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4 10:38

熊氏夫妇自此后对那原少纬,是敬服不已,亲厚有加。这一日,熊骏豪念原少纬失恃失怙,就去了原家大宅,强拉了他去盐官城的西山游玩。
这西山在海宁治硖石之西,与东山并峙,两山夹一水,宏伟中见清秀,明净而深幽,绿荫深处隐现琉璃飞檐,曲径通幽可望古洞奇石,飞瀑如流云落入俗世,万树似绿海涌动。原少纬在山间行了一阵,只觉得畅快悠然。渐渐日头要落了下去,就应了熊骏豪的邀,往山下行去。二人寻了一辆车,就着那车夫望盐官镇中最幽雅的一处酒楼行去。

方若绮应了方范二人之邀,出了银钩山庄。那范晓爱着人叫来了候她的车马,就拉着方若绮一起入了车中,关古威就骑马,未几就到了镇上。他们来到一个叫“传脍庐”的所在,范晓爱下得车来,见那酒楼明净雅致,顿时心中欢喜,道:“阿威,什么时候盐官又有了这么个好地方?”
关古威做了个鬼脸,笑道:“范大小姐,关古威别的本事不敢拿出来在你面前显摆,就是这寻美食的功夫,敢与大小姐一较高下!”
范晓爱乐不可支,一手拉了方若绮,边走边笑道:“好啊,今日我们就比比谁点的菜最好吃,最差的那道是谁点的,谁下次做东!”话音还未落,人早奔了进去。


大堂之中已坐了许多食客,觥筹交错,喧闹不已。范晓爱皱了皱眉,道:“阿威,这地方虽然干净,但还是吵得紧。”

正说话间,酒楼里早有一人迎入大堂,着一身赭色缎子长袍,身形矮胖,笑容可掬,望着他们打躬作揖道:“客官可是三人么?”

关古威道:“老杜,就我们三个,我们要一个雅间。”

那人笑道:“正好只剩一间了,我着人带关少你们去。”

关古威掉过头来对范方二人笑道:“瞧,我挑的地方多合适,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雅间简直像就等我们来才留着的一般。”

范晓爱这才欢喜起来,这时来了名青衫童子,将三人引入大堂之后,出得门去,三人才见外面又是一重园子,中间一面阔大的湖水,上设一竹桥,四面是锦绣如毯的一片草地,缀了些花朵儿盛放其间,雅间就是十几个精巧的屋子,围了这面湖水而筑,几丛碧绿的竹子将这些屋子屏蔽得若隐若现,这时已是黄昏,夕阳如火的霞光撒在这清幽的园子里,让人顿时忘了一日以来的烦劳琐细,鼻端嗅到草木的芬芳,只觉得心中也宁静闲适了起来。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4 10:39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4 10:40 编辑

范晓爱赞道:“这里的布置,的确算不错了,只不知道菜色如何。”说话间,已被那童子引入一间屋子,里间甚是宽敞,正中设了一个红酸枝木的大圆桌,周围设了八张红酸枝木的官帽椅,西面墙设一玲珑门,而后就是整堵墙的《溪山垂钓图》,群山万壑之间,云雾缭绕,迎风多少江畔之树,枝叶似有摇曳舞动之态。东面皆是镂空的花窗,中间留空,望出去正好可见园中的湖水。

于是关古威就让做东的范晓爱坐了主位,自己和方若绮各坐一侧,陪在左右。这方若绮今日才知道范晓爱和关古威果然在美食上皆是颇有造诣之人,两个人讨论起菜式来有据有典,眉飞色舞,大有天下珍馐佳肴都被二人尝尽之慨。方若绮索性就将点菜全与了他俩做主,不多时,菜就一样一样递了上来,盘盘碟碟摆了一桌子。只见那西湖醋鱼,色泽红润,酸甜之香扑鼻而来;龙井虾仁,如白玉翡翠,清爽鲜美;东坡肉红亮不腻,是关古威的大爱。还有一样火踵神仙鸭,乃是将鸭子与火腿脚踵放入大沙锅,加调料密封,用微火焖炖至酥熟而成,一方砂锅上桌揭盖后,汤汁仍在沸滚,气雾翻腾,异香扑鼻,红艳浓香的火踵,鲜嫩油润的肥鸭,乳白似奶的汤汁,形美味鲜,诱人食欲。这酒楼名为“传脍庐”,自然少不了细切鱼生,只见一个椭圆的白瓷盘上,一尾鲈鱼只剩了头尾置于两端,中间的白肉早已被剖为如面条一般的细丝,缕缕铺堆于盘中,混了白醋绍酒姜糖盐酱的味汁淋于其上,点缀了寥寥几个翠绿的青豆与菜心,周围铺了一圈细切的黄橙,美其名曰“金齑玉鲙”;另有十几片细细切下的鲷鱼片,如蝉翼一般的轻薄,摆了个花形铺于青花瓷盘中,都可透过鱼肉见到盘底之花色。方若绮跟着森枝夫人长居岛上,何曾见过这些美味,当下也不和他们客气,用筷子夹了一枚金灿灿的干炸响铃,蘸了点酱料,递入口中,只觉得脆响声声,清香味美,差点连舌头都要咬了下去。

范晓爱见她吃得极得趣,不由得笑道:“若芳姐姐,你慢慢来,不够的话晓爱再给你加几样就是了。”方若绮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不由得囧了起来,这当口她正好吃了片鱼生,因为不知道芥末的厉害,蘸得多了些,结果只觉得一股气从鼻管里要冲出去,整个鼻子似要炸裂开来一般,呛得她哭不得也咳不得,泪流满面,狼狈万状。慌得范晓爱给她捶了半日的背,那关古威只笑着低声念道:“一二三四无歹事。”念了一阵方若绮倒是奇迹般地住了声。范晓爱递了她一条手绢拭泪,回头瞪了关古威一眼,忿忿道:“你还真以为这般咒念有用么?”关古威哈哈笑着揪了揪她的鼻子,道:“至少目前为止,屡试不爽!”

范晓爱不由得涨红了脸儿,刚才唯我独尊的一番大小姐做派立时不知道被收去了何处,却显出一副害羞的小儿女模样。方若绮见他们俩的情形,不由得心中一动,当下只作不知,自行舀了一碗莼菜汤去喝。正在这二女各有一番小心思的当儿,突然听到屋外一阵喧闹:“银钩山庄的弟子在哪里?小爷我正好来料理他们!”

三人皆是一惊,关古威暗叫不好,来人如此嚣张,在盐官地界还敢与银钩山庄的弟子叫板,想来除了原家二郎,不作第二人想。往日若碰上这等难缠的人,关古威要避他而去,也是小菜一碟。可目下方若绮和范晓爱都在身边,他怎么好当着两位姑娘的面一走了之呢?当下他皱了皱眉,朗声道:“可问是哪位朋友?银钩山庄的关古威在此,不妨进来喝杯酒如何?”
只听“砰”的一声,早闯了一个人进来。那方若绮睁大了杏眼看去,只见他一身紫袍,虎目圆瞪,满面肃杀之气,不由得心中暗惊,只听那人叫道:“你银钩山庄害死了我爹爹,就算那高明盛做了死鬼,我原少纬也不会轻易干休,今日既然你这倒霉家伙让我撞上,就吃小爷一顿揍吧!”说罢就跳到关古威身前,挥拳欲打。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4 10:41

原来这原少纬与熊骏豪游玩了一天,正好也来到传脍庐,二人也打算寻个雅间吃饭,却被告知最后一间刚好被人要了去。原少纬大觉扫兴,本来也就想罢了离去,偏那熊骏豪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个多生了条腿的东西,偏抢在我们前面占了最后一间房去!”那接待的老杜见他出言粗俗,就应道:“客官,适才正是银钩山庄的人来要了去,所以小人才不好擅自做主,着他们出让啊!”

那原少纬不听则已,一听就怒喝起来:“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小爷我最恨的就是银钩山庄那些缩头乌龟!他们在哪?你现在就带我去会会他们!如若不然,我立马就把你这馆子给砸了!”

那熊骏豪见他如此,心中叫苦不迭。无奈这原少纬一旦立定了主意,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老杜早已惊得伏地讨饶,原少纬哪里耐烦和他磨叽,立时就冲入内堂,奔到园中,因了不知银钩山庄的弟子在哪一间屋内,于是就在外间嚷嚷起来了。待锁定关古威所在之处,他就一头冲了进去,动手就打。

关古威心道:“晓爱和若绮两个女孩子在这里,怎样也不能与他在此地厮打,免得误伤了她们。”心里这么一想,一边避让,一边往屋外移去。原少纬叫道:“怎么!想逃么!”攻之更急。

那范晓爱和方若绮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俱为关古威担忧。那范晓爱当机立断,从桌上端起那碗滚烫的莼菜汤就望原少纬身上泼去。原少纬正与关古威对打,没料到后面两个女孩子会与他发难,避之不及,结果后背上淋了一身的汤汁。他只觉得身子上被烫的发疼,气得弃了关古威,转过头来怒瞪着范晓爱,大骂道:“小贱人,你作死么?!”

范晓爱大怒:“本姑娘是这么被你叫的么?放肆!”

原少纬本来不屑于和女子动手,但今日被她泼了一身的汤汁,心中早已是怒发如狂,见了她这般桀骜不逊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当下也不多说什么,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望范晓爱身上打来。

方若绮和关古威大惊,两人都跳过来要抢范晓爱。到底是方若绮手快,早已拉了范晓爱一缩身避让开了他这一拳。原少纬更气,对这二女更是紧追不放,连后面追来的关古威都不管不顾了,意思就是先收拾了她,再来摆弄他。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4 10:41

本帖最后由 一贝于海 于 2017-2-5 10:23 编辑

方若绮身形灵动,带着范晓爱如游鱼一般避来躲去,渐渐奔出屋外,那原少纬出袭次次落空,不由得更气。关古威见了这般情形,料想原少纬也逮不得方范二人,于是盘算着要把原少纬引过来,解除范晓爱的危急,就大开了嗓门笑道:“原少!你慢着点儿,小心别磕着了石子儿,小姑娘没逮到,自己倒摔了个嘴啃地!”

原少纬大怒:“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么?!”正要跳过去揍那关古威,突然鼻中吸到什么粉尘类的物事,顿时觉得酸辣无比,止不住涕泪交流,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方若绮和范晓爱见原少纬又要去找关古威的麻烦,心中又惊。那范晓爱甩脱了方若绮,奔上前去,玉臂一挥,方若绮也没看到她扔了什么出去,只听那原少纬“呀”的一声,随即立在当地,喷嚏起来,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只见那范晓爱施施然走到关古威身前,笑道:“这人太无礼,我就撒他一点喷嚏粉来惩戒一番。”

关古威和方若绮一呆,随即都哭笑不得。原来这范晓爱是独女,自幼娇生惯养,却灵巧顽皮,整蛊弄人她有万般的法门,做出什么痒痒散、喷嚏粉,其实于她都是小菜一碟,所幸她天性率真良善,所以这些手段倒不会轻易使用。可只要招惹了她的人,想过太平日子,只怕也难,这倒霉催的原少纬今日正好犯在她的手上,哪里讨得了好去!

正不可开交时,那熊骏豪也奔了过来,见原少纬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大惊。范晓爱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乖儿子,你娘派人来接你了,还不快回去洗洗睡!赶明儿问问你娘做人该怎么做,下次别教我再碰上你!”

那原少纬听了这话更是郁愤如堵,怒道:“你有种就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我原少纬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范晓爱两眼一翻,道:“你有这么个能耐么?你可知范廷龙大人么?”
原少纬听了有些困惑,但熊骏豪已经悟过来此女不可相犯,赶紧扯了原少纬道:“少纬,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别寻一个地方吧!”
原少纬看了他的神色,也知道今日只得认栽,恨恨地瞪了范晓爱一眼,才没好气地跟着熊骏豪离去了。


一贝于海 于 2017-2-5 10:15:46 补充以下内容

方若绮见他们走了,才松了一口气,问道:“这原少纬是个什么人?为何偏要与银钩山庄作对?”

关古威答道:“这人是原家庄二爷的儿子,因他爹被我们的孟权大少爷打死,才与我们结怨。虽然亚权少爷平了高原两家的争斗,但他却不服气,所以时时来寻我们的晦气。”

方若绮撇了撇嘴,只道:“冤有头债有主,孟权少爷死也死了,他干嘛还要祸害别人,真是不通情理的一个莽夫。”

关古威才哈哈笑道:“还是大姐最公道!那原二郎但凡有大姐一半的明理,我们银钩山庄的弟子就少了这些冤枉气去了。”

范晓爱奇道:“若芳姐姐如何还是你的大姐?”

关古威扮了个鬼脸,笑道:“她的规矩最多了,比我娘还能拘管我呢,不是我大姐是什么?”

范晓爱听罢,扭头过去看看那方若绮咬牙发恨的样子,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了方若绮道:“好姐姐,里面收拾好了,我们进去继续吃罢!”于是三人才又进了雅间去。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5 10:16

边吃边聊,方若绮才知道那关古威原来算是高家的远亲,自小失了父亲,母亲改嫁,所以就依傍在高家长大,故高家诸人才称他“威少爷”,与高亚权甚是相得,两人情义倒是比对孟权更深厚一些。而那范晓爱,也是母亲早逝,只跟着爹爹过活。她的父亲范廷龙乃是江浙一带的一个大官商。原来明末,皇亲国戚、各大官僚都争相派遣自己的亲戚门徒行商业之事,所得利润,皆绕开缴税入国库,全流进了自己的腰包。所以皇商官商,遍布天下,形成了“无官不贾”的局面。这范廷龙的叔父范复粹拜太子少保,进兵部尚书、武英殿,权重一时,范廷龙就藉了这东风,做起了官商,跳出山东黄县的老家,来到江浙专营茶盐。范廷龙这人,自小就聪明伶俐,比及成年,更是精明圆滑,处世老到。他在江浙一带历练了数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都吃得通透,生意越做越大。这江浙一带的大小官僚,额定俸禄实在有限,可根据明代历来的官制,升迁发饷,办事求人却得自掏腰包,不向一些有钱的皇商官商告贷,乌纱帽又哪里维持得下去?这范廷龙通过放贷控官,俨然成了江浙的无冕之王。如今想垄断了浙江的盐业,他就干脆迁居到海宁来。这原家更是敬他如神:与他一起联手贩盐,不啻于得了一柄巨大的保护伞,多少关节靠了他去,才得以顺利打通。是以熊骏豪一听到“范廷龙”三个字,说什么也要拖了原少纬走开——惹天惹地,怎么也不能惹了这么个土地神,让原家今后吃不了兜着走。


一贝于海 于 2017-2-5 10:16:38 补充以下内容

聊着聊着,话题又移到了高亚权的身上。方若绮问道:“大家都说‘世间没有权少盗不得的物事’,果真如此吗?”

关古威听了,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那范晓爱却是兴致更高起来,笑道:“就算有他偷不得的物事吧,至少目前还没有被人发现。我爹爹试过他好多次,可次次都让他得了手,我爹才不得不服了他!”

方若绮更是好奇:“大小姐,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5 10:17

那关古威早剥了一只醉蟹,将膏腴用背甲盛了,递到晓爱的碗里道:“大小姐,快吃罢!这么多话,螃蟹都要跳出盘去逃走了!”

晓爱见那醉蟹膏质稠密,鲜红透亮,顿时食指大动,喜孜孜地用筷子挑来了吃。那关古威就用蟹钳夹碎了两只大螯,把肉都剔了出来继续递到晓爱的碗里。方若绮见他做得那么自然,知道两人在一处拼吃不是一次两次了,故意嘟起嘴来道:“阿威,怎么没我的份儿?”

关古威才笑了起来,道:“今日是晓爱做东,我当然要先剥给她,下一个轮到大姐才是。不过若下次我做东,你们俩就一起剥给我吃吧。这般看来,我到底比晓爱更划算!”

方若绮笑着呸了一声,又道:“银钩山庄的名声这么大,难道官府不来逮么?”言罢突然觉得自己出言冒失,不由得掩了掩口,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

关古威叹了口气道:“大姐,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呢?”

方若绮一愣,道:“我想知道的不都问了你么?我只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古威盯着方若绮瞧了一阵,才笑了起来,道:“你别以为官家有多清白廉明,权哥曾说过,那些为官作宦的,实际上也做贼做的事,而且更加明目张胆,无所畏忌。官与贼实质上也并不是那么截然分家的,权哥让官府明白了这个道理,银钩山庄自然就没有什么大麻烦了。”

方若绮更是惊奇:“阿威,你说得这么高深,真要活活糊涂死了我,权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5 10:18

关古威方停了筷子,沉吟了一会方开口道:“这还是权哥刚刚执掌银钩山庄时的事儿。那一阵原家不服被权哥联合的几个帮派的压制,就找了海宁的赵县令,来寻权哥的麻烦。这个赵县令得了原家大爷的好处,就捡了个事由将权哥锁了去,拘在衙门里。”

方若绮一惊,道:“那后来呢?”

“权哥倒是不慌不忙,交代了老叶掌理好山庄诸事,就跟了赵县令遣来的人去。在牢里挑了个会看眼色的牢头拉关系,这一日偷偷告诉他某处自己埋了个包袱,里面是孝敬的银钱;换一日又偷偷告诉他另一处自己藏了一百两银子,要与他交个朋友。一来二去,就把那牢头变成自己的人了。”

方若绮不由得一呆:“这样啊……他好厉害!”

范晓爱笑道:“这事儿我也知道,后来他就许了牢头更多好处,将他偷偷放出来一晚上,他就摸到县令府上,把赵县令的官印儿都给偷了。”

方若绮更是惊奇:“那后来呢?”

关古威续道:“偷了以后,权哥就将官印儿藏在一个地方,当夜即回。那牢头见他守信,更是心服。那赵县令第二天见官印丢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才想到了近日捕了权哥,这事儿八成与他有关,只好把权哥请了出来,背地里伏低做小,求告了无数次,权哥才说;‘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做的。不过大老爷想让官印儿回来呢,最好别声张出去,偷偷地放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进去,那贼多半就把印儿交回来了。倘若你硬是要明查,只怕那贼心中恐惧,反而怎么都不肯交出官印。’那赵县令才心服口服,依着他的主意去办了。结果权哥自然还是托了那牢头,偷跑出来还了官印,还倒取了县令一千两银子。那县令才对权哥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上权哥后来时常也塞他一些钱财,后来县里就再也不来为难银钩山庄了。”

方若绮圆瞪了杏眼,呆了半晌,方才叹服不已。那范晓爱笑道:“阿威,你若要做说书先生的话,看来也不差啊,若芳姐姐都被你讲得一愣一愣的。那我也来讲几个权哥的故事吧!”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5 10:24

疏朗朗如淡云轻风,秀峻峻如瘦松清竹的权少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6 17:44

方若绮顿时兴趣大涨,连连推她道:“你快讲啊!”

范晓爱笑道:“这事儿都是听我爹说的。我爹那时知道了盐官镇出了权少这样的人物,就有了心思想试试他的本事。有一日就召了他来我家坐,聊着聊着就要与他打赌。我爹说:‘只要你能取了我手上的碧玉扳指去,我就保你银钩山庄在海宁地界,三年没有任何灾厄上门。’权少就笑着应我爹说:‘怎么就许我们这么一点时间呢?倘若我一日之内取了去又送了回,范老爷就护佑我们在江浙一带安然生财好了。’这个赌打下去后,我爹倒是每日警醒,连吃饭睡觉都不敢消停,有一日他从余杭回家的时候,下马时被一个跌跌撞撞的老乞丐碰了一下,周围的下人就赶紧把那个乞丐给推走了。我爹回到家中,才发觉碧玉扳指已经没了踪影,才知道那个老乞丐是权少扮的。”

方若绮听得兴味盎然,插嘴道:“这权少也会装扮成别人的功夫啊?”

范晓爱吐了吐舌头,笑道:“是呀,我虽未曾亲见,但是我爹对他这个本事,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呢。碧玉扳指被偷走了,我爹就提放着怎么也别让他送进来,于是就叮嘱管事的范三派人把范家围了一圈,守得如铁桶一般,就是不让放人进来。”

方若绮不由惊道:“那权少碧玉扳指到底有没有送回来呢?”

范晓爱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起手去夹一片火腿,送入口中,方若绮早就心痒难耐,一个劲地催她。关古威才笑道:“大姐你就别逼她了,我来说后面的事好了。”

方若绮叫道:“快说呀!”

关古威道:“那范三正带着一干人在范家外面巡来巡去,突然来了几个衙役,不由分说就套了一条链子在范三的头上,锁了就走。那范三才懵了,问自己为什么被抓,那些衙役就说了个事由,教范三无话可答,只得跟着他们走。范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就说范三如果回来,千万别让他进门,想来也是悟到这些衙役同样是银钩山庄假扮的。”

一贝于海 于 2017-2-6 17:45:40 补充以下内容

“唉?为什么不让范三进门呢?”

“大姐,你用用脑子好不好,既然这范三是被银钩山庄的人带走的,回来时带了扳指进屋子,范老爷不就输了吗?”

方若绮顿时涨红了脸,但也顾不得发窘赌气,只问关古威道:“那权少接下来怎么办呢?”

范晓爱才笑道:“后来范三果然回来了,被挡在屋子外面不让进门。范三发了急,就和我家的另一个管事的动起手来。我爹看他们闹得不像样子,就发话把范三打发出去暂时不许回家,但是后来待那管事的进了范家门,我爹才发觉他兜里已落了那天被盗去的碧玉扳指,才悟过来那范三还是权少假扮的。”

方若绮奇道:“他装扮得会那么像么?你们和真的范三那么熟悉,都认不出来权少假扮的么?”

范晓爱叹道:“我爹说,权少假扮的范三,不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和真人太像了,简直看不出破绽来,所以才真心佩服权少的手段。只得兑现承诺,保那银钩山庄在江浙一带没有官府去烦扰他们。但是这事情过了几天,我爹又想试试权少,就又和他打赌。我爹说:‘碧玉扳指是死物,要取了去也是容易之至。你可有本事把我正骑在胯下的骏马也盗了去呢?’权少想了想就一口答应了。”

方若绮看看她又要盛汤去喝,急得直跺脚,连道:“快说呀,他后来又是怎么做的呢?”

一贝于海 发表于 2017-2-7 15:42

方若绮看看她又要盛汤去喝,急得直跺脚,连道:“快说呀,他后来又是怎么做的呢?”

范晓爱笑道:“若芳姐姐,你的汤都快放凉了,不换一碗么?”

方若绮听她这么一说,赶忙三下五除二,将碗中的汤一气饮尽,急急道:“你快接着讲嘛!”

范晓爱才续道:“我爹自此之后,但凡出门骑马,就非常小心,还叫了至少十人的保镖,随同护马。这般警惕了一个多月,权少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爹才松懈下来。却没料到有一日去嘉兴城中,在城门那里碰上了一群贩棉花的人,个个都挑着塞满棉花的大口袋,拥了过来。结果三两下就把我爹的保镖们挤到了一边,我爹骑着马被他们一个个用大口袋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待这般挤出城门之外,我爹一下子被那群人放落在地,连蹬扣马鞍都在,却不见了马,才发觉那群人原来是用口袋托住我爹,偷偷剪断了鞍带。那马原来被人从屁股上用锥子刺了好多下,受不得疼痛早就跑掉了。等到我爹到了他要住的地方,权少早就牵着他的马等候多时了。”

方若绮听得大乐,笑道:“这般窃盗的手段,真是亏他想得出来!这人的脑子太灵光啦!”

范晓爱也笑道:“是呀,我爹这般试了他多次,终于对他佩服到心眼儿里去了。他也常对我说,这江浙一带,权少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个人物。嘉兴这里三帮两派、原家庄还是扫风堂,其实都入不得我爹的眼,只有这权少他才最看重。要不是权少打算一年后就金盆洗手不干了,我爹还真想好好笼络他呢!”

方若绮听罢心中一震,问道:“怎么,他为什么做得好好儿的又不干了呢?”

范晓爱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爹向来不爱勉强别人,所以也没怎么问他为什么。阿威你可知道么?”

关古威在一边只暗暗地察看若绮的神色,听范晓爱这么一问,只道:“我也不是那么清楚。也许,权哥觉得行盗并不是长远之计,他另有决定也不是不可理解。”

方若绮听罢,不由得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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