气,所以就强买了妙峰寺后的一处山地,将方道琴葬在那里。森枝夫人死后,席若芸也将她葬在了她丈夫身边。

万籁俱寂,天色晦暗如墨。两座孤坟之外,隐有一橘色的火光渐渐移来,原来是一个精壮男子,提了一些祭品烛纸,行到坟前。

他本极不情愿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地做这样的事,暗中把委托的人腹诽了多次,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他仔细看了看墓前之碑,辨明就是自己所寻的目标,当即设下献祭的物事,布置停当,随即设香祷祝,最后取了一纸事先备好的祭文,念了起来:

“维:甲戌年,九月廿三日,不孝女方若绮谨具清酌素蔬之仪,高香三柱,跪拜于父母灵前,吊之以文,祭曰:
愁锁嘉湖,泪溢菊乡。天人同悼,寄托哀思。
呜呼,父母双亡,同寝一穴。父恩如山,母爱似海。望草木而生悲,听江河而低泣。为人女者伤伤,黄天不晓;身为后者怆怆,九泉难知。诉青山而泪婆娑,临瀚海而意惆怅。一腔悲情何日尽述?唯有合目追思。
慈父方公道琴享年四十有二,有忠直淳朴之品行;慈母柳氏森枝,享年四十有六,具恩慈智勇之贤德。
呜呼双亲,坚毅勤苦,艺技双绝,中镇知岁,名震辽西。忠信携孤,远避江南;万苦千辛,哺养三儿。处事有道,克己恭人;来去清白,无愧一生。绝无还害人之心,缺乏防人之术。奸人环伺,如炭火围冰;荼毒忠良,如狼扑鹿。家破人亡,惟余孤女,浪迹天涯,戚戚惶惶。
生死永诀,最足伤神。呜呼吾父,悲哉吾母!吾家坎坷,命运多舛。香烟袅袅,诉不尽哀思;号泣凄凄,道不尽悲肠。万千泪水,难诉父母养育之恩,教化之情;寥寥数语,权泻相思之苦,追念之郁。惟愿父母九霄之上,安息圣堂。            
不孝女若绮深知:若无一技在身,困顿将终其一生;倘无神功为傍,生死恐操与他人。故时时逼勉于己,谨遵父母之训诫。惜年幼力单,失却修习资质,不知其后何为,时时惶粟,惟愿双亲慈悯,垂赐机缘示女。
谚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父母风范,令若绮追思。祈在天之灵,多加护佑。哀思万千,泪已千行。薄酒祭奠,聊表微忱。黄泉有觉,且品且尝。谨以此文祭之,以慰先灵!
呜呼尚飨。
                            甲戌年儿若绮撰”

那人行完拜祭之事,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收拾好一切正打算返程,没想到前路涌出一拨人来,这人惊得瞠目结舌,只听为首的一人厉声喝道:“说!是谁教你来的?”

方若绮已是一身夜行装束,依然黑巾笼了乌云,面罩黑纱。她隐匿于近山的一处林间,暗暗窥测。但是瞧了许久,才见到那拜祭的人战战兢兢地奔逃儿去,心下顿时敞亮:“凯文哥哥没有说错,那贱人的确在此地守株待兔,等着逮我。”她四下里又张望了一阵,心里认定是无人发现自己,于是施展起轻功,几个纵跃之间,想速速离了此地。

突然间一声暴喝:“方若绮,哪里走!”那方若绮听到了顿时心胆俱裂,更是拔足飞奔,后面的一群埋伏人等,更是紧追不放。方若绮鼓足气力奔到妙峰寺门外,正想跃入寺墙,寻一处地方躲避,没想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她一下罩住。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3 16:13

原少纬最近的日子,可以用“无聊”二字形容。

丢失了羊脂玉镇纸狮子后,查访多日,他依然一无所获。倒不是他求托的人办事不力,而是因了日前他得了个消息:那女盗居然现身杭州,盗了官家的贡物,最后被追得走投无路,投江溺亡。

他听了这个噩耗之后惊得目瞪口呆,只有自叹可惜。别人都只道他可惜的是那镇纸狮子再也寻不回了,而耿言颢才知道他是郁闷再也无机会得见那女盗的真容。那原少纬额顶的头发也渐渐生了出来,就弃了冠帽,能到处走动了。这日他与耿言颢带了几个原家的弟子,来桐乡游玩。到了妙峰寺,原少纬觉得此间景致不错,想第二日再细细逛一逛,于是就着原少纬告主持求了宿处,这一日打算宿在妙峰寺中。

忽听寺外喧哗,他觉得很是奇怪,于是拉了耿言颢冲出去看究竟。那耿言颢不愿他多管闲事,可是拦之不住,只得一起奔了出去,那些随护的弟子更是不敢怠慢,就也跟了前去。

一奔出寺外,却听到一女子呼救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当日所见的女贼,被一个大网网住,给一彪人拖了就走。那女贼颇不愿被逮住,一路大呼拐子拐人。那原少纬喜出望外,立时赶上前去,拦住了那拨人。

“好贼人!居然明目张胆,拐带良家妇女!”

那群人一惊,看原少纬主仆也就五六个人,顿时哄笑起来:“良家妇女?良家妇女会穿成这样?哈哈哈哈!”

那方若绮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原少纬,才入虎口,又来饿狼,真是叫苦不迭,当下就住了口,心道:“我宁可被衡教的人逮了去,也不要落在他的手里,不然高大哥如何洗脱干系?”

原少纬道:“这女子是我一个朋友,她出来不是做坏事的,你们快放了她!”

这群人中拥出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叫道:“小子,年纪轻轻,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好。不然的话,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原少纬怒道:“好哇,仗着人多了不起么?今日就和少爷比划比划,教你们知道原家庄人物的厉害!”说罢就跳了上去,对那大汉挥拳就打。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16:05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8 09:41 编辑

那大汉咒骂了一句,见那原少纬不动兵器,也举掌相迎。那拨人早得了主人的严令,虽见首领与原少纬斗在一处,但也顾不得他们,拖了方若绮就走,那原少纬的亲随弟子们知道主人心意,就赶上前去拦阻,于是这帮人就混战了起来。

这拨人统共也就十五六人,所修不如原家弟子,虽然人数稍多,可人家以一当三,却不费多少气力,一下子就将他们撂倒了多数,方若绮被原家弟子从网中解脱出来,但也被他们制在了手中,那首领正与原少纬死斗,见情势突然发生了反转,心内一急,突然一个虚晃跃出缠斗圈外,起手一挥,一个光球即冲天而起。原来这里共伏了两拨人,一拨守在山下,一拨守在山头墓前,这首领见自己力单,急忙给山头的那拨同伴们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耿言谦知他心意,就对手下两个弟子叫道:“快去取了我们的马来!”那首领听了知道他们是打算携了方若绮逃掉,心中更急,于是不顾一切,跳回来又与原少纬斗了起来。

这原少纬所随的彭胡高雄,乃是崆峒派中一代高手。可他们做了原耿二人的师父,“良师”二字当之牵强,做“损友”却是十足有十。原耿二人要博彩酿酒遂了他们的心意,方可获得师父指点一二。彭高两人教徒弟也是懒得用心费神,开口只问两个孩子今天想学什么,原耿二人说什么他们就挑什么教。这般授业,把“循序渐进”“系统扎实”这些为师之道悉数捐弃。两个徒儿习练虽都有小成,但原少纬刚猛有余,灵动不足;耿言颢什么都会一点,但精通的技击没有几样。但即便如此,那大汉也不擅轻功,正好被原少纬所克,一通猛攻打下来,那首领遍体生津,左支右绌。他知自己不是原少纬的对手,只能苦苦支撑,求山头的那拨人快点儿赶到这里来。

未几只听到吆喝声声,山头上的那拨人也到了。为首的人瘦削长身,一双小眼,原少纬见那人生得一张白惨惨、阴恻恻的脸,心里甚是烦恶,叫道:“怎么,你也要一群上么?”

那人冷笑一声,道:“毛齐盛,你要撂不倒他,就换我上罢!”

那毛齐盛也不言语,一下子跳到圈外,那瘦削阴面人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剑就跳了过来,原家弟子一看那人上来就动了家伙,赶紧叫道:“少爷接棍!”望空一掷,一竿长长的水火熟铜棍早已飞出,原少纬大喝一声,纵起身来抄手接过,那阴面人不给他机会,跳过来就横削他下盘,原少纬见他来得阴狠,心道这家伙的心地功夫倒是和其人长相一般令人嫌恶,当下将棍望下一戳,就借力一个上翻避过对方一削,落地后将那棍子团团地舞弄了起来,呼呼生风,教那阴面人一时攻不进去。

原来这崆峒派的武功,由低到高共有八大门的内容,每一门都有相应的拳掌刀枪剑棍功夫。这原少纬臂力不小,素来爱使拳脚棍棒,彭胡也是擅棍的,所以他就专修棍器,正修到第三层夺命门的境界。回了原家后原成业专门为他打造了一根六十斤重的水火熟铜棍,那原少纬使起来如猛龙过江,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要不是师父栽培怠惰,恐怕他的第三层境界早已出神入化了。这阴面人的剑法造诣也不低,但吃亏在力不如他,兵器也不如他的沉猛,所以几个回合下来,讨不得一点便宜去。

这时两拨人聚在一处,向原少纬身后四个弟子包抄过来,打算劫走方若绮。正在危急时分,那耿言颢已经和另一个弟子牵了马屁奔了过来,耿言颢跳上马去,将方若绮像拽小鸡一般,提上马就走,那毛齐盛见状,赶紧提刀来追。耿言颢就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摸出一只镖来,照那毛齐盛的脸上打去。毛齐盛惊得侧身一避,那只镖就贴着他的鼻尖飞过,一下打中了他身后的一个喽啰。耿言颢大叫道:“少爷!别和他们纠缠了,快上马走掉!”这时妙峰寺的僧人听到寺外有人持械斗殴,也点了无数火把,大开寺门跑出来叫道:“佛门重地,请各位止斗!一会儿就有差人来啦!”
那原少纬见耿言颢已逮了方若绮,也不想再与那阴面人缠斗下去,将棍一收,卖了个空子。那阴面人正恨原少纬的兵器既重且长,自己攻不进去,见他的棍子卖了一空,求之不得,引剑直刺,直捣他左肋,却没想到那原少纬一记“夜叉探海”,棍梢只扫他下盘,他惊得剑都来不及收,起身而跃,在半空中人还没落地,那原少纬又将棍一摆,一捅就捅在他的膻中,痛得他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扭动了半日,气都差点背过去。
毛齐盛正与耿言颢在纠缠,那原少纬早就弃了阴面人奔了过来,一棍打了下去,正击在他的后背,毛齐盛痛得只有进的气,那原少纬更是痛打落水狗,在他的腰上肩上又是两下,毛齐盛就咬紧牙关滚到了一边去,那些喽啰们见两个首领都被这熟铜棍放倒,哪个敢上来以身相试?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原少纬也跳上马去,不多时原家庄的人带着方若绮,骑在马上奔得无影无踪。

(原少纬为什么使的兵器是棍?我觉得他的性格比较急比较爆,但是本性又是不失善良正直的,用棍就再适合不过。另外写他也是从九纹龙史进身上得到了灵感。以前在天涯上看过有人评论《水浒》中王进指导九纹龙棍法的一段文字,虽然具体的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印象还在那,所以就写了这么一段原少使棍的文字^_^)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0:51

原少纬见今日逮了方若绮,也不打算在妙峰寺住了,快马加鞭,直奔海宁。他想到原家在近海宁的崇福镇还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就带着耿言颢等人奔那里而去。

方若绮被原少纬等人带到一处宅子。那原少纬将其他人尽皆屏退,将方若绮推进主屋。方若绮双手被缚,犹如瓮中之鳖,那原少纬也不跟她客气,一举将她面上的黑纱揭去,一见是方若绮,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恨声道:“好哇!果然是你和高明权那臭小子合伙整我!偷了我家的东西,削了我的头发,还装聋作哑来嘲弄我!我还以为你早淹死了呢,你骗得我好苦!”

原来八月十七那日观潮,原少纬也去了盐官,高方二人返程时,正好被他瞧见。只是那时原少纬只道女盗已死,后来还在海边给她做了一番追祭,却不知道就是彼时眼前而过的方若绮。

方若绮道:“你家的东西就是我偷的,不过这与高大哥无关,你别冤枉他!”

“冤枉?”原少纬冷笑一声:“你和那小子走得那么近,还住在他们庄子里,说和他没关系,你哄谁呢!”

“我说的句句是实!当时高大哥并不愿接这单生意,都是我自行决定要出手的,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落在你的手里,也只有认栽,但你不要把高大哥也拉进来!”

原少纬才懒得和她磨嘴皮,当即屏退了下人,将她的哑穴给封了,喜孜孜地横抱在手,就要迈入内房。那方若绮恐他欲行不轨,拼命挣扎。原少纬干脆就给她在后颈上击了一下,把她打昏过去。

待他将方若绮放在床上,见她青丝如云,玉貌恬然,阖上的眼帘下如羽扇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不禁有些发起痴来。他这人虽然嘴里把世间女人都说得贱如尘土、拜他如神祗,但其实他并没有正儿八经和一个女子有过情爱之事,所以真的要他做出唐突佳人的事来,他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此外他虽然性子躁烈,但到底本质纯正,也做不出乘人之危,污人名节的事。他只觉得就这么把昏睡中的美貌少女瞧上一整夜,也是颇有乐趣的,于是就将锦被拉过来给她盖上,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0:51

突然外间的门“吱呀”的响了一声,原少纬知道是有人入房,不禁生起气来: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如此大胆,居然敢闯进来坏他的心情。恨恨地瞪起一双虎眼,冲出内房,却发现来者是耿言颢。

耿言颢见原少纬将方若绮关入主屋,却迟迟不出,只得急急奔了过来,待他见到原少纬衣衫齐整,冲到外间,不由一愣,随即赶紧行拜礼道:“少主!”

原少纬对耿言颢最是依赖,见是他来,心头的火就泻去一半,冷然道:“起来吧!”

“少主,我听说你逮了戚姑娘?”

“是又怎样?”

耿言颢道:“少主,既然如此,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原少纬不由一愣,他对这问题还真没有怎么想过。当初对方若绮生了兴趣而遍寻不得,就越来越想抓住她。本来一度以为她落海而死,甚至奔到海边去给她祭祀了一番。如今擒到手上来,只顾着开心,倒没想到长远计议,又该如何发落她。他对方若绮再有兴趣,但是要和她终生相伴,情意似乎又到不了那份上去。耿言颢多聪明的人,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内心所想,于是又问道:“少主,这戚姑娘和银钩山庄关系匪浅,若权少知道是你掳了她去,恐怕难以善罢甘休啊!”

“我掳她?明明是我救了她好不好?不然她早就不知道被绑到哪儿去了!”

耿言颢道:“既然如此,少主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把她还了银钩山庄去?”

“你开什么玩笑?!当初那羊脂玉镇纸狮子,就是教她给偷了去,我什么都没给她追究,就这么送了她回去,你是教我活该让人家占便宜么?”

耿言颢笑道:“既然知道东西是她偷的,这些都好说。人送到了,接下来权少该怎么做自然都理会得。但是你把她藏在原家,怎么说也于理不合,难道少爷打算娶了她么?”

原少纬一时语塞,只听那耿言颢又道:“既然少爷对于戚姑娘无意婚娶,留她在此恐怕也是诸多麻烦。况且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势力也要擒她,虽然少爷此番出手相助,但是以后恐怕想保她没那么容易,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扔到银钩山庄去岂不更好?”

原少纬不由又瞧了瞧昏睡在床的方若绮,良久不发一言。耿言颢见他如此,心里甚是焦急,但也不好逼他,只得说道:“少爷!此事干系重大,少爷为了原家也要思量清楚!若无别的事,允言颢与少爷一起返了原家去!”

“慢着!”听到原少纬的话,耿言颢心中一惊,只听他续道:“你说得有理,不过,就让我守她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叫高明权来领人吧!”

“这……恐怕……”耿言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孤男寡女一整晚共处一室,怎样也是让他觉得不妥当。

那原少纬见他如此,又不耐烦起来:“你放心,我不会把她怎样的!既然得不了手,让我瞧她一晚上总可以吧!还不快给我出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0:51

次日,方若绮悠悠醒转,睁开双眼后却见那原少纬伏在一桌上酣睡,想起昨日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内一惊,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她发现自己身上衣衫完好,看起来并不像受到侵害的样子,又见那原少纬趴睡的地方离自己甚远,不由觉得心中疑惑,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头脑发胀,呆了一阵后,心道:管他怎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正要翻身下床,没想到那原少纬好似心有所应,从桌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你要去哪儿?”

方若绮道:“你让我走!”

原少纬打了个呵欠,道:“你放心,我当然会让你走。一会接你的人就到了。”

方若绮一愣:“接我?谁接我?”

正在言语间,突然房门被敲了几下,接着门外人说道:“少主,权少到了!”

两人皆是一惊,方若绮心里连珠价地叫苦,她已从银钩山庄逃出,与高明权完全断了关系,怎么能又回去?目下虽说与原少纬两人是清清白白,但是一起在一个房里呆了一晚上,这要让她跟高明权如何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似乎忘记了:既然她和高明权没什么关系,又何必要对他解释什么?

原少纬也没有想到是高明权亲自到这里来了,他觉得以方若绮在银钩山庄的分量,高明权最多也就派叶双成或关古威前来相接。他不由烦道:“阿言,你还真放他进来了?”

耿言颢道:“少主,权少只在外厅等候!”

房中的两个人都吁了口气,原少纬道:“知道了,你退下罢!”

耿言颢应了声就转身离去。原少纬抬眼一看那方若绮,面白如纸,呆若木鸡,不由皱了皱眉道:“怎么了?你还不梳洗一番,跟了你家主人回去?”

方若绮急道:“我怎样也不和他走的!”

原少纬大奇:“唉?你和银钩山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方若绮道:“我又不是他的弟子,为什么要和他回去?你别让他见到我,你快让我离了这里!”说罢就打算从窗子跳出去,被那原少纬一把扯住:“你就这么逃掉了,我又如何跟他交待?”

争执之间,忽然又听到外门被叩响的声音,原少纬怒道:“阿言,又怎样了?”

“原少,待客的茶都凉了也不现身,果然是一个好主人哪!”原方二人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这说话之人不是高明权,又是哪一个?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0:5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13:58 编辑

原少纬心道:“这人绝对是故意来堵我的!”他自认问心无愧,于是叫道:“你们都给我看着点儿,别让那丫头跳窗跑了!”然后气鼓鼓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将屋子的外门打开,只见耿言颢满面惭色站在一边,高明权一身藏青色缎面长袍,更是显得青松长立,面如冠玉,已然立于门外。

他见那原少纬一脸倦意,头发因没有梳理显得有些散乱,双眉一挑,一双莹润的琥珀变得深邃起来,冷笑道:“原少,你一大早派人巴巴地叫了我来,自己却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睡醒?”

原少纬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只道是你家老叶会来,没想到是权少亲至。我还以为要见你的话,非得我亲自去了银钩山庄才行,真是稀客呀!”

高明权懒得和他再打嘴巴官司,单刀直入道:“若芳在哪?”

原少纬看他这般光景,心里于两人的关系也就明白了八九分,道:“权少爷,昨日我无意中在桐乡发现戚姑娘被一群歹人围困,就出手救了她,今日一早就差人去银钩山庄请你们过来接人。如果是老叶在此,我看他怎么着也会出声相谢才是。不意来的是权少,对我就这么副声气,”他顿了顿,两手交抱在胸前,懒洋洋地说道:“我是不是昨天有些多管闲事了?”

高明权淡淡应道:“既然原少昨日出手救了若芳,高某人自当相谢,为表诚意,今日才亲自登门。却不意看到原少将若芳拘到此间共处一晚,恐怕现在还是得原少讲明原委才是!”

原少纬听了,心中反而大乐。自从镇纸狮子丢失之后,他与高明权打交道次次吃瘪,今日见他不快,自认为总算扳回一局。于是开口实说:“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瞧了她一晚上,不行么?”

耿言颢听了这番话,真是都要给他跪了,高明权听罢,神情古怪地盯了他一阵,令他无来由地觉得有些发怵。然后只听高明权道:“若芳,快出来罢,我带你离了这里!”

方若绮因无法越窗而去,在屋中纠结了半日,听到外间的官司,心里更是郁闷。听到高明权唤她,她只得走出房外。高明权见她并无大碍,心内才宁定下来,于是也懒得和那原少纬说什么,拉了方若绮就走。

“慢着!”原少纬喝道。高明权听了,停了脚步,也不转身,懒懒应道:“原少还有什么事么?”

“我的羊脂玉镇纸狮子是她偷拿了去的,现在人你带走了,我的宝贝可怎么办?”

高明权才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借了别人一辈子,不行么?”言罢也不去看那原少纬的脸色,拉了方若绮扬长而去。

那原少纬顿时气得面如土色,要追去出去发作,早被耿言颢死死抱住。原少纬掉过头来对着他吼道:“你疯了还是傻了?我这般被他羞辱,你还要护着他?到底我是你的主人还是他是?”

耿言颢才应道:“那羊脂玉镇纸狮子,权少一来就交到我的手上了。少爷你言语开罪了他,对戚姑娘也存非分之想,他刚才才那样气你。”

原少纬一时语塞,他四肢顿时脱了力,没好气地对耿言颢道:“你怎么不早点儿说!”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0:53

方若绮晕乎乎地跟着那人走出原少纬的小院,被他甩进马车之中,拉回了银钩山庄。待她下得车来,却不见了高明权,只见到叶双成来迎她。方若绮心中暗忖:“我已在留信中写明了我要离开这里,为什么还是被他给拘回来了呢?”叶双成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对她笑道:“戚姑娘,少爷交待过,请你务必在银钩山庄待一阵子,等他今天的事情处理完后,他对姑娘有话要说。”

方若绮无法,只得随叶双成进了山庄。叶双成将她送到原来的住处,看看左右无人,才低声对她说道:“戚姑娘,我不知道到底是何缘故,你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我们少爷急得茶饭不思,调派全庄人手出去寻你,还去找了城中两派三帮的人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还是跟少爷剖明比较好。双成多嘴了,望戚姑娘原宥!”

方若绮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绪又开始动荡起来,她只得跟叶双成道了几句抱歉之语,那叶双成就辞去不提。


方若绮在她屋子里等高明权等到日薄西山,那人都一直没来寻她。她心下不由有些愤懑起来:这个人从来当自己如日月一般,让周遭其他人等围绕着他转的。他可以自行处理自己的事情,把你晾在一边,根本不会去考虑你等待的心情,也不会考虑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怨恚了半晌也是无用,她索性就自己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继续生气。

百无聊赖之中,她随手折了一截山茶枝,将上面的叶子一片一片揪了下来,心里暗道:“我要这般摘了多少片叶子,他才会来呢?”正在发恨,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人道:“你在生气?”

方若绮一惊,赶紧调转过头来,那高明权早已站在身后。她只得弃了残枝,悻悻道:“我有什么好气的!”

“哦?那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姑娘,连问个究竟也问不到。”

方若绮一时语塞,那日与高明权一段并不愉快的对话又浮现在脑中,可要她怎么与他剖白清楚呢?想到这里,她更是觉得心中烦闷,默了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你不明白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高明权一愣,随即眉眼舒展开来,一脸揶揄的笑意。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只说道:“现在时光尚早,我们出去看看黄昏的落日如何?”说罢也不管那方若绮愿不愿意,拉了她就望庄外行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1:13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3-13 14:19 编辑

背景乐:http://music.163.com/#/song?id=29999337

方若绮跟着高明权行了一程,发觉这是他们曾经从山间寻出的那条返庄之路。他们走过一片绿野,只见夕阳虽在远山出露出半张灿灿的脸,但红霞的晕染并未褪尽天空中的蔚蓝。方若绮见到广阔的天地间这几层明丽的色彩,不禁心中的积怨渐渐散去。高明权见她愉悦起来,也渐渐有了些轻松得意。后来两人走到上塘河支流处,只见金色的河水如一层一层轻薄而皱褶的缎面一般,不断向岸边铺过来。此时落日已经消失在天际,但余光仍散成巨幅的红绡铺于天幕,把那渐渐深蓝的天空熏染得依然有金乌的绚烂与温度。那方若绮正流连于美景之中,没想到高明权将她香肩一揽,调转过来面对着他,笑道:“若芳,我很开心。谢谢你陪我出来看这么美丽的黄昏。”

方若绮不禁面上又有了温度,所幸晚霞的光辉掩饰了她面上的红云。她也被高明权的欢乐感染了,之前的忿忿不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正要开口,那人早抢在她之前又发了话:“我那天是不是让你受惊了?第二日看到你留下的书信,我觉得太突然了。你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银钩山庄,这些时日来,我一直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方若绮此时的心,就像这上塘河水一般,波澜翻涌起来。她沉默不语,又听那人说道:“我其实很想了解你心里的想法,你说喜欢我,这是真的么?”

方若绮的心又猛烈地跳动起来,她虽然不敢看高明权,但是感觉得到他正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想到了叶双成早间对她的言语,于是就轻轻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她又说道:“我有段时间很怕你对我好,因为……我怕自己陷进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问我到底为什么喜欢你,我以前也不是很明白。现在,我渐渐觉察到……应该是你神秘的气质吧……我曾经认为你对我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

“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吗?你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我根本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这不就是你欣赏我的地方吗?”

“这种感觉真的儿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云端,感觉轻飘飘地,却又害怕随时会摔下去……”

“即使你真的摔下来,我也会接住你的。”
      
“你……”

“很抱歉,我的不安全感造成了你的困扰,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果真如此吗?你以前和晓筠姐姐那么要好,让她误会,后来又和徐心宁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你。”

高明权不由一愣:“徐心宁你也知道?”随即眉眼渐渐涌出笑意:“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注我。”

方若绮撇撇嘴道:“你真会想呢!我是无意间看见的,那天你骑了马去莳芳馆,阿威就什么都告诉我了。”

高明权抱臂支颐,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道:“阿威这小子!”琥珀依旧盯着方若绮不放,看得她又面红耳赤起来,正在局促,突然被那人一把拉了过去,拥在怀中。方若绮心如鹿跳,只听他说到:“你放心。”

“?”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全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你。今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嗯……”方若绮已说不出话来,那高明权温热的双唇已吻上了她的侧颜,继而将她的脸托起来,印在她的娇艳的花瓣上。方若绮只觉得自己仿佛又飘在了半空中,虽然她被高明权引导着配合着他,但是她的六识仿佛已被他剥离而去,进入了一种莫可明辨的境界,既陌生又神奇。一个从未饮过酒的人无法清楚第一次喝醇酒是什么感受,一个从未见过钱的孩子也不懂稀世美玉到底珍贵在哪里,说的是不是她现在的状态?连他是什么时候放开了她,她都浑浑噩噩,无法知觉。

突然面上被轻轻地弹了一下,她不由得一愣,只见那人一脸恶质的笑,凑过来低低地说道:“睡着了?快醒醒啊!”方若绮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哼”了一声,便要转身走开,却早被那人拉住:“你又要逃么?这次你哪儿也不能去!”

方若绮又好气又好笑,道:“本姑娘果真要走,你逮得住么?”

高明权一指虚虚地点在她鼻尖上,笑道:“那我得要在你身上拴个铃铛,这样你走到哪里我都有法子跟了去!”

方若绮撇撇嘴道:“那我就把这铃铛给剪了,你又有什么法子寻得到我?”

“这样啊!”高明权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才慢腾腾地将方若绮拉过来锢在怀中,缓缓地将她的两手环放在自己的腰背之上,慢条斯理地说:“那就把我拴在你身上好了。”方若绮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早被那人又一阵深深的吻封得无法再言语。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24 21:15


天上的晚霞渐渐消散,星月渐生。高明权见天色渐晚,就携了方若绮,寻了一处酒肆,要了一间雅座,坐在一处。高明权知方若绮不喜重口重油,就要了几碟清淡的小菜。因他执着她的手一时没有放开,方若绮才故作不满,道:“你这样抓着我的手,我可怎么动筷吃饭呢?”高明权笑道:“这有何难?”于是自己拿了方若绮的筷子,夹了几片糟溜鱼喂到她嘴里。方若绮吃了笑道:“你要当我是个孩子么?你要一直把我喂到饱么?”高明权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只要你喜欢,我一直喂你就是了。”方若绮笑着甩了他的手,自行夹了些芙蓉鸡片,递到他的碗里。

两个人边吃边聊,高明权见若绮已吃得差不多,便搁下筷子,道:“若芳,今天你开心吗?”

方若绮高兴地答道:“嗯,高大哥,谢谢你!”

高明权微微一笑,道:“你对我还这么客气么?好像我们还是那么生分呢!”

方若绮脸上一红,就听那人说道:“你别和他们一般叫我高大哥,换个称呼吧。虽然我认得你的声音,但是我宁愿你叫得和别人不一样。”

方若绮道:“好吧,那我叫你权哥怎样?”

高明权眉毛挑了挑,道:“权哥?阿威也这么叫我呀。”

方若绮笑道:“不一样。没有别的女子这么叫你,阿威叫他的,我叫我的,这你难道还分不出来么?”

高明权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轻轻地刮了刮,突然恶质地一笑,道:“好吧,就依你。回头我设个法子,让阿威换个叫法就是了。”

方若绮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关古威懵懂无措的样子,于是就哈哈地笑了出来。高明权见她笑靥如花,不禁心中一动,牵起她一只白嫩如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揉捏。

方若绮笑了一阵,见他有些沉默,不禁有些纳闷,于是问道:“怎么了,忽然不说话了?”

高明权过了好一阵,方开口道:“近日来,有些人也问过我们两个的事。”

方若绮愣了愣:“我们的事?!”

“他们来向我求证,我们两个是不是正在交往。”

方若绮盯着他的脸审视了一会,问道:“那你……怎么回答呢?”

高明权道:“我不知你的心意,对他们什么也没说。”

方若绮听了,有些不甘心,就问道:“如果以后还有人这么问你,权哥你要怎么说呢?”

没想到那人反问她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呢?”

方若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与其说她在纠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如说她在烦恼揣测不出高明权最希望的答案是什么。即使黄昏定情之时,他向她承诺今后不会让她有不安全的感觉,但目下看来,他依然还是如以前一般地神秘莫测。方若绮简直对他的提问产生了惯性的惶恐,心理上本能地生出抗拒来。可是在他那摄人魂魄的琥珀的注视之下,在长时间沉默的逼迫之下,她嗫嚅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我……我当然会承认啊!”

此言一出,方若绮极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瞬而逝的讶然,觉得心下晃了晃,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冷沉了一下,随后心中生出了多少愤激出来:“如果这都不敢承认,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高明权的眼睑垂了下来,盖住了他那一对高深莫测的眸子,他依旧保持沉默。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方若绮已明了,自己又一次回答得不合他意,她不禁心中更加烦乱起来。她开始后悔自己连续两次都轻率地接受了高明权的情意,如今他连对别人承认自己都这般为难,她感到又失望又痛苦。这人总是有本事在给她希望后不久,就卷走所有的一切。她强行压住心中的不快,不甘地问道:“权哥,你会怎么跟他们说?”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对不起,若芳,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方若绮有些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高明权还需要时间的话,为什么要急着逼她表白,与她确定关系?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要对他再重新认知,高明权被她这么一逼视,有些不知所措。这两个人都开始忐忑不安,都想控制住局面却都感到心力不足。方若绮渐渐收了自己的目光,颓然道:“你需要时间,我想我可以等。但是我不知道我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高明权见她这般光景,不禁道:“若芳,你也知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我手边有些事情还没完,我既不希望你再离我而去,但心中也有些没把握。如果……我有朝一日伤了或残了,比如说双目失明,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方若绮一惊,道:“你怎么能这般咒自己?”她见高明权依然期待着她的回答,就开口道:“权哥,若芳不是那样的人!你真心待我,我怎么也不会舍你而去的!但是不管怎样,我不希望你有事!”

高明权身子一震,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自禁地将她揽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似乎是对方若绮说,也好像在自语:“若芳,你不会等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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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古风明志版《千面记》 (2017-08-14更新于 332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