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住在公园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旅馆主人张伯以前是我家的管家，也是我爸的好友。“小姐，你回来了。”张伯总是改不了口，每次看到我依然小姐前小姐后的喊。“张伯，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已经不再是小姐了。”“唉哟，我这习惯恐怕是一时半刻改不了的。”张伯看向我身后的人，“小姐，这位是你朋友？”“嗯，叫他阿威就可以了。”张伯点点头，不住地打量着他，“阿威不是本地人吧？”“是的，不过我七年前来过这里哦！”阿威答道。“七年前？那不是……”我连忙道：“张伯，他从那么远过来，应该也累了，麻烦你给他安排一个房间休息吧！”“……好，我马上去。”“为什么一说到七年前，张伯的脸色就怪怪的？”阿威忍不住问我。我一笑带过，“你多心了。”× × × × ×“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必须离开这里，希望你能够原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丢下我和爸爸？你好自私，我讨厌你！”“对不起……”赫然从梦中惊醒，我已不记得有多久没做这个真实的梦了。旅馆的顶楼有个天台，非常适合在晚上看星星。起身走出房间，我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遇见了张伯。“小姐，你又睡不着了？”“嗯，正想上去透透气。”他心疼地摸摸我的头，就像对待小时候的我一样，“我知道老爷去了，小姐心里一定很不好过。你不知道，那天看见你那失魂落魄地跑到这里来，我的心有多疼……”张伯的妻子很早就过世，子女长期在国外留学或做生意，所以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张伯，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你放心，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也想了很多。回去之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他看着我，继续感慨道：“你从小到大都不曾让人操心过……”我回他一记安心的笑容，“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我上去呆一会儿就好。”“小姐，听阿威说你有男友了？”张伯叫住了我，“唉，可惜了。阿威是个好男孩，不过感情的事勉强不过来，你喜欢就好。”“……嗯。”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既然如此，再多的解释只会变得更加可笑。自己在阿威心目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已不想去细究。想起今晚回来的路上，他接了一通电话。我知道那首来电的铃声，叫做《百变魔女》。他刻意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对着手机低声聊天，那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后来的一路上，我们各自沉默着。× × × × ×恍惚地走上天台，发现那个占据了我全部思绪的罪魁祸首居然也在现场。听见脚步声，他把视线从夜空中转到了我身上，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刚才和张伯聊了一些事情。”“比如？”“比如七年前。”片刻的静默过后，我释然道：“算了，我早就料到他早晚会把一切告诉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有点急切地追问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把那个约定忘了。”“可你不是故意忘掉的，也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为什么要装作毫不在乎？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苦衷往肚子里吞？”“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记得不记得，真有那么重要吗？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那场高烧可以把七年前的记忆通通删掉，而不只是忘了不该忘的。”我盯着他，缓缓地道，“越是想忘记，回忆就越是挥之不去，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我是不知道你那时经历的痛苦，但这一切都过去了，是你总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肯出来而已。”他再次握住了我的手，“早知如此，七年前我便应该坚持多留几天，就算等不到你，我也要尽一切努力找到你。”“谢谢，不过我会努力摆脱那个过去。”我抽出手，颇不自在地回避他的眼神，“你的歌，我非常满意。”“啊？”“我说你弹给我听的那首歌，我很满意。”“意思是，你愿意跟我回去了？”“嗯，我先下去了。”“等等，”阿威忽然拉住转身欲走的我，“现在几点了？”“快十二点了。”“那我们去放烟火吧！”“什么？”× × × × ×漆黑之中闪起两簇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在那个小公园的秋千旁，我们肩并肩地站着。“张伯说你小时候很喜欢玩这种烟火棒，刚好他那里还留了两个。我以为你睡着了，本来打算明晚再和你出来玩的。”“是啊！”我出神地望着手上的烟火棒，“你不觉得那一闪一闪的火光很像天上的星星吗？”“大姐，”阿威望着我，微笑道，“生日快乐。”我惊讶地看向他，想了想，跟着笑了出来，“一定又是张伯告诉你的吧？我都把这个忘记了。”“临时知道你生日，没准备礼物，以后再补送。”“你好像忘记你在几个小时前送过我一块草莓蛋糕。”“那是昨天的，不算，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没关系，”我轻轻挥舞着烟火棒，“你已经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那就恭喜你又老了一岁吧！”我没好气地回道：“谢谢，没你老！”午夜时分的公园，我们嬉笑打闹了将近一个通宵。隔天早晨，经过乔装打扮的我与阿威一同坐上了往台北的汽车，回归那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在车上，我禁不住汹涌而至的睡意，单手支撑着头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熟悉的手轻抚过脸庞，摇晃不定的头接着被移靠到一个舒适的肩膀上。我又闻到了那股清新的味道，跟在海边那个晚上一样，像微风又像海水的味道。我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贴近那个肩膀，几近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和体温。反正我想，这是只属于我和他的最后一次了。
30回到台北，我便马不停蹄地投入新专辑的录制之中。媒体并没有过多关注我神秘失踪好一段时间的缘由，因为公众的视线都被这些天的头条新闻夺去了注意力。徐心宁怀孕住院的事情已铺天盖地地被曝光在各大报刊上，各媒体纷纷猜测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目前盛传的版本是某唱片公司负责人，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单凭是“有妇之夫”这一点，已经不难猜到其真实身份。回生医院每天都被一大批闻风而至的记者包围得水泄不通。“你在EAMI外面？！”因此，当我在EAMI录音棚接到徐心宁的来电时，立即诧异地叫了出声，引来录音师的侧目。“嗯，能抽空出来谈谈吗？”“好，你等我一下。”EAMI的私人休息室内，徐心宁不施脂粉的面容依旧倨傲，但已没有昔日见面时那样苍白得吓人了。“你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我很早就秘密出院了，现在暂时住在凯文那里。”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再过一阵子，我会正式宣布退出演艺圈，然后出国进修。”“那么……”我犹豫着该不该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你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吧！”她一语道破了我的心思，“他们说得没错，那个人就是钱永富。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就是我当时的写照。当初为了加入YOGO，我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可惜最终依然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成了人家口中的‘情妇’、‘第三者’。”她自嘲地笑了笑，“从你在咖啡馆看见我开始，就是一场戏。那时一心只想离间黎华和你的感情，而且我很清楚黎华的个性，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作过多的辩解。后来的一切，你也知道了，我编了一个大大的谎话，骗了你，也骗了自己。”“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我淡淡地说，“是凯文首先提醒我不要太相信你说的话，后来去了黎华那里，他家里能喝的只有水和红酒，我就更加肯定了你在说谎。”她挑眉看着我，颔首道：“没错，他只爱喝红酒。如今看来，那时的我的确很可笑，还轻信郝友乾的话，为了一个女主角的位子出卖你。不过也好，我现在已不需要为了《纽约客》而烦恼该如何把孩子打掉，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是没了……”“其实……你并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吧？”“出国准备打掉孩子的那会儿，我在电话里说的大部分都是真心话，再加上凯文的劝阻，我才决定留住他。”她笑着说，“这段日子里，凯文一直陪在我身旁。如果没有了他，或许我真的会崩溃。”我望着她冷峻之中带着妩媚的笑容，“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朋友吗？”我微笑着点点头。她站了起来跟我道别，“我要走了，太晚回去凯文会担心。”“嗯。”“若绮，”她的手停留在门把上，没有回头看我，“你消失的那几天，黎华曾经找你找到凯文那里。”徐心宁走后，我拿起手机，再次翻出那则在我生日那天零点零分的留言，也是黎华在我离开那几天给我的唯一留言：“若绮，生日快乐。”那一道略带低哑的声音，在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响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寂。× × × × ×“李导演，听说您有事找我？”我来到乔亚影业，见李恩光正埋头在办公桌上看着什么。“方小姐，来来来，快请坐！”李恩光从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抬起头，“今天把你找来，主要是想邀请你担任《纽约客》男主角选拔的评委之一。虽然我认为这只是个形式性的选拔，这么多候选人之中，也只有黎华最有资格出演男主角，可是他却坚持要公平竞争……”“听您这么说，黎华的胜算是最大的了？”“对。”他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你不希望与黎华再次合作，擦出新的火花么？”我怎么会没有看出李恩光的心思？黎华和我的“情侣”搭档组合，绝对会成为电影一大卖点，这是每个制作人和投资商都求之不得的。“李导演，”我正色道，“要我当评委也可以，但不要指望我偏向谁，我会公平对待每一位候选人。只要有实力，任何人都有机会，不是吗？”李恩光愣了一下，随即又满脸堆笑地连连点头，“那是当然，当然！这是所有候选人的名单，你可以过目一下。”我接过名单粗略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现一个能够与黎华实力相当的演员。我问李恩光：“这名单里的人还没有最终确定吧？”“嗯，这只是我们几个乔亚内部人员的初步推选。”“那……我可以再推荐一个人吗？”李恩光饶有兴致地问：“哦？方小姐要推荐谁？”“关古威。”× × × × ×“我不去。”阿威像个孩子般执拗地别过头。“为什么？你不是让我有机会在李恩光导演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么？现在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大姐，我没想到你会把之前的玩笑话当真。而且我连一点点的电影演出经验都没有，你会不会太抬举我了？”“那又怎样？我看过名单上有好几个人也是没有拍过电影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先不论成功与否，至少尝试过了啊！”我继续循循善诱。“我去了只会显得多余而已。”他有些不自在地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黎华也是候选人之一，有他在，不是相当于有结果了吗？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献丑？”“关古威，”我不自觉地大声质问道，“你当初的自信到哪里去了？我会让你去献丑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实力呢？”“说得没错。”听见声音，我们俩同时转过头，只见黎华一身休闲地靠在录音棚门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完美如初。“不好意思，我只是碰巧路过。不过，我十分认同若绮的话。”他慢慢地走到我们跟前，对阿威说，“我期待你的表现。”阿威抱起双臂笑道：“你明知道我比不过你的。”“你害怕了吗？还是，你在质疑若绮看人的眼光？”黎华紧盯着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自信，“我们都还没有正式较量过，你就认定自己一定会失败，未免太软弱了。”蠢蠢欲动的较劲气流暗自弥漫在四周，眼前两个俊朗不凡的男人都在微笑对视着彼此，我沉默地站在两人中间，却无论如何也赏心悦目不起来。“比就比。”阿威迈开脚步，临走之前又看了黎华一眼，“难得有机会在金曲奖以外的地方跟黎天王一较高下，我自然不会错过。”
31“你不跟他解释？”黎华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用要离开的意思，“对于我们的事，阿威似乎深信不疑。”“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了。”我低头掩饰一闪而过的忧伤，“其实你早就料到我会推荐阿威，对吧？我终于明白你所谓的‘公平竞争’是什么意思了。”“你说得没错，不过……”他走到我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脸，“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我以为，你们过得很开心。”“……”“为什么不辞而别？”黎华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用沉默代替回答。“没什么，就是想离开这里几天，散散心。”我知道他已经通过凯文得悉我爸去世的事情，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若绮，我什么时候才会成为你在有需要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宛如叹息般的低语自黎华的口中逸出。“啦啦啦 我是小魔女 只属于你的百变小魔女~（写歌词无能= =）”歌声自一旁的沙发传来。“这是阿威的手机吧？”黎华把手机拿起来，递到我面前，“你不替他接吗？”我的目光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晓爱刻意装出的可爱鬼脸在闪动，“我如果接了，晓爱会误会的。”“不要为自己找借口。”黎华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塞到我手中。“阿威？是阿威吗？我已经买好菜了，你怎么还没过来？别慢吞吞的，我在家等你哦！”晓爱一口气地在手机里说道。“晓爱，是我。阿威刚走，把手机忘在录音间了……”尽管内心堵得慌，但我还是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那边顿了一下，“哦，是若绮啊！原来阿威刚刚跟你在一起。”“他只是过来帮我改了一下曲子。”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急着去解释。“啊，我明白，那若绮你记得下次把手机还给他哦！有时间再找你玩，拜拜！”手缓缓地垂下，如同那颗一同下坠的心。我再次抬起头，黎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 × × ×飞机划过晴空。心宁低调地坐上了飞往法国的客机，只留下一篇宣布退出演艺圈的新闻稿、一个承诺会等她回来的男人，还有几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娱乐圈里面人心难测，今天是朋友，明天可能会摇身一变成为你的敌人，暗地里捅你一刀也不足为奇。随时随地提防身边的人，否则最终受伤的还会是你。”“你会不会担心她一去不回？”在机场外面，我试着问欧凯文。“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尊重她的决定。从现在开始，除了祝福和等待，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能够真正给她幸福的男人。”他坚定地眺望着远方对我说。“心宁曾说，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幸运，遇到王大哥和映彤姐这样的贵人。如今看来，其实她才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吧！”“若绮，你还有我哥。”凯文的微笑温暖如春风，但接下来的一个电话却让他的表情转为严肃。“怎么了？”“黎湘离导演的病情急转直下，他们需要人手，我要赶回医院了。”“黎导？”我吃了一惊，紧跟在他身后，“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停下脚步，语气里满载沉重，“是胃癌，末期。”× × × × ×从回生医院赶到乔亚的《纽约客》甄选会现场，大批守候多时的记者看见我立刻一涌而上。“据说黎华是内定的男主角，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这次甄选是在为电影造势吗？”“请问你对于这次再度与黎华以情侣姿态演出有什么感觉？”“你们在电影中会真情流露吗？”我对挡住去路的记者们报以驾轻就熟的笑脸，“我只能说，结果出来之前，每一位候选人都有机会，请大家不要过早下定论。”保全人员及时赶到为我隔开一条路，在熙熙攘攘之中我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阿威，也看清了他身旁还有一个娇小的粉色身影。“咦？是若绮耶！”粉色身影兴奋地朝我跑过来，把我拽到了里面，“我今天特意来给阿威打气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黎华，但也不要把分给得太低，让阿威输得太难看哦！”“快进去吧！别忙着叙旧了。”阿威拿手上的稿子拍了一下我的头，“真是的，身为评委也迟到。”“唉呀，真的快要开始了，你们赶快进去啦！”晓爱放开我的手，转过头对阿威说，“我在这里等你哦！”开始的初选，评委们会针对每一位候选人，从剧本中选择一段以情感表达为主的情节来考验其内心戏。黎华娴熟自然的演技毫无意外获得了满堂彩，而他在得知通过了以后只是礼貌地淡淡一笑，便回到了休息室，安静等待接下来的考验。阿威是最后一位走到我们面前的候选人，李恩光为他挑选了一段亲眼目睹所爱之人受了重伤倒在自己面前的戏。当他以新人之姿把那一份即将失去爱人的心碎与哀恸表现得入木三分时，我看到李恩光眼中流露出的赞赏之情。经过冗长的初试，接近三分之二的人被直接淘汰。× × × × ×“表现得不错嘛！连李导演都夸你。”“哈，那是当然！在大姐面前，我当然得好好表现了。”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阿威一身清爽地靠在窗旁，额前稍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侧脸。我站在他身边，刺目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让我微微眯起了眼，“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大姐，如果要你在我与黎华之间挑一个，你会选择谁？”他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一直弄不懂你为何那么坚持让我参加甄选，不要对我说什么这是个让我发挥实力的好机会，也不要用什么好朋友的赏识来作借口，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他的逼视下抬头，眼角余光扫到了正从他身后走来的粉色身影。“答案很明显，不是吗？至于我让你参加甄选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你已经给了李恩光导演一个很好的印象，就算这次没有胜出，至少增加了你以后参与电影演出的机会啊！你帮我的曲子写词，又在我难过的时候鼓励我、给我庆祝生日，我不为你做些什么怎么行？”“所以说……即使我没有被选上，也无所谓了，是吗？”窗外的阳光一时被云层所遮盖，使他的脸也笼上了一层暗影。“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真的有幸当上男主角，我也会很高兴跟你合作的。”我勾起嘴角，对他释出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也给了他认为最真实的答案。× × × × ×第二轮的甄选主要是考验动作戏，每一位候选人都需要和特约的动作演员表演一段打斗的剧情。“黎华的表现可以说是完美，关古威也非常有潜质，尤其是他的动作戏，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坐在我旁边的李恩光在第二轮考核之后托着腮帮子沉吟道，“虽然他们两人的实力不相伯仲，但论名气，关古威在戏剧上怎么说也是新人，演出经验毕竟还不够，所以我还是偏向黎华。”“我不觉得。”一位资深编剧却在此时开口道，“虽然一开始我也认为黎华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但后来转念一想，起用新人可以增加电影的新鲜感，何况李导演也说关古威和黎华实力相当，经过这几个回合的表现，我也看得出来关古威是一匹不可多得的黑马。”“这……”李恩光苦恼地挠挠头，最后把希望投向我，“方小姐，他们俩一位是你的最佳搭档兼好友，一位又是你向我推荐的人，现在票数基本持平，剩下的一票，你会投给谁呢？”“我……”此刻我的脑海中全是阿威方才那偶尔泄露的黯然眼神，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个问题？李恩光似乎看出我的犹豫，想了想道：“这样吧！最后一轮评选，就给他们两人一段包含情感和动作的戏。方小姐就作为女主角跟他们一同对戏，看看他们哪一位的表现最出色。”其他评委附和着颔首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32根据安排，我被捆绑着双手双脚，藏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一声巨响，仓库的大门被撞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你还好吧？”阿威奔到我面前，利落地解开束缚我的绳子，把我拉了起来，“我们快离开这里。”他牵着我的手带我跑出这个充斥着腐败气味的仓库，但另一道身影比我们更快一步堵在门口。“不错，比我预料的时间早。”黎华笔直地站在那里，唇边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不会再让你把她带走。”“恐怕由不得你。”黎华把视线转向我，从容不迫地吐出两个字，“过来。”我刚迈开脚步，手就被握得更紧。“不准去。”阿威的声音冷冽得连周遭的空气也凝结。“对不起。”我抽出自己的手，走到黎华身旁。阿威紧盯着黎华，“这就是你的目的？”“没错。”黎华揽过我的肩，“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天。”“如果，我打败了他，你会回到我的身边吗？”阿威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不会，因为你赢不了我。”黎华轻轻推开我，眸中的仅剩的一丝笑意转为寒意。× × × × ×余下的戏全部由黎华和阿威即场发挥，我退到一旁，默默看着两人身手麻利地进攻与防守。黎华的优雅，阿威的矫健，均在他们各自的动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场的人看得目不暇接，而我的神经也在为他们每一个动作而紧绷。险险避过了黎华横扫而来的踢腿之后，阿威忽然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了我一眼，然后闪身到黎华背后，抄起地上的废铁棒朝他掷去。这一举动使得众人都惊呆了，因为李恩光早已定下规则，在比试中不可使用任何武器辅助，只能赤手空拳，并且点到即止。幸而黎华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格开了阿威来势汹汹的攻击，并回身给了他一拳。而这一拳正中阿威的脸，他没有躲开，被重重打倒在地上。一旁的李恩光却只是神色凝重地观望，没有叫停的意思。我胆战心惊地看着，在阿威倒地那一刻，忍不住冲上前去。黎华停下了动作。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有没有怎样？”他摇摇头，清澈的眸透着自嘲，“我输了。”“好了，结果很明显。”李恩光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纽约客》的男主角人选最后确定由黎华出演。”周遭的工作人员识相地给予热烈掌声，我则望着阿威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出神。× × × × ×“大姐你温柔一点啊！”休息室内传来阿威的怪叫。“你是故意犯规的，对不对？”我用酒精帮他擦拭脸上的伤口。“你不是不在意我的输赢吗？黎华胜出，你应该高兴才对。”看到他一脸的满不在乎，我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呲牙咧嘴地抓住我的手，“痛啊大姐！叫你轻一点……”“痛死活该！”气从中来的我朝他吼道，“既然你压根就没有全力以赴的决心，当初就不应该参加甄选！”“当时是谁极力怂恿我去的？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那个所谓的男主角位置？”他仍握着我的手，彼此对视的眸光中透着豁出一切的坚决与认真，“你怎么不想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去挑战黎华的？”“……”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我吗？我没有勇气把这一切问出口。当事实就要摆在眼前的时候，我竟开始胆怯起来。“阿威！”一道粉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进来，“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阿威放开我的手，别过脸道。“可是你……”晓爱仍不甚放心地抬起他的脸左瞧瞧右瞧瞧。我把手上的棉签和酒精递给她，“晓爱来了正好，你帮他上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 × × ×靠在休息室外的墙上，我抚摸着刚才被反复握过的手，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余温。未紧闭的门内传出了晓爱闷闷的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当然知道。”“结果早就显而易见，你这么拼命，是不是为了——”“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是。你又在怀疑什么？”“我只是……只是在心疼你嘛！”“……”我握紧拳头，就连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刚要走开，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再次定在了原地。“爸妈最近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总是不愿公开我们交往的事情……”“我和你都还没站稳阵脚，一旦公开了恋情，我们各自的事业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听见了阿威刻意放轻的声音，跟那天在我身旁聊电话时一样，极尽温柔，“有我在，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静静地转过身，哪怕心像被狠狠揪紧了一般痛得无法呼吸，还是用尽了全部力气逃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我已无力再去猜想他对我说那些话的含义，因为刚才那一幕足已把这一切硬生生地摧毁与埋葬。空无一人的过道，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目，刺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更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为什么要哭呢？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应该高兴才对……”筋疲力尽地停下来，我喘着气质问自己，“方若绮，该死的你在伤心个什么劲啊？！”胡乱地用手抹了一把早已湿透的脸庞，眼眶里的泪却依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地往下掉。蹲下身子，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会引来其他人。然而还是有不合时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泪，手臂便被人揪住，连带着身体一同跌进了某个熟悉的怀抱里。淡雅的古龙水味道一如往昔沁入鼻端，使我想起那个在威尼斯度过的情人节之夜。“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就算你摔下来，我也会及时把你接住？”黎华的声音轻描淡写地掠过耳畔，“只要你愿意，这句话的期限是永远。”“……为什么是你？为何会是你？！”我紧紧拽住他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是谁曾经在我难过哭泣的时候说，会一直在这里？他没有回答。缱绻而温热的吻覆上了被泪水浸染过的唇角，我闭上双眼，尝到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33“王导很快就回来，方小姐请在这稍等一下。”彩虹影业的前台小姐把我领到王大哥的办公室，放下咖啡就出去了。我开始打量这个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物品有条不紊地摆放着，最显眼的是上面一叠厚厚的剧本。从那些剧本的崭新程度可以判断出，办公室的主人对它们并不青睐。偶然间被桌上一个精致的相框夺去了注意力，我端起它细细察看。一尘不染的玻璃片后面是一张老旧照片，照片上的一对男女亲昵地靠在一起。女人眉眼清秀，男人则有着几分与王大哥相似的刚毅线条，两人脸上都漾着甜蜜与满足的微笑。“他们是我父母。”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看得出来你很珍惜这张照片。”我把相框放回原位。“是它让我记住了父母最真实的样子。”王大哥笑了笑，看向我，“怎么忽然要来见我？有什么事吗？”我深吸一口气，把心底酝酿已久的话和盘托出：“……是关于黎湘黎导演的。”“若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不是，黎导演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回想起那天随凯文赶到医院，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黎湘离。本就瘦弱的他那一刻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紧皱着的眉头显示出他正承受的苦痛。“他告诉你，当年是怎么逼走自己的女儿？还是告诉你他如今很后悔，想要得到我的同情与谅解？”王大哥走到窗旁，冷冷地背对我。“他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你的原谅，他甚至让我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我来找你是我自己的决定。王大哥，他……他是你外公啊！听到他生病的消息，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没错，黎湘离与王大哥竟然是祖孙关系。这是黎湘离在经过抢救清醒过来后，把这一件积压在内心多年的往事亲口道给我听的。黎湘离有个叫湘湘的女儿，她爱上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王岛，可当时正值心高气傲的黎湘离并不认为他们适合在一起，极力阻止他们交往，遭到湘湘的强烈反抗。黎湘离一气之下封杀王岛，这也导致了父女的决裂。湘湘自那以后便与王岛一同失去了音讯，直到黎湘离在三年前的金像奖颁奖礼上注意到王大哥手上戴着他当年送给湘湘的手链。然而当黎湘离找到王大哥后才知道，王岛早在他出生前便感染肺炎过世了，而湘湘最终也因抑郁成疾，生下孩子以后便跟着撒手人寰。“因为我的逼迫，使得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不得不在孤儿院长大，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恨我。”黎湘离沉痛与愧疚的叹息我还记忆犹新。“医生说，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后，我明显看到王大哥的身子微微一震，“黎导演一直对病情采取放任的态度，因此恶化得很快，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在惩罚他自己。你知道他为何要在后来改名叫黎湘离吗？那是他在时刻提醒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以及对你母亲的缅怀。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若绮，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王大哥依然背对着我，视线停驻在窗外某个地方，“你又跟他在一起了，是吗？”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泊在楼下那一辆醒目的红色法拉利，随即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 × × ×“若绮，你总是在为别人的事情操心，那你呢？你真的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吗？”我一边望着外面古色古香的街道，一边回想着王大哥的话。“在想什么？”我侧过头，对上了黎华摄人的眼眸，“没什么。”“我点了几道这里最有名的中国菜，看你还喜欢吃哪一样。”服务生礼貌地把菜单递到我面前。我扫了菜单一眼，笑了笑，“你点就可以了，我都喜欢。”黎华朝服务生颔首，服务生随即心领神会地退出了包厢。从彩虹接我到这里吃饭的一路上，黎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甚至没有过问我去找王大哥的原因。抿了一口茶，我试着打破沉默，“明晚就是金曲奖颁奖礼了，为何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他耸了耸肩膀，“既然结果不是我们可以决定，在意又能改变什么？”“嗯，说得也是。”黎华双手交叠搁在桌上，习惯性地扬起嘴角，“若绮，我这回的主要对手，也是阿威。”“那又怎样？这一次我不是评委。”“我需要你的祝福。”“……”他执起我的手，笑着说：“作为我黎华的女人，你的祝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有些茫然，但没有抽回手，“……祝你成功。”× × × × ×一年一度的金曲奖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拉开了帷幕。当受邀作为主持人的映彤姐宣读“最受欢迎男歌手”的入围名单时，我正从EAMI的录音室出来。“看样子，今年的金曲奖还是我们EAMI包揽呢！不过你说咱黎天王和阿威哪个最有希望夺得‘最受欢迎男歌手’？”几个女员工聚在休息室的电视机前大声谈论着。“难说哦！两位都是本届的大热人选，听说双方的支持率都居高不下，斗得难分难解。这个啊，已经成为本届金曲奖的最大悬念了！”“依我看，黎华怎么说也是天王，蝉联的机会很大。”“我倒觉得不一定，阿威这一年的唱片销售量可是长期占据排行榜冠军，同时得到了媒体和众多专业人士的一致好评，受欢迎程度绝对不亚于天王。”“都别说了，开始宣布得奖者了！”“本届金曲奖‘最受欢迎男歌手’的得主是——”电视里映彤姐正在宣布着。几个人屏息以待地盯着电视机，生怕错过一分一秒，而站在门外的我手心早已沁出了汗。“关古威，恭喜你！”镜头立即切向台下，阿威站起来与周围的人一一握手接受道贺，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喜悦。一个俏丽的身影突然闯进了镜头，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众人欢呼，画面美得宛如童话。“那不是范晓爱吗？她跟阿威的感情真好。”围在电视机前的女员工再次打开了话匣子。“你现在才知道？他们早就是圈中公认继黎华和若绮之后的金童玉女了！”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 × × ×网络上说，满天星的花语是清纯、思恋、幸福，还有真心喜欢。我弯下腰，轻触那一片白色的小花，喜欢闻到那一阵熟悉的清雅香气。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来到阿威的家门口，一个人静静欣赏这种并不罕见的植物。过了不知有多久，银色保时捷缓缓驶近，我连忙起身把自己隐藏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阿威穿着颁奖礼上的那身衣服从车上走出来，在经过那片满天星花圃时顿了一顿。直到他走进家里关上门，我才轻手轻脚地绕过花圃，准备离开。“站住！”我刹住脚步，看见他重新打开门，一脸好笑地踱到我面前，“我早就发现花圃边有可疑的脚印，还以为有贼，没想到那个‘小贼’是你。”我退后一步，拉开彼此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是啊！你要看好你的奖，小心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翼而飞了！”他呵呵一笑，“如果那位大盗是大姐的话，我随时恭候你的到来。”我循例赏他一记白眼。“对了大姐，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美国？”“等我把新专辑录完，最快也要在一个月之后吧！”《纽约客》已经敲定全程在美国进行拍摄，也就是说，整个剧组将会在国外度过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也正因此大家必须等到我和黎华手头上的通告都完成以后才能正式开机。“哦，到时候我再送你一份临别前的礼物吧！”“礼物？”“嗯，我会去机场给你送行的。”我默然望向他写满神秘笑意的眼睛，不知该为这份心意感到期待，还是为难。星光下的虫鸣、满天星的香气、眼前笑容温暖的男子，仿佛给这个夏天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34映彤姐是行内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对每一位歌手演唱水准的要求可想而知。在她的监督和指导下，新专辑最终在九月中旬完成。走到一间豪华的录音室门口，我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优雅身影正交叠双腿坐着，淡淡问向垂手立在一旁的人：“妈最近的情况怎样？”“根据欧先生所说，欧老夫人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好转，只要再调养几天就能痊愈。”听着助理一字一句的陈述，黎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听不出任何起伏，“那么……他呢？”助理似乎十分明白黎华口中的“他”是谁，“欧老先生公司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目前一切如常。”“嗯，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吧！”助理应了声，转身走出来，朝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黎华看了我一眼，“我等一下还要赶去录节目。”“我只是顺道经过。”我坐到他身旁，笑道，“天王关心家人的方式果然很特别。”“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他再次用那双魅惑的眸锁住我，“若绮，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心中五味杂陈，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黎华，给我时间……”给我时间，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爱上你。他任由我靠着他，没有说话。× × × × ×登机口被一众记者和粉丝们包围着，我藏在一根柱子后面，不停地拿出手机看了又看。手机响起的第一时间，我便按下了接听键，“关古威你到底还有多久？！登机时间快到了！”“大姐，路上堵车啊！我已经很努力了，再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到，一定要等我哦！”“好吧！你注意安全。”前面一阵骚动，我抬起头，一眼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黎华，天王永远都是那么的万众瞩目。他在人群中央停了一下，目光穿过重重阻碍看向我这边，我连忙往柱子后面缩了缩，但想想觉得这样的举动有点傻，于是便再次把头探出去与他对视，并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他很快别开了眼，继续往前走。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手被人一把拉住，回过头，阿威正气喘吁吁站在身后，几缕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贴在额前。我竟无端想起了在家乡重遇他的那个夜晚，我们也是这样执手相看无言。眨了眨眼，我挥去脑海中的残念，“你到底要送我什么？”之前一直在工作，私底下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见面。直到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提醒我礼物的事情。“是这个。”他摊开另一只手，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静静躺在他的掌心。“这是什么？”我拿过玻璃瓶细细察看，发现里面还有东西，一束小白花。“这是满天星许愿瓶。我把一些特制的养料放进了这个瓶子，应该可以让那一小束满天星保持一段长时间不凋谢。我知道你喜欢，所以特意弄了这个，让你到了国外也能够常常看到它。”“……”“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份礼物？”见我没有回应，阿威疑惑地看着我。机场广播里重复催促着前往纽约的乘客登机的消息。我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挣开他的手，“不，谢谢你，我要走了。”“大姐，”他叫住了我，即使我没有回头，“我……祝你一路顺风。”我点点头，快步往登机口走去，对一度沸腾的影迷和记者报以友善的微笑，直到把他们全部抛在脑后，笑容才在顷刻间瓦解。我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许愿瓶，“你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放不下你，是吗？”× × × × ×《纽约客》的拍摄地点设在了纽约市里最具代表性的曼哈顿。拍戏和休息以外的时间，我和黎华一面躲着前来探班的狗仔队，一面逮着机会去游览曼哈顿的各处景点、欣赏百老汇的音乐剧、吃格林威治村的意大利菜。有一回，黎华把我抱在怀里问：“若绮，你快乐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快乐。”快乐得，尽管心里头空空的。步入十一月，曼哈顿的空气开始冰冷，台北那边传来了黎华和我分别凭借《威尼斯之恋》和《静默森林》入围金像奖最佳男女主角的消息，电影拍摄也在李恩光的指导之下进入尾声。“若绮啊！”刚抵达片场，李恩光便走了过来。将近两个月的相处，使我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平时性格看起来给人大大咧咧与不踏实的感觉，可一旦工作起来，认真程度绝对不亚于王大哥，片中的每一场动作戏他更是要求精益求精，拍出来的每一个镜头均让人不得不大呼精彩。“关于今天这场戏，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替身？”“不需要，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来。”今天将要拍摄一场难度极大的爆破戏，讲述女主角在定时炸弹起爆前一秒机智逃脱的惊险场面。为了这场戏，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早早赶到了现场严阵以待，生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好吧，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坚持，不过一定要记住安全第一。”“嗯。”李恩光拍拍我的肩膀走开。我习惯性地摸向大衣口袋，只有在摸到那个小瓶子的时候，心神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可是这一次，我发现口袋里面空空如也，许愿瓶居然不见了。“你有看见我放在这里面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吗？”我拉住临时助理小陈，这大衣是她刚才拿过来的。“啊？什么小瓶？没……没有啊！”小陈的脸色闪过一抹慌乱和不自然，“是不是若绮姐自己忘记放在哪里了？要不我帮你到处找找看？”“没事，不见就算了。”我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内心却禁不住怅然。也许，这是天意。× × × × ×爆破戏的场地设在郊外的一间小屋。为求逼真，剧组人员在这一场戏中找来了真的炸弹。根据事前安排，爆破小组的工作人员看到我出现在小屋门口便会引爆炸弹，从引爆到爆炸的过渡时间是十秒，而我则需要在这十秒钟之内跑到距离小屋五十米以外的地方趴下，整个拍摄任务就算完成。拍摄正式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成功脱身跑到小屋门口，按照剧本，我必须回头往屋内看一眼，但就是这一眼，我发现了小屋角落里的小瓶子，阿威送给我的那个满天星许愿瓶。“若绮，快跑！”李恩光在远处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喜欢，所以特意弄了这个，让你到了国外也能够常常看到它。”然而在我耳边回荡着的只有阿威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双腿再次迈进了屋里。外面立即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她怎么又跑进去了？快！快停止引爆炸弹！”“来不及了！”“啊，黎华你干什么？！”我迅速跑到角落里捡起了许愿瓶，里面的满天星依旧绽放如夜空中的繁星。“还愣着干什么？快离开这里！”一个人影飞奔到我面前，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往外跑。轰然一声巨响，周围犹如天崩地裂般。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用力按到了地上，有一股强大的灼热气流快速擦过身旁，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用双手紧紧地护着那个许愿瓶。而在最后仅存的意识里，我看见黎华倒在了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
35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床头的柜子上放着那个许愿瓶。“若绮姐，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小陈激动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怎么回事？”“你忘了吗？今天早上拍的那场爆破戏出了意外，幸好黎天王及时把你拉了出来。”“……”对，我想起来了，黎华在爆炸的那一刻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他怎么样了？”我坐起来问道。“放心，他们没有引爆全部炸弹，所以爆炸的威力不是很大，医护人员说你和黎天王都没有大碍。”小陈一脸羡慕，“那个时候大家都替你们捏了把汗呢！不过黎天王对若绮姐可真是好得没话说，你晕倒之后还是他亲自抱你回酒店的。”“要不是我临时跑回去捡东西，也不会发生这次意外，给大家添麻烦了。”“若绮姐，你别这么说，是我——”小陈语带愧疚地止住了话，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许愿瓶，“这个瓶子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是不是……黎天王送的？”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替我给李恩光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之后，小陈便离开了房间。我独自坐在床上发呆，犹豫着该不该去看看黎华。可是见了他，我又该说什么呢？× × × × ×《纽约客》在拍摄期间发生爆炸意外的报导很快便在互联网上迅速传开，相信台湾那边的媒体也登出了这次意外。在曼哈顿的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我都交给小陈处理，我的手机基本上处于关机状态，一来国际间的通话费昂贵得惊人，二来我不想被打扰，包括某些事和某些人。筱筠是我MSN里的唯一联系人，因此，当在MSN上看见一堆筱筠发过来的消息时，我并不感到意外。经过了一番对于爆炸事件的解释和嘘寒问暖后，筱筠忽然来了一句：“若绮，阿威要开演唱会了。”“是吗？什么时候？”“12月24日，平安夜那天。”平安夜，又是平安夜。和阿威初次在台北相遇的情景再次被勾起，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认识了快一年，不长不短的一年，感觉却像经历了好久好久。“不和你聊了，明权在call我呢！”“嗯，你去吧！”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脸上的甜蜜表情。下线后，我决定出去走走。华灯初上的曼哈顿繁华依旧，我逛到附近一家小酒吧，里面零零落落的只有几位客人，正合我心意。正思索着喝点什么，吧台的调酒师递过来一杯鲜红色的液体，并朝我露出友善的微笑，“Bloodymary, for free.”“Really?”“Of course!”调酒师耸耸肩，笑着走开。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腥玛丽么？我盯着那杯透着妖冶红色的鸡尾酒出神，直到一把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不想试试看吗？免费的招牌酒，这是他们欢迎新客人的方式。”“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吃惊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不是在房间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出来透透气。”我低下头，一眼看到了他手掌上裹着的纱布，“你受伤了？是那场爆破戏……”“没事，擦伤而已。”他握过我的手，“知不知道，看到你差点出事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会失去你？”“对不起。”等我反应过来时，心底的内疚早已化为歉意脱口而出。黎华仍是静静地看着我，“不要跟我道歉，也不用解释你跑回去的原因，你说过你需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调酒师再次走了过来，递给黎华一杯相同的Bloodymary。黎华轻抬酒杯，含笑道：“若绮，平安夜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平安夜？”我怔了一下，与他碰杯，颔首道，“好。”× × × × ×补拍完爆破戏，剧组的拍摄进度比想象中来得快。当黎华携着我准时踏上金像奖颁奖礼的红地毯时，媒体们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和影迷们不绝于耳的尖叫声瞬间淹没了全场。是的，我们回来了，赶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的前夕。尽管夺得了本年度的金钟奖最佳女演员，可我从不曾奢望作为一个出道不到三年的艺人会取得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所以当上一届影后席若芸作为颁奖嘉宾念出我的名字时，我仿若还置身于梦中。大屏幕上回放着我在《静默森林》里的片段，我明白自己这一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从席若芸手中接过奖座，简单地致谢后，我说：“我最想在这里感谢的是《静默森林》的导演黎湘离，没有他的指引和鼓励，大家就不会看到在戏里把演技发挥到极致的方若绮。很遗憾他不能来到现场，我相信大家会和我一样为他祈祷，祝福他早日恢复健康，以及跟亲人团聚。”我有意无意地扫了坐在台下的王大哥一眼，“最后，我要把这个奖献给我已经过世的父亲，谢谢！”深深朝台下一鞠躬，我微笑着接受众人的掌声与欢呼。《威尼斯之恋》最终成了金像奖的大赢家。“最佳男主角”毫无悬念地由黎华蝉联，而王大哥也实现了自己转型为导演后的首个目标，超越黎湘离，取得了最佳导演奖。× × × × ×从庆功宴回来，我感到头有点重。不过两杯香槟下肚，便开始不胜酒力了。正要走进家门，一阵风吹过，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握紧门把，我暗自强令自己不要回头，然而身子却在听到那把清澈声音后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大姐，你终于回来了！”脚步声渐近，我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拂过脑后，“刚在电视上看见你得奖了，恭喜你啊！方影后。”“……谢谢。”“听说你在那边拍戏出了意外之后吓死我了，还好筱筠告诉我你没事。”“嗯。”“你怎么好像怪怪的？不舒服吗？还是身体还没好？”毫无预兆地，他的手掌覆上了我额头，“没有发烧，可为什么你在发抖……笨蛋，怎么穿那么少？你以为现在还是夏天？！”我低头看了看，傍晚刚下飞机回来便匆忙换装赶往颁奖礼的会场，因此露肩短裙外面只简单套了一件大衣。“拿着，这是祝贺你得奖的礼物。”他扳过我的身子，塞给我一束包好的满天星。我顿时明白了香气的来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才发现他眼中除了盛满对我的担忧，还有掩不住的疲惫。“听说你下个月要开演唱会了？”“嗯，最近一直在排练，都是这个时间才回家。好了，你快点进去，再呆在这会着凉的。”我不由分说地被推了进门，然后转身望着他走向对面的房子。打开灯，我拿出那一束满天星准备摆进花瓶，一张白色的卡片夹着门票从花束里面掉了出来……“平安夜，不见不散！”看着卡片上洋洋洒洒的七个字，我攥紧那张演唱会VIP门票，感觉脑袋变得更重了。
36我在EAMI的练习室外面找到了正密锣紧鼓为演唱会排练的阿威。“我平安夜那天有别的事情，可能没办法去看你的演唱会了……”我有些忐忑地等待阿威接下来的反应，然而他只是轻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吗？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曾经凶巴巴地对我说，我以后开演唱会什么的你绝对不会也没有兴趣去参加。”“你应该知道那只是气话。”“我知道，所以没关系的大姐。”他靠着墙，无所谓地道，“会选择在平安夜，是因为这一天对我有着特别的意义，不过这不重要了。我不意外你在那天会有别的安排，你不需要感到抱歉。”“那……我祝你演出成功。”“谢谢。”阿威最后留给我一个比星星还要灿烂的笑。道别之后，我们几乎是同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我不敢去猜想那个特别的意义是什么，我不能再让他左右我的心情了。× × × × ×筱筠希望在圣诞节之前买几套新衣服，我带着她来到Eden。“若绮，你真的不去看阿威的演唱会吗？”筱筠一边挑选着衣服一边问我。“演唱会？是关古威的演唱会吗？”站在一旁的小伊好奇地问道。“是啊！”“哇，当艺人真好！我也很想去，可是连山顶的票都抢不到……”小伊看着我，满脸的惋惜，“方小姐你不去吗？那多可惜呀！”“没办法，谁让阿威的魅力不及天王。”筱筠调笑道。“原来是佳人有约啊！”我随意地回她们一记微笑，手又一次伸进口袋。那里面藏着阿威给我的门票，它时刻都在提醒我需要完成一道选择题，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我把手从口袋里面抽出来，把那张VIP门票递给小伊，“你想去的话，我把票送给你好了。”小伊欢天喜地地连番道谢，并坚持要免费为我量身打造一套衣服。× × × × ×平安夜在一片萧索的寒潮中来临。人来人往的摄影棚内，我一眼就看见了如众星拱月般被记者包围的那个人。黎华礼貌注视着每一位发问的记者，脸上始终挂着完美无缺的天王式微笑，看不出一丝连夜工作后的疲态。我想到那次他从父母家里出来后脆弱的样子，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展露最真实的模样。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立在角落的我，“若绮你是来探天王班的吗？”“今晚是平安夜，你们是不是要去约会呀？”其他记者立即抓紧机会一涌而上，把我挤到黎华身旁。“对不起，采访时间结束了，黎华等一下还有工作，请大家配合一下好吗？”黎华的助理John及时出现解围。“不好意思。”黎华依旧在微笑，但口气中的逐客令很明显。众记者虽然极不情愿，可也不得不遵循天王意愿识相地离开摄影棚。John转过来对黎华道：“导演在找你，说是有几个部分需要重拍。”黎华朝他点点头，然后看向我，“若绮，今晚的约会可能要取消了。外面一定还有不少记者，我让John先送你回去。”“不用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笑着拒绝，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我对这次约会的期盼程度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高。或许是对他的爽约司空见惯，也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曾抱有任何期待。× × × ×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在凛冽的寒风中相互取暖。没有人发现我是方若绮，不知是因为他们无瑕理会别人，还是由于我乔装得很成功。拉了拉戴在头上的毛线帽，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粗框眼镜，我低着头往前走，直到被一幅巨型海报吸引住了视线。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阿威演唱会会场的外面。“若绮？”呆站了一会儿，正要往回走，一声娇滴滴的轻呼使我停住了脚步。晓爱急急地朝我走了过来，仔细打量我，“真的是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演唱会都要结束了。走，我带你进去。”我站在原地对她说：“我没有门票。”“怕什么，有我在呢！”她笑着拉起我的手。× × × × ×晓爱一路把我带到后台，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碌着。“从这边出去可以看到阿威的表演哦！”她指了指一侧的长廊，“我现在要去准备作嘉宾表演，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可以吧？”“嗯。”晓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喂，站在门口的那个！”一个手捧一大堆衣服的工作人员皱眉盯着我，“你没看见大家都忙得快死了吗？杵在这干嘛？还不过来帮忙？”“我……”看来乔装的确非常成功，不熟悉我的人都把我当路人了。“快呀！阿威要回来了！”我连忙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衣服。门一打开，工作人员便立马将刚进来的阿威团团围住，递水、擦汗、更衣、做造型……我被堆积如山的衣服挡住了半张脸，隔着一段距离偷偷望向坐在椅子上任由造型师摆弄的他。此时的阿威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难得安静地坐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OK！”造型师放下手中的工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的表现一直很好，这次演出一定会圆满成功的。”阿威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众人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忙乱中不知谁碰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手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全部掉到了地上。“怎么这样不小心啊？笨手笨脚的，快收拾好出去吧！”有人低声责备了我一句。“哦。”我蹲下来把衣服一一捡起。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依稀还能听见前台晓爱的歌声。“别捡了，大姐。”我停下动作，慢慢抬起头与站在我跟前的他对视。“你怎么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模样？”“……”我忽然不晓得从何说起。自以为是地把票让给了别人，自以为是地跑去找黎华，自以为是地以为，那份对演唱会挥之不去的强烈期待从未盘踞在心头。多么可笑又可恨的自以为是……“是不是又被放鸽子了？”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拉起来。“是啊！你又猜对了。”我感觉到他的手心一片冰凉。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道：“阿威，晓爱唱完了，你该出去准备了。”果然，前台的音乐声停止了，只剩下外头偶尔传来的掌声和尖叫。我推了他一把，“你快出去吧！”“大姐，”他却没有放开我的手，“如果我走了……”“什么？”我听见他用带着些许沉重的语调问我：“如果我走了不再回来，你……会不会舍不得？”
37我没有回答阿威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门外的工作人员一再催促。阿威抬手抚上我的脸庞。冰凉的触感，眷恋的眼神，无奈的轻叹，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印象。“若绮若绮！”晓爱娇小的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你在发什么呆呢？我们一起出去看阿威的表演吧！”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挽着我的手，我的内心萌生了一丝罪恶感。我们站在距离舞台不远的地方，望着台上的阿威与全场歌迷一起合唱他的成名曲《风钟》。“若绮……”晓爱的目光定格在阿威身上，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知道吗？我和阿威，已经在交往了。”“是吗？恭喜你们。”尽管早已得知这个事实，可是当亲耳听见时，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揪紧。晓爱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透着淡淡的粉红色，“那么，你听说过制作人小熊吗？”“小熊？就是那个带你入行的制作人么？”“嗯。他和京风唱片的制作人很熟，京风你应该也知道吧？日本很出名的一家唱片公司。那个叫加贺大泽的制作人非常欣赏阿威，一直希望他能够过去那边发展。”“你的意思是……”“小熊最近常常找阿威谈这件事，因为他知道阿威和EAMI的合约到今年就结束了。”晓爱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高深莫测，“而阿威，他考虑了很久，终于答应不再跟EAMI续约。明年，他就会到日本发展。”“日本……”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我心上。恍然之间我明白了，阿威临上台之前问我的那句话的含义。“至于我呢，也会和他一起过去。”晓爱转过头看着我，嘴角露出甜甜的微笑，“若绮，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对，我当然祝福你们。”我看着地面，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 × × ×“最近的天气老是这么死气沉沉。”医院里，黎湘离坐在轮椅上唉声叹气。“导演，天气这么冷，我推你回去休息吧？”凯文说黎湘离这两天精神特别好，可这并不代表他的病情有所好转，还有护士曾发现他偷偷把药倒掉……“若绮啊，你最近……有没有跟他联系？”我知道黎湘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也只有“他”才会让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如此念念不忘。“王大哥过得很好。”“那就好。”其实自金像奖后，我和王大哥基本上失去了联系。得了最佳导演的他并没有频频在媒体前露面，更没有透露任何开拍新片的计划。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加上阿威演唱会的事情，我没再主动寻找他。想起阿威，心情便再次如今天的天气一样充满阴霾。他要走了，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什么也不说，一个字也不曾向我透露。“孩子，你是不是有心事？”黎湘离拍了拍我的手，干涸的双眸透着洞悉一切的精明。我看向这个待我如亲人般的老人，“我……爱着一个人，但我没办法和他在一起。我们有着各自的交往对象，我一直在努力尝试着放下，可当听到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放不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习惯了他嬉笑着喊我“大姐”，习惯了他带给我愉悦和心安的感觉，习惯了每次抬头看星星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不能想象身边一旦没有了他，我将要如何戒掉这些早已成瘾的习惯。黎湘离抬起手指擦了擦我的眼角，“丫头，不要哭。有时候离开，是一种让彼此有空间和时间去思考的方式，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也说不定呢！”“……”我竟在他面前哭了。他继续道：“丫头，告诉我你事业上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我的下一个目标，是金曲奖，还有艺能天王。”尽管父亲已经不在，但我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很好，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黎湘离对我绽出慈爱的笑容，让我一度以为我又看到了父亲。然而，我不知道的是，那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 × × ×回到家，我从抽屉中拿出那个小瓶子，里面的满天星早已枯萎。“离开，是新的开始……阿威，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我抚摸着瓶身喃喃自语，然后走到院子里，把它埋在早已挖好的小坑中，让这一切暂时埋葬。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已将近午夜十二点，偏偏门铃却在我昏昏入睡之时不间断地响起。黎华站在门外，劈头盖脸地开始质问：“为什么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几天？若绮，你是故意的吗？”“我……”“是不是因为平安夜？”“什么？”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平安夜那天，你不是去了关古威的演唱会吗？”“……”“果然，又是因为他。”他冷冷地一笑，“方若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拉过他的手，“黎华，对不起，我——”他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我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绷紧，因他突然而然的激吻，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早就决定要搁下一切重新开始了，不是么？可为何心却依然难受得快要窒息，是呼吸不顺的关系吗？ 黎华的动作渐渐变得温柔，我们相拥着走进屋里。就在黎华顺手把门关上之前，我用眼角余光看见门外一辆银色的保时捷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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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若绮，你确定吗？”“嗯？”“你确定……你要把我留下来过夜吗？”直到他自身后搂住我，急促而灼热的气息极具煽情地萦绕在耳边，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未待我有所反应，他已再次堵住我的唇，把我压在了沙发上。铺天盖地的紧张和恐惧感席卷而来，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用力推开了他。“……那个，我还没有准备好。”“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拒绝我了。”黎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眸中仅剩的炽热在刹那间退却。“对——”“不要再说对不起。”他拉着我重新坐起来，把头往我的肩膀一靠，闭上眼睛道，“我还是会等，等到你的心完全属于我那一天，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也会累。”我没再敢说什么，一动不动地让他靠着，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睡着。我们就像两个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人。等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枕在沙发上睡着而醒来的时候，他已在清晨的薄雾中驱车离开。× × × × ×跟往日的热闹喧嚣不同，今天的民歌餐厅充满了离别前的压抑。“我真舍不得你们……”包厢内，晓爱搅动着手里的果汁感叹道。“那就不要走啊！”筱筠说，“你知道吗？当阿威在演唱会的尾声宣布他即将要去日本，大家都吓了一跳。”“我们不是存心要瞒着你们的，只是阿威说，事情没有真正确定下来，还是要先保密比较好。”“难道他真的能够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映彤姐没有任何意见？他可是映彤姐一手提拔的耶！”“阿威说映彤姐很尊重他的选择，更何况EAMI还有黎华和若绮，垮不了的。”“这不是主要问题啦！一想到我们几个好朋友就要各奔东西了，我……”筱筠懊恼地摇了摇我的手，“若绮你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阿威那么热爱音乐和创作，京风为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我相信他的选择没有错，而且又不是不能再见面，我们应该祝福他。”连我都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假。“若绮说得对。”高明权在这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阿威，“我们要好好给阿威和晓爱祝福践行。”“怎么这么久？”晓爱立刻走到阿威身旁，亲昵地挽住他的手。阿威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我们顺道去买了一些啤酒。”高明权附和着说：“没错，今夜一定要不醉无归！”× × × × ×“若绮？若绮！”我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对上筱筠担忧的双眼。“真是的，酒量不好就别跟他们一起疯嘛！”筱筠把我从沙发上扶起。“他们都回去了？”我看见身上多了一件有点眼熟的大衣。“明权在外面等我，我让阿威说先把晓爱送回去，再回来送你，反正你们顺路。”“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的。”我试着站起来，“你也快走吧！不要让高大哥等太久。”“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说要一个人回去？”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若绮，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我真的没事。”筱筠认真地看着我，“还在逞强？你以为你这阵子的难过和落寞我都没看在眼里吗？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别再说了。”她却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真的搞不懂，阿威怎么会突然就和晓爱在一起，谁也看得出来他之前明明对你——”“我叫你别再说了！”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推开她跑了出去。× × × × ×不记得在街上走了有多久，只知道风好大，吹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披着那件大衣埋头往前走。有车子从身旁以极快的速度驶过，然后我听见了车轮急急刹在地面上的摩擦声。车门打开，酒精熏陶下的我仍未看清来人的容貌，便被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拉住。“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那语气中的焦虑和疲倦让我感觉眼前的人好不真实。“你回去吧！我只想一个人走。”我抽出手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接着拿下身上的大衣丢给他，“衣服也拿回去，我不冷。”“我陪你……”“我说我可以自己走你没听见吗？”我有点不耐烦地别过头，“快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坐飞机。”“大姐……最后一次了，能不能不要拒绝我？”那叹息似的低语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触动着我体内每一根神经，使得我无法再保持平静。“那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我背对着他停下踉跄的脚步，望着眼前模糊而冷清的街道，“请你别再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敷衍我了好吗？现在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要我说不要走，你就会留下来吗？那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还会让你知道，没有你关古威，我方若绮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过得比我好。”或许是由于风太大，也或许是因为寒冷，我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所以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够了！”我迅速地转过身，攀住他的肩头，踮起脚尖吻住他微颤的唇。这一连串动作显得那么娴熟自然，自然到我已经浑然忘记了他是谁，自己又是谁，此刻在做什么。然而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场戏，却是我与他的最后一出戏。阿威慢慢收紧双手抱着我，那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面。在外人看来，我们就像是一对站在街头拥吻的情侣，但只有我和他才能感受得到流淌在脸上那片咸咸的、温热的、分不出是谁的泪，还有纠缠在彼此之间那份浓得化不开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