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0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16:02 编辑

黎华与白承宪由大凌河北上后折西而行,直至凌源,他们登岸将一众村民送到了城中,即东归衡教总坛。原来这混沌山脉下周匝数百里的大小城池市镇,皆有衡教势力盘踞。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地方因处辽西之北,明帝国的主力戍军并未遣来此处,于是年深日久,此处的百姓倒反而先知有衡教,其次才知有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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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混沌山脉,由十七座连绵的主峰构成,主峰之下,屏障无数,雄踞于南北走向的松岭以北、大凌河的西岸,乃是松岭诸山中最高最险峻的一段。云雾缭绕间,奇峰倾侧,望之疑心天地横斜;重峦叠嶂处,嵯峨蔽日,攀之惟余兴叹难度。松根盘于绝壁之上,长瀑堕于激流之中,岩崖如被开天神斧劈削,陡峻之极,虎难踞,龙愁盘,凡夫俗子,于万仞之上往下看上一眼,就已手足酸软,心胆俱裂,只怕在茫茫雾海中踏空了一脚,立时就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居于总坛中的人,武学修为皆有一定境界,否则在这样的险地,是连山都上不来的。

白承宪早已派遣手下飞报总坛,黎华等人骑行到山脚,就见到一名白袍青年领了一众人在入山之处等候。那白袍青年身形与黎华相若,腰间佩了一柄蒙古刀,深褐色微卷的头发齐肩披散开来,深棕色的肌肤,晶莹的双眸深邃冷漠,左耳还带着一枚金色的圆环。

他见黎华等人来到,即上前躬身行礼:“白虎堂纪翔,恭迎教主回返总坛!”

黎华知道他乃是黎济棠四个弟子之一的白虎堂堂主,便点了点头。白承宪在衡教的地位比纪翔要低得多,所以就走在白虎堂诸人之后。于是一干人等前引后拥,就将黎华迎上山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16:04 编辑

  这混沌山脉十七座主峰,起始处第一座即是造化峰。黎华等人在山间行了近一个时辰,脚下显出一条宽阔的砖道,紧接着入了山门,他们终于来到山腰的一处开阔地带,通向山中。只见绿树掩映之间,可见远处座座玲珑楼阁,红墙碧瓦,这便是衡教总坛最外围的几处建筑了。

  这造化峰的半山腰上,有一大片半月形的平坦山地,这衡教的总坛即设在居月弦中心的衍转神殿中,面南坐北,背倚的高山通向造化峰的顶巓。

  此时已是午后,黎华一路行去,只觉得离去此地数年,自己所熟悉的楼台景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时回忆起旧日的种种,也想起自己当初灰心绝望,决意出走的情形,如果不是后来方若绮最后舍命相救,恐怕自己今日到不得此地,也不知尸骨弃于何处。念及世事造化无常,他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他们一路行到山地中心,只见三重高大的屋宇出现在眼前,这些屋宇皆是重檐歇山式的殿堂,因为依山而建,一重高过一重,每重殿堂之下,皆是百来阶依山堆砌的宽阔高台,鳞次栉比,气象森严。这便是衡教总坛所在之处衍转神殿了。

  纪翔与黎华拾阶而上,白承宪等人只能在外候令。两个人到了最高一重殿堂后,跨进门去,只见阔大的内堂两侧立了四根两人合抱的顶梁红木柱,木雕嵌金的地平上设了一个紫檀浮雕的旭日山河万木百宝座,这就是衡教教主之位了。

  两侧柱前,各设了几把黄花梨的梳背玫瑰椅,而这些椅子的主人全站在两侧迎接黎华的到来,黎华认出他们乃是青龙堂主王瑞恩、玄武堂主甘馨怡和落日七组的执掌,因了席若芸不到,朱雀堂主之位空置无人。教主座下立着一人,身着霜色亮银长袍,清瘦颀长。待他察觉黎华入堂,便转过身来。只见其人与黎华容貌颇有几分相似,白皙如玉,星目丹唇,五绺美髯垂拂于前,多一分嫌太稠,恐减了秀雅;少一分怨近疏,怕寡了威仪。翩翩风度不露欲壑难填、机关算尽,俊逸倜傥掩了不择手段、杀机万端,正是黎华之父,太白星主黎济棠。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16:05 编辑

  黎济棠见到黎华,立时春风满面,作礼相贺:“教主如今安然归来,实是衡教齐天之福!太白领全教上下,恭祝教主福寿绵长,愿教主统领我教,光耀世间,称雄武林!”一言既罢,其余人等也齐声致贺。

  黎华点了点头,便一径走到教主之位上落了座,一时侍者奉上茶来,黎华少不得与众人相谈了一阵。黎济棠虽为黎华之父,但在衡教中儿子与他依然是上下的关系,所以仍以黎华为尊。不过众人都清楚这都是场面上的功夫,黎济棠自立了儿子为教主,在教中一人坐大,而黎华向来不会忤逆他老子的意愿,再加上旧日其他护教星主都已为黎济棠所灭,所以衡教更是被太白星主操控手中,以至于黎华出走了多时,这黎济棠还能对衡教上下铁桶一般瞒了数年,直到逮了方若绮回了总坛,大家才渐渐知道了事情的一部分真相。

  黎济棠因打算和儿子独处一阵,没多久就以黎华远来劳乏为由,终止了他们的对话,于是众人就躬身作礼,相辞而去。

  黎济棠待他们走了个干净,便走到黎华身前道:“教主几年在外受苦,太白不能随行左右关照,在总坛日思夜念,忧虑焦心,悔之无及。没料到今日老天垂怜,能让教主逃脱大劫,功成回返,太白喜出望外。还望教主念在昔日情分上,原宥属下。”

  黎华见他说得恳切,不禁忆起父子间的一些往事,黎济棠对其他人再寡情薄意,但对于自己的养育之恩是真实的,想来自己出走在外,他除了应对衡教上下内外诸事,还要悬心自己的下落,虽然这种忧虑是带有目的的,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亲情的牵挂,于是黎华心中对他原有的怨恨之意,立时被消去了几分。但要把往事一笔勾销,黎华觉得自己还做不到,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爹,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不过孩儿有一事不明,请爹爹明示。”

  黎济棠一愣,虽然昔日黎华与自己独处时也曾以父子相称,但自从两人决裂以来,互不通问了数年,如今听到黎华呼自己为“爹爹”,他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他觉得黎华是打算和解了,心中便欢喜起来,温言道:“小华,你只管说来。”

  黎华道:“孩儿在松岭上,看到衡教弟子冒充赤箭门人,取人子女,盗人先人身体,不知为何,请爹爹明示。”

  黎济棠淡淡一笑,取了茶呷了一口,才开言道:“教主,你南行了几年,不太清楚这里的状况。五年前明金大凌河一战之后,关宁铁骑被后金摧毁,关外再无明军精锐,辽西已是岌岌可危。衡教因了局势动荡,要巩固扩充势力,招新不可小觑。而流民多奸狡之辈,心意不定,不预先使些手段,让他们一心归附,只怕往后还会多生变故。本座的手段出格了一点,但也是指一条明路让他们走啊。”

  黎华反问道:“明路?”

  黎济棠答道:“以前后金只因了民力物资经不得久耗,作战都以劫掠为主,到如今却是攻城夺地,蚕食关外。那后金之汗皇太极,在二月便已改国号为清,现在对辽西以致关内虎视眈眈。本教总坛要不是设在混沌山脉之中,只怕也会受到冲击。这些流民逃到山中散居开来,兵锋一到,只怕也难逃一死。如能收聚来为我所用,他们又能受衡教的庇护,这不是极好的一桩事么?”

  原来那日所谓“赤箭门”的一干贼人,确实是衡教中人所扮。那贼首被黎华压制、情急拼命时使出的却是斧法,已让黎华起疑;之后这些贼人受挫奔逃、遇到衡教围堵都没显出多少慌乱,更让黎华认定事情并不如表面看来一般简单。深夜之中,一众教众居然能赶到一个荒僻的山村接应教主,如果黎华能相信白承宪所言,岂不成了笑话吗?

  这黎济棠为了短时期内扩大势力,打算将附近各处流民半流民集结到松岭之北。有些不肯归附的,他便命人扮了红脸白脸一齐上,恩威并施,百般滋扰,迫得别人只得背井离乡,来到混沌山脉。因为流亡于此,这些人到了也只得受衡教摆布,那日如果黎华没有一路随同西山诸村的人到凌源,教白承宪下不得手,只怕这些人也在混沌山脉中充作了役力。

  明了了前情后果,黎华心道:“爹爹还是老样子,行事不择手段,口里却是说得冠冕堂皇。”于是不再和黎济棠纠结这些山民的问题,对黎济棠道:“爹爹,孩儿无能无德,这教主的大任弃了数年不顾,现在想来也再难以服众了。我这次来,打算辞去教主之位,求爹爹原谅孩儿不孝,成全了我的心意,放我和若绮离去吧!”

  黎济棠听了他的话,心中不悦,开言道:“小华,自从你落生,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历了无数风浪,当初没有为父护持,你如何能存活到今日,习得一身本领,还坐了教主的尊位?为父殚精竭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希望你能光大衡教,称雄于世。为父只认你一个儿子,费了多少精力和岁月在你身上,如今你就这么说走就走,将为父弃于不顾么?”

  黎华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爹爹,你多次教导过孩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孩儿做不到。我和你是两样的人,我做不成你希望的儿子,心也不在衡教了,这样的一个人,你硬扣在此地又有什么意思呢?”

  黎济棠冷笑一声道:“那方姑娘和你也算是世仇了,你果然放心留她在你身边相伴么?”

  黎华心道:“我和若绮的事,三言两语跟他说不清楚。就算说清楚了,也要提防他会不会生出些变故来,还是先堵了他的嘴,让他不要插手的好。”计议一定,便开口道:“若绮对孩儿是真心相待,如果她有害我之心,今日我也回不到总坛上来。若绮待我情意深重,我也已娶了她为妻,决意与她同生共死,请爹爹,还是全了孩儿的心意吧!”

  黎济棠沉默了一阵,冷然道:“好哇!好哇!好哇!”一句话连续重复了三次,黎华听在耳中只觉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打什么主意,要如何发落方若绮。但他非常清楚黎济棠的性子,你越想劝他别做什么,他就越会把事望绝里去做,所以他不敢出声,只看黎济棠还有什么后话。

  父子两僵持了一阵,黎济棠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华,你如今也成了人了,为父不能再为你继续拿主意了。你不理会为父的养育之情也罢,不要这教主位子也罢,不告而娶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了,既然你执意要走,走前还是与为父办成了那件事,我就再也不阻挠你什么了。”

  黎华心道:“他终于说出来了。”于是开口道:“要我和你一起去试炼谷取《衡衍诀》,对么?”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5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4 00:31 编辑

  黎济棠点了点头,开言道:“小华,为父也清楚,为了这一本镇教神功,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你也吃足了苦头。但是要重振我教声威,寻回镇教神功,是第一要紧之事,身为衡教中人,责无旁贷!”

  “当年你娘有了身孕,我料想老教主虎毒不食子,他和你娘到底是父女至亲,你娘应该性命无忧,但我若留在衡教,肯定难免一死,我不愿你从小就没有父亲,只得出逃避祸。却没想到这么一走,却是生离死别。待我回来打探时,却听说你娘和老教主一齐失踪,直到今日也没有现身,想来应该都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黎华听他说到这一段往事,只觉得心情沉痛,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静静地立在一边听他往下讲:“老教主从你娘手中抢了你来,命随侍唐绍增抱走,然后继续一路追赶了去,后来不知所踪。说来这唐绍增也算是你的恩人,我一时不到,教中想杀死你的人也不在少数,都是他将你保了下来。只可惜他早死,不然镇中知岁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哪里跑得了那么远!”

  黎华听到他说到方若绮的双亲,不由得心内一震。原来当日欧世光出关,得知女儿携子出逃怒不可遏,带了随身近侍去追,在造化峰上拦截了欧君若三人,抢去了年幼的黎华。欧君若只得先顾凯文这一头,掩护方柳夫妇抱着凯文逃入试炼谷,那欧世光就带了一众近侍追了进去。

  而唐绍增本来接受了欧世光的严令处死黎华,但他料想这孩子是欧世光的亲外孙,若欧氏父女后来能和好,而自己却杀了教主的孩子,不做足了冤大头?况且对一个婴儿施以毒手,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于是便对欧世光的命令秘而不宣,这黎华到底是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想不到的是这欧氏父女入了试炼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两代教主一齐失踪,镇中、知岁也去向不明,造化峰上的总坛简直乱得如同炸开了锅。因了当初跟着欧世光去追击的近侍只剩了一个唐绍增,所以只有他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就被教中一干人等拉去反复审问。那唐绍增素来与方柳夫妇交好,知道欧氏父女不出,若供出方柳夫妇也入了试炼谷,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举教追杀,于是既不吐露欧世光要处死黎华的命令,也对方柳夫妇的下落一概推说不知。没想到待黎济棠现身后,他把唐绍增救护儿子的恩德扔过一边不管不顾,却更凶残地逼问方柳夫妇的去向,最后唐绍增受刑不过,只得趁黎不备,寻了自尽。

  这黎济棠虽不知方柳夫妇曾出入过试炼谷,但是推想欧君若必然交代了二人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着人遍寻天下,追查方柳夫妇的下落;同时也力主让年幼的黎华做衡教的主人。那荧惑星主林载燚头一个不服,与黎济棠内讧,进而发展到与衡教决裂,林载燚便带了所部的教众破门而去。偌大一个衡教,结果四分五裂,造化峰的总坛上只剩了太白与辰纪两个护教星主。

  那辰纪星主叶兆铭却是无心世事纷争,醉心各类杂学,多年前救了一个女童回来,名叫周云蓉,收作了徒弟。他与黎华倒是意气相投,于是便把自己一些绝学教授给了黎华,其中就有令人百变难测的易容之术。那黎济棠见辰纪没什么野心与自己争雄,便一人坐大,立黎华做了教主。方柳夫妇逃到江南,与他无争,他也就暂时罢手,一心在总坛经营,这造化峰上,自此总算是有了一段安定的日子。

  黎济棠曾从欧君若口中得知了一些试炼谷的秘密,于是对秘道中的《衡衍诀》念念不忘。但是他也知道秘道之门设了机关,非得要修炼《衡衍诀》之人或五大星主一起发力才能打开。因了自己的私心,他一直没有把这秘密吐露出来,待到有一日他终于寻到了流传于西域的吸星大法,至此衡教其他星主就陆续沦入一场浩劫之中。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5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4 00:32 编辑

  这吸星大法,本源自北宋年间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可夺人内力,在江湖上称雄一时。但一则功法太过霸道,心术不正的人习练之后,夺人毕生所修,甚至伤人性命,为武林不齿;二则所吸功力如果不能及时融合,对施展者也会反噬。所以这种危险的功法习练者日益减少,最后在中原武林绝迹,倒是在西域保存了下来。这黎济棠费尽心思,终于寻回了吸星大法的习练要诀,便与儿子一起修炼,到了大成之日,他便带领衡教教众,首先向林载燚发难,终于灭了荧惑一支的势力,教黎华收了林载燚的内功。

  这黎华自小在造化峰的无忧谷中长大,只是黎济棠操控的一个傀儡。世间的纷争,黎济棠给他挡了许多去,所以这两父子的个性大不相同。黎济棠冷酷自私,城府颇深,而黎华则心存良善,不好杀戮。施展吸星大法收了林载燚的功力后,荧惑星主功散人亡,这黎华没料到自己居然杀了人,一时只惊得失魂落魄,而黎济棠却不以为意。而后得了方柳夫妇的下落,更是追至江南,最终夺了镇中星主的内力,而知岁则遁去无踪。

  辰纪见荧惑、镇中先后身死,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急,只得带了周映彤不告而别。虽然辰纪星主叶兆铭擅长易容之术,与周映彤改装后隐藏在民间,但那黎济棠心思细腻机敏,知道周映彤自小有哮病,一直断不了龙胆泻肝丸和南蕃犀角粉两味药,要得到犀角,就只能到城中的几个大药铺里去买。黎济棠着人在药铺里明察暗访,果然找到了周映彤的下落,就将她擒了,押到总坛上来。终于迫得辰纪现身,黎济棠与他大斗了一场,击败了辰纪。于是黎济棠便将周映彤投入饿狼之中,强逼着黎华也收了辰纪的功力。至此衡教五大星主,世间只剩了两个。

  可没料到的是,这荧惑、辰纪两大星主的内力性质相克,水火不容,黎华吸收后没法子融合,结果遭受反噬之苦,生不如死。黎济棠虽寻了奇药来克制,但是只能延长黎华十年的寿命。黎华本来被逼着杀死了辰纪就心里淤堵万分,这么一来更是冷了心。他在这一连串的争斗中也看透了自己的父亲,于是就悄然下了造化峰,远远遁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3 00:56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4 00:33 编辑

  黎济棠见儿子不言语,方又续道:“唐绍增曾说过,老教主和你娘都进了试炼谷,我看他们父女俩十有八九还是陷落在里面了。就算不是为了《衡衍诀》,我们也要为了他们进去看看究竟。收了其余四大星主的内力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现在我们也都办成了;小华,特别是我一度以为知岁可能寻不到了,没想到你最后也得了她的内力,化险为夷。这么难的一道道关卡我们都能闯过来,现在一切都放在眼前了,你为教中人,为人子,难道就要在这个关头上不顾而去么?”

  黎华的一双琥珀如笼罩了一团迷雾,半晌才道:“为什么你不联合其他四个人与你一起去试炼谷,偏要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呢?”

  黎济棠道:“试炼谷是个险地,这些人各怀鬼胎,与我一起入关不可能一条心去查探,搞不好还没有回到总坛来,我就给他们联合起来害死了。非常之事,能者主之,要想办成这事,只能在他们联合之前逐一击破,不然不要说我,就连你也难逃一死!”

  黎华心中一凛,半晌方道:“爹爹,我答允你就是。不过事成之后,请爹爹言而有信,放我和若绮两人离开此地!”

  黎济棠道:“好吧,我答允你。不过,你再也不回来见我了么?”

  黎华被他这么一问,觉得心中抽痛起来,看那黎济棠虽然风华依旧,但鬓边已开始飞霜,想来其人虽然成了一方枭雄,但所经历的皆是枕刀舐血的生活,内心也难得宁定过,如今连唯一信赖的儿子也要弃他而去,这黎济棠就算做到了独霸天下的地步,也实际上是个可怜人。一念及此,他缓了语气道:“不会的,孩儿心中依然感念爹爹的养育之恩,我会回来见你的。”

  黎济棠才点了点头。黎华见他宽心,便问及方若绮:“爹爹,现在若绮身在何处?孩儿想入关之前与她见上一面。”

  黎济棠道:“我让她住在清心阁中。你要见她就去吧,不过晚间就回到这里来,让为父给你接风洗尘。我们明日就入关。”

  黎华一愣:“这么快?”

  黎济棠道:“这几日一直阴雨不断,这一两日好容易停了雨,只怕错过时间,我们入关又得要等。”

  黎华知道通往试炼谷的山路遇雨湿滑,不宜行走,听了黎济棠的解释就不再多言,只又问道:“若绮现在身子怎样?已经痊可了吗?”

  黎济棠道:“那日我在海宁寻了她来,她失血太重,我也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救过来。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这女子我听说轻功高超,所以就给她吃了些药散。”

  看到黎华面露不满之色,黎济棠冷笑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她要是半路跑掉了,你还会待在此地么?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只是不能自由行动,等我们功成回返,她吃了解药自然没有大碍。”

  于是黎华便拜过黎济棠,匆匆离开衍转神殿,往忘忧谷而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4 00:02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21:51 编辑

黎华出了衍转神殿,往半月的另一端下走去,他走进一片草木茂密的山地,恍如在一片浓绿的厚毯中前行,走了近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谷,傍晚的光从密林的空隙间投射下来,把山间清冽的河水打上明暗不一的色彩,有几处低矮的瀑布如少女白色的素练挂了下来,发出哗哗的水声,黎华见所见闻所闻,嗅到山间草木的芬芳,想到要见到方若绮了,心中振奋万分,于是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就到了一片开阔的谷底。但见:群山翠黛,环抱四周,碧空浮云,如堆絮,如雪山,谷中绿草如茵,万木葱茏。忘忧谷,果然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黎华赶到自己旧时所居之处:因了山间湿气较重,所以他所住的屋子底层是架空的,上有三层之高,名为“清心阁”。黎华只见那绿树之间,透出黄绿相间的琉璃屋瓦,玲珑的翘角飞檐,朱红柱子,顿时激动起来,奔了过去。

背景乐——方若绮的笛声:http://music.163.com/#/song?id=25918295

黎济棠早就关照忘忧谷中的随侍之人尽皆回避,所以他一路行来,都不见什么人。待到他奔到清心阁外,高阁之上传来一阵呜咽婉转的笛声,松涛至,檐铃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黎华知道是方若绮在吹笛,心中一痛,蓦地生出多少“近情情怯”的感受来,在门外默然立了一阵,迟迟没有入内。

自从沧浪岛上他与席姝对话被方若绮撞破,黎华就一直无法面对这个曾被自己设局蒙在鼓里的女子。现在到底是要和方若绮照面了,他心里曾把这个时刻假想了无数遍,但真的临到了眼前,他却希望它能推得后一点,再后一点。

笛声终于止了,他犹疑良久,终于定了心思,轻轻推开户门,跨入屋内,移步而上。他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是那么重,那么急,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呼吸艰难。终于到了第三层上,门的那一边必然就是方若绮了,可他现在却怎么也过不去。

也不知道捱了多久,他听到里面的人问话了:“你们要来做什么?”原来房内的方若绮早已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但是外面的人上来了却迟迟没有进来,她不禁心下生疑,于是干脆开口问了出来。

黎华深吸一口气,将房门打开,只见那方若绮,终于挣脱了死神,精神渐复,拥了一袭薄薄的兔裘,坐在窗下。本来现在已是暮春时节,但是连日阴雨,再加上她身体依然有些虚弱,所以才比寻常人穿的更暖一些。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好像一面半透明的青玉。

待得她转过脸来看清来者,不禁呆了。这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这么愣愣地对峙了一阵。方若绮渐渐别过脸去,颤抖抖地要立起来。黎华见她这般艰难,不禁心中酸痛,赶上前去搀住了她,却听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心下更是怜惜,将她调转过来,拥在怀里。

方若绮哽咽了半日,才语不成调地哭道:“我为什么还没有死?”黎华一惊,道:“别胡说了!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

那方若绮知道是黎华本尊来到,但她习惯了他扮作高明权的样子,所以最初有些适应无能。熟悉的人,却生着陌生的面孔,令她感到有些隔膜,而这隔膜,更让她意识到黎华的身份。虽然自鬼门关魂游归来,时时思念着这人,但她目下对他的心绪,是复杂的。他并不是毫无干系的高明权,而是自己仇敌的儿子,父母兄长的接连惨死,自己接下来承受的苦难,都是拜他父子所赐。所以第一眼见了黎华,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爱恨交织的火焰灼得她身心都是痛,她只想逃开了去不见他。但是被他搀起来抱在怀中后,她觉得自己又是那么需要他,怎么也离不开他了。苦痛无奈之中,只恨自己怎么也死不成,徒然淹留在这污浊的人世上含羞蒙耻,百般为难。情之所由,禁不住怨念起来。

方若绮不答黎华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她自沧浪岛上与黎华分离之后,也憋闷得够久了。况且目下她除了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面对他。这么一来,那泪水益发地汹涌,直把黎华肩上胸前的衣服尽数濡得湿透。那黎华一开始慌了手脚,但后来也渐渐明白她需要发泄,所以就索性由着她了,只将她拥在怀中,不时在她的腰背上轻轻地拍抚,如同哄弄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

方若绮不知哭了多久,最后只觉得气短声促,头晕眼花,所幸她还倚着黎华,因而不需要多少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然早就不支倒下去了。男人为什么这么可爱,就是因为女人可以对他撒撒娇,示示弱,哭哭鼻子。心爱的女人如是这般,往往会激发他们的保护欲,唯恐自己对她宠得不够、爱得不够。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受,所以多少女子宁愿自讨一些苦来吃,同时也要让她的那个他心痛一回,折腾得两个人沸反盈天,精疲力竭,要的不就是这样一种苦乐相伴又甘之如饴的体验么?

黎华察觉到方若绮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就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她不愿躺下,黎华就取了枕头垫在她的腰下让她半坐半卧。也顾不得自己衣衫湿透,给那方若绮拭去了眼泪,就忙不迭地给她取了茶水,喂她喝下。待到她情绪平复下来一点,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若绮,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原谅我,好吗?”

方若绮本来面上无多少血色,但是这么一通猛哭下来,眉眼颊上添了许多桃花,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她听黎华求情讨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他。原谅?这个词黎华说出口有多么轻易,可方若绮要做到又有多么艰难?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自大,以为自己可令方若绮轻轻揭过所有的一切?可又能要他怎么说呢?方若绮头又痛了起来,身子不由一歪。黎华赶紧托住了她,换了个朝向坐在她的身后,让她倚着自己。方若绮默了一阵,方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心里乱得很。”

黎华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情,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若以前他并没有高明权这个假身份,可能两个人也走不到一起去,如果那样,现在看来会不会对黎方二人而言更好一些?当初他对真正的高明权百般逼迫,作出这么个局来,恐怕一百个人里有一百二十个都觉得无法认同。他对方若绮,心里是又愧又爱的。换了是另一个人,也许会压抑住心中的爱意,让那女子离自己越远越好。可他黎华则偏偏不是那样:既然生命要走到终点,怎样也要把那方若绮娶到手中,才不枉自己在轮回六道之中修得人身,活了一世;只要有朝一日他黎华这祸端从世界上消失,方若绮自然安然无虞。多少时日,他自以为得计,自以为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自大。目下两个人虽然都闯过了生死之关,但是面对起现实来却又是如此的不堪与无奈。方若绮不知道她该怎么做,他黎华又何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一字不提自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艰辛,一字不提自己数月以来、数次险阻的危急,也一字不提自己无时不刻、对她相思担忧的煎熬。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不仅欠了她全家,还骗了她,负了她,差点害死了她。本来劫后重逢是多么可喜可幸的事,但现在看来,却殊无欢乐之意。这两人,愁闷相对,一时气氛又冷沉了下来。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4 00:05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4 00:10 编辑

  黎华见方若绮不再言语,就扶她卧倒,对她缓缓道:“若绮,我知道你心里为难,我也不想逼你。你现在还是先调养好身体为重,我……就不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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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若绮心内一震:“你要去哪里?”

  黎华琥珀色的眸子深了深:“若绮,我近日有些事情要去办,可能没法过来瞧你。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事情一完,就接你走!”

  方若绮盯着黎华瞧了半日,方开口道:“你有些事情要办,是什么事?”

  黎华料不到她要这般刨根问底,默了默方道:“你不用问了,总之,别胡思乱想。我定会回来接你离开这里。”

  方若绮冷然道:“你还当我是傻子么?你是要和你爹一起进秘道去,是不是?”

  黎华心内一震,随即双眼不由微眯起来,他盯着方若绮反复审视,眼内精光隐现:“你怎么知道的?”

  方若绮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如果你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黎华面色肃然,断然道:“不行!那个地方你怎么能去?”

  方若绮恨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去?你想就这么撇下我么?”

  黎华听了这话,觉得方若绮很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心中也忖道:“试炼谷中有镇教神功其实并不是秘密,若绮的双亲都曾是护教星主,她知道这事并不奇怪。”想到这里,声气便柔软了下来:“若绮,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元,别逞强了!你要相信我,别为我担心。”顿了顿又道:“你哭了这么久,还是先睡会儿。不耽误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方若绮见他要走,禁不住要坐起来扯住他的手臂。黎华见她不舍,忍不住俯下身来拥住了她,将她按倒在床上,强行吻住了她娇艳的双唇。方若绮想推开他,却被那人死死地箍住了双手,挣扎了一阵子也只得罢了,由着他在自己的唇中攻城夺地,进而推波助澜。黎华与她缠绵了许久才停歇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立起来如风一般地离去了。

  方若绮想追出门去,但是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已再也无力站起身子。她心里仿佛有一只受惊的鸟在拼命地扑扇着翅膀,再也无法平复自己起伏的心情:当初席姝将森枝的功力贯给了她,就绝了她自修神功的念想。但如今她将功力输送给了黎华,又死中求活,目下秘道中的秘笈又算近在眼前了,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安排,所以她心中也燃起了争夺之意。她知道黎华父子就算入了秘道,也是怎么都无法找到秘笈的,而且森枝夫人曾言明,没有秘道全图,进了试炼谷也是九死一生。那里面的险境,令她非常担心黎华的安危。可是这一切,她又如何去对黎华诉说呢?她急得心如火焚,哪里又能安睡得下?

  黎华则不知方若绮内心涌动的风云,怏怏地离了忘忧谷,直往造化峰的顶巓返去。待他到了衍转神殿,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黎济棠见他归来,即设宴把酒,给他接风洗尘。黎华只是淡淡相对,与父亲没有多少言语。黎济棠见他对自己依然是满腹的怨恚,只作不知。两父子草草吃了一餐,各自散去,只待第二日开关破锁之时的到来。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4 00:12

  待得第二日旭日东升,黎济棠即召来黎华,他挑了八名教中弟子,一行十人,望混沌山脉深处而去。这造化峰,乃是混沌山脉十七座主峰中的第一座,与其余诸峰相连。那黎济棠父子要去的秘道,相当于后面几座连续主峰的一条通山隧道,被人工凿通,成了衡教的秘地。

  他们在盘桓迂回的山道上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隧道的入口。黎华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上刻“绝地”二字,洞边一碑,上面也刻了两行字:“潜龙横贯千仞峰,飞猿难度愁云谷。”那黎济棠早已踌躇满志,迫不及待,第一个迈步入内,于是黎华等也跟随在后,鱼贯而入。

  他们燃起火把,在洞中行了一盏茶功夫,就被一扇厚重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黎济棠见了那石门,心中顿时生出多少感慨来。黎华见他那激动不能自抑的样子,心内也是好一阵翻腾:为了打开这道关卡,多少人被害了性命,他不禁也想到方若绮和自己昨日那场并不愉快的会面,顿时觉得黯然伤怀起来。

  那黎济棠见他一脸的惨然,微微一笑,道:“教主,多少年来,两位欧教主失踪在外,无处可觅。也许时至今日,我们才会知道他们父女的下落,请教主不要再迟延,与在下一起通力开关,入内探查罢!”

  黎华也不再多言语,他在黎济棠的指引下,看到石门上设了数个推手。原来这石门设计得非常奇妙,不仅厚重,而且有感应机栝。《衡衍诀》神功及诸支流的功力,施展出来各有不同的振幅,如果感应到的振幅不对,这石门也是无法开启。此外隧道中也有火山,倘若硬要用炸药破门,就会引动隧道之内的机关,导致内藏的炸药也爆炸起来,使内部的火山变得更不稳定。是以黎济棠忍耐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轻举妄动,强破而入。

  当下他们父子也不再拖延,各选了一个推手握在手中,黎华按父亲的指引,两人按照土、金、水、木、火的顺序,施力数次,那推手在他们的几番努力之下,终于震颤起来,黎华只觉得好像推动了一个巨大的转轮,渐渐地那石门运转起来,他和黎济棠停下手来,未几,那石门终于颤巍巍地向一边移开,他们面前终于现出了秘道入口的样子。

  这石门开后,立时一阵强劲的山风贯穿入内,扫了多少隧道中的积闷之气出来。秘道入口的两侧墙壁上显出两只如鹰头般的石雕,因无法与外界沟通,内中深邃幽暗,黎华心道:“这么黑暗的所在,往里面走不知要多久的时间,不知道火把够不够用。”那黎济棠好像很明了他内心的想法,在洞门口待了一阵,就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一只鹰头内的燃物,顿时仿佛有一道火龙从鹰头中“豁”的一声跳出,从那侧的墙上一路飞窜入内,一条长长的甬道清晰地显现了出来,黎华诸人见状大吃一惊,黎济棠见状微微一笑,如法炮制,又将另一只鹰头点燃,于是甬道另一面也如是亮了起来,照的整个秘道亮堂堂的如金色的地宫一般。黎华和那八名教众都不由深深为这气势所摄,同时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黎济棠。黎济棠知其心意,淡淡说道:“以前欧教主曾带我来此,所以这个机关我是知道的。不过里面走不了太远我就不知道路况了,我们须得小心行事为是。”

  黎华立时就明白了,他才知道原来此地也曾是自己父母私会之处,他不再深想下去,只在心中暗暗祝祷:若娘亲真的逝在此地,怎样也要护佑我找到你,怎样也要助我平安出去见到若绮!如是反复暗念了多遍。

  原来这秘道的照明机关,就是列于两侧墙壁上的的轨道,内中注入大量鲸油及各类混合燃物,年深日久虽已固化,但受热之后立时引燃,而且非常耐烧。入关处的大门一开,空气涌入,即可引燃。而大门一两个时辰封闭之后,秘道中的空气只可支撑着再燃上三四个时辰,随后这秘道的火焰就熄灭了。那黎济棠自然也是知道的,于是就知会黎华诸人:“教主,这石门开启后一两个时辰会自动闭合,我们在这秘道里只能呆上三个时辰即返程,不然可能会被闷死在里面!”

  言罢他满面红光,双目灿然。他见黎华迟迟不动,便催道:“教主,现在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我们还是赶紧进去查探两位欧教主的下落吧!”

  黎华听罢,也没应他,自行先入了秘道,那黎济棠紧随在后,于是这十人终于入了关。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8-14 00:19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8-17 21:52 编辑

  方若绮自黎华去后一直不能安眠,纠结到半夜里才意识朦胧起来,到了清晨她从睡梦中惊醒,想到黎华父子就要入关,心中甚为黎华担忧,只恨自己周身无力,无法赶去伴他左右。恹恹地梳洗过后,倚在窗下发怔。

  突然听到有人上楼,方若绮只道是侍者送来早饭,也不想去搭理。没料到房间的门被推开后,走了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人叫道:“若绮,快跟我们离了这里吧!”

  方若绮认得是欧凯文的声音,不由心中一惊,抬头看时,见到另一人乃是席若芸,顿时怒火中烧:“你来做什么?还嫌我死得不够么?”

  席若芸早就料到那方若绮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声气,面无表情道:“若绮,这次我不是来害你。以前的事,再对你抱歉也是无用。我们这次来,真心想带你出去。黎星主不在教中,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你再不走,他回来了还要害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我不走!”

  欧凯文急了起来:“若绮,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是真心想来救你,才千里迢迢从海宁赶了过来。你如果不信她,总不会认为我也存心害你吧?”

  方若绮思忖了一下,道:“现在黎华也差不多跟那个老贼一起要开关入秘道了,我担心他会有危险,你们可带我去找他么?”

  欧席二人听了皆是一愣,席若芸面色凝重,不发一言。欧凯文道:“若绮,秘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如果连黎华都会有危险,你进去岂不是送死?你且先与我们离了这里,黎华出关之后,自会来寻我们,你还是快些做好打算,千万不要自误。”

  方若绮摇头道:“他不肯带我进去,但是我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的!”

  席若芸冷冷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了,进去了也只能拖累他,倒真是打算和他死在一起呢!”

  原来席若芸自那日被黎华所弃,在落英馆外大哭了一场,哭得晕厥过去,随后就发了一阵高烧。欧凯文甚是担忧她,便与温宁海作别,留在松风谷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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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席若芸闷闷地在床上卧了几日,性情大变,一反平日里的精干智慧,变得凡事怠惰,甚至半日都不说一句话。却独独见了欧凯文就辞色甚厉,手边一应物事皆在他面前又摔又打,对他更是百般作弄刁难。欧凯文渐渐悟出她是颇厌恶自己这张与黎华酷肖的脸,所以就把自己当成了黎华的替代品,发泄心中的怨恨。他一开始多少觉得这女子不可理喻,但是后来想到她的遭遇,心里暗暗道:“席姑娘其实也是很可怜的,大哥这般待她,她怎能不伤心呢?如果出出气能让她好受点,就由着她罢!”于是连续了七八日下来,那席若芸只把个手上的物事摔到无可再摔,对那欧凯文骂到无话可骂,作弄得没有别的花样了,才愤愤地歇了下来。可接下来又对那欧凯文不发一言,冷面相待,倒让那欧凯文觉得比被她咒骂那会儿更让自己手足无措。对着一个根本就不搭理你的人,你能有什么法子一直耗在她跟前呢?就在欧凯文败下阵来,闷闷地打算要离去时,那衡教的弟子便将方若绮被带往总坛、黎华北上的消息报了过来。

  欧席二人听了皆是一震,那席若芸反复思虑了一阵,终于对欧凯文破天荒般开了“金口”:“欧公子,若若绮这次活得过来,你想不想救她回来?”

  欧凯文听了震惊万分,他没料到席若芸居然有出手救方若绮的意思,一时不清楚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那席若芸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便辩白道:“我与若绮到底是做了几年的姐妹,说一点感情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既然黎华的事已了了,我在这世间就只欠先师和若绮两个人了。星主不见得能容若绮,留她只是为了逼迫黎华跟他去试炼谷罢了,我们可以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去把若绮救出来,不然后果难料。不过这丫头见了我是不会听劝的,我看还是你跟我一起去比较好。”

  欧凯文知那席若芸是黎济棠的首徒,投靠追随森枝母女也是受黎济棠所遣,所以对她的言语依然是半信半疑,不敢贸然答应。那席若芸便道:“我以前所行所为,只是为了黎华,和星主无关。救若绮一来是还债,二来让那黎华出来见不着她急一急也好。他得了好处,还想轻飘飘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说到最后,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欧凯文哭笑不得,终于信了她,想到自此他要和席若芸相伴一段时间,又能救回若绮,顿时心里振奋起来,于是满口答应。两个人就不再耽搁,立即打点行装,也往辽西而来。

  欧席二人晓行夜宿,虽在陆路上没有黎华行得快,但因了黎华在海上被徐世杰所阻,所以倒反而更早到达混沌山脉。那席若芸一路上虽对欧凯文依旧冷冷相待,但也比在松风谷时和气多了,欧凯文则是心满意足,觉得有席若芸在侧,目下乃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一次远行。

  欧席二人没有立即上造化峰去,只隐伏在附近的一处酒楼中打探消息,得知方若绮住在忘忧谷中。待席若芸从一个熟识弟子那里了解到黎华已返总坛,第二日就要入关后,这一日和欧凯文天不亮就动身,攀上造化峰,一径儿寻到方若绮这里来。

  方若绮不去理会席若芸的揶揄,对她伸出一只手,只道:“拿来!”

  席若芸不解其意,问道:“你要什么?”

  方若绮冷冷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我的身子早就复元了,可那老贼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让我一直这么歪歪倒倒卧在此地,别人不清楚,你席若芸肯定清楚解药在哪里!”

  席若芸恍然,从自己的背囊中取出一个锦袋来,掏出一小包药散,道:“解药就在这里,你要就拿去罢!”

  方若绮见她神情自若,不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席若芸美目一翻,斜了方若绮一眼,方开口道:“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冤仇,以前对你那样,不过是因为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现在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我也被他废了一身的功夫,差点没被他宰了,早就恩断义绝。如今我干嘛还要与你为难?”

  方若绮听罢嗤笑了一声:“活该!”

  欧凯文看她俩气场又开始不对劲起来,赶紧插话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好了,那么接下来你真要去找黎华么?这样毕竟太危险了,我劝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方若绮皱眉道:“我心意已定,不会改变的。就算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怎样也要一路寻了去!”

  席若芸冷笑道:“那秘道的门就算打开了,过上一两个时辰也会自动封闭。你自己寻了去,可能到得门前,也给封在外面,无计可施了。你心意再定又有什么用呢?”

  方若绮听罢对席若芸怒目而视:“还不快滚!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席若芸冷哼一声,背转过身子就要出门,被凯文一把拉了回来。欧凯文道:“既然如此,席姑娘你就带我和若绮一起去秘道吧。我也有些担心大哥的安危,此外……”他顿了顿才开言道:“我想见见我娘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方席二女听了欧凯文的言语,不禁心中都有些讶然,随即也生出隐恻之心来。席若芸略一思忖,断然道:“好吧,我带你们去!”她想到方若绮还没有吃早饭,就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点心来,递到凯文的手上,向方若绮那儿瞧了一瞧。凯文会意,就拿给了方若绮,道:“若绮,一会果真进了去,没气力是不行的,你怎么着也要吃点儿。”方若绮心内明白,也就不再与他们纠结,当下赶紧吃完,服下解药,立时觉得周身通泰,活跃焕发了起来。她匆匆入房换了身轻便衣服,又择了几件,最后取了一个牛皮袋子,连着自己的竹笛一齐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席若芸对清心阁甚是熟悉,便寻了几条结实的长绳分发给了欧方二人,欧凯文就将自己的一把短剑给了若绮作防身之用,三个人收拾停当,就急急奔下楼去。方若绮出了清心阁,才知道席若芸早以朱雀堂主的身份,命忘忧谷中的教众尽皆散去,所以三人一路望造化峰顶巓而去,路上几乎没有人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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