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11:50

她急切之下,赶紧侧身卧地,凝神以待,一动不动,只希望那人寻不着自己。只听光亮处有人叫道:“好了好了,三个都有了!”她才知道是隔壁值守的人在掷骰子,有人输得急了就把骰子给撒了出去,有一个正好被撒到库房中来。方若绮虚惊一场,待值守的人走后,才立起身来,走到库房深处,轻悄悄打了个小小的火把,仔细查看。

原来这库房是一式的朱红色格子架,每格都有一扇小门,各门都贴了封条,编了号头。写着天字第五号的就是那存放点翠凤冠的格子。那方若绮就取了身上携带的小皮壶儿,将水倒出来把封条濡湿,慢慢揭下,接着用破锁钥匙开了锁,打开朱门,取出凤冠,她将凤冠用一软缎包好放入一个厚绒壁的匣子里,再塞入棉花,把空隙处填得严严实实,使凤冠不至于在颠簸中破碎。最后将匣子装入一个防水的皮囊里,就转身欲走。

没想到肩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当即转过身来,没想到突然腿上一麻,已被人封住了穴道,方若绮立足不稳,一下子歪倒下去。她惊得六神无主,只听一人笑道:“想不到今日真的有贼来盗宝,可教我逮住了!”

方若绮暗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埋伏,今日我果真是盗不得凤冠,连自己都断送在此地了么?”心里这么一想,顿时哀苦起来,眼泪又止不住要落了下来。

那人见她哭了起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低声道:“做这等事逮住就被逮住了,有什么好哭的,这般娘儿相,想恶心死我么?!”

方若绮心道,我本来就是女人!当下抹了抹眼泪,没好气道:“被你逮了我无话可说,但我做这事是为了救人命的,你阻了我就是害死一个好人,我不急得哭才怪!”

那人一愣,又仔细瞧了瞧方若绮,觉得她不像说谎话,于是开言道:“我被囚在此地,就是为了逮你们这类盗宝之人。如果后日贡物安然出了杭州城,这知府大人才会放了我;若我放了你走,那我就要被逮去杀头,你凭什么要我拿自己的命来换别人的命?”

方若绮一惊,方才抬头去瞧那个逮她的人,听声音倒像是个年轻人,但他满头乱发,手脚皆上了镣铐,胡子拉渣,衣衫破旧,已经瞧不出本来面目。 她想了想就开口道:“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但你要逃出去呢,我可以帮你。你解了我的穴道,我去给你偷了开镣铐的钥匙来,我们一起逃出去怎样?”

那人笑道:“这倒也是个法子,我在这里受了无数的窝囊气,为什么要给那知府这般卖命?开镣铐的钥匙就在外面值守人的身上,你去取来了,我离了这里的话,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一贝于海 于 2017-2-18 11:51:18 补充以下内容

这个人是谁我还没有想好,大家发发言吧,想叫他是谁?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15:28

方若绮点了点头,那人见她接受了自己的条件,就扣下她盗的凤冠,给她解了穴道,方若绮立起身来,只得轻悄悄望隔壁那帮值守人的屋子潜去。

她偷偷透过门缝向里看去,见这屋子场地甚大,里面值守的约莫十二三个人,有的推牌九,有的掷骰子,还有四个人围在一处打马吊,还有两个人对这屋子里的喧闹已经麻木,缩在屋角打盹。方若绮心道,这屋子这么宽敞,人又这么多,我带的迷香肯定不够用,怎样才能把他们都摆平呢?

忽见一人沿墙下取了一瓮酒,开了封盖就倒了一碗去喝。原来值守之人本不应饮酒,他们想着晚上赌钱没酒吃可怎能尽兴,就背地里自己置了几瓮酒,偷偷存入库房,晚间无人时打开来吃。这封盖一开,顿时酒香四溢,周围的人都闻香而来,未几这一瓮酒就倒了个倾尽。来迟的人只得又取了一瓮打开来喝。

这方若绮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于是就原路返回,从丝绦上攀援上屋顶去,又行到值守人屋子的顶上开了个天窗,趁这群人不注意,悄悄坠了根细绳下去,正好落在酒瓮之中,然后取了麻药,从绳上慢慢浇了下去,未几,一瓮新酒里皆融了麻药。

那方若绮急急收了绳,趴在房上静观其变。那些人没多久就将这一瓮酒又喝了个干净,接下来渐渐头重脚轻,东倒西歪,最后一个个昏死过去。方若绮心下欢喜,就轻轻从天窗外缒下,在那些人身上搜寻起来。

两个打盹的人渐渐醒了一人过来,一见方若绮一身黑衣,在昏倒的人身上搜索,立时惊得跳了起来:“呔!有贼!”

方若绮一听到喝声,转过头来就望那两人身上一撒,手中所出的物事,也正是令人昏睡的迷心散,那两人本来就是刚醒过来头脑还有些发昏,结果被她撒了一撒迷心散,也接连被放倒下去。

方若绮寻出了钥匙,急急奔到库房中给那人解了锁,于是那人将凤冠还了方若绮,两人就从库房里逃了出去。

那人跟着方若绮,避开一众巡逻兵丁,翻出了知府衙门。那人便对方若绮笑道:“小兄弟,你身手真是不错啊,留个名姓,日后容我相谢!”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15:28

方若绮正待要开口,突然街上闪了一拨人出来,两人皆是大吃一惊,只听为首的一人叫道:“逮住那个小贼,别方他走了!”

于是一干人等,抡刀舞剑,围了上来,方若绮心如鹿跳,对那人低声道:“这些人好像早就埋伏在此,我们该怎么办?”

那人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今日我是走了什么运气,碰上你这样的霉神,留在衙门里也是囚犯,逃出来还被人围逮!”随即对那一帮人道:“朋友,你们要是逮他的话,就留他给你们,先放我过去如何?”

方若绮一愣,不由急道:“我救了你出来,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这群人的首领点了点头道:“你要走就快点儿,别再这里干扰大爷办正经事!”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突然起手一掷,众人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得半空里一阵如雷般的炸响,跃出一个火球来,接着衙门里就喧嚷起来,显然是里面的官兵得了信号,要追出来逮人了。

原来知府为防有人前来盗取贡物,就给了那人一个火炮,万一窃贼得手出门,他就可发射作报警之用。这群围捕的人面色一变,只听首领恨声道:“先逮了那小贼走!”如一只老鹰一般抢上前来,就要逮那方若绮,那个抛出信号的人立时跳过来挡住了他,两人斗在一处,方若绮赶紧扭身就走,不虞又被几个人围上。方若绮叫苦不迭,只得且避且逃。一个围捕的人一刀削了下来,方若绮大惊,低头一让,却让那人削去了头巾和绑带,顿时乌云散落下来,只听一人惊喜道:“老大,果然是女的!”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15:28

这时官兵已经蜂拥而出,连连叫道:“抓贼呀!”那个囚在府库的人虚晃一掌,跳到方若绮的身前,夺了一人的刀,杀出一条血路,抓着方若绮就跑,于是这杭州府衙门立时闹得沸反盈天,乱成一团。

这两人急急奔到西湖之畔。那人道:“小姑娘,你现在要逃到哪里去?”

方若绮道:“我要去钱塘江!我在那里要了一艘船,要走水路去海宁,如果东西明日到不了盐官镇的银钩山庄,我的朋友就会死的!”

那人点了点头,当下也不和她废话,于是两人运起轻功,望那钱塘江畔急急奔了过去。那州府衙门的官兵已经一路追了过来,方若绮与那人奔了一阵,道:“大哥,我们这样奔下去,会一起被逮住的,你拿了东西上船去,我去引开那些官兵,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代我把东西送到。”

那人听了也不停脚,边跑边骂道:“你要我寻一个女人来保自己逃掉,我温宁海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耳听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温宁海一咬牙,对方若绮道:“先跳到西湖里去避避!”于是两人就跃入湖中,过了一会儿只听人喊马嘶,那群官兵就奔了过去。

两个人湿淋淋从西湖里游上来后,方若绮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索性就摘了自己蒙面的黑纱。所幸这时日还未秋凉,但两人也觉得身上又湿又冷,那温宁海只得拉了方若绮,两人继续望钱塘江而奔去。行到拂晓时分,他们才到了要去的地方。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15:29

方若绮总算是找到了自己寻来的船,见那艄公依然坐在江边等候,她心下欢喜,奔过去道:“大伯,我们到了,快带我们离了这里!”

没想到那艄公只是不应。方若绮觉得古怪,那温宁海早就抢上前去,将那人一推,艄公即倒在地,两人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那方若绮肩上突然一阵爆痛,原来她已挨了一掌,顿时五内翻覆,一口血喷吐出来,苦闷难当。

温宁海怒道:“暗算别人,算什么好汉!”一刀挥了出去,与暗算方若绮的人都在一处,这时江边长草茂盛之处已涌出了一拨人来,那温宁海见寡不敌众,也不迟疑,一刀砍翻了那偷袭者,拉了方若绮就跳上船去,斩了系船的缆绳,抓起撑篙就要撑船而去,那群人喝骂不休,一个个也跃入江中,追着游过来,攀上船身,转眼就跳上来几个,温宁海急得对方若绮吼道:“你还等什么,快给我砍了他们!”

方若绮急道:“我,我敌不过他们!”

温宁海只得暂时弃了撑船,举起刀来砍翻了那几个追上船来的人,这时江中追来的人越聚越多,都望船上攀了上来,方若绮心道:“这么多人要逮我,我们两人哪里敌得过?这样下去,我要害死那个大哥了。”于是叫道:“你们要逮我,就冲我来罢!”话音未落,居然就望江心跃了下去,温宁海大惊道:“你要找死么?!”那方若绮就在江上沉浮了几下,就没有踪影了。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20:34

方若绮昏昏沉沉,在江水里飘荡,只觉得淤堵万分,苦闷难当。她迷迷糊糊地想:“我快死了么?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见到爹娘了?”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托了起来,那人揽了自己的腰身,就望江上浮去。她一下子昏迷了过去,就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了。

等她苏醒过来,却发现已经躺在银钩山庄自己的房中,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转眼之间,乾坤倒转,自己江中沉浮,却回到房中安然高卧,仿佛做了一场梦般。她想爬起来,却觉得肩上疼痛不已,五脏六腑也如江河动荡,苦闷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外屋的人察觉到她已醒来,赶紧掀了门帘走了进来,方若绮抬眼一看,原来是关古威。

“大姐,你真是要吓死小弟了,没见过你这么肯拼命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了!”

方若绮一愣,随即急道:“筱筠姐姐呢?她救回来没有?”

关古威见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急忙将她按住。方若绮使了一阵力气,更是觉得难受,喘了半日的气才平复下来,关古威待她消停下来,才道:“你放心,筱筠姐姐已经救回来了。她受了点惊吓,现在也躺着还没醒呢!”

方若绮才松了一口气。关古威又道:“大姐,你去后没多久,权哥就把筱筠姐姐关在哪里查了出来,就自己一人去救了她出来。但是他也不放心大姐,就马不停蹄又赶到杭州去。待他到了才知道杭州府的衙门已让大姐给盗了,追到江边上正好看到大姐跳到江里去。权哥立马就游过去将你捞上来了。好险哪!晚了一步大姐就没命了!”

方若绮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又不自在起来:“他……他到底还是把筱筠姐姐给找出来了……还来杭州救我……我又鲁莽了……”顿时脸儿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怎么总是这般惹祸找麻烦的!”

关古威见她如此,暗暗好笑,道:“大姐,你总也有收获呀,那个和你一起逃跑的温宁海,把你盗来的凤冠交给了权哥,权哥就拿到八仙楼去找了那个宋如松,讨了四万两银子给你,那个宋如松倒是老实,一分不少交了出来。权哥当时好气呀,拿了银票就走,转头教一个弟子把那狗贼给臭揍了一顿!”

方若绮听了顿时觉得大乐,她很想笑,但是一笑就觉得脏腑又疼痛起来。关古威见她又难受起来,慌得手足无措。方若绮只得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吐纳了几口气,她只觉得筱筠获救,自己也挣够了银两,心中的大石顿时甩脱了好多。“那,那个温宁海呢?”

“他东西交了就走了,我们还不太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只听屋外有人道:“阿威,若芳的伤还没有好,你怎么能缠着她说这么久?”关方二人听出是高明权的声音,都不由得望向屋外,门帘挑动处,行了一人进来,一身靛青色起花倭缎长袍,如秀玉春树,正是山庄主人高明权。

方若绮见了他来,顿时又窘了起来。她素知此人长于讥刺,这次自己又不听他的话,擅自行盗,虽说最后一举得了数万两银子,但实际上实属节外生枝,折腾得他和一庄子里的人都不能消停,弄得他两地奔波,为了救自己费了那么大的气力。想到自己当日在正厅里怒斥他的话,她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被子拉过来罩在自己脸上才罢休。

高明权见方若绮满脸红云,知她心中羞惭,心下暗自好笑,但是面上却作出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来,对关古威道:“阿威,范大小姐来寻你们了,不过我看若芳这样子,恐怕也没法见她,不如你出去应付一下她吧!”

关古威心内暗道:“你只恐我们扰了她,你自己还不是赖在此地不走?”不过到底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高明权。高明权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但也是挑了挑眉,不发一言,那关古威只得辞了方若绮,出门而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8 21:43


方若绮见他支开了关古威,却又没有要走的意思,暗暗有些心悸,心道:“他接下来要怎么数落我呢?”却见那人展颜一笑,道:“若芳,这下子可不再赌高某的气了吧?”

方若绮心道:“这人果然是来秋后算账的,他把事情都摆平了,现在就要来嘲笑我了。”当下只得开口道:“高大哥,若芳此番又意气用事了,给大家又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惭愧!”

高明权笑了笑,并不回应,只是盯着她瞧,方若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叫道:“好吧,全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不理筱筠姐姐,我不该在大家面前那样责骂你!”

高明权方挑了挑眉,想到自己和方若绮可能要长谈一阵,就走过来将她轻轻扶起,在她腰身后支了个枕头,助她坐定,才开口道:“看来戚姑娘对我的误会不少,不然怎么会把高某看得这般无义。”

方若绮才讷讷地道:“我……我觉得你对筱筠姐姐太寡淡了,所……所以我以为你为了保山庄无事,根本就不想救她。”

“哦?那你觉得我该要待她如何,才不算寡淡?”

这次倒是换了方若绮一愣,随即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又被那个人三言两语击得败下阵去,她闷了一阵,觉得耍套路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干脆就把事情摊开去讲:“高大哥,你以前待筱筠姐姐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却把她冷落到一边去?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失落的,你知道吗?”

高明权的眸子深了深,开口道:“我并不清楚筱筠怎么和你说的,但是她显然误会了我。”

方若绮道:“可是,筱筠姐姐多可怜啊,高大哥以前待她那么用心,她一直都记在心里,那发簪就是你送给她的,她一直都戴在头上不肯换去。你果真是让她误会了么?”

高明权道:“若芳,许多看在眼中听到耳中的事情,也许并非全是真相。你听了一个已误会的人的言语,不更是生出误会来么?你责我待她寡淡,可曾想过站在我的角度上该如何待她么?”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莫老爹并不打算让他的独女,和我这样一个盗者走到一起,戚姑娘可知道么?”

方若绮一愣,随即不甘心道:“高大哥,你真的对筱筠姐姐一点意思都没有么?”

高明权道:“我本来不打算说明,但我不想你误会。”顿了顿又道:“高明权和筱筠妹子,没有那个缘分。”

方若绮不由得眸子一黯,想到那日莫筱筠对自己的言语,她不禁冷沉了下来。

高明权见她不言语,就换了个话题:“若芳,你受了一掌,身受内伤,怎么还要望江里跳?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死掉么?”

方若绮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我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连累别人。那些人似乎就是要来逮我的,落到他们手里也不知道下场好得到哪里去,我也不想拖累一个不相干的人白白死掉。左右也是一死,我就只好跳下去了。”

高明权听了并不言语,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方若绮见他这样子,心中有些奇怪,见那人也并不打算说明什么,突然想到一个茬,就问道:“高大哥,山庄不愿盗官家的东西,你怎么能亲自将凤冠拿去给了那个姓宋的家伙呢?”

高明权才笑道:“你是在担心我么?”

方若绮没想到他居然有此一问,不由得又窘了起来,道:“我……我看你把山庄看得那么重,受那狗贼的逼迫都不肯就范,我怕你这么做,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高明权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既然能把那宝贝偷来,我也有办法把它偷回去还给杭州府。”

方若绮听了又惊又喜,道:“果真如此么?高大哥你现在已经偷回来了么?”

高明权笑道:“我把那物事亲手交到那家伙的手上,完事后叫了几个弟子去纠缠他们,然后趁乱掉包,那宝贝现在已经到了知府的手中了。”

方若绮才明白了关古威说的“将那狗贼臭揍了一顿”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下子牵动了内伤,痛得转喜为苦,气息调不过来,喘成一团。高明权见她如此,赶紧坐在她床前,取了枕边的巾子给她拭去额上的汗,在背上给她抚拍了一阵,方若绮才缓过劲来。

她见高明权对自己甚是关切,不由得有些难为情,想别寻出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就开口道:“高大哥,其实若芳有件事情隐瞒了你,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明权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当讲么?”

方若绮又是一窘,定了定神道:“我……我来山庄时说要蓄银拒婚,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方若绮顿了一顿,见那高明权不言语,只得开口道:“我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但是我母亲有一样遗物,现在落在了平湖归月山庄庄主的手中,我有些缘故没法去取了那物事来,又没钱财,又和大家并不熟悉,只得硬投在这里。现在若芳所蓄足够,只求高大哥出手相助,帮我取了母亲的遗物来,若芳就无憾了!”

高明权依然沉默,良久方勾了个弧度,笑道:“若芳,你就是为了这么个缘故,才投到这里,缠着我要大单啊!”

方若绮知他心中好笑,厚了厚脸皮,硬撑着道:“是!若芳驽钝,寻不出别的法子来。”

高明权道:“可你要我出手去盗那归月庄主的物事,光有钱是不够的。”

方若绮一愣,心里不由得“突突”乱跳起来,她好容易压下自己的情绪,涩涩地问道:“那……我还缺什么?”

“还要看我的心情。”高明权盯着她苍白而惊讶的面容,又笑道:“你且把伤养好了,再来问我有没有心情罢。”说罢就扶她卧倒,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就立起身来,出门而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9 13:55

席若芸近日来觉得心中窝火不已。她费尽心思布下的局,没想到接二连三出了意外之事,方若绮依然没有逮到,而且依然生死下落不知;那到手的点翠凤冠也被半途掉包,白赔了四万两银子,真是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恼怒之下,将办事不力的宋如松处死,着人去寻青龙堂主王瑞恩,皱着眉头坐在房中思量下一步的对策。

待王瑞恩到后,她将前情说明,问王瑞恩道:“这银钩山庄的人真是可恼,要不是我这里方若绮生死下落不明,无暇去应付他们,恐怕我早就要寻了过去,给他们好看了!”

王瑞恩道:“席大姐,这银钩山庄的事儿,恐怕你知道的并不多。他们虽然说起来只是海宁的一个地方小势力,但是那个庄主高明权,依小弟看不是善主。这个人行事虽然低调,但是功夫深不可测,而且小弟觉得这个人有诸多古怪之处。”

席若芸奇道:“哦?这个人有什么特出之处,王堂主居然这般看重?”

王瑞恩道:“这高家在海宁也算世代为盗的,但之前成不了什么气候。后来高原两家火并,高明权的大哥死了,他自己也消失了几日。回来后却是这般厉害,把两家的争斗给平复下去。小弟窃疑,他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之前连自己的大哥都保不住,还被别人追着逃了数日。这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

席若芸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这次大姐布局这般周密,可是那小子却似事前知风一样,人质扣在哪里,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寻了出来,似乎对我们的情况也非常清楚。我教也就是因了大姐这个局才遣了人手过去,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也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

席若芸不由得神色一凛,道:“莫非,他早就在暗中关注到我们了,但我却不自知?”

王瑞恩又笑了笑,道:“小弟最近对一件事非常有兴趣。那归月庄主近五六年来每年都会接到海宁襄助的五万两银子,这笔钱到底是谁出的?”

席若芸道:“那又怎样,你难道怀疑这也是银钩山庄的手笔吗?”

王瑞恩道:“我海宁平湖两地走了走,发现这银钱走得非常隐秘,显然做这事的人不愿意被人家发觉自己的身份。这银钱看时间上,不太像是冲着老庄主去的,倒更像是要给欧少川使费一般。这些事儿小弟觉得很是古怪,到现在都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若芸懒懒道:“你说了这么一大通,与方若绮又有什么关系!”

王瑞恩笑道:“大姐自然只对方若绮的事儿最上心,这些自然觉得无干。小弟只是提醒一下大姐,这银钩山庄,目前还是不可轻动。区区四万两银子算什么,只要还有机会将那方若绮寻出逮回才是关键,大姐你说小弟所言可有道理?”

席若芸道:“这事最后不济,我只问出那女贼果然就是方若绮,可这丫头危急之下,跳入江中,现在生死不知,我们下面又该哪里去寻?”

王瑞恩思索了一阵,道:“教中弟子都认出那女盗就是方若绮,那么银钩山庄能召她来,接下来寻她恐怕还得着落在银钩山庄里。”见那席若芸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笑道:“那高明权我们不要轻易招惹,还是在那里布下眼线。方若绮如果没死,说不定我们迟早在海宁有所突破。”

席若芸忧愁道:“可是,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这般守下去,要等到几时才能水落石出?我最担心的……就是教主等不了。”

王瑞恩双眉皱了起来,良久方道:“眼下看来也只得如此,我们尽人事知天命,教主造化非凡,必定会福寿绵长,挺过这一关的。”

席若芸依然不放心:“倘若,真的不济事呢?”

王瑞恩道:“且等他半年,实在不行,星主也会亲至海宁,我就不信高明权那小子飞得出去!”

席若芸一震,看王瑞恩神色郑重,知他所言非虚,不由得点了点头。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9 15:59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19 16:02 编辑

方若绮在银钩山庄将养了二十来日,渐渐恢复过来。当日她所中的一掌,震及心肺,本来是极重的伤势,但意想不到的是反而引动了体内所蓄的知岁木流之力。这木流之力,如万木荣枯,本来就有极强复盛修护之效,所以方若绮得它之益,内伤就神速地好转起来。在这一过程之中,她又无知无觉地将木流之力转化了一部分为己所用。莫筱筠苏醒过来后,对高方二人甚是感激,所以就没有回橘井斋去,日日与方若绮相伴,给她诊视施药,所以方若绮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就行动如常了。

方若绮自己也觉得这是极开心的一段时日,除了莫筱筠外,关古威和范晓爱也时常来陪她,山庄中的弟子们也常有来看她的,递些物事送给她。连事务繁多,日常如连轴转的高明权,也时不时抽空来瞧她,还戏谑方若绮的香闺已被众人踏破了门槛,实际上她比自己更忙。方若绮才知道自己性子里是喜欢热闹的,她非常享受这般被众人关爱的感觉。

但隐隐还有一些微妙的情愫,渐渐在她的心中生成。她察觉得到高明权对自己的关注,被那人一双温润的琥珀一照,她只觉得自己如沐春风。以前方若绮行事任性急躁,没少受他的嘲讽,方若绮只觉得那人傲骄腹黑,刻薄尖酸。渐渐与他熟悉了,她才知道那人实则外冷内热,只是极少把自己的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方若绮一度觉得他城府极深,往往还没有摸清那人的内心想法,自己就整个让对方看穿了。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让她对高明权畏惧有余,还夹杂了些许愤愤,所以宁可与关古威范晓爱两个人在一处厮混,也离他离得远远儿的。而如今一桩桩事情经历过来,高明权也渐渐收了那些令她颇讨厌的毛病,待她亲厚有加。她甚至能从那人的眼中语际,捕捉道他对自己的宠溺。这样的感受令她有些吃惊,所以她拒绝去深想细品,因了莫筱筠的存在,她觉得自己若真的对那人生出情意,是件很为难的事情。就算她知道高明权对筱筠无意,但也清楚自己不愿做出让好姐妹伤心的事来。所以时时对高明权投来的暧昧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莫筱筠倒是对这两人的纠葛全无所察。她没有想到一场横生的祸事,却能成全了自己住在银钩山庄,时时能见到自己心上的人。她虽素来恬静守礼,但是大家都能看出她心中的快乐,这样的快乐也时时感染着她周边的人,包括方若绮。所以方若绮见了高明权,就更是身周似要结出一层壳来,把那人死死挡在外面不让进来。


一贝于海 于 2017-2-19 16:21:00 补充以下内容

这一日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范晓爱因了要在家中陪自己的父亲,所以就没有来银钩山庄。高明权和关古威在中庭一处亭中摆了个家宴,邀了方莫二女,还有叶双成和几个心腹弟子一同入席。方若绮知莫筱筠的心思,就故意让她挨着高明权坐,高明权倒也没有闪避的样子,从容就坐,和席中诸人把酒言欢。清风徐来,花香阵阵,大家一起吃喝谈谑,眼看夜空中的皓皓朗月, 只觉得此间良辰美景,无比的受用快活。

莫筱筠破例饮了几杯酒,面上绽出红云,娇美无限。方若绮见她那样子,心中暗道:“筱筠姐姐这般的好女子,高大哥偏偏不知道珍惜。”正在出神,突然有人递了个碗过来,她不由得一愣,才发觉是高明权取了自己的碗去盛了汤给她。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筱筠姐姐也有么?”那莫筱筠才笑道:“高大哥已经盛给我了,你在想什么呢这般神游物外?”

方若绮才发觉自己又出了糗,顿时满脸飞红,赶紧道了声谢接了碗去,众人见她这般模样,又掌不住笑了出来,那妮子更急得恨不得生出双翅膀飞出亭外去。


一贝于海 于 2017-2-19 16:32:10 补充以下内容

正在热闹间,突然有一弟子奔了进来,对高明权道:“少爷,莫家老爷来了!”莫方二女一惊,交换了下眼色,高明权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迎他。”

那莫筱筠知父亲来到,只得住了筷子,跟在高明权身后一起迎了出去,方若绮有些不放心,就递了个眼色给关古威,于是这两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到得正厅,方若绮见到迎客的榆木官帽椅上已坐了一个着石青长衫的老者,约莫五十来岁,方面宽额,两眼炯炯有神,面貌颇有棱角,她就知道此人就是莫筱筠的父亲莫伟了。

莫伟一见高明权和莫筱筠一齐来到,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显得似一对璧人,不由得心下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高明权作礼笑道:“莫叔叔,小侄有礼了。”莫筱筠也跟着笑道:“爹爹,您怎么提前回来了,女儿都不知道,却教爹爹跑到海宁来寻我。”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9 16:57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20 10:27 编辑

莫伟道:“我这一路行得比较顺,所以就早了几日到家。听说你这段时日住在权少爷这里,今日就过来接你回去。”然后转头去望向高明权,道:“权少爷,小女这几日在府上叨扰,前面的事情我都听家里人说过了,老夫在此多谢权少费心救护了小女,容老莫日后相谢!”

高明权哈哈一笑,道:“莫叔叔这是哪里的话,以我们高莫两家的交情,小侄所为都是分内之事。其实这事说来,筱筠还是为小侄所累,才受了一番惊吓,所幸事情已平服下去,筱筠安然无恙。小侄只怕妹子独居海盐,无人看顾,为防不测,才请她在庄上住了一段时日。既然叔叔亲来相接,小侄也放心无虞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莫伟听了连连点头,于是对莫筱筠道:“筱筠,时光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返程吧!”

莫筱筠眼望高明权,神色间尽是难舍之意,高明权笑道:“筱筠妹子,莫叔叔一路赶来,也颇辛苦,你还是尽早登程,别让莫叔叔劳乏太甚。”

莫筱筠无奈之下,只好颔首答应,于是匆匆回房打点行李不表。那莫伟见高明权应对分寸拿捏得当,心中也不禁暗暗点头,于是两人在厅中叙了一阵话,待莫筱筠再行了出来,莫家父女就一起辞了高明权,匆匆返程。

那莫伟所言所动,都落在了方若绮的眼中,她心中暗暗道:“高大哥说莫家老爹反对他们在一起,看来是真的。筱筠姐姐实在可怜,爹爹不允许,高大哥也无心意,唉。”突然眼前一花,她不由得一惊,抬头一看,才发现刚才又是关古威的恶作剧,见她想得出神,就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方把她惊了回来。

“大姐,你怎么又离魂了?今日怎么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若绮又羞又怒,况且高明权也在场,听了关古威这番言语,她只恐高明权多了心去,更是怒火旺炽:“我在想筱筠姐姐,不行么?”

“行!行!她才走你就这么想她,大姐你干么不跟了一起去呢?”

方若绮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抢白他几句,那高明权早行了过来,道:“阿威,你要在此地贫嘴到几时?再不返席,小心大闸蟹又没有了。”

那关古威的软肋就在一个“吃”字上,八月中秋已近菊黄蟹肥之时,这时的大闸蟹市面上甚是金贵,听了高明权这么一说,关古威才猛醒过来,立时朝中庭飞奔了去。方若绮见他猴急的样子,止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却不意被那人将手一牵,从容道:“好啦,我们也快去吧。”拖了她就走。


一贝于海 于 2017-2-20 08:56:59 补充以下内容

方若绮甩开他的手,道:“我自己会走!”独自走在前面,后面那人就不紧不慢道:“你忘了四万两银子以外还差点什么么?”

方若绮一愣,不由停下脚步来回看向他。只听他只吐了两个字:“心情。”就自己先往中庭去了。

方若绮心道:“这人眼看筱筠姐姐不在,就这般欺我!”心里对他又惧又恼,踌躇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入了中庭归了座。因了莫筱筠已离去,就撤了她的椅凳碗筷,方若绮就坐在了高明权的下座。那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谈笑如常,方若绮方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吃将下去。终席时呈上月饼和果盘,众人在月下又闲聊了一阵,兴尽而散。

方若绮因了莫筱筠离去,心里甚惧那高明权又趁隙来缠她,不过那人接下来整整两日就再也没来寻她。到了八月十八,这日正是海宁盐官历来一年中最好的观潮日。


一贝于海 于 2017-2-20 09:04:10 补充以下内容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19 16:57
莫伟道:“我这一路行得比较顺,所以就早了几日到家。听说你这段时日住在权少爷这里,今日就过来接你回去。 ...
照片只能用现代的,背景中的大桥吊车就请朋友们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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