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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彼岸的幸福Ⅱ》[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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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16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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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的幸福 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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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瀝瀝地下著雨。明明還是下午,卻已經黑了一大片。
% i6 B' A6 a! L  儘管沒有陽光射進來,但傾盤的雨聲還是吵聲了淺眠的男人。他舉起一隻臂膀,枕在額角,懶洋洋地瞄一下半開的窗戶。. o' H7 [' M, h# S
  今年的天氣,真是太過反常。往常四、五月就開始轉天,但今年的四月,陽光放晴的時候,連外套都用不著,下幾場雨,卻又需要在櫃裡拿出大衣了。
2 ~; [4 ~" G$ @4 b  到穩定下來時,已經是狂風暴雨的七月天。% o* a: B* ~( j* G
  像這幾天雨又是下個不停。
/ Y5 y/ v" x3 G, c  男人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雨境。從閣樓的窗望去,雨就像瀑布一樣傾斜下來。他看著雨珠一直從窗縫打進來,但他就是提不起勁起來整理,反而拿起薄毛子包裹住自己,阻隔肌膚與肌膚之間黏稠的不適感。
9 R) n! H& }: Q2 Y7 e+ s+ O% L  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被打濕了也不要緊吧。男人這麼想著,把身體捲成一團,又有點昏昏欲睡。他疲憊地扇著眼皮,正考慮要不要再睡去,迪士尼的動畫歌卻突然唐突地響起。0 ~7 j: E( k' o
  這是跟男人毫不搭調的,《獅子王》的主題曲。3 q; a3 f2 @- [* f3 q. M6 P" x$ m6 N
  在無選擇之下,男人掀起被子,露出穿著白背心,和印有間條花紋短褲的瘦削身體。踏在地面上的雙腿,白晢得近乎病態,有種彷彿一下就會折斷的感覺。% A  h7 D) A$ u  H6 p4 `
  男人慢條斯理的拿起手機,夾在肩膀與臉頰之間,在按下通話鍵之後,在洗手糟前放下一個水煲。
" m4 M& I$ F9 L( H" I! D: U  「喂。」0 b& B, p! c" g5 r  T
  「喂!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女友臨時說,要是今天不陪她吃飯,就……」8 ?" A4 `6 G2 f! l: d, q
  電話那頭呯瀝啪咧說了一大堆話,水也嘩拉嘩拉的留著,他其實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些什麼,不過還是隨意應答幾聲。( K$ r9 a* e1 k1 Z9 D
  到注滿了,他把白開水放在爐上,點了火,才終於聽到對方說,8 h( V; x! R( q7 [
  「那就謝謝你囉!今天的代班拜託了,我會告訴老闆的,謝了!」
' j: G1 b9 E# v4 Q0 ~: a  電話喀地斷掉,而他還沒得來及說什麼。男人苦笑地放下電話,彎腰從床邊的塑膠袋裡拿出白麵包。9 L$ \( [+ u& n& w( {4 j) U
  反正就是代班吧,也沒有問題。男人咬下一口麵包,坐在床上吃起來,邊拿出一本詩集隨便翻著。才看了兩行,電話又響了。他不禁挑眉。
- M! B7 _+ z* H9 g8 C0 n7 M) Y  「你一會兒要回來嗎?」+ Y4 N( e5 M$ H( [1 }+ y4 O
  他奮力地嚼著嘴裡的白麵包,乾乾的真不好下嚥,到好不容易吃下去了,他才回答老闆的話。. Z8 {' [9 R8 w- |6 G& c8 O) k
  「對,怎麼了嗎?」0 f$ R7 A( w  Q* M8 ?1 C9 r
  「沒有,只是確定一下……」那邊在輕聲嘆息「我不是說你的性格不好,不過你真的沒必要老是讓著他們,把人都慣壞了。」
& k+ H/ i) A4 p2 s  「我沒關係啊,反正我無所謂。」他聳肩,笑了。! T; s( \- `2 _: c* L
  自從離開那個家裡,他就開始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只要不要求,生活也不需太好,要活下去,也是很容易的。
* D; s# F5 V$ [1 l4 J; J6 B  又咬了一口麵包。但口裡太乾的關係,一口麵包哽在那兒老吞不下去。. c6 h1 ]& K1 S
  「可是你……」老闆還想說什麼,水也在此時燒開了。
) p& Y9 @0 h5 D  k6 [9 }  {; R' p  「老闆,我不跟你說了。口渴了,一隻手不方便拿水……」他像解釋什麼似敷衍過去,匆匆掛掉電話。
3 L1 L& x2 z, G5 J( J( _6 X; z1 @  然後倒出還滾著的開水,輕吹兩口,才終於喝了下去。
0 q5 N  L0 x, O) W) o/ _* X  就像白麵包這麼又悶又乾,和著水,也是能夠吃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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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6 G$ D0 n$ U/ X; B  雨突然停了。
' g7 g+ @3 T% V3 w0 K: [% _  在換好衣服後踏出家門,男人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沒有下雨。他瞇起雙眼,深呼吸一下雨後特有的清爽空氣。明明是要去上班,竟還有點悠閒。
* A. h2 s" C8 Q, O/ ^8 h6 I  他現在於俱樂部工作。吃過晚飯後,店裡就開始準備,而早上六時打烊後,還要收拾才可以離開。這原本是兩個時段的工作量,事實上首班的,凌晨一時就可以下班。8 t) p- P9 ]5 A
  但男人反正留在家裡無事可做,就乾脆把工作接下來。連平時休假的日子,也會像今天這樣,為臨時有約的同事代班。
8 u& L! e% w/ N0 v9 a& r( E  同事都笑他像牛,這麼勤力,又溫和。男人想,其實是人是牛,又有什麼分別呢?還不是這麼吃,這麼睡。還都不是為了活下去。1 J( [; s  w- v1 r3 U3 p9 n9 B
  可以的話,他寧願當一條牛。至少活下去不用理由,也不需要有意義。* n0 w4 y% |# n' `& r, k
  男人一邊脫衣服,換上店員的制服,白襯衣加上黑背心,還有金色的臂帶,一樣樣的,穿戴在身上。( g7 [$ A( J* e# m0 z& j3 |8 K" s
  人和牛的最大分別大概是,牛不需要把這麼多束縛穿在身上吧。不過既然這輩子做人了,也沒辦法。
6 E+ R4 ?# S- x4 r  他來這家店裡工作,是老闆介紹的。
+ ?5 i# q" x- f3 }  那天,他拿著小小的行里,踏出了他的避難所,剎時竟毫無去路。離開那個家裡,他又能去哪兒呢。
  X' Q, y3 k- X2 I4 ]- V  可是,既然都已經被人說了『毫無關係』,他要是再留著就實在太不要臉。雖然一開始,他就裡子面子都沒有,但畢竟,那孩子是需要他的。! T& U3 J* |3 {2 N& k. R
  原來是他搞錯了。
, ?  K0 `5 r% W! \( j  在他親耳聽到那孩子說,跟他只是『堂兄弟』的關係,而其餘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與其說是難過,或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絕望。
' C# a( D9 y$ K( _5 z: f  好像連他的存在也被否定了。到底這些年來,他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的呢?
9 L+ h8 y# }2 q- A' R  換了制服,男人開始打掃地方。事實上這家店,本質上是牛郎俱樂部,不過店員區分得很清楚。
# Q. M# q1 P% ]& L  他這種,是不賣的。客人也不敢亂來。
$ o5 J2 p* a( g, O+ r; x  其實,剛開始老闆要他來上班,他是頂抗拒。在拉拉扯扯下,他才支吾對老闆說,他怕人,像店員這種要跟人長時間接觸的工作,實在是應付不來。
3 v  _2 N/ E- h. Q  但老闆卻道──反正你睡街上,不也是放棄一切了嗎。既然連自己都放棄的人,還說什麼怕不怕的。6 e- J4 C6 m* ?
  倒也是。他沒有立場拒絕,就答應下來,尤其老闆是拾了他的人。! U7 S. N8 ]* C& ?5 [2 f
  要是再留在那個家,他大概會崩潰。所以他帶著行里,幾乎是倉皇而逃。他拿著行里,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在馬路閃著紅燈的時候,曾打算跨出腳步,一了百了──原本他已經舉起腳了──但那孩子的臉卻倏然浮現。! Y6 n/ X  C5 @
  要是活下去的話,縱然不可能再見面,他總是可以抱著回憶,細細品嚐。+ N  c  w. P6 M/ R2 u
  那孩子是如何親吻他,他又是怎樣彆扭的不給對方說愛。他們是怎樣擁抱,曾經走過什麼地方,連吵架,都珍貴得令人想哭。
6 B/ b+ ~* @: U5 m# A. F  只要可以抱著這些回憶活下去,也就夠了。
' o2 i6 R6 L5 R7 Y' |( `  於是他收回腳,又再繼續走下去。直至累了,也不知身在何處,連行里也在恍惚中掉了。他找了個角落,縮著睡覺。到他醒來,已是被老闆扶入店內。老闆為他找了住處,又給他工作。幸好行里丟了,但證件都還在身上。2 r0 s1 f" L5 l8 [4 E! J& A: U5 a7 E
  老闆對他的好,他是不解,也是無以為報。他想。而他可以做的,只有更賣力工作。/ h) t' p8 a1 e" ~)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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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他想努力工作回報老闆,但店裡也沒什麼可做。" n# Z. p7 E$ N4 R- {$ g- m
  打掃什麼的,已有專人負責。他能做的,也只有送送飲料,還有在客人離開後收拾桌子。簡直就是空閒得過份。如果這麼簡單的工作也做不來,他也真是枉生為人了。; g( Q. X6 v8 h! Y2 p  T
  所以他工作時特別小心翼翼。像送飲料什麼的,他都會邊走邊垂著眼,凝視飲料沒有灑出來,直至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時,都一絲不荀。非要看到杯子完美地落在客人面前,才敢偷偷鬆口氣。
9 C+ n0 L3 @; U- q# D( d/ a0 R  要是說他還有什麼著緊的,就是別在店裡犯錯,給老闆丟臉。
& j/ K" \" L8 |. v  他輕輕地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沒有放出任何聲音。正準備悄悄退開,卻還是引來正在聊天的客人的注意,回頭朝他一笑。
: b5 ?. `4 J& f$ a3 @  這個客人他見過幾次,本來是沒留意的,然而跟那雙深邃的眼睛接觸得多,也漸漸有了印象。7 }) R8 v4 h, Y( x
  他尷尬地回以笑容,點頭示意後,就匆忙退下。. W& J" M9 T6 c8 s
  這家俱樂部除了女人之外,男客也不少,像剛才那位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多當紅的都下海了,甚至連老闆,聽說從前也是店裡的紅牌。
! C; H* \, n: y& O5 v9 B6 |  他並不是介意同性戀什麼的,但被人以狩獵般的視線注視,怎麼說也是有點不自在。
4 a) ~9 {7 M% n1 o- ~+ d  更何況,他本身並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被人如此打量,就會害怕,是否有什麼不足之處。& K! V7 V' ]' u" D
  他是害怕,再度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8 s& p. ^, G& h5 Q; h  幾乎是逃走般折回吧位,男人找個角落,打算休息一下,反正也還未有什麼要做的。但他才剛倚在牆邊,一隻手卻突然踏在肩上,尤其認出西裝上的袖扣,差點沒跳起。
& }+ N9 H8 }% Y# ~  「……老闆。」& F% g0 P' p, q. C6 K( N
  他垂著頭恭敬地說,擔心被誤認為偷懶不做事。對方卻笑笑,像老朋友般攬著他的肩,把他往休息室推去。
5 k0 p6 T9 e, E3 `( h' y% V9 E9 |  「休息一下吧,你還沒吃飯,是嗎?」( P% Q, ~( B: O) f
  男人無奈地被推著走,差點想開口反駁,還未到休息時間。5 e0 Y- H; M% B% |
  而且,明明他才是年紀較大的一個,怎麼老被人當小孩子看待。$ j; g% q0 J; x
  兩人往裡頭的休息室走去。明明只是讓員工休息的地方,卻擺放大沙發,還有電視機,奢侈得讓人目瞪口呆。* ]2 R' S" B; W* A6 ^; G
  他想著,比起自己那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家,真不知哪個比較可笑。; w$ E+ o; e. Q0 r8 K8 ^  }0 C( b
  老闆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悠閒地蹺起腿。而他則到儲物櫃,拿出早預備好的麵包,坐在距離兩三步遠的地方,慢慢吃起來。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老闆倏然按著他的手。
2 j- [/ H. o, f! T* S% ?  嚇得他急急嚥下嘴裡的包,臨危正坐。
: U$ ]0 ]4 r- Z0 g  o. C% [5 e# F  可能老闆叫他進來,是有話想說。他竟然這麼笨,真在對方面前吃起麵包來。9 {0 T6 n1 I) @6 v/ c1 v, ]# s
  「你每天……就是吃這種東西?」- h& z2 v5 s4 ^; t
  「有……有什麼關係嗎?麵包也是很好吃……」他看看手裡的麵包,有這麼差嗎?
8 _8 t! ~1 [  O$ Y) f  其實他也是會怕人取笑的。在店裡吃的,通常都夾了什麼香腸,火腿,比起家裡的白麵包,是好吃多了。3 Y6 S8 T1 v. [9 m: O; C+ r  H
  「我沒這麼虐待員工吧!我給你的薪水不夠就儘管說,不要這般糟蹋自己!」老闆忿忿地說。, n2 V# p" j3 O
  他眨眨眼,眼底有點濕了。5 p2 {7 h/ X8 `  X% T
  「老闆,你對我已經很好了……」他望著手上的麵包,輕輕說。4 z' l! P# N) D) L
  以前他從來沒打算要離開那個家。總是以為失去了,他就一定活不下去。7 |+ a5 K: _# Q# }  i! P/ h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還有人群恐懼症。出了社會,就是不怕人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只要不用行乞,就值得高興了。
1 w5 W6 M" I& s# G% O  所以像現在,有地方住,還有工作養活自己,能夠自力更生,他是從來不敢想像的。而且還有待他這麼好的老闆,同事間也沒人會欺負他,嘲笑他。  \2 D* j- o) E6 {' l; l/ T& j
  「真的,沒什麼好抱怨了……」他笑著,又咬了一口麵包。
$ i; B7 {8 `& ~2 l% J' r* C5 Q  反正能吃飽,是麵包,或是其他東西,又有什麼關係嗎?
' H( A3 t: Z% s$ H' j  要是他還敢要求什麼,才真在是太不知好歹。: H; g! E; D  B* e'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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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裡打烊後,男人跟其餘幾個同事,一同收拾殘局。
9 B# W+ E& M! a* y# J/ J5 Y& y! v8 M  反正就是整理桌椅,還有清洗杯子,都是些簡單的工作。然後確定過店裡都沒人後,才把門鎖上。他受老闆信任,加上又總是最晚一個離開的,所以配有一副鑰匙。
- ]2 J& c* D; r' a6 k' `  今天也步行回去吧……他想。  _- A: }& Z0 P' U# M" r8 o  ~
  縱管對生活沒什麼要求,他還是保留著一些興趣。像看書,還有欣賞風景。
$ h6 w$ T) `( l1 `! p  早上的風總是舒服的,還有淡淡的海水味。只要閉上眼,臉上就彷彿略過那孩子輕輕柔柔的吻。要是身體狀況許可,他下班都會選擇步行。# \* n3 Q2 C; K" O. ^, b
  儘管走走停停,往往要花個把小時才回到住處,他還是覺得值得的。
3 e. ^1 a( z! _: \8 m5 }( k  回到家,他從衣袋裡淘出鑰匙,喀達開了門。
% g) k* i7 u7 c% v0 a  現在住的閣樓,是老闆借他的,每月象徵式的收點房租,也是他再三堅持下才答應。這裡雖小,但始終也是個家,他在這裡倒也住得舒服。
; e: K: B. M# u* r( ]* f% r  所以工作了一整天,照理應該很累,但回到家裡,也就沒什麼關係了。3 |: b" t2 L4 j& I
  他坐在床緣,思考接下來應該做什麼。考慮一下肚子並不是那麼餓,才決定先洗澡再說。: Y' H) O! Y/ \. s
  其實他的體質並不容易出汗,雖然是夏天,但整晚留在有溫度調節的室內,他身上根本沒有汗積或異味。# S% `2 ^5 f1 ~: V( c
  不過就跟吃飯一樣,每天洗澡也是習慣。畢竟身為人,就要考慮到對別人的影響,要是被人用奇異目光打量,先受不了的,還是他自己。
& c- o- L( R% q* g/ T: n  男人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他抬起眼晴,正好對上鏡子,他頓了一下,快速別開臉。
6 I; h+ W' r6 R0 y  倒影上的身體,連自己看到也覺得噁心。胸骨一條條的凸起在青白的肌膚上,真有點骨瘦如柴的感覺。難怪老闆覺得他營養不良。
! U! l4 V; G  U5 m$ o  但他也只是,沒有欲望去吃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4 K6 {4 R* r' Z3 y' h3 Y
  他微嘆口氣,扭開水龍頭,任由冷水灑在身體。他閉起眼睛細聽水打下來的聲音,總算讓腦袋空白。但是在沙咧沙咧聲中,卻不調和地出現可愛的歌聲。1 W/ Z3 N; y4 v- {" E
  好像是……《獅子王》吧。
% K* O8 O3 h- J6 x: Z2 N6 n1 H  他猛然睜開眼睛。認出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男人快速地關掉水喉,在腰間披條毛巾就濕漉漉地離開浴室。他拿起電話,上面顯示著陌生的號碼。
( F( ]  H) v; G% y9 h; w& ?  原本以為是老闆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電話,心想該不會是打錯吧。1 B2 I1 C, c% J* R
  「請問是丁子栩先生嗎?」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
) o. q0 p- M- b  「是,我就是。」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他還是回答了。
7 B6 F) N% h& z- m  水珠一直從頭髮滑下來,滲進眼中,他不適地用手抹掉……電話滲了水會不會壞掉呢。在等待的檔兒,他不禁胡思亂想。" i& n) n$ Q8 I
  「我是代表丁永熒先生的律師,請問你認識他吧。」那頭說。* [/ M& w/ @+ q2 c
  這個名字出現得太過突然,讓男人還擦著眼睛的手僵在半空。腦海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從喉間自然反應地發出『嗯』的聲音。
9 M- l$ e3 n8 i& J' U  以為他在回答的律師,繼續說道「由於丁永熒先生的雙親因故逝世,而他的親人又只餘下丁先生您一位,請問您願意成為他的監護人嗎?」% M, B  f% e( m1 m, U
  ……那人說的是外星語言嗎……為什麼他明明聽到了,卻完全不明白……* F" Q( E! b# |0 r+ I
  不能消化對話的男人,只能默然拿著手機發呆,在對方再三催促後,男人終於能從喉間勉強發出聲音。9 a8 Z$ y2 F6 J; q# J
  「……我知道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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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只有空調發出的,那種屬於機械的單調隆隆聲。2 i% S  m; |  U5 Y
  那麼寂靜得令人覺得煩厭,好像連吞嚥唾沫的聲音都會被人聽到一樣。
! P5 ?% C' [! F8 v% v3 D  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顯得坐立不安。他抬起眼想打量面前的人,卻倏然發現雙眼模糊了一片,原來是汗滲進眼裡去了。汗淹著眼睛的感覺很差,他想拿出手帕抹掉,摸摸褲袋才記得,自己已很久沒用這玩意。只能尷尬地把手拿出來,快速擦擦眼角,然後若無其事地放回膝上,捏起拳頭。
; m! |+ V( L6 p  D  \) \: Z  他望了面前穿著西裝的男人一眼,對方不作一聲在低頭書寫,顯然沒發現他的窘態。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E( g0 m# |. s8 d+ t
  他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提早來呆坐著。原本只是打算讓自己有放鬆的餘地,然而漫長的等待,卻像在靜止的密室一樣教人窒息,他越坐,越是不自在。2 g( `& u9 F% }) ]8 X" ], c# I; ~
  乾脆先到外面走走吧……男人在心裡下了決定,正打算開口交待一下,身邊的門卻也唐突地開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突然覺得唇乾舌燥,連想說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 ?$ U: A4 k- |$ `  那個他朝思暮想,卻再也不想看見的人,彷如慢動作一樣,走近他的身邊。5 ^% [$ U7 S- k. W- `1 V0 G0 w
  「抱歉,我來晚了。」那人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卻像看不到他似的,自顧自跟對面的律師打招呼。
" Y9 T( j. e2 J) l5 i  @% s; C  他慌張地別回身子坐正,眨眨眼,雙眼又乾又澀得發痛。& ^7 N& _2 z/ a$ g2 v* F# u
  律師簡單地講述有關丁氐夫婦的意外,還有關於保險金、遺產……林林總總的細項。他說得這麼公式,男人也只好木然地聽著。
; H! Q. Z$ }" b# q3 I. t8 L8 ^" ?  「……那麼,」律師總結般地說「兩位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再找我。」
0 q( c6 R- O2 `9 W5 M! Q$ `, D  其實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永熒需要一個監護人,而他是唯一的選擇,就這樣而矣。但男人還是客套地點頭致意。1 s+ D+ P4 ?' w& @! s8 }
  一離開律師樓,就倏地一陣靜默。現在只餘下他們兩人,氣氛突然陷入膠著的僵硬局面。
0 ]( @( N+ K" [7 _- K7 f- O1 l3 u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終於在電梯前停了下來。男人裝出輕鬆的樣子,嘗試打開話題。
; t0 ~$ x: Z/ Q( @  「你……最近還好嗎?」
- F% u& n" A$ Q; Q  「問一個剛剛父母雙逝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還真是有趣。」永熒冷笑一聲,扭開臉看著別的方向。7 e' W; T8 t4 u7 w1 F2 F9 b  c
  雖然是自己失言,但硬生生碰了個釘子,男人也不再言語,只是以眼角偷瞄身旁的他。
/ V4 N* v$ f7 n9 x4 u  ~) B  永熒……好像又高了吧──他想著──雖然從前就比他高,但畢竟差距不大。而現在竟比他要高上一個頭,肌肉也結實多了。1 ^+ r  A* S2 N. w# \
  然後,他把目光移至永熒臉上。孩子的稚氣已經無跡可尋,反添了點疲憊。他看著,有點心痛,也有點滄桑,不禁伸手摸摸自己。+ Z. L7 J& n, g' |0 p4 u* `$ R! f2 e
  那孩子是成熟了,長大了;而他,是老了。
! _0 P* z* o7 p8 i; i9 Z  
% _: q, C" p& P6 H: H8 W  「喂,電梯到了。」永熒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 I! ~' @+ j" i2 z  隨著電梯的門緩緩在面前打開,也跟著永熒走了進去。他看著數字往下跳,太過意識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他的心也呯然跳動。
4 t# l! S- Y, y. {  三十一、三十……二十六、二十五……% T4 B8 y: f- S2 u0 u1 n
  「那個……他們的葬禮,辦了嗎?」他顯示板望著像要掩飾什麼似地,開口道。
  f0 [. C7 l; n( n8 G  「爸爸的同事幫著辦好了。」永熒低著看著鞋尖。
. c! r7 ^+ y) W# z, G# d, p  「喔,是嗎……」* j0 r0 c7 o3 m
  十七、十六……十二、十一……. Q- u' S1 G. Y  [& s
  「那……你的生活沒問題吧?」他舔舔唇,又道「你要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別老是拿零嘴當飯吃;也別老是顧著打電動,不睡覺……」  s, \. o: ]4 e" o+ L
  他細細數著,如數家珍。既然,現在他的身份,是個長輩,那末以兄長的身份去關心堂弟,也沒什麼不妥。" v3 u7 a/ M6 @* Q/ y* ~
  ……雖然他是這麼說服自己,但在發現永熒正以電梯旁那面鏡子打量他時,也不得不往了口。
' t& t6 j/ S7 B9 o  在倒影裡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生疏,甚至還那麼一點不屑,就像在嘲諷他假仁義。
6 i% u, V3 W5 W9 h6 X1 G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會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0 f' k2 l+ V9 }; s) ]+ S  i
  「……是,是嗎……」
$ P! P# i, G, Q3 Z) i" `7 n! A7 U  他說著,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永熒的目光。那視線刺得他有點痛。# |2 u+ J" I- e
  七、六……四、三……
& s+ c7 K- U4 T( n& T8 ^* d9 k) }# N4 D2 F  電梯在這種時候,偏偏是特別慢。一層層的跌墜,沒完沒了。他沉默地望著永熒的指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 w; ^) h4 y; ~) z
  「這個……」他以紙角輕輕劃過永熒的手指,把卡片塞進對方微張的掌心「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你是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6 p+ L& c! b& Z& N9 q- v  他吶吶說完,又加了句「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
0 W$ N' m& i4 l  N* F  電梯曳地停止了。在門打開的同時,永熒亦轉過身來。
( X2 i6 G+ Z2 ]5 D  「夠了吧你!」以指尖捏著卡片一角的永熒,看向他的眼光,竟有些怨恨「要是你真的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年來你為什麼半點消息都沒有?」
  C, J- J) N5 S1 ^  他無言以對。尤其發現孩子竟紅了眼圈,他更是除了沉默外別無他法。
6 U" }$ c$ j* v! O1 K0 k  「你要是還當我媽是親人,為什麼不回來要求她的原諒,你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嗎!」永熒的責難像洪水一般湧來,快將把他淹沒。  z- h5 r4 Y+ B* b2 \% L6 `
  他倒寧願就此被活埋。喉結在雪白的頸項上下滑動,他張開口欲言又止,終歸是沒有說出話來。
; Q' v% v9 F. b8 n  「你是想盡一份力嘛,」永熒揮揮手上的卡,獨自認定了男人的默言「好,我就收下了。我會找你的,要是我有什麼事的話!」
8 u' w1 G! B8 c  他望著孩子挺直肩背踏出電梯。在門再度在面前關上後,他無力地倚在牆壁上。5 N2 Z# U5 i( f. w7 E
  「對不起……」他唸唸地說。
+ N5 F( g8 }0 a/ W3 L. T' [. {  }' I2 V' A  男人靠著牆壁緩緩滑下,他抱著腿,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好像可以就此縮成一團然後消失。
9 G0 U3 n1 C5 g& e6 q* ?9 P% w  ……在沒能見面的時候,他還可以欺騙自己,即使抱著回憶活下去,也足夠了。但真真實實看到那孩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才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那人淡漠的態度,更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們是回不去了!這個認知就像刺一樣,狠狠紮下他的內心。
6 x# M, {; @! f: B  J& s  由一開始見面就是錯誤。原以為見見那孩子也好,而他竟是這麼不滿足。所謂的安穩世界一但被擾亂,就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 C- l$ |6 ?' O
  他知道自己應該起來,好好抹一把臉,然後再回去過他的生活。這樣蹲著多難看呢,被人在閉路電視看到也不好。他盡力地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把枕在臂上的臉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伸手整理並沒有散亂的頭髮。
; I9 U! |- X/ x6 |/ r$ Z8 h# a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到鏡子上倒影著的那個紅著鼻頭的滄桑男人,又失去了邁開腳步的信心。
, X8 }; e! L! }5 m& x  他甚至覺得有點頭昏。所以當電梯門再度打開,在門縫中慢慢透出永熒的臉,還以為是幻覺。他眨動雙眼想要令視覺清晰一點,說服自己別希冀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肌膚的感覺卻這麼真實。沁著涼意的手臂被覆上了溫度,那微微帶著汗濕的掌心的確是屬於某個人。
! b" I$ m* J! v( L( S' c( ^  他實在是迷惑了。
/ v* p3 D' x: x4 r8 R  永熒前一刻的不屑還清晰可聞,當下手指相握的觸感卻又那麼鮮明。明明是這麼渴望能跟這孩子親近一些,到變成事實,他卻又懦弱地想退縮。& `! u( b4 l6 L6 N
  他望著自己的手,青白得無血色的指尖正微微發顫。他遲疑著應該甩開還是反扣,卻發現在選擇之前,他的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面前不發一言的背影走著,一步步的,沒有疏離也不能更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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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Z8 n% a! f- Z  一打開門迎面就是悶人的熱氣,夏天的熱度像是要把人灼燙起來。尤其是從有空氣調節的室內出來,一道自動門就像分割了兩個世界。& {) O( j& P, F5 i. `
  永熒推開門後自然地別開頭,男人卻毫無準備下直視太陽。被強光照射到的雙眼,即使閉起後還是殘餘著如日光燈般的白點,無奈之下男人只好停住腳步,待昏沉的感覺消去,心裡卻著急永熒會否不耐。$ }# |4 @5 F" |! R* ^+ m& X( }0 s+ n0 Z
  還懷疑著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才幾分鐘就害怕被丟下,他的心情為什麼總是被這個孩子左右呢?! h8 N: Q+ m3 \
  就像以往的日子,明知道自己只是孩子無聊時的消遣,最終還是一頭熱的陷下去了。被戲謔般親吻擁抱,竟然還會得到高潮,然後沉淪在明知毫無意義下的,任何人在情欲之中都會隨口而出的『我喜歡你』中。+ S' f- l' g4 m; O, x7 Q9 r. b) X
  但他還是再度被這孩子牽著走了。
1 ^5 i' ~& d% M9 \) X9 R  男人張開雙眼,永熒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他的面前,好一陣子才明白這是為了幫他擋去陽光。這意外的溫柔令他感到苦澀,要是永熒是懂得溫柔的人,為什麼卻從未溫柔地對待過自己。9 M* v" w6 @6 o. h
  他望著即使在陽光下仍然耀眼的孩子的身影。2 z* d( r0 o5 v! B1 E9 `* P! q4 ]
  「我們要去哪裡呢?」3 f. Z/ n; s( C  A8 i$ u
  他緩緩地開口,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但永熒還是聽得到。
; r6 \: J! d7 w7 b  轉過身來的孩子不置可否地望著他,嘴唇緩緩地開合了一遍。而好幾秒後大腦才接收到聲音。- K/ {+ r0 G2 p
  「回家。」& ^6 |; y' k0 s5 P, x5 y  G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人不能消化。他的家,跟永熒的家,早已經不是同一個。' [8 ]" D4 U# L) F
  他有自己的平靜生活。能夠養活自己的,即使一個人都過得很好,只要不說寂寞,嬸嬸的臉、還有關於這孩子的事,都可以被收起在一角。
  T6 @+ f7 v4 p0 _5 z" ^, `  「那麼,你路上小心。」
5 k/ a6 C2 F. P; a8 d  I- I# M  男人掛起牽強的笑容,彆扭的輕輕轉動手腕。永熒並沒有用力,但他卻怎樣也甩不開那隻手,圈成一圈的手指就像箝制的鎖。
, I. a" z9 T, e: ]) R6 V  「放手,好嗎?」3 x% b0 X) b! K# @0 j
  他幾近哀求地說,額角都冒出了細碎的汗。
  x8 c+ C# O) e9 A4 X3 ]) t  永熒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只是以複雜的神色望向他。一開始的冷淡就像強裝出來的漸漸退卻,但還是倔強地不肯擺出低姿態。
% O  r# Q3 m2 a! q0 [- g0 E  「……找到你就帶你回家住,這是母親的遺言。」) c) X3 [) H& s- b8 d, n+ \$ O
  這麼理所當然的說法。男人一震,卻忍不住酸楚,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不算是嬸嬸的孩子吧。0 P9 p7 B" a0 ?- ]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迫走了你。……你不知道,在你離開後她每天以淚洗臉,身體也變差了……」5 p) |! z3 \3 g* N
  「夠了!」3 t8 ~, ?- w# i( ~& V! J+ _5 `
  男人焦燥地打斷永熒的話。
/ e$ V# f9 ~" z  「你是想說什麼,這又是我的錯嗎?……是不是,是不是我即使這麼難堪,也必須要乞求原諒呢?」$ f6 J. ]' q  C5 w3 [. _% v1 {
  明明承諾過會給予同等份量的愛,為什麼對那孩子是保護,而他卻成了被驅趕的細菌?& O$ O% o) A) w
  永熒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至少還可以有『這個孩子不懂事』,這種想法來自我安慰。
' _5 z; N5 V7 o3 n- }  可是嬸嬸不同。
$ I4 L1 Q1 ?" _( n* u; {, V  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都無法不承認那些都是嬸嬸的真心話。無論是哭著叫他離開小熒,那厭惡的眼神,甚至叫他去死。……全都是嬸嬸的真正想法吧。# R* k) m2 y8 V3 Z% e% Z* C
  在那個當兒,她以母親的身份,拒絕了外來者的自己。, G9 ^0 B1 O" i1 T: ~! I
  「我沒有那個意思啊!」' `: h! Z1 X+ s% o& F) d
  永熒也漸漸焦躁,甚至可說是慌亂。可是男人沉默了,卻反而掛起微笑。反正到了現在……
: a# ~$ v& q' Q, k8 n* K  「……現在才叫我『回家』,不是已經毫無意義了嗎……」8 s; L/ M! \# U/ m3 v! l  z
  他不願承認的傷,正慢慢被發挖出來,在面前放大。他一直說服自己,一個人都可以過得很好,但卻忘了,獨立和孤獨的定義。他沒有可以回去的避風港。
5 ]0 P9 O7 K7 H$ ^  男人再次甩開永熒的手,這次毫無困難地,就鬆開了。也許是因為對方也在同一時間放手的關係。( s% ~2 H' S/ h6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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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嗎?……毫無意義嗎。」
* i7 F/ L1 s. d$ b- f& m3 D  他不敢望向永熒,即使不看,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被傷害了。
3 b2 V7 `9 K% l: x  c! [+ T  「你的心裡,永遠都沒有我的存在,對吧。所以『只有』我存在的那個家,對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3 L1 b' {) x+ X* F! a8 K  面對指責,他無力也無意反駁。在某情理上,那孩子說得沒錯。就像當時他不能夠張開手去跟那孩子擁抱,現在也不打算跨越那道橫在心裡的界線。
- u. J) G7 K1 a# b) a  像他這樣的男人,已經沒餘力跟年輕人玩所謂的戀愛遊戲,只求沒入人群之中平淡地過一生。4 S! T* O. ^. j1 g5 W0 o3 [' P  ?
  「沒錯,你說得對。」$ D, b7 d$ t+ k: \5 _
  男人面帶微笑的說,甚至還敢去抬起頭,想看看對方有否受到刺激。可是他沒能看清,就被雷不及迅地賞了一把掌,到回過神來已是摔在地上,只有臉上火辣辣的一片,還有耳朵嗚得發痛。
3 r- l6 m4 a4 d# {( s% e& q  「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 g1 s3 x+ v" d) b" @3 D( h  在耳膜才剛能接收聲音,他就聽到永熒如此說道,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歇力眨動雙眼,想看清楚眼前,逆光中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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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店裡回來累得什麼都不能想,男人躺在床上伸展手腿,好像還聽到骨骼碰撞的咧咧聲。這幾天都代別人的班,每天十多小時的工作量,連他也會感到吃不消的。
* Z4 y+ t& o  @% U    至少要沐個浴也好……男人如此想著,眼皮卻相反地漸漸合攏。而適時響起的音樂,更像催眠曲一樣柔和。
# ]) e0 ]# T0 R) t    嗯……男人從喉間無意識地發出模糊的音節,嘴唇也開合說著『找誰』的動作,雙手邊摸出電話放到耳邊。
* O8 l" V- N% y8 ]$ m. |    「喂……」  D# s' \0 P( P: ]% `
    男人迷迷糊糊的說,對方卻沒回應,只有音樂還不停響著。是惡作劇嗎?男人如此想著,絲毫沒發現自己並未按下接通鍵,而不一會電話也終於斷了。樂得清靜的他直接陷入沉睡,甚至把臉貼著電話享受那種冰涼涼的質感。
& \# x% {9 A; b) l1 c$ N/ `    對方卻彷彿知道男人就在旁邊,死心不息而強硬的再次接撥。
0 A. w8 r9 ?6 O    音樂就像有生命般直刺男人的耳膜。就算是再能睡的人,大概也經不起這般驚嚇。果然男人像貓般弓起的背,嚇得彈了一下,就不適地睜開雙眼,裡面還帶著些不明所意的疑惑。6 y' U1 \+ K: F; I
    直至腦袋稍微清醒點了,才邊揉著被刺得有點發痛的耳朵,邊按下接通鍵。
3 \7 T: F& ^* e8 r    「是誰?」
( r, w% f- D' k    夾雜著疲倦的起床剛獨有的沙啞聲線,男人這麼問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得發澀,而通話的對方卻依然沉默,男人無言地爬起床倒了杯水。4 S5 c- T: Y& l* x9 d9 A
    剛才明明催命般的一直打擾著,現在竟一聲不響,男人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太過疲憊,反而沒有責罵對方然後掛掉電話的衝動。# e# f( Y9 x! R5 \5 R: W
    放了一夜的壺裡的水早已變涼,男人把絲毫沒有熱氣的杯子拿起來,就在抵在口邊時,終於聽到對方說出簡單的兩個字:『是我。』
1 L# e7 Q* n2 D4 `0 e    俐落得接近過火,甚至可說是不客氣。% e9 @* x0 ]& g2 W7 u9 X7 C
    除非有認定對方絕對會了解的自信,不然一般人都會先報上姓名再說明來意。要不被對方反問一句『你是誰』,只是讓雙方陷入尷尬的局面。$ m$ I1 a. p7 o8 z, d# e% u
    幸而男人卻的確懂得,通話那頭的人是誰。但他沒有絲毫喜悅,一點也不像收到相熟朋友的電話。……他臉上的表情,應該稱為措手不及。# ?' R' T3 K& D& l  y4 I( |
    「我好像打擾你了?」) ]- W+ t4 r, i1 e/ e! t! s% d6 t
    男人一直沒有答話,對方感到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 Z# O# w0 a% {3 w# f2 w$ @    明明是詢問,對方卻偏偏要用平板又諷刺的語氣來說,彷彿已經認定了,下一瞬間就會喀刷地掛掉電話。男人好像也想到這一點,慌忙想要回話,才發現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舉起手喝了點水。& I  [% h  b0 c  r) j$ Q4 k
    水明明早已經變涼,此刻卻像會燙口似的,男人才輕呷一口就移開了。他還讓嘴巴開開合合了幾次,才敢發聲,7 ~5 m. {* b: W% s* W
    「不,不是……」
! u+ m* |  y, P7 p    語氣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唯唯諾諾。! Y1 |7 J) t- h( B/ _- B- J; K
    空氣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男人無意義地重新握著杯子,讓姆指在上面滑行,從透明的玻璃面上,可以看到隔著水的,朦朧被放大的姆指上的紋路。
$ Y- r6 J* O0 U6 p    「那個……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 E$ i! |! o  d6 F    受不了沉默的男人率先發問,但話說出口,連他自己也覺得生疏得彆扭。通話那頭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於是又傳來諷刺的笑聲。
4 p, }0 s3 E& d- c  ^    「沒事不能找你麼?」# ]1 d4 }. M2 l$ v/ T& |
    「不,不是……」9 u! q# _( h0 E
    「還是說……你當初說的都是場面話,根本沒打算我會打來?」$ |) t& P/ b/ Y+ V& e& ]4 i8 u9 r
    男人倏然說不出話來,臉上彷彿又是捱了一巴掌的火辣辣。( b, Q2 m" f* W) V% I- m4 e
    沒錯。當初他把卡片給永熒時,是沒想到他會聯絡的。也許一開始還有些期待,但在大家這麼難看地分手之後;在現在還像殘留著,當時那種難堪的痛苦……他實在沒想到永熒竟然還會找他。
* _! s2 L7 l- ?& _9 d- v    他一手提著電話,左手默默撫上臉頰,他實在不懂得,該怎麼跟這孩子應對。
. C1 U( q" a! u, l9 \, }& E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也不想找你。……你以為我很想一大早聽到男人的呻吟?根本令人作噁!」
$ \# x& n7 H' R% J/ X. K    縱然隔著電話,男人還是覺得一陣刺痛。他沒想到沙啞的聲音,也可以令人有這麼多的聯想。……還是因為他是可以和堂弟擁抱的男人,所以根本就是不乾不淨。9 G- P) u' g. N! j' D
    那麼,恣意擁抱自己的永熒,又算是什麼呢。9 n4 P8 j8 U2 B! S7 `
    男人閉上雙眼。他很清楚心裡那是什麼感覺,不是氣憤,半絲也沒有。那只是一種心冷的疲憊。
$ d; u/ d" I1 k2 [" J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迫逼得你一大早要聽我這種男人的聲音?」# K4 ^* ]; w  [6 ]' `9 i
    「……我摔斷了腿,需要你來辦些手續,監護人!」
7 g+ ]6 x0 X! I7 [9 p% B    似乎被激怒了,永熒留下醫院地址就喀地掛了電話。男人放下回歸平靜的手機,慢慢把記下的地址寫在紙上。筆尖跟紙接觸的地方傳來擦擦聲。
* _) |& f0 p* v7 p+ f% }, _5 @    在剛寫完的一刻,筆芯也因為過於用力而折斷。男人只瞄了一眼,就像發洩般把筆甩回桌回,然後一把抓起寫著地址的紙。4 @" v. R/ d+ r
    ……為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那個孩子都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呢?& ^) H2 w9 F* t5 |" W' O( j  ?
    男人皺起眉頭。/ z) N( j# t- O! b4 U
    在不知不覺間,被男人拿著的紙,彷彿陪伴他似地,也被捏成一團。/ C6 ?' {: {; z7 O

* @/ t1 L7 Y: S2 p4 V' I ' o  p; w9 `7 ?2 k, `; g5 i

% d' M! m+ X0 v' |) a    在跟永熒見面之前,男人先跟醫生打聽了他的傷勢。0 S! j% J$ u; a6 N+ }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騎自行車時摔下來,壓到腿了。男人想像不到那個聰明的孩子,會犯這種錯誤,不禁有點失笑。可是聽到說,是為了閃避路上突然衝出來的小貓,而硬是改變方向,硬生生滑到草坡下,就覺得永熒也還有可取之處。
, x" @: S" \' \, T  q    那孩子還是滿可愛的……雖然並不是對他。男人對這麼容易心軟的自己,感到有點無力,但永熒也已不是一直依賴他的小鬼頭了。
# q: G$ K) F5 A, f8 H; G    辦理好出院手續,順道把醫療費結清後,男人問明了病房。一推門就看到已換好衣服的永熒,正在收拾行里。" v( M; x# b1 y# q- i* u- E6 X$ n
    看到明明傷了腳卻不肯乖乖坐著,硬要走來走去的永熒,男人又扯出苦笑。上半身套著白襯衣,右腿卻可笑地把褲管捲起,露出一截打了石膏的小腿。醫生說雖然傷得不重,但有點骨折的關係,還是要打一陣子石膏,行動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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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D  m/ A% |' x    ……何止是有點呢。永熒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腳,右手又要撐著拐杖,光是從床邊櫃走到床尾,就累得他滿身大汗。! X1 i# }( f/ a! V! b' t/ s7 I% ^' W: H: b
    男人突然覺得,永熒就像一隻受了獸的野獸,紮著美麗毛皮卻動彈不得。9 U: i# j& M( i4 Y) H
    永熒一定是很著急吧。自己因為太累而一直沒接電話,到好不容易接通卻又是一種不情不願的聲音……那孩子,可以依賴的人,就只有他。
) E) {( H- v. x& }7 U, x3 V    沒錯,永熒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以倫常的角度來看的話,他們這種關係應該稱得上為相依為命。實際上他們卻幾乎沒有聯絡。
0 s( J, c3 |- C3 P  `  z& O    男人走到永熒身邊。整個病房空盪盪的竟然只得他倆,男人縱然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響起了鞋子敲響地板的躂躂聲。2 H, `4 i& J0 U0 n8 B& R6 b$ b. ~- z. ]
    聽到有人進來,永熒微微偏了個身,把頭轉向這邊。看到是他,彆扭地扯一下嘴角,然後又自顧自開始收拾,連半句話也不說,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 S1 r2 |5 T) o" F7 t6 `! i% o8 {# a    一看就知道還在生氣。
1 _3 p- m2 n, T$ a+ i! i" j5 ^& s4 ~    就像個扭著買玩具卻償不了心願的孩子。明明話說得這麼狠毒,這麼傷人,偏偏見了面,態度又孩子氣得讓人無可奈何。男人默然凝視著那個倔強的不發一言的孩子。  R; ?* m  r' d8 @! v0 H& C& H3 O
    永熒也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他露骨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倏然煩躁地伸出手,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都掃進背包,裡面發出像玻璃敲擊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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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3 j8 k# y/ R7 l: L    「你這樣會弄壞的。」
' Q3 c+ \% k3 y0 z6 q0 h    男人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永熒卻彷如未聞般丟下背包。不知該怎麼應對的男人,只好訕訕把背包拿起。" J1 a& d9 |+ y3 Y+ k2 I
    「我來幫你整理好了……」0 r, ~) S' V) T+ k2 Y0 s4 y2 w
    「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 w8 P+ `2 O  v- y2 B6 _5 ?    ……手才剛伸進去整理,就被永熒用力地扯回去。
% D8 Y9 r9 O5 f. r( N0 }    男人尷尬地把手收回來,才發現指尖被劃損了一個小傷口。鮮紅的血珠一顆顆沁出,男人無意識地把食指含進嘴裡,直至血腥味在舌尖化開,才如夢初醒地眨眨眼。
. G8 j; j  Y, E6 v$ f# L    他從眼角瞄到永熒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一對上他的視線,永熒就別開了臉。
4 R* ]; w6 ?- o7 @7 t$ ^8 ~    說不出話來的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男人握起拳,藏起還隱隱作痛的指尖,勉強打起精神。6 E  B- j& k$ M/ J
    「那就……繼續收拾吧。」
: e: g$ _1 ~) X9 w  s  A* a    男人故作輕鬆地說,努力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過於熱絡的聲音更顯得不自然。永熒沉默地撇撇嘴,突然拿起背包,彷彿洩忿般用力扔向床下的垃圾箱。
8 t$ ~) _( k8 L" _8 M  Z) q  ^    「不要了,反正是便宜貨。」
; k+ {) p1 I9 P    說完再也不望男人一眼,撐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去。在他擦覺過男人身邊時,表情就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 A( H- B( y3 s0 `
    獨自留在房間裡的男人,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個躺在垃圾桶底部的深色袋子。他突然舉起姆指壓了壓眼角,然後跟著永熒身後離開了病房。
4 F; `" I/ ~2 g9 x    沒想到出去卻已經沒了那孩子的身影。
9 o. s' `% P8 e3 I- P    找不到人的男人有點慌亂,幸好病房位於走廊的終端,他順著走廊下去,沒多久就看到強撐著的永熒坐在轉角處,通常是給家屬或病人累了時休息用的長椅上。
  G2 z+ A1 ~0 ?+ F0 u$ {3 q    男人沒有上前,只是遠遠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
5 c, R5 p3 e/ L4 B' Y4 u0 Q    因為不習慣用拐杖,而一直以沒受傷的左腳支撐身體的確讓人很疲倦。但永熒用力捏著膝蓋的樣子,更多的是難過和不忿。: O- B2 N+ ]% F( G/ m: `
    男人早已遺忘自己年輕的日子,甚至想拋棄那些不堪的記憶。0 K+ z3 Y6 S3 t( B! b; y* B6 R* W: r
    可是永熒在他心目中,永遠是那個縱然任性卻充滿自信,被他護在掌心的孩子……這一刻,卻發現在那孩子的臉上,竟有著跟他一樣的疲態。
$ j. J3 R+ L; Z& C, ~6 p! K1 }    男人倏然覺得有點心酸。
6 e$ U$ z7 p( {: H5 V+ s3 p/ u    他用力握了握拳,直到感覺指甲要刺進掌心才放開。他輕輕地來到永熒身邊。
( k' \, i. |% s* l* f  b+ N4 x( C    因為地上陰影而發現有人,永熒抬起頭看到是他,顯得有點吃驚,但立即就快速別開,換上僵硬倔強的表情。男人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抬起手,隨即又放棄似地頹然垂下。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說,
+ q# i# q/ z8 E0 @5 V    「我們回家吧。」4 A" {( q1 d" u( O
    原本毫無反應的永熒的肩膀突然顫了一下。如慢動作一般轉過視線,他冷淡地橫視男人,嘴邊勾起一個不屑的笑容。7 T- q3 F, g9 K, P! e" X
    「你是什麼意思?」
6 h6 ^; N# ?5 T    永熒帶笑地問。笑意卻沒傳進眼底,他以發紅的眼角望了男人一會,突然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引得發笑,『嘻嘻』地笑了起來。男人的微笑因為他詭異的笑聲而僵在唇邊。
& Q* G; B% r3 h6 z# `/ O- Z    「你是在同情我?覺得摔斷了腿像喪家犬般的我很可笑?……說什麼我們回家吧,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拒絕我的嗎?」8 L+ H* \0 N' N
    「我沒這種意思……」
; K7 O+ Z2 f3 E) R* Q! ]+ _* y    男人咬咬下唇,良久才彷如辯解般說,他的臉頰因為呼吸急促而微微脹紅。
6 @/ E% G+ E  O6 z. i/ L    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這麼想。他狠狠倒抽一口氣,那些叫他回家的話,不應當都只是客套嗎?他甚至還嘲諷地想過,要是他真的提著包包出現在永熒面前,絕對會被再賞一巴掌。
0 J1 N  b8 k" y6 A7 r9 O/ Q    那孩子卻怨懟著他的拒絕。
% u/ n1 M1 |8 |    男人不再言語,他驀然發現自己可能一點都不了解面前這個人,深深地疲憊感襲上心頭。$ e; ~/ n5 P4 C( q7 x$ {3 m& X* X
    永熒突然伸手到他面前。還以為又要被打了,男人心慌地向後退,誰知卻是肩膀被狠狠一推,永熒推開了他站了起來。而男人的動作無形成了助力,輕易就滑倒於光滑的地面。/ d% n  S( M- y# G7 A7 a
    「你還留著做什麼呢?只需簽個紙就可以滾了!為什麼你偏偏要做這些多餘的事?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名義上的監護人……」
3 U6 r8 w* ^& C5 M) x* N9 X    被連珠炮轟的男人乾脆坐在地上,站都懶得站起來,連痛都不曉得了。
1 X( |) X/ N8 @( e# B! P: V    男人伸手蓋著雙眼,嘴角反倒扯出笑容。看到那孩子時的心酸,從喉間一直漫延到口裡化開,酸澀得連雙眼都睜不開。: ^) O) A5 `" H9 q( W
    不應該見面的。永熒說得沒錯,他根本沒必要做些多餘的事。5 c7 r0 r2 k0 ^% X$ w" A/ X% @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 X8 V7 F: L$ p# f- m( J    用貼著臉頰的手掌重重抹了抹,男人單手壓著地面撐起身,從地上爬起來。他裝模作樣拍打褲子上的灰塵,邊等待永熒的回應,但對方卻什麼都沒說。
& H1 i9 F% _5 `+ Z* s( B" T    儘管隔著手掌,永熒亦應該清楚聽到他所說的。大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吧。男人這麼想,終於決定乾脆離去,卻在臨行時發現永熒神色有異。8 @+ l, c  W# L$ m; f
    那總是吐出惡毒話詞的嘴巴,現在像蚌一樣緊緊合起,甚至有點蒼白。男人突然發現他不是不說話,而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 O& w: e' y. X% o    ……那孩子,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傷口,一腳踏在上面吧。7 v8 n) Y5 v8 h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男人差點就笑了出來。並不是幸災樂禍,但再怎麼昧著良心,這也實在是太可愛的錯誤。
7 x% O' v* O4 J1 E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打算上前幫助永熒支撐身體。但手才剛伸出來,又醒悟什麼地停住,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他猶豫地望著那倔強的孩子,要是又被推開,難受的是他自己。
4 u# J& N: ^' F2 ?    「……」
# d6 r7 v, ^- E/ g/ Q* P1 Y$ y/ ~9 O    永熒喃喃地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太細所以男人根本沒聽清楚,只好困窘地站在原地。永熒埋怨似地瞪了男人一眼,又重覆了一次,男人終於聽明白,他像觸電似的震住。
9 {; _" |" S. Y3 d; G5 \    「……我很痛……」4 T! Q+ R' g  n& ~
    永熒的而且確是這麼說的。男人微微驚訝,但沒維持多久,就可說是自然反應地,拋開一切遲疑,上前擁住了這個看似將要跌倒的孩子。
% M& Q4 L6 _; n% F+ W4 ~    在把永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的時候,熟悉的氣味和體溫讓男人有點炫暈,甚至姿勢也令他有被擁抱的錯覺。被人單手環抱其實並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但心底暗暗的卻不得不承認,他眷戀著這種熱度。
$ i, J% ^. f+ J0 G3 G& a7 y4 X    跟另一個人擁抱的,可以拋棄寂寞的溫度。
* i* I! V# d( S  |0 e    才剛被扶回長椅上,永熒就甩開男人的手,自顧自緩慢而遲鈍的坐下。他分明賭氣地,一直扭頭看著另一面,彷彿看出興致來。但那邊根本連隻窗子都沒有,就只有屬於醫院的慘白的牆。
% B$ \  O5 w  Q; n    男人苦笑蹲在鬧彆扭的孩子腳邊,輕輕握起他放在受傷大腿上的手。2 t9 w( T) c- u3 m+ T6 u6 Z3 D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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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哦,很痛嗎……有沒有好一點了?」
. d/ x  }$ P1 j7 O+ R9 B    男人盡量放軟語氣地說,那模樣真的像逗年幼的稚子似的。永熒瞄他一眼,想把手掙開,但不知是男人捉得緊,還是他根本沒使力,竟然沒有甩掉。他只好撇撇嘴悶悶的說,
0 K1 [+ X7 A2 O; B) l& U5 W    「你走啊……不是說要離去嗎,快滾啊你……」
5 @( ~2 M; }9 z$ n3 f    嘴巴上明明在趕人。但永熒的手指,卻相反的默默反扣住男人的手,他彷彿想掩飾地抬頭看著天花板的黑點,臉頰還是慢慢燙滾起來。
( M% ^9 C3 B3 ^: a- g; d    這一切都看進男人眼裡。+ N( j# V" s% @9 G" l8 J
    稱不上高興也不是討厭,男人也不知這一刻的感覺該如何表達。但是手上的觸感實在太過鮮明,他竟有點不願意放開。他默默地把另一隻手,也覆到他們交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自己,還是永熒,正在微微發抖。% y. }. t& L5 {9 v; C
    縱然他還是覺得不了解面前的人。但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像揭開了一角偷偷窺望了一眼,但卻猜不到要是全部打開,會釋放出怎麼樣的東西來。$ \! B* ^& b: t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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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截了輛車,總算安安穩穩的坐下。! F$ [2 r, C7 l0 O4 @
    一開始永熒還打算擠巴士,看他連走路都一拐一拐的,男人皺起眉,趁他不注意打了車,硬是把人給送上去了。就連跨到車上那微細的,才一下子的動作,也令他吃痛。3 ]9 v0 B$ `$ a# E4 S- x" P
    說實話男人看著是有點心痛的。如果永熒大吼大叫向他發洩,可能他還沒什麼感覺,但突然變乖巧般地,永熒只是咬咬牙忍下來,卻在心底拉扯痛了。他只有更小心翼翼地扶著這硬繃繃又倔強的傢伙。
. S; E7 ^- C4 c0 U( T    永熒坐上車後就向司機報出了家裡的地址,男人有點鬆口氣,要由他來說的話,也著實有點奇怪。兩人在車上沒有言語,在車廂特有的空氣中顯得異常寧靜,反倒是司機耐不住似的,扭開了車裡附設的收音機。
" X/ T! v0 w6 x" O/ {6 F" d; `/ {    在一陣沙咧聲之後,總算傳出了人的聲音,彷彿一下子令車廂熱鬧許多。裡面似熟非熟的電台主持正在討論畢業生就業問題。男人像想到什麼地輕輕叫了一聲。) D* b5 n& v( o9 b0 {; J
    「你……學校方面怎樣,需要告假嗎?」
1 {) w& |# a6 Y+ f% \( b    說完才發現永熒閉著眼在小憩,沒有隱藏的疲態在年輕的臉龐上特別顯眼,大約是累了吧。男人仔細地凝視著永熒的臉。
. K) g: _/ f( l1 w, W! K2 i    曾經他也常這樣,默默刻劃這孩子的輪廓,用眼睛收納進自己的心裡。
1 r3 B. i& K; i+ s! g5 `& M1 }    ……有一段時間,永熒非常地討厭他。! f' ]  p" p) M; A# d
    討厭到一個地步,就只是視線碰上,那孩子也會癟起嘴不屑地轉開臉。那種抗拒是毫無理由的。然而明明是這麼討厭,永熒卻因為『方便』,而擁抱了身為同性的他。- d3 ?" j  U8 |# ~6 I0 c0 ]* t
    被壓倒在床上的時候,還以為只是孩子的愛玩心作祟;但被戲謔地咬住耳垂,在耳邊說『那我有慾望的時候該怎辦』時,那呼出的氣息卻令人迷惑。然後彷彿鬼迷心竅地作到最後。
% l7 A! f( F. U' ~* L9 U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以後,後面的彷彿順理成章,完全找不到停下來的空隙。
: K9 A% C2 S1 |$ M0 P' |( s    而永熒的態度也漸漸改變。除了逐漸留在他房間過夜,總是黏在他身邊,甚至還隨口掛著『我喜歡你』。可是所謂的愛情卻只出現於床第之上。( L  c9 i- k$ ~: f  K
    就像廉價的贈品一樣,隨口說出的愛語,根本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厭了之後,也是隨手可以拋棄。
* s- K/ E: z' \5 {    愛情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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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顛簸中車子逐漸駛入熟悉的街道。由那一列盎綠的老樹開始,記憶彷彿隨著車輪轉動。古舊的雜貨店,報紙攤老阿嬤,街角抓著他的手吵著要吃冰條的小男孩……原以為下意識不接近就會遺忘,這會兒卻一下子從半掩的箱子裡全蹦跳出來了。
  p" i, D3 B) i! B* A, N: G! l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調了調坐姿,傳來布料磨擦的聲音。一直沒動靜的永熒忽地動了動,從倒後鏡中看到永熒粗魯揉了揉雙眼,看樣子真的小睡了一陣子。然後男人對上了他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還是平靜地掛著微笑。他對自己的表情感到滿意又有點悲哀。: @" R# [& m/ {" C
    沒什麼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即使外表上一樣,裡面的早已經不同,無論是再好聽的愛,都不可能會停留一輩子。車子繼續前行,連小公園都略過了拋在後頭,有些事真的不應該再介懷。
& h* F, w' C8 x2 X7 R3 U7 Z$ O    永熒睜開微帶血絲的雙眼後,男人搭訕著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心裡有點慶幸的,有事情可以轉移視線。: N: `' @8 K. O# s1 l
    車子準確地停在大樓下面。男人付過車費後,繞到另一邊去扶那行動不便的孩子下車。4 M0 t& q* q& j( U* S. t
    也許心情有點好轉的關係,甚或知道別無選擇,永熒毫不抗拒地跟著男人的行動。不單止心平氣和地搭著男人的肩,在男人知道他正在放假,而說出『太好了,也算少了一件煩心的事。』時,認同般點點頭。到了家門口,也乾脆地掏出門匙沒有彆扭大半天。' d8 k- A) E3 S
    對於永熒的改變男人有點驚訝,不過這孩子從來都這麼隨興,他也早該習慣了。而且既然接下來要共處的話,氣氛和諧總比一觸即發的緊張來得要好。
. P. f4 ]; m' G    進家後男人把永熒安頓在沙發後,想到醫生吩咐要忌口,便打算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可用。他才站直身體,手腕又被拉回去,男人不解地回過身,只看到永熒垂著頭的後頸。幾秒後聽到一聲小小的,『……謝謝』。3 P8 k: p# {4 y
    縱然看不到臉,男人也知道此刻永熒必定是感到不好意思。他遲疑地凝視著自己收回來的手,半晌終於伸到永熒的髮上,用力地揉了揉,才握起拳走開。
' R% g5 s5 X0 r' f9 S8 }, t/ N0 p    在掌心驀地燃燒起一把細細的火。從血管一直流向心腔,暖暖的。
& J# F: ~, G/ m% k# O5 o9 V' G    男人才走進廚房便不禁苦笑。看上去是跟從前並沒兩樣,但仔細一看便發現流理台跟爐灶都佈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樣子是好一陣子沒在用了。在透明的櫃子內,放著幾個碗裝的方便麵,倒下熱水就能和著味素跟防腐劑一起吃,真是方便又垃圾的東西。: W) e, }. f. h: ^- c5 b. X5 V
    打開冰箱除了一堆包裝果汁和汽水,就只有被一大壺水擋著的大椰菜,還有幾個蛋放在架子上,一目了然。男人不予寄望地拿起蛋,搖晃一下,才在盛蛋的盒子上找到日期,早過了。而椰菜根本沒包起來,葉子發黃枯乾,男人默默地清理一下,心裡面有點難受。
0 y; o7 O" p( k    那孩子還是發育期,吃那麼點沒營養的東西,又怎麼足夠呢。7 ?/ |! n* a9 e: H  g( P2 m
    男人回到客廳拿錢包,順道問永熒想要吃些什麼。也許是心裡軟了,說話時也帶點親暱的溫柔。永熒倒卻是沒什麼想吃的。大概是隨便慣了,以前明明那麼嬌縱,都給磨損光了。) l: m/ P4 T% Q3 ~9 m+ r
    走到路上才發現畢竟是有點不同。魚店還是賣魚,但人已經轉了,從前那酷酷的胖大叔不在,變了有些吵的歐巴桑。幸好魚還是很鮮活的,就挑了條不大卻滿肥的,盛在袋子裡還會跳動。( x+ _. W6 X# M) Y5 y4 s
    又買了些菜,打算做些清淡點的。可以做西芹炒魚滑,西蘭花下點大蒜,也是很好吃的。原本想做餃子,但沒什麼時間,還是買幾顆雞蛋,來個蛋花煮湯。想想沒半點肉也是不好,便想做蜜汁烤雞,於是跑到凍肉店。沒想到那老闆娘竟還認識他,一邊客套著許久沒來,就幫忙選了好些特別大只的雞翅膀,還免費加些肉丸子,剛好加進湯裡有些味道。& a% c# x. q% |3 Z( e+ ]$ O, v
    結果到最後不知不覺就滿手都是,還硬是買了一小包的白米。許久沒有提大包小包的男人,顯得有點狼狽,可是想到那孩子吃得滿足,又覺得手上沒那麼重。; X& D4 A5 P3 U8 S) g: ?0 o+ X5 h
    拖拖行行總算回去了,停在門口卻有點尷尬,才想到出門前忘了先問永熒要門匙。雖然他還留有這兒的鑰匙,那根本是多此一舉的事,但總要是做個樣子的。現在這樣倒不知該怎麼辦了。說要按門鈴有點刻意過頭,直接開門,他又彆扭的有點不願意。8 W6 {( G* f3 ^5 Q: Y1 W" L
    要是拿出鑰匙,好像便承認了,是他對這個家依依不捨,甚至隨時帶在身上。3 G6 t0 e7 e  O( c8 |3 {
    縱然他每每都嫌重,想著回家就要把鑰匙拆出來丟掉。但彷彿是有意的遺忘一樣,一大一小的兩條門匙,始終停留在殘舊的鑰匙包內,好像輕輕一扭轉,這雙鑰匙還能夠開啟什麼似的。9 J3 R6 A4 I7 Q( M1 n
    男人手裡捏著鑰匙,另一隻手提著東西,已經有點吃不消,卻還是要扭扭澀澀。男人在門外猶豫,裡面卻突地呯啪傳來一陣碰撞,才倏然想起家裡有個傷患,已經不是顧存面子的時候。7 W" n% A8 @( K; ^7 k! F
    偏偏像存心的,人越慌便越會出錯。鑰匙握太久的關係,掌心都汗濕了,想捏緊卻一直滑下,試了好幾次都沒插準。到男人好不容易開了門,不止手心,連額角都濕了一大片。4 }3 c+ D) m" ]2 N8 T
    沒想到門開了卻不是想像中那個光景。乾脆點說連應該存在的人也不知所縱。- o7 v8 W0 F6 z7 ?8 F
    原應坐在沙發上的永熒竟不在了。男人邊走進屋,在桌子放下手上的零零散散,眼角只略一掃視,便知道狹小的客廳根本藏不下人,想說永熒跟他惡作劇,也說服不了自己。
, b- c6 H9 s! }5 j    心裡驀地悶悶的,像梗了刺。他興沖沖地張羅,回來人卻不見了,倒像個笨蛋。只好呆呆望著桌子那堆東西。4 l* U, B  g1 s2 I3 X: A# }7 t5 g
    幾個肉丸子從沒綁好的缺口裡滾出來,男人瞪著那圓滾滾的肉球,身後卻呯地傳來碰撞聲。他驚訝地回過頭,從浴室半掩的門竟透出微光,向前走了兩步後,發現聲音果然是從這裡傳來的。  ^$ r: a: D* Z
    男人愕了愕,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永熒只是到浴室去了,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他竟然想不到,還以為被丟下了。+ ]6 v0 J( n0 X# [% j5 F: j& P
    ……對於這場誤會,男人不禁苦笑。雖然心裡暢快多了,卻也因為到現在還害怕被那孩子耍弄,而感覺有點悲哀。0 b# b& H6 c) j
    受過傷自然就會害怕痛。就好像眼角那條疤,即便傷口看起來不大,甚至已經不會再隱隱作痛,但只要一看到就會想起,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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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5 s4 X, V* t$ m5 ~- ]1 h8 K; I1 v    把菜都搬到廚房後,永熒還在浴室沒出來,連動靜都沒有。/ I: |! [7 B% i4 S* i6 \8 n8 B
    男人察覺有點不對,又有點擔心,畢竟腳受傷做什麼都不方便。便上前敲敲門,試探地問『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卻被永熒大吼著『不要進來!』。
' f6 l+ D* e; H4 ?: `7 S, g    心想永熒不是肚子痛吧,但為什麼不好好鎖上門呢。男人才打算退開,沒想到永熒又突然改變心意。聲音沒了剛才的氣焰的孩子,只帶著終於放棄的無力感,又夾雜鬆了一口氣的解脫。
! v% V1 P0 a6 s7 r/ \    「……你還是進來好了……」
: _" G# Z# r: i    雖然浴室並不算太小,但擠進兩個人還是顯得侷促。明明是永熒自己把人叫進去的,但一看到男人就把頭甩開,滿臉脹得通紅,男人卻顯得忍俊不禁。永熒就像隻濕淋淋的大狗,不但上衣濕透了,連頭髮也滴著水,看上去的確有點可笑。
7 |8 z( }  U; ^% t5 y, R6 d    永熒不滿地盯著男人,好像在說『你敢笑出來試試看』。彷彿接收到他的訊息,男人也努力調整自己的臉部表情,結果反而太過一本正經。他一邊拾起被甩在一旁的拐杖放好,一邊問。# @; c% {/ R% J( I$ A& J
    「你這是在做什麼?」
) H" o& X) m. D0 E) {% B2 I    雖然臉頰顯得僵硬,眼神的笑意卻出賣了他,而且一說話就破功了。永熒從鼻子哼的一聲,許久才老大不情願地說,
7 {1 s8 r3 c% G0 y3 T4 ^: }; _: l) ^    「……洗澡……」
+ P# u' L  F3 @    敢情你是幫衣服洗澡吧。男人沒敢說出來,但胃已隱隱在抽搐,嘴角也輕輕地向上揚。看那孩子身上也不知是水還是汗,真是倔強得可以。從前明明什麼都依賴他,現在卻寧願自己辛苦,也不聲不響。2 K! r; ^3 G, J% L9 o- d
    男人驀然發現,改變的不止自己。永熒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長大了,成長得快要變成他不認得的樣子。彷彿間胸口脹滿了酸楚……他不敢承認這叫寂寞。, y2 o6 F" P, U! Y: b2 s. p: q4 Q
    男人扯扯嘴角,卻沒有說話,只是突然重疊上永熒放在地上的手。幾秒後響起了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
1 E) H3 ]) ~/ g$ k- X1 m) w) ?    「那,我幫你洗吧?」
/ t# b$ c* ^6 V$ q, ~( D! _' B    脫掉上衣是很簡單,下半身卻有點尷尬。但很快地男人就發現,根本就沒閒情去給他介意。即使褲子再不緊,卡著一筒石膏還很是彆扭,也擔心一個用力就會扯痛那孩子,男人只好小心翼翼,在永熒的合作下把褲子慢慢給退出來。- u! m: L8 x' }
    到完成後男人也大汗淋漓,這刻他很確定,永熒上身那濕漉的是什麼。想必一個受傷的人要自行作業,是更為困難。0 B/ D; l+ q- i
    男人擦了擦額上細碎的汗,把褲子收在一旁,想著等會拿去洗。才有大有功告成的感覺,視線一對上也佈滿汗水的小麥色肌膚時,又微微一愕。% W/ {/ ?0 g( d- T  ]7 E
    他遺忘了被白色內褲覆蓋著的那個地方。既然是洗澡就應該全裸才對吧。1 {" i( m- ~7 }4 Y. P% M- h
    如夢初醒的男人卻遲遲伸不出手去。心裡清楚也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好介懷的,反正就也是肌肉的一部份罷。臉頰卻偏偏作對的燥熱起來,男人不自然地哽咬嘴唇。
' _$ e8 O8 U  L( _: ~/ g5 s) w: C    一直沉默的永熒突然傳來一句,「就這樣洗吧。」
" P0 h% ~' w: V+ s: S- q( W6 O+ s    男人驚訝地抬起頭,永熒早別開視線,但語氣分明就是看清楚了男人的窘態。被這麼一說反而冷靜下來,既然那孩子可以這麼淡定自然,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想到往後的日子,反正總是避不過的,終於還是扯掉最後那一小塊布。. `6 d8 q3 Q  }" ~6 X1 F9 T
    男人扶著永熒慢慢移到浴缸旁。
8 V9 s6 M  }4 K. K    為免濕到腿傷,他讓永熒依著缸邊,還是坐在地上,確保不會沾到水。想想浴缸又冰又硬,又為他加塊毛巾,軟軟的枕著頭,服務一流。到一切好了,才捲起自己的衣袖褲管,把坐廁的蓋子放下,活生生一張舒適的臨時椅子。
- m; E: M2 Z  m2 h# {% D* j' j) O1 R    水花緩緩從蓬頭灑下來,男人伸手試了試水溫,溫溫的不太熱,才遞到永熒髮上,邊灑邊順著髮線輕輕拂弄。永熒也不知是怕被水淹到眼,還是因為舒服,不一會就懶慵地閉起雙眼。正好給了男人打量的機會。
& D- |. B. u0 H% r: y    自從再見面,他好像還沒有好好仔細看過這個孩子。……其實也才見了一次面。他望著永熒光滑的臉頰,年輕的肌膚充滿活力和彈性。那瞬間他有種衝動,要是可以打開這孩子的頭蓋,是不是就能清楚他腦袋裡到底都想些什麼?& o* I4 ^. ?/ {, T
    至少可以分得清,那些是真心,而什麼是些耍弄著他的玩笑話。
: B; S0 {9 B" j  Y    他用指尖糾纏著那孩子的髮,卻倏地打了個寒顫。急忙抓起旁邊的洗髮乳,擠了一大把在掌心,揉搓到滿是泡沫後用力塗抹在永熒的頭上。墨黑的頭髮和底下的頭皮都迅速沒入白色泡沫下,再也看不見影。男人才有鬆一口氣的感覺。5 }; C& y+ t" a7 p! l! @
    在舉起手以衣服印去汗水時,卻不小心把泡沫濺到永熒臉上,剛好落在眼皮。看到那孩子不適地皺起眉,男人連忙想幫他抹去,舉起手才想到自己滿手都是肥皂。$ j/ ^7 R. h! M! w  ?/ V; x% y9 n
    只好垂下頭,把嘴巴貼近那孩子的臉,輕輕地對著眼皮吹氣。那麼近的距離讓他有誤以為快要接吻的感覺,男人心一緊,默默閉上眼睛,一下下地吹。4 Y( B& {$ H3 Y. K
    睜開眼卻意外對上了永熒的視線。被烏黑得不見底的眼瞳,拗執地注視著,那瞬間有種光裸被看透的感覺。男人刷地移開,掩飾般眨了好幾次眼後,才吶吶地問,
2 b' d, U. N) k- y% @    「怎,怎麼了嗎?」
2 U  d- H* ~) n8 R  `+ F    永熒沒有作聲,只舉起手,慢慢往他伸去。被這隻手用力摑了巴掌的畫面,還有被緊緊壓著後腦瘋狂地接吻,都同時略過男人的腦海。4 z+ z2 z: O# O4 z
    唾沫經由男人白晢的喉結被吞下,在耳裡彷彿還可以聽到咕通一聲,但額角的脈絡卻慌亂地跳動。他緊緊盯著永熒的指尖略過自己的臉。. _6 V* y+ n2 v' \. W2 q+ J
    沒想到那手指卻只是輕輕劃過便收回了。被擦過的地方有點滾燙,男人差點便伸手去抹。永熒輕輕笑了。
% i1 Q7 o3 {: f* D" Y    「還想抹下去……這麼想要一起洗嗎?」
( K, R; k% }7 G( _    男人愕在半空的手來不及收回來,人驀然呆了。並不是因為被打趣而覺得尷尬。雖然有點像是小孩子式的惡作劇笑容,但裡面狡黠中滲和出來的親密感,令男人覺得炫目了。他一個逕看著永熒的笑,竟不捨得移開。眼裡漸漸只有那張微紅的嘴……記憶中那乾燥但溫暖的感覺,壓在唇上的質感和巧妙鑽進來的舌,還有……/ G* U, ]4 g, D8 y
    男人的唇微微蠕動,不自覺伸出舌尖,舔舔自己乾脆的唇。就在他想靠向前時,原本什麼都接受不到的耳膜,卻倏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7 S( n$ d+ Z4 A- {4 ]% C
    被澆下一大盤冷水似的,瞬間便清醒過來。男人慌張地握起被丟在一旁的蓬頭,一下子就把水開到最大,一陣白煙和水的沙咧聲把一切都掩蓋了。
1 i, D, L1 S' q7 r    「我,我幫你沖水吧。」
7 `/ I* X9 `: e    嘈雜中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邊伸手去試水溫。男人抓著蓬頭是那麼的用力,連骨骼都分明突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般拼命,握得指尖都發白了。他望著自己正微微發顫的手。! a; I6 z" p4 J
    旁邊的永熒完全沒有動靜。想到那孩子或許正在心裡嘲笑自己,就連呼吸都覺得痛。明明又乾又澀的雙眼,亦迷濛起來。……一定是熱氣太多,薰痛了眼。! y! o5 s. W" ?6 N7 A! h6 H
    他歇力眨動雙眼。腳踝卻突地一陣溫熱。男人驚訝地停下動作,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永熒正深沉地看著他,雖沒說話卻有一種迫力。/ T; L5 |8 ~# D6 H/ S! r
    但覺一陣灼燙,從被握著的地方開始往上竄。1 T; K  Z+ }6 u' C. P! n! K4 B
    男人心裡有點慌亂,想要掙脫,又怕傷到那孩子不敢使力,只能彆扭地甩動腳踝。永熒深明他的顧忌,更是壓得緊緊,把整隻腳給包裹住。甚至還嫌不足的,變本加厲指出食指,順著男人的腳背滑行。在對上男人責備的目光,反而扯扯嘴角笑了。; s4 j/ }6 ]/ H/ v; U" L
    「放,放開……」& s6 b9 }. Y3 A( f! ]+ e! G
    男人動彈不得,只覺熱流沖上心臟,再燒了臉。連蓬頭掉了也不知道,水就任著它這麼流灑。他想要端出長輩的架子,可對上那孩子的目光,就驀然想不起該說些什麼,連語氣也失了勢。
1 l8 G! ]2 b. W8 @. C1 j9 k    只好吶吶重覆『放開……』,活像隻鸚鵡,而且是吵太久聲音沙啞的。
4 L# [2 o. {  }, \+ |$ d. q" ]    像覺得男人的反應好玩,永熒戲謔地捏了捏男人的腳背,硬梆梆又乾燥的皮膚摸著並不太舒服,但永熒就是上了癮般又揉又摸的。
3 ^5 W8 D1 b& K: E, q1 W2 w    「真的要我放開手?」
( `/ ^" w* h5 W2 l7 w! F* l( k0 }7 G4 E    永熒裝出孩子般的語氣發問,聲音卻帶一股不捨。男人聽了一怔。. b" a9 ~! f% x
    其實被包著腳踝那種溫暖並不差,而且意外地令人有安全感。男人瞬間迷惑了,他真的想要永熒放手嗎。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羞紅了臉。0 m/ x$ I$ M! V- Y; q( ?6 B
    「想我放手,你先低下頭來。」永熒繼續說。
( @# X  m, Q) y) c: [    為了掩飾尷尬似地,男人儘管奇怪也不作多想,乖乖地彎下了腰,而永熒也像承諾地放開手。失去的熱度令男人一陣胸悶,但這只是持續了一下子,隨即被用力拉了過去,順勢跌坐於永熒身上。; ?, G5 F" F# d* @
    而他還沒得察看有否壓傷那孩子,嘴唇卻突地被吻住。" |! r( F* {7 ?. f% C$ c$ f
    腦袋像被轟掉似地一片空白。只道一股柔軟又濕漉的感覺,執拗地哽啜著他的唇。滑溜的舌像蛇一樣,硬是從牙縫間鑽進去,像品味似地舐舔內側黏膜。$ v4 H! M: L. y5 c1 l- z
    腰部在舌尖略過上顎的時候,立時像觸電般發麻。男人自然反應般地伸手往前推,卻反而被咬住舌尖,有種快要被對方拆吃入腹的錯覺。4 L/ O, b3 d+ k* z# p6 ]
    在嚐到血腥味後,永熒才終於放開他。從剛分開的唇間牽扯出一絲透明的黏絲,永熒伸出手想幫男人抹去,卻被用力揮開。永熒像是沒料到似地愕住,男人緩緩抬頭,以發紅的雙眼盯著他。1 |$ Z' W6 Y-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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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出最後一道蛋花煮湯,男人把碗筷排好,才發現好像煮太多。一個人怎麼吃三菜一湯。但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思理會,反正餘下的可以收好再吃,現在他只想快快離去,連多一刻也不想再跟那孩子待在一起。
! B6 z  M5 H9 }    被握著的腳踝和微微刺痛的嘴唇,還留有燙熱的感覺,男人的心卻涼了。/ ~  X! y/ K. w4 ~7 ?8 N& n)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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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沒事人般坐著的永熒,更是冷到極點。想到那戲謔的逗弄,只道是另一個玩笑的開端。但他早已被掏得空盡,什麼都沒留下,玩弄他也不會得到什麼樂趣。
& b$ G( T/ N8 ^* S    所以他只是木無表情地為永熒沐浴更衣,甚至煮飯作菜,繼續他監護人的責任,其餘再多的,什麼都不會有。
2 S# m6 X8 P; g+ E    整理好飯桌男人便喚永熒過來吃飯。想到要扶那孩子過來,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他一點都不想再有身體上的接觸。沒想到永熒卻自己撐著拐杖走過來,比起在醫院時感覺順暢許多,大概是自己獨自練習了一下。
9 B5 q/ {) d" s( Z6 w    為永熒拉開椅子後,便不發一言地打算退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男人觸電似般用力摔開,儘管知道自己反應過度,還是忍不住瞪他。
9 g% h" _/ o, j' r    「有什麼事?」
; f+ L- T) ]$ [0 c2 f    「你不坐下一起吃嗎?」7 x* V8 b+ L, x7 A' H. q* g
    「……我不餓……」
0 t+ M% V5 k2 w    雖然自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也沒有睡覺。但此刻他的確不餓也不累,大概精神緊繃到一個極致,便什麼都感覺不了。
, l7 i0 n* d3 l0 {    永熒對他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似是有些吃驚,隨即又把情緒內歛起來,只餘下深沉的注視。審視般的眼光令男人好不自在,甚或有些刺痛,他不想再對視下去地別過臉,卻聽到啪的一聲,永熒把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
2 I. d1 O8 j0 p; e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既然你不陪我,那我也不吃了。」! H( b; I6 Y( I8 Y3 S; [
    男人吃驚地轉頭。捏起的拳頭有點發顫,雖然他並不確定,那抖顫是自出憤怒,還是害怕。……到底這孩子在玩什麼把戲。6 a# M5 F5 v, l  z0 H( }
    他默默地望著永熒,有衝動想大叫『那你就餓到死為止吧!』,但始終說不出口。
; \# R: y9 Z% j9 n# p5 f# A: e    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靜默中卻突然傳來微微的『咕-』的聲音,原本繞起雙手,一派閒適的永熒立時漲紅了臉。9 s- O7 l2 M$ N
    那孩子確實是餓了,卻真的完全不動滿桌菜餚。
9 ~9 C# a! F+ {; d( u    男人嘆口氣,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不忍心的作出了退讓。
" a0 }! T$ r& ?* ~: k7 _    從廚房多拿一套餐具,他掏了點飯和菜,便坐到桌子遠遠的另一頭去。以筷子挑了點飯送到嘴邊時,看到永熒還是動也不動,不禁有點惱怒。
* p- C+ H6 O. w; D' [/ ?# `+ R/ N0 K/ I8 H. d' }! _9 ?
    「你怎還不吃飯?」
8 x9 \, l* c) w8 n4 x    永熒以眼角揪他一眼,淡淡的開口。
8 Q2 y; L/ t, d! N% k3 _    「你坐那麼遠,我吃不下。」
" a- i4 ]) ^. p$ o    「你……!」
- t. S- ?/ M  h+ Q    一道氣哽在喉間不上不下,認為這孩子成熟了,不再任性,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根本還是喜歡耍著他玩。但氣到一個地步,男人卻反而不動怒了,他無言地站起來,就坐到永熒旁邊的位子。6 @4 F6 g; e" R6 H7 v) t, [
    「這下子你總該可以吃了吧。」
) ^2 I: v4 o. W) T& e    他隱隱壓下胃酸扭的痛,更是沒胃口。但為了避過永熒的目光,還是舉起碗,默默扒進嘴裡。只是吃了什麼都分不出來,只覺都是一樣味道,蠟塊般僵硬無味。
& ]8 b9 e  N" @- ^4 d3 T    「來,試試這雞塊,很鮮。」
& v$ g1 s. |7 V. w- N- c( X    一雙筷子倏地伸過來,落下一隻肥大的雞翅。男人驚愕地停了手,一抬頭,才發現永熒不知什麼時候已移到旁邊,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永熒雙手支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像隻等待讚賞的大狗。: f$ X- s. M- K- l3 u, B
    男人為這種不協調感到無所適從。雞翅烤得香脆的外皮正泛著光,男人卻怎樣也放不進口。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才道,
3 A, y* u% e5 r' J/ v. w/ {4 Q! }$ d    「還不是凍肉店買的,都不知冰多久了。哪裡會鮮……」& I1 E; g4 l  ]' E7 T( }3 |4 U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3 _8 h5 o" }+ F9 j5 W6 b, q    男人的心倏地停了一下,呯噗的心跳聲彷彿移到耳邊,嗚得發痛。他大概是聽錯了吧。那孩子怎麼會說如此親暱的話。
' }- c# L0 ~0 I! q) q' c! p0 U    他試探地抬起頭,卻只見永熒奮力地在蛋花湯之中,找尋肉丸子的縱影,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3 l3 \+ \2 y, F4 }5 l
    男人吶吶地拿起碗,又放下,只覺得好笑。……即使是出現幻覺,也不應該跟那孩子有關的。在那一瞬間,他竟把面前的永熒,跟從前做了重疊。
2 K5 `8 V  X/ S( g/ r8 U; X) `# K    每次捧著他做的東西,雖然普通又簡陋,卻總是一臉愉快地說『我最喜歡吃堂哥煮的東西了』,而把所有東西吃得精光。還會把討厭的東西都挑到他碗子裡,有好吃的也不忘留他一份……" Y6 `( P1 l( N4 B: M$ p
    「這個肉丸也很好吃,你有嚐過嗎?」
$ }) H4 N3 e) d( D2 ~    突然又傳來聲音。男人有點回不過神,直直盯著木勺子向自己伸來,一瞬間竟分不清現在和從前了。直到鼻底傳來一陣肉香,才發現碗內真的多了幾顆肉丸,還滿了半碗湯,跟雞翅泡在一起。
& p  ^3 t8 T9 Q) Z2 V    「你這個笨蛋……」
  M/ g5 i/ }. |0 a6 B: O6 I    男人皺皺眉,眼底卻有點濕了。他分不清永熒的心思,半分都弄不懂。但對於這樣子的親蜜,卻討厭不起來。2 Q5 g( v8 k& o' V3 f& v7 ]4 L
    比起親吻或是愛撫,這種不帶一絲情欲的相處更令他感到安心。3 K& Y$ l8 f2 z8 ]
    如果只是家人的話,被拋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痛。到時候他有自信說服自己,反正孩子大了總有一天會飛走,那只是雛鳥的離家。並不是他被丟棄了。
/ p& G/ U5 H0 L5 ?' u0 j    男人終於夾起雞翅,咬了一口。3 N3 |, O& Z/ H% S( [0 |
    「你這個笨蛋……雞翅泡在湯裡,醬汁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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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5 f$ P9 i/ Q( V+ i4 \; A+ P    飯後切了盤水果,給永熒窩在沙發裡吃,男人收拾好桌子,又把廚房抹了一遍,忙裡忙外,竟有點充實的感覺。4 D* r. b  g3 V5 E8 ~; h9 @
    他一邊洗擦著碗盤,白磁製的碟子,跟青白抓著海綿的手,一同沉在水裡,上面浮了一大層的泡沬。男人輕輕的擦著,客廳偶爾傳來幾陣笑聲,永熒抱著枕頭在看什麼綜藝節目。一陣熱鬧的感覺。
2 [  V, O' i2 p0 T2 a) C    男人已經很久沒做飯。更甭說飯桌上會有人陪他,把菜給吃得乾乾淨淨。
2 o8 w7 }& l2 P* M# _( X$ u    ……雖然他總是跟自己說,那個小閣樓,好歹也是一個家,整理好後麻雀雖小,五臟倒也是俱全的。要拿來生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 h2 `; A) F" o5 t    可是回家後沒有人會跟他說『歡迎回來』,做了飯也不會有吃得很滿足的聲音說『再添一碗』。遇上委屈他不能夠哆嗦著鼻子抱怨,有快樂的事,也沒有可以相擁慶祝的對像。
4 H2 Q6 V2 Q4 v" w2 Z    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 F) n5 A$ I1 R* r8 s" j" [" s    就像白麵包一樣,和著開水總可以吞下去,只是淡而無味而且營養不良。最終不論身體還是感情,都變得乾癟,扁扁的毫無生氣,像逐漸死去一樣。2 Y8 ^. M1 d* K. x! K( X
    但外面的笑聲充滿活力,被包圍在裡面好像就能得到新生。男人倏然覺得臉上一陣濕潤。他舉起手想去抹,才想起自己滿手的泡沫。" y$ R3 Z+ r) U- e: N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發呆。泡在水裡的手有點發冷,心裡面卻一道熱流,衝擊得身體發燙。* {: y( u+ A; _! J; t* ?: k% {9 [

, P1 v' @: v) ^0 z. U    東西都收拾好,男人返回客廳。永熒還在看電視,好像看到一段特別好笑,正抱在枕頭笑彎了腰。這孩子之前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過,不是冷淡地睥睨著他,就是生氣地僵著一張臉。他望著永熒開懷大笑的側面,感覺有點陌生。
3 B- I0 M1 N2 c1 f5 O" x0 p    原本一臉專注瞪著電視看的永熒,卻發現男人在竊探似地,突然轉頭看他。+ A( Y# h$ ^7 T3 y1 \3 c
    永熒微微笑揚手招呼他過去,男人一邊扯起圍裙,拭淨手上的水珠,邊走到永熒旁邊。男人手肘壓在沙發頂上,隨口找個話題。
/ p: N2 ?; r0 h9 r; [  y    「在看些什麼,這麼高興。」& G* {6 `2 @- K6 o' g
    「都是些無聊節目啊,……主持人在跟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p7 P* c' T0 F. _! X
    永熒聳聳肩,說得輕描淡寫。剛剛明明看得興高采烈,現在倒是有些不屑似的。
! T' a$ p9 q2 k. o    男人搭訕地望了望電視螢幕。小箱子裡的年青男女,一個個面目模糊,說是有些印象,又覺得每一個都差別不大。尤其是女孩子,每個都是白白滑滑的,瓷娃娃一般。
8 r2 a: ?8 ~' y, d8 n9 N    永熒身邊的女孩子,也是這種模樣嗎。6 s7 {/ c4 M5 Z0 a: l+ ?  {6 Y' W
    才想得正入神,肩膀卻被用力搖了搖。男人回過頭,驀然發現永熒的臉就在咫尺之間。2 Q, f% e! _& Y
    「怎,怎麼了嗎?」男人吶吶的問。$ N9 \& D' l% W. q( _( I7 A& \5 L- l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巴,而後抿緊乾燥的唇。對於兩人一下子拉近的距離不習慣,男人悄悄後退,卻看到一塊瓜叉在叉子上,抵到自己面前。
: Q& @! Y7 [% L, l7 b, e8 _# n    「這個瓜很甜,試一下。」永熒笑瞇瞇的說。
( x% f9 S5 v8 z    男人瞪著面前黃澄澄的瓜,有點不知所措。這瓜拿在手上重沉沉,皮也半皺了,他當然知道是甜而多汁。但永熒過於親暱的舉動,卻讓他無所適從。; U) r: v) _/ }( c1 p
    看著永熒滿臉的期待,叉子也在面前催促般一直晃,男人終於還是張開口,把它給含下去,瓜果裡充沛的香味立即在口腔裡面擴散開來。
* Y% c8 \2 w( |! S1 u, {    男人仔細嚼著瓜的清甜。雖然是半強迫的,但無可否認這瓜的確很好吃。! ]& s8 p- w4 \  H' R8 o: I
    永熒緊張地追問他好不好吃,竟有點討好的感覺,活像隻搖著尾巴,等待獎勵的大狗。男人看著,有點忍俊不禁,故意用力的咬得喀喀聲,做出一副好吃的樣子,邊不斷點頭。5 B" x$ p, _  S
    永熒像是滿意了,又從碟子裡再叉一塊,牆上的鐘剛好敲響五時的鐘聲,這一敲也敲醒了男人。
) h2 C7 Y' H: c6 `& m    待永熒回頭,男人尷尬地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對他說,) ?0 \2 Q0 j6 K5 j
    「我,我也該走了……」
( f1 M2 L- \7 g% _' e  n) {0 ]% v: O    永熒臉上的笑容,像被水沖洗過的沙堡,整個塌了下來。他瞪著男人的表情似是有點不可置信,許久才悶悶的道,「你不打算……留下來照顧我嗎?」
: s: k4 R2 d  v, _' P    語氣裡並沒什麼怨懟,男人卻覺得永熒是在責怪自己,丟下他不管。9 Q, u/ Z. E! d3 u5 W
    「不是這樣的,」男人逼切的解釋。與其說是擔心會被誤會,還不如說是害怕這孩子獨自胡思亂想。他著急的說,「我只是要交待一下工作的事,明天還會再來的……」( }" C! U9 X4 v3 p* e2 U! B" Z
    永熒望了他一眼,還是沉默不語,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就轉身不再說話。+ U+ w0 ^& R' o9 ~3 _% I
    男人看著這鬧脾氣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像從前一樣,撫慰孩子的髮。但轉念一想,永熒已經長大了,終歸還是收回手,輕輕地說再見。  m8 P, s( M3 N) E
    「那麼,我走了哦……」
  G* a) d" f! @/ G8 _    永熒沒有任何的回應。男人嘆口氣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喚了一聲,「堂哥」。! x+ G' n# ~0 }0 J8 m8 b( n9 a
    男人一震,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永熒還是背對著他,聲音卻有點怯懦。
- Z0 D. i  R+ @$ j    「堂哥,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N. Q' _, @" b' u/ [$ x  l
    陌生的名詞一下子躍進腦海,男人像只鸚鵡一般,暗自重覆。……真心話……大冒險?
+ f9 ~* D- R' Q7 u* N8 d    這種時下流行的東西,他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他呆呆望向永熒,透過孩子的身影,對上了還在逕自播著的電視節目。想到方才好像在電視上播放過,永熒笑得那麼愉快,該不會是些作弄人的玩意吧。
) u5 J/ k/ d4 K' h    他有點膽怯的想退縮。在弄清永熒的想法之前,最好別跟他玩什麼『遊戲』。但永熒聲線中,那罕見的軟弱,卻又震撼著他。
& c/ a( I/ x1 {0 t    最終他的雙腿,自動背叛了意志,重新靠近坐在沙發上的孩子。
% e1 y/ Q. y8 O* Q* o0 P: Z3 E    感覺到男人回到身後,永熒抬起脖子,一把扯過他靠近肩膀的手。
8 k5 i5 l8 ^- J4 I8 }    「先坐下來,」他淡淡的要求,然後像察覺到男人的遲疑,又加一句「阻不了多少時間的。」
) ~5 S# ~- v( O, B% D5 n4 P    永熒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反對的理由。男人乖乖的繞到沙發正面,坐了下來。原本只打算坐在邊邊的位置,在對上永熒瞪視般的視線,也只好走前兩步,靠近永熒坐著,才看到對方舒展了眉心。
1 B* n  s5 q0 P3 r1 i) r    他緊張地嚥一口唾沫,又再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z' v0 a" k* ^- a# f
    永熒默默凝視了他好一會,突然輕輕微笑。
1 A! J. F2 @/ f6 c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欺負人的遊戲。」# }1 W. i" ^$ l3 s6 l& R
    一句話揭穿了男人的想法。感到臉頰像刷地燒起來似的一片燥熱,男人尷尬的笑了笑,捏緊的掌心一片汗濕。' Q7 c4 D- [* H! G+ R! H8 j& Y
    「所謂的真心話,其實只是互相回答問題……」
- O9 j& w" L3 J2 {4 j7 \    像要男人放鬆下來似的,永熒簡單的說。聽到這種說法,男人心裡昇起『不就是聊天嗎』的注解,為什麼偏偏要改個奇怪的名字呢。
% ?- N' G% O8 u/ X2 t8 d/ S' Z  l1 F    他疑惑的想。在聽到永熒接下來的話,卻不由得睜大雙眼。$ K6 }/ {0 X' u1 `- o. X  w
    「……而且,絕對不能說謊。」: Q# n) q, U4 {' j$ A8 C) z
    男人帶著複雜的表情,打量他面前的孩子。如果只是閒話家常,有必要定下這種條件嗎?) t- [3 A% S8 l9 Y3 y
    可是在對上永熒認真得有點沉重的表情,縱然想不通永熒到底打算問什麼,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 o/ _) O' K% ?3 o+ W8 ^    「那……你想問些什麼?」既然永熒有話想問他,男人自動交出主導權。
& A% V9 _9 s. J/ _4 x3 `3 k    永熒倒是遲疑起來,他垂下視線,只是不斷以食指磨擦著自己交疊的手背。過了好一陣子,男人才聽到很細微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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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b5 z3 S# a    「……要你這般照顧我,你是心甘情願的嗎……」男人腦袋像被轟掉般空白一片,他想也想不到,永熒要問的會是這種事。
7 e3 A+ F3 l& F4 B; _" K    「你是我的監護人,辦手續什麼的,是沒有辦法……但……」
2 ^$ U, {6 b5 F, J+ B3 u$ E+ B$ `4 {    永熒沉默著,有點說不下去。男人沒想到永熒也會有說話不乾不脆的時候。一直以來,這孩子都只以自己的想法為重,說話幾近是不留情面的,好幾次把他逼迫進死路。4 |( o1 h  t1 x; w  O1 l# e! {
    想到他要自己最醜惡的往事,鮮血淋漓地攤開在面前……到現在還是一陣寒心。男人把臂膀抱在胸前,似是覺得冷。
' y+ l* J: _6 S1 c- M    不過其實都是些往事了,像他想要遺忘的過去,早該打包送走的。
; V7 n4 o( u3 b    只是像這樣的孩子,現在竟會彆扭的說不出話……到底後續是什麼,令他這麼難以啟齒?他淡淡的凝視著永熒,沒有說話。* j, z& K5 D7 Q' }) j5 _
    後者像終於玩厭手指似的,突然交握雙手,抬起頭,說,
+ `8 e3 N. J, R2 O+ n- C/ {    「……但,如果你覺得麻煩……其實我一個人也能生活的……」
6 D+ z0 X& C5 E    男人忽地覺得痛。在聲音傳進耳膜的同時,痛感也刺激著身體。他才發現原來是指甲捏進手臂了,連忙鬆開,卻有點好笑。……那孩子特意把他留下,就為了叫他不用再多管閒事了嗎?那麼忙裡忙外的,像個傻子般的自己,由始至終都是在……自作多情……
1 F  `2 i0 k( g; X  E$ u3 i    可是那孩子卻對他,那麼的親暱……% O% b; r& I% \) v$ ^0 G- _% E
    永熒的確是長大了。成熟到讓他有錯覺,把他善意的拒絕,當成一種示好。還害他要這麼轉彎抹角,來暗示其實不需要自己。
+ D4 O6 M& ]) A; B0 \    男人想扯起微笑,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覺到有人在搖曳自己的肩膀,但他下意識地甩開了。直到雙頰被用力夾住,他才被逼地對上永熒的目光。明明掌心的溫度這麼熾熱,他卻覺得,好冷。他能感覺永熒的雙手陷進自己的臉頰,大姆指在眼底下磨蹭。! m! K# Z5 C" {) s: ^( E
    「可是即使如此,我……」耳邊又傳來永熒的聲音。還沒有說完麼,男人差點想伸手掩起雙耳,卻驀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雙手臂緊緊的箍著他。( z! ]6 L3 M! L2 ^  q
    永熒像要把他揉搓到自己體內似地,盡力收緊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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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待在我身邊,照顧我……我知道你討厭跟我待在一起,但是,我……」永熒突然停著,像嚥下什麼的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我只有你了……」
6 R9 U& r  Z4 {3 w* q    男人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不知所措。這跟他原本以為的,實在相差太遠。
' y( [1 L" G7 T6 a    他覺得自己可恥。直到前一刻都以為,那孩子又準備傷害自己,卻忘記了對方也會不安,也會受傷。
( ]: y5 G" d9 q    在一大段彷如告白的說話之中,他只能找到一點點,來作出回應。
6 c. v8 D) J9 z    「……我哪裡有討厭你呢……」; `0 v& ^6 A* e' M) z" B2 M
    他聽著永熒呯碰亂跳的心跳聲。終於鼓起勇氣,舉起手回抱著,這個外表跟成年人無異,內裡卻始終還是個孩子的青年。
' s  a3 r9 h. l    他安撫著輕拍著永熒的背,重複著「……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i* @# N  Q% \/ q3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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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時段的地下鐵路總是擠滿人。平常從小閣樓去上班,路程不算遠,但在永熒家裡便有點距離,只好養成每天坐公車的習慣。第一次在顛峰時間擠進車廂時真有點嚇倒,那麼人迫人的活像塞在罐頭裡的沙甸魚肉,這種樣子真的進的去嗎?但在遲疑下錯過了兩班車之後,即使無奈也只好隨著人潮,把自己給擠進去。
$ o2 c8 F9 i; N8 y5 U9 v    想不到現在這麼習慣了。
+ A) ]2 k1 |( }. n4 c% _" }/ ^4 R% s    在一陣叮叮-的開門聲之後,又湧進新一批的乘客,旁邊妝容已有點掉落的女性,正散出一陣香水混合汗臭的怪異氣味。男人皺皺眉,不動聲息地往旁邊移了移,好不容易那陣味道終於從鼻底消失。
; L' L1 j8 n% e    男人抬頭想呼吸一口較新鮮的空氣,冷不防對上了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進入漆黑的隧道之後,玻璃就像鏡子一樣清晰,上面清楚映照出一個平凡而乾淨的男人的臉。
4 H# X7 E) n& q3 c2 S6 p. D# J& [7 U. t    比較起旁邊的人的疲態,他反而顯得精神亦亦,男人有些意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5 B, M# N, w9 |, x    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 C( B, U$ O$ j! i; @    從半個月前他就開始了兩邊跑的生活。白天先到永熒家裡去做飯,打掃,洗衣服,直到黃昏準備好晚飯,才匆匆離去,趕到店裡上班。這樣的生活明明應該是很辛苦的。
% t( [4 u8 t& @7 ?1 A' Y- }    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甚至每天都興致勃勃。
5 ^/ J: j, E  n/ U% o    像是在菜市場裡,總是挑滿那孩子愛吃的菜,想著怎麼讓永熒吃得高興,又能把人餵得白白胖胖……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經歷過這種期待的心情。
0 {5 F  m3 [; P3 j2 V! e    在小閣樓裡他從來沒有做飯,因為一個人吃飯實在很沒有意思。只要能果腹的,吃什麼都沒分別,於是便開始了與麵包為伴的生活。& \5 d  y9 y9 B0 s( C$ A' G
    但現在不同。要把永熒照顧得好成了他生活的責任,那孩子笑了就覺得自己完成了偉大使命。尤其是發現了永熒的軟弱後,心裡面柔軟的部份都被勾起來。
! ]' X  c9 @2 y& ^7 X: {    怕那孩子餓著,冷著……把永熒的一切當成自己全部的那個自己,明明很早就在他窩在殼裡舔傷口時,就已經萎縮消失掉了。可是現在又鮮活的重新活起來。6 u' w, j* F) @; m; `
    被另一個人佔據心思,左右情緒,實在不是件明智的事。可是沒有辦法,就像他的身體總是三番四次地背叛他,走向永熒。現在連意識,也彷彿不受控制了。* S/ g9 }9 {8 `
    男人抬起眼,車窗倒影出的笑容,似是無可奈何,偏夾雜了甜。, `5 L( o  ~& t
    感情這回事啊,即使欺騙得了別人……卻總是不得不向自己承認的。$ Q$ b0 R* a7 b) o
    車子從漆黑的隧道轟轟駛出,男人的臉孔自車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外面等待的乘客。車門一開一群群魚貫地走進來,看著穿著鮮艷衣服的男女,竟有著熱帶魚湧著魚缸的錯覺,看得男人眼都花了。- ]. j' C. I0 f  p' _: @( q1 o( s
    在耳邊響起車門即將關上的叮叮聲,才如夢初醒地發現已經到站。男人連忙撥開人潮,在一陣陣抱怨聲之中,男人一道歉一邊往車門擠去。. w4 D, j, v/ x8 b- ]( o4 g
    回到店裡時已經有點遲了。雖然還不到開業時間,但男人看到跟自己一同負責櫃檯工作的店員,已經站著在做清潔,他不好意思地朝對方打個招呼,連忙急急往更新室走去。
. Z( `2 n$ o$ M% u; S. [    在男人脫去上衣,正扣著制服襯衣的鈕扣時,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他聽到聲音而回頭去,看到老闆推門而至。男人停下動作,訕訕的點個頭。最近由於太趕忙的關係,他回到店裡的時間有點遲,他擔心老闆會不高興。  M- }4 I) u8 I' W
    當然他跟老闆解釋過家裡的情況,當時老闆慷慨地建議他放一個月大假。  |! P: u8 a$ P9 X1 u$ o' N
    但是他並不想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以永熒為重,卻還是應該保有自己的步調。……抱著這種想法,男人婉拒了老闆的好意,只是要求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改成晚上至凌晨這個時段,老闆也爽快地應允了。
0 E* w; D# b% R/ f' w    老闆繞著臂膀倚在門邊,微微笑看他。感受到老闆沒有生氣後,男人也放鬆下來,繼續埋首整理衣服。& A, S6 I" l9 `: i
    「這段日子很辛苦吧。」/ k. H; s3 k! d" \
    男人正在弄臂上的金帶,對於老闆的關心,他只是微笑一下。' w+ w/ P6 b, g. j
    「也不是。其實沒那麼辛苦,只是些家事,都是做習慣的。」
. s3 W3 @% S6 m8 u' p! F% m    老闆踱步上前,坐到休息用的長椅上。男人又低下頭弄那麻煩的臂帶,所以看不到老闆正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5 Z4 y7 c- Z7 ]; ?    「倒也是。這陣子你倒是長了點肉,看來是過得不錯。」
4 F7 `* D& }! B    比較起老闆聲音裡那種滿意,男人抬起頭時卻是羞澀得滿臉通紅。老闆怎會注意這種地方,他剛才該不會就是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小腹吧。7 Y  u8 H1 x% O1 B
    男人伸手按了按腹部。的確最近他是長肉了,從前摸上去,胸口的肋骨一條條的凸起。可是最近卻能捏到一小層軟綿綿的質感。
( o& P1 X' |5 w8 ?5 P; `9 Q6 a    雖然一開始他只打算準備永熒一人份的飯菜。但自從第一天起,每次吃飯永熒都只捧著飯碗,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看,非要他多拿一份餐具,坐在旁邊,才肯乖乖吃飯。
# s$ d$ a9 o- Y3 i# L5 X+ [3 B    其實他心裡也很了解,只有獨自一人吃飯的寂寞。敵不過孩子的要求,於是便習慣了共進午膳,後來被纏久了,便連晚飯也先吃過才出門,所以一直遲到。永熒還會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夾到他的碗裡,說是分甘同享。不忍心拒絕下,他都乖乖送進肚子裡。1 `0 f4 C6 d, G- S5 j6 q" z
    ……結果,被養胖的好像是他自己嘛。
9 g$ Y+ T% Z% h* A; x/ Z    「不用擔心,你還沒有小肚子。」
6 f, }/ E) J0 W0 R1 W: o; r( M" H( s    老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身旁,半帶戲謔的說。男人立即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失神地一直揉著自己肚子……這種事實在是有點、應該是十分丟臉。& o( {1 d5 E8 N+ d$ e2 P4 C* L% i
    「快到櫃檯去吧,不然郭梓要忙不過來囉。」& t/ z9 e  c! l+ X7 o
    老闆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才醒覺自己連衣服都沒打理好,不禁羞愧地垂下頭。他竟然只顧發呆,忘了工作。老闆卻微笑地拍拍他的肩,逕自離開更衣室,在開門之前,說,$ |& ?" g' [3 y$ `* i8 b
    「除了小肚子,你還有別的改變……現在的笑容,我喜歡。比起你從前的苦瓜相,現在是可口多了……」7 f" {$ \: ^5 J
    望著身影自門口消失,男人不禁笑了。老闆總是用他獨有的溫柔,安慰鼓勵著自己。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孤獨。……其實坦率接受別人的好意,比起總是懷疑對方是否別有企圖,要輕鬆得多。只是他被磨蝕得太久了,都早已經忘卻那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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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U. d9 I% j- k+ a( W6 T    被通知今天休假的時候,男人第一個想法就是晚餐吃得豐盛一點。雖然平時他都做些永熒愛吃的,但畢竟都是些家常菜,吃多了總會膩。
- w8 q3 `2 k4 d5 R    男人一邊在大型超市中挑選家中的日用品,邊細想今天該吃些什麼。
9 w5 @3 Y% Q+ }7 k2 P' {; H    在考慮時男人原本屬意吃火鍋,準備一大堆的菜肉,慢慢在翻滾的濃湯裡煮灼。但轉念一想,在大熱天裡對著爐火,也著實太熱了點,便打消了念頭。不過沒多久他就想到,家裡有塊接電便會發熱的厚鐵板,以前他們總是當成微型的BBQ,好吃得緊。
$ t5 x1 j  U8 r! t0 t    於是還是買了些方便燒烤的菜,挑了幾只又肥又新鮮的大蝦,把它們去殼後打肚子切割,扇開後整隻伏著,美觀又好吃。還選了些厚薄得當的牛肉片,上面的脂肪點分佈得像雪花一樣,只要不過老,吃下去是入口即化的。
( Z6 K! ]0 d6 j: q8 S) I2 s. G    滿意的點算東西確實沒遺留後,男人繞到另一邊去買了些汽水還有果汁,甚至還買了幾罐啤酒,吃燒烤太上火,啤酒是最清涼消暑了。
/ i/ z& z! @: p$ _, m- e    男人大包小包的打開門,正伏在餐桌上寫作業的永熒,大概是聽到聲音而抬起頭來。看到他滿手的東西,永熒沒有多大反應,反正男人早攬上身當成自己的工作,午、晚飯,日用品,甚至連零嘴都一手包辦。) z* L. |( e* W. D, ~, `/ |
    只是在看到他搬得那麼吃力時,永熒壓著桌面似是想站起來,但隨即醒悟到什麼似地又噥嘟一聲,訕訕地重新埋首於作業裡。對著表情有點不忿的永熒,男人笑笑,擺擺手叫他待著,並留下一句『午餐很快就好了』便走進廚房。
( p( Q6 z% e5 Y5 D7 l' |# c    午飯後男人以打掃為由,把原本待在客廳的永熒趕進房間裡,實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男人整個下午待在廚房裡,準備今晚的材料。像是把蝦去殼洗淨,蔬菜切成適合燒烤的大小,還有調醬汁,肉類比較方便,都是現成的,只要放著解凍就好。) Q/ r3 g, o8 R- I# x
    都整理好後,男人從櫃裡拿出一次性的即棄桌布,鋪在餐桌上,再把食物都放好,滿滿的一桌。最後找出電熱板,仔細清潔了,再插上電,才終於有大功告成的感覺。
1 {. ?  \1 ?2 }% d, B4 I* C    男人抹抹額角的汗,抬頭發現快六時了,他進廚房裡拿生油時,還提醒自己該去叫永熒了,一出來卻看到那孩子已經一拐一拐走出來,滿面不可思議的盯著飯桌。
5 ?: k( f8 X/ X8 g' E    他當然知道永熒會驚訝,平常他大概只能有半小時吃飯,所以都準備些簡單小菜,今天是太豐富了點。
! [7 }! U! s8 n/ I( X* S& H% B    「今天我休假,可以待晚一點。」男人笑著解釋,率先走到飯桌旁。
5 s3 A9 h* q; p6 k- p  o    他小心翼翼地讓手上瓶子傾斜,油落在已經預熱的鐵板上,立即發出滋滋-的聲音,散出植物油獨有的香味。男人蓋好油瓶,才發現永熒還呆呆站著。他笑著走到永熒身邊,拉過椅子讓他坐下。+ y) _3 R$ e2 n5 _: {/ a& [
    「坐呀。」他微微笑說,「快點坐好,可以吃了。」2 j: o: r9 S* a" R( j
    電熱板已經燒得透徹。男人趁著鐵板正旺,連忙夾了幾塊牛肉放上去,才發現吃鐵板燒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畢竟熱油一直濺起,總不能拿到面前放著,於是要把食物夾到鐵板上,除了要伸長手臂直起腰,甚至還要微微站起來。對行動不便的永熒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M+ a8 {: X. Q4 M: w. b. F
    發現到這一點的男人,轉頭過去,果然看到永熒托著頭,無聊地咬著筷子頭。& T. k6 H( k" b' v. C- V
    「抱歉,我沒想到……」男人頹然坐回椅子上,有種被澆了盤冷水的感覺。自己一頭熱的想讓永熒快樂,結果卻弄巧成拙。
% i3 M) ~5 k8 m1 U3 e1 m    也許是察覺到男人的難過,永熒反而安慰起他。雖然永熒說『不要緊』,但男人還是搖搖頭,最後乾脆站起來,拿起已拆除保鮮膜,卻還是放在膠盤子的肥美牛肉。1 b- l- }0 a/ d* g) X0 B) x" d
    「我拿進去熱一下吧……還要煮點白飯,可能要等一會兒……」
/ B. w1 L. |3 a$ Q) L- d    雖然是燒烤專用的上等牛肉,但煮熟了其實味道還是不壞的。男人安慰自己。暗地裡卻覺得自己愚笨,沒有切身處地的考量。* Y2 }" n7 F: U/ Y1 f
    男人才站起來,永熒卻冷不防地抓過他的手肘。- c/ ]  p  Y. b- \6 j8 d0 G. y
    「我想吃烤肉!」永熒語氣強硬的說,甚至有點像在要求玩具的小孩子。男人皺眉偏著頭,即使永熒這樣說,但這樣子吃烤肉未免太累人了。男人正想搖頭,永熒彷彿衝口而出的道,# {1 ~) D; d& R. e  T( e9 ?
    「──你燒給我吃不就行了嗎?」: T  I2 B9 _. j; ~5 Z
    男人聽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的確如此,沒人規定吃的人一定得負責燒。看著男人重新坐好,永熒露出點得意之色,似乎對自己的急才很滿意。男人心裡卻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想吃烤肉,只是不忍心自己失望。5 U# r% i* o# n
    他為這種體貼感到窩心,加上心裡內疚,更是殷勤的又是燒菜,又是烤肉,一雙手在鐵板和永熒碗子之間忙過不停,甚至乾脆站起來,方便翻動烤肉,自己卻是一口都還沒吃。0 M& ?) G8 \  ?& @7 c! l; `
    「……永熒,這塊肉好了,快趁著熱吃……」7 N( [+ p" i2 }
    男人壓著一塊燒得剛好的肉,準備往永熒滿滿的碗裡堆。但才轉過頭,就看到一雙筷子伸來,抵在自己唇邊。( S8 K* \7 Y' ?1 t: u1 c
    「你也嚐嚐看,別淨在忙,都沒吃到不是嗎?」1 n& ?3 |0 p1 o: y" a: s
    永熒略帶責備的說,手上的筷子卻相反的晃了晃,沾了麻醬的牛肉擦過男人嘴唇。肉香在鼻底飄散,男人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原本想說『我自己會夾』的嘴巴,也自動把說話給嚥回去,乖乖咬下烤肉。
2 f3 w& H4 o  E, S* j  t    鬆軟的上等牛肉在一進入口腔後,連嘴嚼也用不著似地,迅速在舌尖化開。他細細品嚐著這份美好的觸感,有點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抬頭對上正戲謔般咬著筷子頭的永熒時,又感覺不好意思。
! o9 K  X9 C. t3 @    「堂哥,我說喔……」永熒笑嘻嘻的望著他,鮮紅的舌尖像舐舔般劃過筷子,自己剛剛咬過的部份。男人驀地覺得熱,永熒卻伸出手指,上下搖動,指著他身後的鐵板懶懶的說,0 x2 T/ p# u0 h' I* }% \
    「再不夾起來,就要燒焦囉。」0 c6 ~. y' z1 ?0 ~
    男人慌忙轉身。一直被筷子壓著的肉塊果然已經太老了,甚至有點焦味,在夾起來後,甚至可以看到貼著鐵板的那一面已經焦黑。整個就是慘不忍睹。
! R# _6 G  ]* Y- n/ y    要丟掉也是可惜的。男人夾起來,訕訕地放進自己的碗子裡,在對上永熒似笑非笑的目光時,他藉口要拿飲料,逃走般竄進了廚房。
. Y& `! W3 y6 R+ J, W- q0 J& \1 ]# a! I    在掌心貼上冰涼的飲料外壁,才有點冷靜下來。男人隨便拿了罐啤酒,啪地打開就大口大口灌起來,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的感覺很舒服,男人覺得喉嚨乾涸便一口氣喝了半罐,但在涼意滲透過後,一陣酒的熱力卻從胃部漸漸上昇。
: N5 q, E) T. A% q4 Z9 C    男人甩甩頭,又喝了兩口才緩緩返回坐位,順道給永熒拿了罐汽水。
* ]$ ~4 d8 \& Z8 X4 k( u    「吶,給你……」站著覺得地面有點搖晃,男人按著桌邊慢慢坐下來,邊把手上的汽水遞過去,還輕輕打了個酒嗝,他自己也能感到一陣酒味從嘴巴裡傳出。
8 j" L  S  [1 I4 V7 Z! `. q    永熒沒有接過汽水,反而眉頭捏成一團的看他。男人以為是酒的味道令永熒不高興,連忙伸手掩著嘴,永熒卻扁著嘴埋怨。+ J0 d# f5 i$ t/ F+ s
    「我也要喝啤酒喇……」3 v( j! G5 U0 R
    聽到永熒的要求,男人瞪大原本半瞇的雙眼,又打了個酒嗝。想著這孩子才幾歲,就想要學人喝酒了,永熒又繼續說,! b4 G/ X; L6 J9 X* S- o, q
    「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嘛,學校也在放假,就是喝醉了也沒關係的。」- ~; L: r/ m7 d) l
    男人因為酒力而變得混亂的腦袋,接收了這番話後,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反正現在是假期,只要永熒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點點頭,搖晃著又想站起來,打算到廚房去再拿一罐,永熒卻奪過了他手上的罐子,咕通咕通的喝起來。! R/ _4 R/ M* o+ R* x0 a
    隨著永熒高昂著頭的動作,喉結在他小麥色的喉嚨上下滑動。男人看著他的唇,貼在剛剛自己喝過的地方,突然又覺得喉嚨乾澀起來,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連雙眼都變得迷濛,有點痴痴的凝視著面前的年輕孩子。6 Z& b" j4 ?" `4 [8 Z( O3 Q
    「啊,好喝!」+ y6 e% t4 U6 x% E' `2 k$ l+ J
    永熒痛快地把啤酒一飲而盡後,發出一聲不像第一次喝酒的嘆息聲。男人變得脆弱敏感的耳膜,接觸到過大的聲音後立即清醒過來,連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掩飾地拿起汽水,開啟後快速喝了幾口,又把注意力放回食物上。4 d) r$ @% S- g9 ^' r
    「你還想吃些什麼,儘管說,我來燒……」
' m+ s- o/ d5 J6 W    男人以異常熱烈的聲音招呼著永熒,可是握著汽水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自己心裡清楚,有些事不全然是因為酒精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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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e" R  ]    吃飽喝足後,兩人差不多是抱著肚子,懶懶攤在椅上不想動。烤肉真的非常好吃,肉的鮮美,蝦的甘甜,蔬菜也因為新鮮的關係,不止色澤鮮豔,吃下去也很爽口。原本男人以為自己準備得太多,沒想到一頓飯下來,卻沒餘下多少。/ l9 }1 `( I5 x% V2 c  E
    讓永熒移動到客廳之後,男人開始收拾。在滿桌狼藉中,先收拾餘下的菜,包好放進冷藏庫,然後把碗盤堆疊起來,都捧進廚房清洗。雖然桌上東西不少,但大多是即棄的,男人便先留著,待一會兒再一塊打包丟掉。
, \* v! |" T5 b# q    水沙沙的流著,男人拿了抹布,把碗筷遞到水龍頭下,開始慢慢洗擦。在嘩拉嘩拉聲中,夾雜外面傳來的電視聲音,現在有時候下午無聊,男人也會看會兒電視打發時間,但這種時段的卻從沒看過。. u$ c5 e+ L9 t7 k6 A2 R
    他不太留神地聽著外面主持人的說話,聲音卻倏地中斷,不一會轉成音樂聲,有點像自己常聽的CD。可是他愛聽的都是些英文老歌,永熒是從來不聽的,男人想想,大概是電視節目剛好播到吧。. V9 @7 G6 x+ J- g. x* y% N; ~
    抹乾了碗盤上的水跡,男人把它們收回櫃裡,再到外面打包好垃圾。順道看了看鐘,竟快九時了,也差不多該回家。7 D& u9 ?9 z- T  h8 h
    男人走到客廳,打算跟永熒說一聲,曲子卻剛好播到他喜歡的部份,果然是他常聽的那首歌。只是電視上並不是想像中的什麼音樂節目,反而黑漆漆一片,不斷有什麼東西閃過。男人看得眼都花了,還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7 ?& y- @+ }+ R: h$ U. c9 M    永熒坐在地上,雙手捏著什麼在使勁的按著。男人看著地上接了一堆電線的黑色機器,才想到這大概是電玩遊戲,永熒從前常常在玩。想不到遊戲裡面也有些老歌曲,男人不覺手肘頂著沙發,有點興致。
) X% [/ s* a! o$ J    「坐下來看嘛。」
: C" D  K5 \$ q1 r5 }; T% S    永熒留意到身後的男人,在一曲既終,便回頭向男人招招手,順道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 m- Q: ?4 `' S. H    男人看出點興趣來,本來想點頭,但一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又硬生生的往左右搖了搖。
9 @4 S+ r+ _- o  G    「不用了。……東西也整理好了,時間也晚了……我應該回家去了……」- I# ]/ L# E' T( M' x  x+ l
    男人輕輕揉搓自己的手腕。永熒一聽到自己的說話,笑容立即便跨掉了,好像屬於他的玩意給人硬生生搶走般表情。……可是自己又不是玩具。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男人不禁苦笑,但看著永熒一閃而過的寂寞,又不由得心軟。8 i. t9 ~* c" R-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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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 ~8 M# R& j+ |1 p9 ^    「可是……」永熒還想說什麼,但開口後卻像啞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衝口而出,- l* x% }" l0 k: Q
    「那你乾脆住下來不就好了?反正這兒本來就是你的家啊,房間也沒人在用……」1 H, Z, ?# t6 S- x  J. a7 g( D
    永熒突然住了口。男人心裡原本昇起的溫情也消失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陰霾得可怕,才會連永熒也不敢說下去。但每個心裡也總是有些地方,是不想被觸及的。4 |9 H) C# T! P$ j+ G
    即使現在他可以留在這個家裡,好好的照顧永熒,不代表他已經毫不介意。1 s' `1 s3 a& ?
    永熒大概知道自己失言,也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其實他並不怪永熒,也知道那孩子只是有口無心。他厭惡的是明明結疤了,自己還是小心翼翼,一碰就感覺到痛的傷口。. G7 H" U, f6 U' h# q6 H
    男人勉強扯出笑容,還是搖搖頭,說,「……我真的該走了……」
! w3 b/ |0 C" n# F  n    永熒沒再說什麼,只是以有些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男人心一緊,還是轉過身,卻聽到後面一把聲音,那麼委曲的哀求道,. E# q5 D- }4 @$ K# ?
    「那,再陪我一會兒吧……」差點聽不出這是永熒的聲音。男人動搖地停住腳步,聽他繼續說,「你走了之後,又只餘下我一個人了……」
5 c) \' h8 U( `, S4 \6 w    雖然不是什麼大房子,但一個人待著,也真是滿空洞的。他想到永熒,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看著他的親人,一個個彷彿消失掉的離開他的身邊。: G7 F* }5 _5 I$ o) t, M+ _. l4 I
    「……自己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 j. v5 ?" t, T" u% t) R* h    然後永熒投下決定性的一句。寂寞這兩個字就像魔咒一樣,一提出來男人就沒掙扎的餘地。他幾乎是控制不了地轉過身。! i, _, ?% e4 v+ X7 E. g; x1 S. v4 [$ J
    「不要再說了……」男人輕聲要求。永熒露出失望的表情,大概誤認了男人的句子為拒絕,但男人卻相反地,緩緩繞過沙發,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6 G+ k; p) n% \2 ?% X; t$ l1 v
    「繼續玩吧,我想看你玩。」看著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的永熒,男人微微笑指著螢幕。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一瞬間閃過光,似是不可置信。
& ^: c# `: J4 k) ]    「你……不回去了嗎?」
9 f6 K9 Z- a: Y; b; |    永熒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男人微微開口,結果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重重的點一下頭。永熒陰沉的臉瞬間又盞放出陽光,彷如翻書一樣。
! }* j6 F7 d% Y7 o7 W) K( x  j    男人失笑搖搖頭,心裡卻慶幸著自己決定留下。只要看到那孩子笑了,他就高興。- d+ _: _0 J; r/ P
    原本男人只是打算靜靜看著。那孩子玩心一起,卻硬是把控制杆往他手上塞,喊著要教他玩。聽著永熒講解著那些玩法,男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實際上卻一頭霧水。別說要雙手乖乖聽話的按鍵,就是電視上那飛似的畫面,也只看得人頭昏腦脹。
2 r, g6 X/ G5 g. x  l) V. l! b    看著那些灑落下來的白條,男人手忙腳亂的按著,想抓著節奏。越著急卻越是按不準,不是太快便是太慢,看到畫面上一連串紅字的『MISS』,男人用力捏緊手上那玩意,掌心都冒出熱汗,連耳邊那些熟悉的歌曲,都像變成走調的音符轟得人腦袋發熱。- t) F, E* A' t1 t+ F5 l
    直至呯地一聲音樂曳地終止,畫面像關門似地,從左右開始漆黑一片,男人才發現已經Game Over了。他訕訕地把遊戲還給永熒,說,「還是你玩吧……」0 q' @1 u. H# O
    「咦,為什麼,不好玩嗎?」永熒驚訝的反問,男人搖搖頭。
9 m0 G% r0 k" c. g" H7 P% G* J    「也不是……」
  y" p) w& ^7 [- H9 ]; ~2 A    這東西其實滿刺激的,偶爾按中一兩個也很有趣。但始終是不適合他的,像是看漫畫,打電動,跟朋友逛街,在他的年輕時代,甚至現在,也是從未有過。% m- ^& U% B8 Y* Y
    再來一次也只是丟人眼現,露出自己手腳遲鈍的一面,可是永熒卻重新將控制杆塞回他手內,他才想搖頭,卻被用力握著了手。
3 |; j+ U" ?, g/ o4 Z6 F) t9 w    「你這樣玩不對喇,放輕鬆點,我來教你。」4 X; C+ W- P; U% E4 V
    拒絕的言語在被溫熱的手握著後,半句也吐不出來。永熒的姆指覆在他上方,一下下地帶著他在按鍵上移動。4 j1 ~! l1 c) f. f) [4 M$ x6 r
    隨著永熒的動作,原本僵硬的手指竟漸漸真的抓到節拍,一開始還是靠永熒帶著玩的,但不知不覺就隨著男人自己的意志控制。/ v- s( R; ]2 U) }$ w3 g- u
    在身體漸漸跟音樂融會,手指的動作雖然僵硬,每一下卻也結結實實的隨著拍子。突然哪兒傳來一陣歡呼聲,畫面倏地出現一個黃色的C,才發現已經順利過關。. r  K3 \: N# y. G* W. M4 g) L
    「玩得挺好的嘛!」4 z" T& R' ~% L4 l
    望著畫面上一堆小人在拍掌,男人呆著不懂反應,脖子卻一陣搔癢,感覺到右肩的壓力,男人回過頭,卻發現永熒下巴尖就抵在自己的肩上,才剛回過神的腦袋又一片發白。
" x2 p: {9 g8 t5 S5 W  U9 X, ]( d    「……你,你……」
. n4 ]" u4 I3 J, Z2 f    男人支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永熒卻趁這時候又挑好了歌,這次是首動畫歌曲。挑選的時候,永熒兩臂都繞了上來,一手選歌曲,一手按確定,男人被困在中間動彈不能。才想到要掙開,永熒又用下巴抵抵他,說,
; T3 y7 @) a2 p' _    「來,開始了。」
" `+ Y$ ^9 K( K: O6 u7 a7 _    果然畫面又開始播起來。像自然反應的,男人慢慢的一下下按著,連掙扎都忘記。電動玩具這種東西,好像開始了就會上癮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z  Q0 z# j% ?2 ]9 k2 x: p! Q
    原本像飛似般掉落的白條,現在卻如慢動作,男人發現自己每個都能夠看得清楚。接著又玩了幾首,雖然動作還不靈活,但總算找到了要領。
. G3 X+ i# Q2 M! _+ v( {    看到男人漸漸上手,永熒也拿起另一邊的控制器,笑咪咪的說,「接下來的對手,是我喔,堂、哥。」5 M2 G9 P8 D- Z
    聽到永熒彷如挑釁的說話,男人先是一愕,隨後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地,竟昇起一種不服輸的情緒,差點便脫口而出『誰怕誰啊』。. ~( [. L$ x* N" M
    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種玩意。
3 {/ F0 y; F8 @! h    以前他都是站在沙發後面,看著這個孩子沒日沒夜通宵達旦的在玩,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樂趣,所以每次他開口,都是叫永熒早點休息,然後換來白眼。( i- X. d$ L' x$ M3 J  N( q
    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坐在地上,像個朋友一般嬉鬧,忘了自己的歲數比對方年長一歲,甚至是監護人的身份。
: s7 z8 i% \2 t2 D$ t8 B    永熒熟練的選好了模式,做出一副備戰的架勢。說是對戰模式,卻跟那些打鬥的遊戲不同,不必令對方倒地不起,反倒像是兩人合作一首曲,只要隨便一個順利完成,另一個也連帶關係的過關。
  c# Q# B2 N4 S* I- O    但就因為這種條件,永熒選曲可謂毫不心軟,男人只瞄一下歌曲的級數,星星都連在一起,數也數不清。
- L  N" @' z9 d$ K* K    剛開頭也還好,只是白條比較密,但接下來就像雨一樣傾瀉而下,打得他頭昏腦脹。畫面又快速飄起一連串的紅字,男人按得手忙腳亂,卻怎麼都比不上歌曲的速度,幾首下來,盡是些E、F等慘不忍睹的評級。
) E7 i0 r9 Z* K8 u    永熒卻笑笑抓著他的手,告訴他些技巧,像是怎麼按會比較快,要看著螢幕的哪兒……終於在第N次挑戰後,兩邊畫面都是歡呼的小人。
% @' V1 `! H- @    男人心裡也不禁雀躍,他像個想邀功的孩子般回頭,永熒卻像比他更興奮似的,一雙手倏然伸過來,用力托起他的臉, , ?+ e: z/ {* A' O6 Z
    「太捧了,我來給你獎勵一下!」  v, d5 J# N+ Z7 F! J8 ?
    瞬間拉近的距離,讓男人刷地紅了臉,一剎那他還以為永熒想要吻下來。可隨即永熒卻爬起來,一拐一拐走進廚房,男人眨眨眼,又看他到嘴巴咬著零嘴的一角,手上還抓幾罐啤酒,又回到身邊,把東西給丟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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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獎勵啊?男人噗的笑了,分明是永熒自己想喝嘛,卻拿他來當藉口。可是男人也不說破,任由永熒開了啤酒,接過後咕通吞了兩口,又摸了兩片薯片吃。最近他也變嘴饞了,想到之前老闆的話,不由得有點擔心的揉揉肚子。
  N( B) v( ^2 `4 P    「怎了,肚子不舒服嗎?」, h: l  D. \5 O' L0 n
    「……不是,我好像有點發胖……」
  y! Y' y5 r; C' C0 W5 a    永熒突然停下喝酒的動作,沉默了一下,突然說,「是嗎?我看看……」
2 L2 E# t7 a; q. J6 E. G) X    男人驚訝的抬起眼,原本以為只是開玩笑,永熒卻真的撲了過來,用力扯起他的衣服,甚至伸手鑽進衣底下去摸他的小腹。8 B' j9 t, g" l- j: j( j
    男人瞬間赤紅了臉,連忙伸手去擋,卻已被亂揉一通,好不容易逃開了,他氣呼呼的瞪著永熒,對方卻還是一臉笑嘻嘻的。
4 G, W4 a' M1 {# I* W" C" U    「……你,你……」他喘得說不出話。
! \- A: A3 C7 C3 X    「抱歉抱歉……我跟朋友都這樣玩,一時忘形了……」永熒嘴巴道歉,臉上卻毫無歉色,甚至還追加一句,「我覺得現在不錯啊,之前實在太瘦了……」
" Z0 f9 [# `7 {5 o4 w    有點微慍甚至不知所措的男人,聽到『朋友』兩字,火氣立時消掉。想想也是自己反應過度,永熒這種年紀的男生,不都是打吵吵鬧鬧的嗎?而且對他來說,被永熒當成平輩般相處,比什麼都來得高興。
1 y+ e1 y4 i$ x( T/ I    於是只好揮揮手,主動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遊戲。
- M0 M1 f" e- g4 P    一整晚下來,男人雖然過得高興,但凡事過度放縱總要承擔後果。而男人的後果除了一雙痠痛的手,還外加早過了的尾班車。
# M+ P  ?& n6 X3 t: C. Z    而且還是鄰居拍門,投訴音樂的聲音太大,才驀然發現竟然已是半夜。$ H2 f" M0 c6 J6 n9 L" V7 ]
    男人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道歉,整個人清醒過來,身為長輩的他陪著瘋在一起,也實在太不像話。
/ t# O# g/ u7 E+ {* S1 u    打發了鄰居,男人一轉身就看到永熒像隻做錯事的大狗般,抱著腿在抬眼偷看他。
6 d5 W6 A" }1 R7 @7 a8 P/ z2 ^    「那個……」永熒小心翼翼的說「……也這種時間了,就乾脆,住下來吧……?」. I2 ?7 T0 a- p/ v6 S
    就奇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乖了,原來是別有所求。只是也這種時間了……男人指手壓著額角,皺眉看了掛鐘一眼,說,「嗯,也沒別的辦法……今晚就讓我借住一晚吧。」
/ }3 }8 f* R; T- l' d. t: _    答允留下來,男人便到房間裡去整理床舖。在回來後,他還沒走進過自己的房間,甚至連書房也沒進去過。可是現在,倒也沒有想像中的排斥感覺。
% k; B5 Z) s1 H8 ~0 B( O4 {5 T    大概所有東西也是有事效性的,他想。
* L+ s1 X* s& j! K& P    房間跟他印象中的差不多,沒多大改變,令他驚訝的反而是這麼久沒用過的地方,竟然沒有什麼塵埃。也許……男人倏然感到一陣愧疚,也許嬸嬸在自己離開後,還是持續地打掃,等著他回來。- {- v7 ^) S5 a0 u7 N, |% A
    男人從衣櫃裡拿出整齊疊好的衣服,牆角一束已經乾枯的薑花更是印証了他的想法,他拿起花束輕輕托在掌心,遞到了面前。雖然散出一陣腐爛的氣味,屬於薑花的清香卻從記憶深處湧現。
# D% U  e1 ^$ d" y    他突然一陣鼻酸。男人放回花束,快速拿起衣服,重新回到客廳。永熒還坐著電視機前奮鬥著,男人低著頭直接走進浴室,在站在蓬頭下任由溫水打落時,才用力嗦了嗦鼻子。
% @, d5 S8 w/ y0 f0 {& F! Y    從浴室出來時已過了半小時,男人邊抹著濕漉的頭髮,望向電視永熒竟還靠著沙發背,並沒有去睡。
: @$ K: g7 `: w    覺得有點太超過了,男人走到沙發打算趕人,卻看到那孩子手還握著控制杆,頭卻已經一點一點在打盹了。男人苦笑蹲到地上,伸出手輕輕搖他的肩膀。
# R% U# Q  Q$ o: T7 ], d1 b    「永熒,別在這邊睡,會著涼的。」) F6 K2 ?* M6 z  {  T4 k
    永熒頓了一下,以為他醒過來了,下一秒卻整個往前面倒。男人嚇一大跳,連忙伸手接著,永熒就攤在他懷裡睡了,溫熱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胸口上,吹得他一陣熱。4 ^7 f4 _& k+ n
    大概是洗澡後太熱了,男人掩飾地想,心臟卻呯碰亂跳越來越快。7 Z  _8 b( |& Q" [& c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永熒,那孩子看樣子是睡熟了。但儘管是夏季,在放著空調的室內還是會覺得冷的。永熒手臂上的毛孔已經因寒冷而突起,他把人靠回沙發,打算起來找張薄毛毯。0 c4 v" k9 g3 P1 o. e* P& E
    「…………」
8 p$ o$ j; R3 L3 M    可他才剛站起來,永熒便難受地呻吟了聲。想著該不會已經感冒了吧,男人緊張地細心一聽,終於聽清楚,那孩子是在說,
: X; ?1 S4 S2 f. C7 g9 \    「……別走……」
7 r/ ^( v, s3 I% U    男人驀然地止住腳步。但覺得由頭到腳都動彈不得。他舉起手,壓在眼皮之上,一陣濕意瞬間的滲透開來。一陣陣酸意,由心腔直湧上鼻頭,止也止不住。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對他來說,意義比一切都還大。2 T% N) d( x8 G. s& B. X) U& D
    要是在他提著那包小小的行里,打開這個家的大門時,有誰說過這兩個字,他是絕對不會踏出這道大門的。可是在那最迷茫無助的一刻,誰也沒有對他說過片言隻語。$ k) D; a9 R. D( A2 a: i" F
    沒有人說他可以留下。沒有人對他伸出緩手。- F/ u5 R, ?, t6 s7 j& q9 p
    可是……男人倏地覺得腳背一陣涼意,他茫然的低下頭,對上地面。一隻手緊緊的扯著他的褲管。" G3 p3 G/ q# D* E
    男人抓起毛巾,把臉埋在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毛巾上帶有這個家的氣味,衣服上也是,甚至連他身上飄散的沐浴液,也是熟悉的,屬於這個家的味道。% ~4 T/ E% W# L7 o% C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他覺得已經被世界遺棄了。但是到現在,他卻能打從心底承認,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在這個家裡生活。很慶幸可以跟這家人相遇,很慶幸可以……" X. e' M8 ]  E: w9 n6 \; G# Z2 {: v
    男人緩緩的跪下。他握起那只抓著他衣服的手,慢慢的,寶貝的,以雙手去包裹著。然後身體傾前,直到跟那張年青的臉頰咫距一吋。
3 d9 U7 {! l3 `. R    要是心跳可以藉著掌心傳遞的話……他終於吻上了,那略帶冰冷乾燥的嘴唇。要是心跳聲能代表說話的話,他知道這刻,心臟正在吶喊的是……; m0 Z/ F5 x' G) N
    他很慶幸曾經跟這孩子相戀。) C0 k2 m; B$ R$ e0 ]9 g/ ?
    ……可惜他是個膽小鬼。只能在這種情況,才敢洩露他那再也不想去觸碰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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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_. n. G. H# G    隨著暑假將要走到尾聲,永熒的腿傷也像迫不及待似的,迅速康復起來。2 Q# O7 k+ L" [9 u" s! y
    想到剛開始時,光站起來就已痛得滿身是汗的永熒,現在卻可以不靠拐杖作正常行走,不禁覺得年輕人的康復能力真的很強。
6 }$ F! F0 ]) z5 F1 h    雖然跑跳是還不行的,久了也容易累,但確確實實的,是沒有大礙了。
& _! \" H; r; m1 y* i    在醫生一輪敲敲打打般的檢查之後,也得到同樣的結論,並滿意的點頭微笑,說過幾天便可以拆除石膏。
3 U1 V! w: a' a2 T) ^$ c( I8 T6 }0 ?    「不過呢,要有心理準備……」
* G: m! `5 ^# [' f5 g0 {& C    原本一派輕鬆的年輕醫生,突然認真表示。男人著急的追問,卻換來『因為,會很臭』這種回答,男人不禁苦笑。但既然連玩笑也出來了,也真的表示,可以放下心來。
- |& t" I2 Z; q5 Q8 k+ ^* o    男人微笑著答謝醫生,陪著永熒離開。看到他走到永熒身邊,小心翼翼扶起他時,醫生挑了挑眉,男人尷尬的微微一笑。7 T, V  H7 L+ X
    當然他也清楚,那孩子獨個兒也能走得很好,但就像慣性一樣,他總是走在永熒的右側。……習慣真的是很一件很可怕的事,現在他不待在這孩子身邊,就覺得心裡不踏實。3 }2 u4 J# K% ~# V# B1 X  U3 v
    兩人站到電梯前,顯示板的數字才剛往下移。男人把目光移往旁邊的永熒身上,那孩子從剛才起就不發一言,即使自己笑咪咪的恭賀他痊癒,也只有不濃不淡的點頭回應。$ `6 q- k) }4 b! M& {
    覺得有點無趣的男人把視線往外移,左邊的窗子外長著一棵大樹,幾隻麻雀像是不怕熱的,一直繞圈圈飛著玩樂,還尖起嗓子叫個不停。在小鳥那稱不上悅耳的嗚叫中,倏然插入一把細緻的嗓子,
) U/ Q; _; C7 C5 Q+ ]0 x( P    「請問,是丁先生嗎?」. V$ n) y2 c8 X- m) c, c5 D
    男人反射性的回過頭,才發現對方並不是在叫他。在永熒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個粉色身影,胸前捧著一塊膠板子,看來是剛完成工作的護士。' v7 Y7 `. m% f9 _% X( `/ M
    「聽說你快要痊癒了,恭喜──」5 @9 p& L2 X  I
    也許是說話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男人覺得護士的聲音有點虛無飄渺,細細的嗓音也有點刺耳,男人定定的凝視著電梯門的倒影,卻意外地發現永熒咧開了笑容。7 I$ q4 F+ t( ?3 d* u4 Z
    男人伸手鬆開脖子的第一顆鈕子,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甚至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但是觸碰到鎖骨的手指又意外的冰冷,男人不自在的慢慢上下磨擦著指尖。
% S; A; Y  E0 x2 j    護士跑開了好一會,卻又折番過來,笑嘻嘻的把什麼往永熒懷裡塞。從電梯門上啞色的倒映,看上去並不真實,男人輕輕眨眨雙眼,卻沒有回頭。
  X% N  C) M' h8 ]  K3 b    忽地叮-的一聲,電梯在面前打開,永熒率先走了進去,在臨行前的一瞬,男人眼角飛快的別了右邊一瞬,那張明眉的笑臉還在對電梯內揮手。他甩了甩頭,快步走了進去。
4 r4 c  H4 Y2 ]) L2 ]. {    電梯裡很快地擠滿了人。在每層間幾乎不斷的開合著,換了一批批不同的穿著白衣的病人。男人被擠到永熒前方,差不多就要貼到胸前,他奮力定住身體,小心地別擠到永熒的腿,頭頂卻傳來聲音。& V9 I  K. }* l- A
    「她是我住院那晚的值班護士,因為腿痛著睡不了,所以聊了一下子……」
, h+ A8 i* Q* |6 j& x2 ]    永熒像是解釋般自言自語,男人輕輕哦了一聲,卻覺得電梯彷彿沒那麼擠了。脹得氣悶而透不過氣來的胸口,也能大口大口的吸進新鮮空氣。
" u& S  R  P- c: R  `: P    其實他並不是很介意,那個是什麼人。男人在心裡這麼想著,卻因為感到臉龐一片燥熱,而一直低著頭。, b* p9 k! H" z% I. }
    離開了醫院那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一切都變得清爽起來。男人想想,自己難得跟永熒一起外出,便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逛逛。畢竟差不多半個假期,永熒也被迫留在家裡,而現在傷也快好了,即使累了找地方坐也容易。
2 k0 Y4 U, C) a- u; h3 V5 \4 E    永熒的回答卻讓男人意外不想,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樣的話,我想到家旁邊的公園走走……」, \- n; P9 i/ J6 D3 y6 Z" B
    雖然說是公園,也只是個給孩童玩的小型遊樂園,小小的一塊,放了沙地,鞦韆什麼的,其實沒什麼好逛。但既然永熒都這麼要求,男人也沒多說什麼,招了車說出家附近的地址。# G8 x5 L! n" F8 }, Q
    一路上永熒都像在考慮什麼的,別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男人也沒多說,只是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像是回到幾星期前,他從剛醫院接回永熒,兩人在車上也是這麼安靜。. t1 m' g9 c+ e+ I# r+ l
    可是才幾星期,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習慣了伴在那麼孩子身邊,和那個家的氣味,……只是,永熒呢?
9 q" V1 {3 `" X: F, k1 W% D8 m, v    在石膏拆除之後,永熒就不再需要他在身邊打理雜事。男人從來沒想過,現實卻倏然躍上檯面,一下子清晰起來。) i( K) w# h: F. c" D) h
    車子停下時男人還沒有發現,直到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才忽然如夢初醒。男人付過車費後,發現永熒已經走進公園裡。9 a0 P0 X# ]" _0 i9 b# Z
    想著也許永熒就是要說,以後不再需要他了,才找個清靜的地方而不是回家,男人就覺得雙腿像黏在地上,有點走不過去。一開始想著再也不想跟這個孩子拉上關係的人,明明是自己,可是到現在,卻害怕那孩子可能說出口的拒絕。, Q; _, \' y2 M' A; z
    男人有種衝動,想轉身離去,永熒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在沙地前蹲著的永熒,一手執起沙子,一手卻招著喚他進去。男人緩緩的,終歸還是走到永熒旁邊。
, h% j, G) l' R9 [& c( e0 Y    「……你還記得嗎?」
4 ~; v& ~# @) q; g# S    不斷把玩著沙子的永熒,倏然傳來這麼一句,有點沒頭沒腦的。男人還來不及搖頭,他便繼續說,+ `7 u$ s4 L9 v1 S. K0 v8 z
    「小時候我總喜歡築沙堡壘,但是家裡不准跑太遠,沒可能到海邊去,你就是帶著我來這兒,玩這些人造的沙粒。」
: B& c% a  C: n* V; {- Y* x    男人靜靜的聽著,覺得永熒似是有話想說,不敢插嘴。, m  L5 o2 Y: l% J$ g
    在沙地上彷彿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奮力的跑沙子向上堆,已經滿頭大汗了,卻樂此不疲的,說要堆出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城堡,送給哥哥……; o8 @+ g: G- G. @' w. p
    「……那時候我說要把城堡送給你。爸爸卻告訴我說,沙子疊的,都是假的東西,……這種東西沒有堅固的基礎,只要風一吹,就散了,是世界上最沒保證的禮物……」
% D2 \0 w/ K) J6 {    永熒讓手上的沙緩緩流過,嘴角捏出苦笑。看到他的笑容,男人有種衝動,想要把這孩子緊緊抱入懷中。2 I' }6 p; S  x: s0 F
    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4 j; E1 u& }- A" m# W    「當時我並不明白父親的說話……只是想要把最美麗,我最喜歡的東西,跟哥哥分享。……可是我並沒有想過,在城堡隨風散去之後,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6 x; A5 I( F* p5 ]5 w4 j# m    ……是傷心呢,抑或落寂……還是對小孩子的玩意兒,一笑置之呢……」
$ U3 U; I6 }4 m( I0 F+ u    「吶,我說啊……」永熒抬起頭,那凝視著男人的雙瞳,閃著異樣的光「你當時是什麼樣的感覺呢?」1 Q8 H3 U& D* t8 D& T+ i. W+ E: p* ]
    對於永熒的問題,男人無言以對。在那孩子說出要送給他,那種天真的傻話時,最先的反應當然是喜悅的。但他卻比永熒早一步明白,這只是虛幻,亦帶不走的。除了那一刻的甜蜜,其實別的一點都不淨。
, m3 F( e4 e2 C0 k2 g    但是他說不出口,永熒也像並不需要回答似的,笑笑灑落手上的沙。0 y4 x- M" b; G1 a9 k7 X
    他站起來拍淨雙手,並沒有望向男人,逕自改變話題,「那個,在我的腿傷好了後,你還會繼續來……陪伴我嗎?」5 ]0 F9 q+ n, {& D
    突然說到重點,令男人呯的心臟亂跳,他還弄不清永熒的語氣,是希望他出現,還是已經厭倦了,嘴巴就已經訕訕地先回答,
  R% ~0 H9 R$ {! A# q    「……當然會啊,我是你的哥哥,不是嗎?……」
: S3 W7 C0 n6 C- p1 T    在說出這個答案時,男人但覺心臟刺痛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子,太快了,連他自己也來不及察看,這到底代表是什麼。
6 o: g- m- M0 c/ Z! b  c    永熒聽到他的回答後,驀然沉默了。男人打量著他的側面,卻看不出來什麼,方才永熒說的那番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 Y% O! S, ?9 M, _, j' J; Z/ w    男人捏緊掌心,想著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卻忽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在那雙手臂繞上來前還顯得那麼不真實,到那熟悉的氣息拂在耳後,卻忍不住的發抖。男人這才發現掌心已經捏出熱汗。" ~2 i, @, S8 S2 l# A3 H$ q
    「我不要……」永熒在男人耳邊細細地說。
9 ^! P1 T, D- H- U5 W    縱然動作這麼親暱,可是出口卻是拒絕的話。男人閉起雙眼。始終是不行的,那孩子並不想要自己留在身邊。他是多餘的。1 P+ {. e. g3 d$ v
    男人想伸手掩起雙耳,雙臂卻被束縛得無餘力掙扎,只能感到永熒雙手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他捏碎般……男人開始用力地搖頭。3 g) u$ z1 c' p! P& ~5 ?
    「不要動!」永熒在背後一吼,成功阻止了男人的掙扎「……靜靜的聽我說……」
+ o! |9 q: p& E- b    男人緩緩張開雙眼,整個公園裡空盪盪的,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背後的溫度,卻那麼真實的灼燙著他。1 D) l! E* m! F  x! G& Q8 _
    如果是最後了,即使多作一回小丑也不要緊。他相信自己承受得住。於是反而掛起微笑,等得著宣判。( b  y% e2 c6 P# U( U$ L) U0 O
    「……我喜歡你……」躍入耳膜的四個字,卻是從未想過的。男人不禁呆了。, J. N3 u1 |$ J2 K( x! e! Q& B, l
    「我喜歡你……不是家人,不是兄弟的身份……我只是喜歡你,喜歡著丁子栩這個人……」7 q3 B; R6 x7 K2 _
    那種急切渴求著什麼的嗓音,差點就令男人抑制不住想轉身。想要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想要向他訴說自己的心情。" G" E# C4 I- z  H. q/ |* @* y
    但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做的,緊緊捏起掌心,即使刺痛也沒有放手地呆立著。
2 C( D) Q% O3 U7 i* D' P+ w    寂靜中他感到永熒放開了懷抱,失去的熱度一下子就讓男人寂寞起來,他卻告訴自己,很快便會習慣的。許久都沒有聲響,在男人以為永熒已經離去後,拳頭卻突然被人強硬地扯開,有些什麼落在掌心,他甚至不敢去看。1 P1 h* o! J4 o% F
    「……這就是我的心意……」
- t' I- I/ x7 w* c0 D    他感到有雙手在自己臉上抹著,然後一陣軟軟的,貼在他的唇上。那不是熱情的,也不是吞噬般的吻。卻像捧在掌心,一用力就會消失不見的,寶貝般的……6 E  U: o( A' j" O/ U
    「……當時我真的以為,那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禮物。」. X  e5 [0 t5 ?1 k) \
    被迫托起了臉,男人對上了永熒的雙眼,那雙瞳孔認真的凝視著他。從倒影中卻看到自己茫然不相信的表情。( }+ T( J# L3 `/ D0 R4 D
    「……可是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也許將堡壘推倒的,就是我這雙手。……但現在不同,我有自信,可以建立起最完滿的家……只要你願意住進來的話。」
% H) F7 x. F3 O3 m    永熒舉起姆指,指著自己的心臟,說「我會一直等你的!」& t+ w3 j! C! O+ e) h
    永熒終於放開了他。然後便乾脆地轉身,邁步走開。7 l7 j) H! j  j1 i9 R+ E' ]4 |
    看著那個身影漸漸遠去,男人抖一下嘴唇,結果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手上越來越重。他低下頭,卻看到掌心放著的,是一大把色彩繽紛的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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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y  n" Q7 r3 t: f! O

, @' D! j, ]" |7 z( m  ]    在約定拆除石膏的日子,男人並沒有出現,不止如此,由那天開始,已經快兩個月,男人一直音訊全無。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彷彿那幾個星期並不存在似的。但屋子裡卻處處留著男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9 C  {$ k- @$ @  W& R- p
    永熒苦笑著放下手上的筆。學校已經開課了,不想再繼續胡思亂想,只好把所有精神都放進課本裡面,可是在這種夜晚,他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想見男人的心情。
6 n( r( l6 E2 v" A7 k( d    從書桌上方一抬頭,就能夠看到滿天繁星,永熒拿起放在桌頭上,一顆綠色紙條裹成的幸運星,輕輕扯開。
. l; B7 R( N. P0 u5 [+ o    雖然說要去找那個男人,是很容易的。自己明明知道他的住所,還有工作的地方。但當時說要讓他決定的,也是自己啊。( D" Z: ?) j% E1 [
    只是……永熒嘆一口氣,望著紙條上自己的字跡,始終還是不行嗎?
7 T* H4 b& U3 c) _. d    在幸運星上寫上願望,一邊許願,並摺上一百顆,是醫院的護士所教的。當時他因為聯絡不了親人而十分急躁,值班的護士就把準備送給男友的禮物,先借他用。2 M, o  u$ g  d/ w  z* K
    原本他打算把這瓶幸運星,漂漂亮亮的送給那個人……但卻在一開始,便因為他的幼稚,而把一切都摔碎了。沒想到護士小姐卻把這給丟到垃圾桶的袋子,又給拾回來。' `% b  J- B; H! L: g" i( ~  F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吧。  e0 s, q! v) |  @/ A
    永熒默默看著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0 A- G  u* ^0 }( A# {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相信那種女兒家的玩意,甚至親手去做。但在那個瞬間,他卻想著,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心愛的人。  V/ p* Z9 Z6 N+ Z
    明明嘴巴上說著愛情,但身體卻一次又一次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應該說出愛語的時候,偏偏吐出傷人的說話。
( u: E5 i/ Q' o! ]' R  [" G$ o    沒有用的嘴巴,最好啞掉算了。. T9 a7 s2 `+ \1 G# q3 O( y3 d
    抱不緊愛人的手,最好爛掉算了。
6 U" F+ l# w5 `0 e2 J  D+ {    ……有時候他會想這些悲觀的話。但心裡卻比誰都明白,其實他還是在等待的。一直等待在那個人再度打開大門的時刻。
, `. }" D9 X7 O) F: Y    不論是在那個人在被傷害後落荒而逃之後,還是始終不願走過那條界線的這個時候……
; n+ w- O' M" b2 q8 i    永熒再度嘆口氣。把紙條重新變回星星,一直被翻來覆去的幸運星已經有點殘舊。要是一百顆不夠,那麼每天都摺上一顆的話,五年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願意再看自己一眼呢。
% }& J, B. C7 s3 H: |) x    想著明天去買紙條和大瓶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輕輕呯的一聲在清靜的家裡特別明顯,卻夾雜了一聲叮噹─
' j4 l5 \& C9 s4 a' K& ]% Z    原本彎下腰的永熒,幾乎是倉皇的抬起頭,明明身體已經挪前了,雙腿卻移不到門邊。若果那只是錯覺,若果打開門後發現空無一人的話……" \  T; E+ l8 m1 `0 ~* D+ N& M$ v
    門鈴卻沒有再次響起。" e, q3 ]2 F0 w: Z$ E% s
    永熒緊緊的盯著大門,彷彿這樣它就會奇蹟似的自動打開,但無論他怎麼看,卻還是動也不動,一片平靜。
  v$ @& V! L8 Y5 e1 h, c5 i2 l# Y    果然是錯覺嗎。永熒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彎身想拾回筆,在手指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卻像彈簧似的跳起,盡力衝向大門。# l& p9 L% k% f0 ]! v$ s6 ~# W
    即使只是假的也好,即使會失望也好。但不嘗試的話,也許機會就會溜走。
$ I9 E0 D' g/ R  J6 Q    他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喀地扯開大門。門外那個瘦削蒼白的身影,甚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用力地抱進懷中,像是要揉搓到體內似的,緊緊不放。2 a( J/ ^! E1 E. a
    「那……那個……」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的男人,輕輕掙扎著說「我,我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掉了……」
2 x! e$ _' L+ D$ I, @( v    永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怕那個身影會突然消失似的,用力抱住。8 Z) x1 C( S  ]$ w( [1 i4 o+ w; S( w& T
    「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喔,你,你願意收留我嗎……」
  v  Z& t  N* q3 m$ v! c- U    男人顫抖的詢問著,一雙手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攀上了厚實的背。在發出像貓般的嗚咽聲後,男人把臉埋到永熒胸前。
' r8 k6 ]7 b5 w' o0 A  N) M    然後在一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中,永熒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句子。, u+ V# {% q  t" c. X
    「……我回來了……」
- c' C4 m3 m( H+ W; B/ b& }% a   ~7 q( c) [+ P2 \
4 K" ]' @. v2 l. \/ d9 `7 i. R+ g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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