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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彼岸的幸福Ⅱ》[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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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16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 U! @2 x2 J8 A: k- ?4 s《彼岸的幸福 Ⅱ》9 c/ k" K& [1 W4 J) l) o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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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x( h8 M  ~; L! n( A; y  窗外瀝瀝地下著雨。明明還是下午,卻已經黑了一大片。  r; V$ \$ U/ H2 O  l9 d7 n( S
  儘管沒有陽光射進來,但傾盤的雨聲還是吵聲了淺眠的男人。他舉起一隻臂膀,枕在額角,懶洋洋地瞄一下半開的窗戶。5 ^: D+ T. z/ g4 L! ]8 @. l6 L
  今年的天氣,真是太過反常。往常四、五月就開始轉天,但今年的四月,陽光放晴的時候,連外套都用不著,下幾場雨,卻又需要在櫃裡拿出大衣了。, x2 U/ z4 v( P" c$ s2 B
  到穩定下來時,已經是狂風暴雨的七月天。
8 o; `+ U1 y3 N. j+ e/ A+ _  像這幾天雨又是下個不停。- u: z! ^0 C( N
  男人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雨境。從閣樓的窗望去,雨就像瀑布一樣傾斜下來。他看著雨珠一直從窗縫打進來,但他就是提不起勁起來整理,反而拿起薄毛子包裹住自己,阻隔肌膚與肌膚之間黏稠的不適感。
* S. k8 l& P, `* l2 p: q# N5 E  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被打濕了也不要緊吧。男人這麼想著,把身體捲成一團,又有點昏昏欲睡。他疲憊地扇著眼皮,正考慮要不要再睡去,迪士尼的動畫歌卻突然唐突地響起。
4 Q% w4 V$ w5 ^8 N4 u1 U; \1 n  這是跟男人毫不搭調的,《獅子王》的主題曲。' `% D  C  }% _
  在無選擇之下,男人掀起被子,露出穿著白背心,和印有間條花紋短褲的瘦削身體。踏在地面上的雙腿,白晢得近乎病態,有種彷彿一下就會折斷的感覺。
9 T7 k$ E0 ^" x% R- F: ~' n+ F  男人慢條斯理的拿起手機,夾在肩膀與臉頰之間,在按下通話鍵之後,在洗手糟前放下一個水煲。
$ q+ K) |8 R, a4 H: F. Z  「喂。」9 \/ j8 a' S. q7 Y. h0 ~# ^
  「喂!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女友臨時說,要是今天不陪她吃飯,就……」5 ?4 _! N9 \' e% G2 A' o
  電話那頭呯瀝啪咧說了一大堆話,水也嘩拉嘩拉的留著,他其實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些什麼,不過還是隨意應答幾聲。: i0 D  }3 y9 R2 q
  到注滿了,他把白開水放在爐上,點了火,才終於聽到對方說,
; U4 F9 E0 m. ]( @' R: w  「那就謝謝你囉!今天的代班拜託了,我會告訴老闆的,謝了!」; O0 ?7 L/ o# N: T+ r+ o
  電話喀地斷掉,而他還沒得來及說什麼。男人苦笑地放下電話,彎腰從床邊的塑膠袋裡拿出白麵包。
3 Z6 H/ m& G/ M' F$ W1 W  反正就是代班吧,也沒有問題。男人咬下一口麵包,坐在床上吃起來,邊拿出一本詩集隨便翻著。才看了兩行,電話又響了。他不禁挑眉。
* g+ M. k1 j- L. C" h$ E/ R1 Z! t( z  「你一會兒要回來嗎?」6 U- q  J9 ~6 W* b. @% V, Y1 Z3 J
  他奮力地嚼著嘴裡的白麵包,乾乾的真不好下嚥,到好不容易吃下去了,他才回答老闆的話。
) w) c+ g3 S' f2 w3 n  「對,怎麼了嗎?」
" S5 E* c; O5 Y. j  「沒有,只是確定一下……」那邊在輕聲嘆息「我不是說你的性格不好,不過你真的沒必要老是讓著他們,把人都慣壞了。」/ z  `+ @/ \- L: X- `" V
  「我沒關係啊,反正我無所謂。」他聳肩,笑了。2 b( M* ^# c/ |! M) ^
  自從離開那個家裡,他就開始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只要不要求,生活也不需太好,要活下去,也是很容易的。
* ^4 s1 G7 i6 O" i( M+ L* H  又咬了一口麵包。但口裡太乾的關係,一口麵包哽在那兒老吞不下去。# h6 i" I4 ^" o% s
  「可是你……」老闆還想說什麼,水也在此時燒開了。
5 k9 ?6 T# w0 Q7 n  「老闆,我不跟你說了。口渴了,一隻手不方便拿水……」他像解釋什麼似敷衍過去,匆匆掛掉電話。6 b' f3 d# B3 W4 G
  然後倒出還滾著的開水,輕吹兩口,才終於喝了下去。" L! u0 [& s* b' ~: L3 ~
  就像白麵包這麼又悶又乾,和著水,也是能夠吃下去的。+ k  }" M' o( v+ `+ q* s
  
* D& b2 v' g3 _+ M- c' ?  雨突然停了。
$ Q- ^4 }. [0 R  在換好衣服後踏出家門,男人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沒有下雨。他瞇起雙眼,深呼吸一下雨後特有的清爽空氣。明明是要去上班,竟還有點悠閒。
. G; }" M: c2 l  他現在於俱樂部工作。吃過晚飯後,店裡就開始準備,而早上六時打烊後,還要收拾才可以離開。這原本是兩個時段的工作量,事實上首班的,凌晨一時就可以下班。
0 d3 r/ {- v3 ^' f6 q  但男人反正留在家裡無事可做,就乾脆把工作接下來。連平時休假的日子,也會像今天這樣,為臨時有約的同事代班。' T' R- [, G# u
  同事都笑他像牛,這麼勤力,又溫和。男人想,其實是人是牛,又有什麼分別呢?還不是這麼吃,這麼睡。還都不是為了活下去。
* b3 _7 U/ c! \1 ~  可以的話,他寧願當一條牛。至少活下去不用理由,也不需要有意義。
/ j5 D8 O, B2 p6 M) u  男人一邊脫衣服,換上店員的制服,白襯衣加上黑背心,還有金色的臂帶,一樣樣的,穿戴在身上。* D) y' {- G' m$ A
  人和牛的最大分別大概是,牛不需要把這麼多束縛穿在身上吧。不過既然這輩子做人了,也沒辦法。
# U9 B! {. |5 F  他來這家店裡工作,是老闆介紹的。" ~) o+ l( f& O1 p& q$ N+ {
  那天,他拿著小小的行里,踏出了他的避難所,剎時竟毫無去路。離開那個家裡,他又能去哪兒呢。( E" ]* g- ~5 w) J  B$ G: o& S: L: Y
  可是,既然都已經被人說了『毫無關係』,他要是再留著就實在太不要臉。雖然一開始,他就裡子面子都沒有,但畢竟,那孩子是需要他的。
) B- E" x3 A: y; x) n  原來是他搞錯了。
: P0 H7 u4 {2 N, v  在他親耳聽到那孩子說,跟他只是『堂兄弟』的關係,而其餘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與其說是難過,或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絕望。
8 j2 [# z' O7 F+ e$ n  好像連他的存在也被否定了。到底這些年來,他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的呢?0 J, j( W6 e! N# ~% L
  換了制服,男人開始打掃地方。事實上這家店,本質上是牛郎俱樂部,不過店員區分得很清楚。
/ n0 T, q& x: Y- X/ b+ I  他這種,是不賣的。客人也不敢亂來。% M$ o1 \2 r) ~3 T* `9 f7 p$ e
  其實,剛開始老闆要他來上班,他是頂抗拒。在拉拉扯扯下,他才支吾對老闆說,他怕人,像店員這種要跟人長時間接觸的工作,實在是應付不來。# o% w  ?( c9 [
  但老闆卻道──反正你睡街上,不也是放棄一切了嗎。既然連自己都放棄的人,還說什麼怕不怕的。' U' R4 b4 M0 u9 e- B
  倒也是。他沒有立場拒絕,就答應下來,尤其老闆是拾了他的人。! ~/ y/ V- N+ Z8 Y$ q; M
  要是再留在那個家,他大概會崩潰。所以他帶著行里,幾乎是倉皇而逃。他拿著行里,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在馬路閃著紅燈的時候,曾打算跨出腳步,一了百了──原本他已經舉起腳了──但那孩子的臉卻倏然浮現。% l. k. R6 R9 q4 r) T
  要是活下去的話,縱然不可能再見面,他總是可以抱著回憶,細細品嚐。
! v! ^2 I" {+ i$ \! [! ?. h  那孩子是如何親吻他,他又是怎樣彆扭的不給對方說愛。他們是怎樣擁抱,曾經走過什麼地方,連吵架,都珍貴得令人想哭。+ u2 J5 w2 q/ h1 g
  只要可以抱著這些回憶活下去,也就夠了。' z+ v5 y0 q0 {0 L4 V# A
  於是他收回腳,又再繼續走下去。直至累了,也不知身在何處,連行里也在恍惚中掉了。他找了個角落,縮著睡覺。到他醒來,已是被老闆扶入店內。老闆為他找了住處,又給他工作。幸好行里丟了,但證件都還在身上。
& {5 `- g$ c' W- |4 P  老闆對他的好,他是不解,也是無以為報。他想。而他可以做的,只有更賣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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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他想努力工作回報老闆,但店裡也沒什麼可做。
8 u2 s& `7 Q0 {1 H  打掃什麼的,已有專人負責。他能做的,也只有送送飲料,還有在客人離開後收拾桌子。簡直就是空閒得過份。如果這麼簡單的工作也做不來,他也真是枉生為人了。
: H3 v: X! |7 `) @  Z2 V  所以他工作時特別小心翼翼。像送飲料什麼的,他都會邊走邊垂著眼,凝視飲料沒有灑出來,直至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時,都一絲不荀。非要看到杯子完美地落在客人面前,才敢偷偷鬆口氣。) x. |$ }5 o. \3 f
  要是說他還有什麼著緊的,就是別在店裡犯錯,給老闆丟臉。9 Z% K' q* f# n
  他輕輕地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沒有放出任何聲音。正準備悄悄退開,卻還是引來正在聊天的客人的注意,回頭朝他一笑。
/ B2 k  ?, i* j4 B0 A  這個客人他見過幾次,本來是沒留意的,然而跟那雙深邃的眼睛接觸得多,也漸漸有了印象。
% p% q/ d5 V2 H1 z+ @. ]  他尷尬地回以笑容,點頭示意後,就匆忙退下。
* @& J* Z. L7 Y, S5 m; c  這家俱樂部除了女人之外,男客也不少,像剛才那位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多當紅的都下海了,甚至連老闆,聽說從前也是店裡的紅牌。, i4 p  Q, B. M( y( U2 Z* d
  他並不是介意同性戀什麼的,但被人以狩獵般的視線注視,怎麼說也是有點不自在。
; o0 D$ `0 W- p" r  K8 c; G5 h# Y) P  更何況,他本身並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被人如此打量,就會害怕,是否有什麼不足之處。
2 v5 u& y: L& T; M7 A+ v9 J1 L  他是害怕,再度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 g. V$ G; u" g0 k/ m3 l+ i; C: S8 ~! x  幾乎是逃走般折回吧位,男人找個角落,打算休息一下,反正也還未有什麼要做的。但他才剛倚在牆邊,一隻手卻突然踏在肩上,尤其認出西裝上的袖扣,差點沒跳起。# {& M8 Z" q; `; K$ A0 s: S$ }
  「……老闆。」% }$ x, e: I* W3 m/ \
  他垂著頭恭敬地說,擔心被誤認為偷懶不做事。對方卻笑笑,像老朋友般攬著他的肩,把他往休息室推去。
& U5 E8 k" ~: s) c  「休息一下吧,你還沒吃飯,是嗎?」+ i% g5 r) U- s! `2 b
  男人無奈地被推著走,差點想開口反駁,還未到休息時間。
6 z9 f: d0 n! Z  而且,明明他才是年紀較大的一個,怎麼老被人當小孩子看待。
! W  Q7 _8 a4 d) E  y  兩人往裡頭的休息室走去。明明只是讓員工休息的地方,卻擺放大沙發,還有電視機,奢侈得讓人目瞪口呆。
3 T4 x  ~% R' C9 D, |# r. T  他想著,比起自己那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家,真不知哪個比較可笑。
% _% T& E, x. I# @  老闆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悠閒地蹺起腿。而他則到儲物櫃,拿出早預備好的麵包,坐在距離兩三步遠的地方,慢慢吃起來。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老闆倏然按著他的手。
: s& `" {# l3 e( E  嚇得他急急嚥下嘴裡的包,臨危正坐。
9 s! r& j0 c$ ~* S; N- s  可能老闆叫他進來,是有話想說。他竟然這麼笨,真在對方面前吃起麵包來。
- S6 }5 y) @% ?% ?  「你每天……就是吃這種東西?」0 `9 M! ^* O& G/ J& R( {* k
  「有……有什麼關係嗎?麵包也是很好吃……」他看看手裡的麵包,有這麼差嗎?2 `5 }: U. |6 X- g: p
  其實他也是會怕人取笑的。在店裡吃的,通常都夾了什麼香腸,火腿,比起家裡的白麵包,是好吃多了。6 u6 ]1 W) S4 n
  「我沒這麼虐待員工吧!我給你的薪水不夠就儘管說,不要這般糟蹋自己!」老闆忿忿地說。
3 Z) ]3 }& e( e$ ~  Z' V  他眨眨眼,眼底有點濕了。* V0 V+ R7 m( C( v# Y
  「老闆,你對我已經很好了……」他望著手上的麵包,輕輕說。
, P0 X3 W2 i- \! n2 I7 R2 L  以前他從來沒打算要離開那個家。總是以為失去了,他就一定活不下去。
& t4 O" u" a3 i6 Y) I, I/ o: t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還有人群恐懼症。出了社會,就是不怕人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只要不用行乞,就值得高興了。$ _! X9 g1 H" `5 `( W4 g2 h
  所以像現在,有地方住,還有工作養活自己,能夠自力更生,他是從來不敢想像的。而且還有待他這麼好的老闆,同事間也沒人會欺負他,嘲笑他。
. }9 P, b8 d3 Y+ G+ H8 _& N- [  「真的,沒什麼好抱怨了……」他笑著,又咬了一口麵包。5 _; U& k3 F2 h7 i
  反正能吃飽,是麵包,或是其他東西,又有什麼關係嗎?
1 X, A) J; x/ F4 h  要是他還敢要求什麼,才真在是太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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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裡打烊後,男人跟其餘幾個同事,一同收拾殘局。& m! ^6 a* j* N+ r$ i
  反正就是整理桌椅,還有清洗杯子,都是些簡單的工作。然後確定過店裡都沒人後,才把門鎖上。他受老闆信任,加上又總是最晚一個離開的,所以配有一副鑰匙。6 H$ {9 b. c4 A
  今天也步行回去吧……他想。
8 b, T+ g$ m5 }" U7 }4 V  縱管對生活沒什麼要求,他還是保留著一些興趣。像看書,還有欣賞風景。1 ]# I0 T4 X) G. O0 J
  早上的風總是舒服的,還有淡淡的海水味。只要閉上眼,臉上就彷彿略過那孩子輕輕柔柔的吻。要是身體狀況許可,他下班都會選擇步行。- z0 a2 k; @( [$ @3 {
  儘管走走停停,往往要花個把小時才回到住處,他還是覺得值得的。
7 f0 Q! S/ c8 H. G  回到家,他從衣袋裡淘出鑰匙,喀達開了門。+ n4 g3 W4 L3 W) [" `# I' @
  現在住的閣樓,是老闆借他的,每月象徵式的收點房租,也是他再三堅持下才答應。這裡雖小,但始終也是個家,他在這裡倒也住得舒服。. s( a* n" D6 d6 d' D
  所以工作了一整天,照理應該很累,但回到家裡,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 E" R) A$ q+ c
  他坐在床緣,思考接下來應該做什麼。考慮一下肚子並不是那麼餓,才決定先洗澡再說。5 Z4 ?5 y7 g" Q( J1 B3 l' W& t
  其實他的體質並不容易出汗,雖然是夏天,但整晚留在有溫度調節的室內,他身上根本沒有汗積或異味。3 z% Q7 c3 q8 @9 j7 F7 W* V
  不過就跟吃飯一樣,每天洗澡也是習慣。畢竟身為人,就要考慮到對別人的影響,要是被人用奇異目光打量,先受不了的,還是他自己。3 K5 i! u' p1 t5 w
  男人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他抬起眼晴,正好對上鏡子,他頓了一下,快速別開臉。
5 t6 H$ K7 v1 m; P; x  倒影上的身體,連自己看到也覺得噁心。胸骨一條條的凸起在青白的肌膚上,真有點骨瘦如柴的感覺。難怪老闆覺得他營養不良。3 B$ W7 Y4 @" j! B% V
  但他也只是,沒有欲望去吃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
  |8 O$ J% N. J5 K2 K8 Z, N  他微嘆口氣,扭開水龍頭,任由冷水灑在身體。他閉起眼睛細聽水打下來的聲音,總算讓腦袋空白。但是在沙咧沙咧聲中,卻不調和地出現可愛的歌聲。' b4 [* M  n  H4 I8 x
  好像是……《獅子王》吧。' S, p- A' i! A# U, L5 Y* Y' E
  他猛然睜開眼睛。認出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男人快速地關掉水喉,在腰間披條毛巾就濕漉漉地離開浴室。他拿起電話,上面顯示著陌生的號碼。7 I2 F: u' v, b% ]9 g" k
  原本以為是老闆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電話,心想該不會是打錯吧。
; s: q# H( a/ V: t0 A, ]( L  「請問是丁子栩先生嗎?」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3 U6 r! P$ U. a' h" S, g: q
  「是,我就是。」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他還是回答了。
0 N9 P+ E9 [: S$ Q$ {/ D  水珠一直從頭髮滑下來,滲進眼中,他不適地用手抹掉……電話滲了水會不會壞掉呢。在等待的檔兒,他不禁胡思亂想。" C2 g( y# T7 f- O0 T
  「我是代表丁永熒先生的律師,請問你認識他吧。」那頭說。8 r* Q$ K8 ?% [, A% a
  這個名字出現得太過突然,讓男人還擦著眼睛的手僵在半空。腦海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從喉間自然反應地發出『嗯』的聲音。
/ M) W) ?+ L* ]3 M0 R* h9 s  以為他在回答的律師,繼續說道「由於丁永熒先生的雙親因故逝世,而他的親人又只餘下丁先生您一位,請問您願意成為他的監護人嗎?」
- Q% n- ]5 d  S2 B' o3 a  ……那人說的是外星語言嗎……為什麼他明明聽到了,卻完全不明白……
! ]# R/ y; K- B4 ?  b, r  不能消化對話的男人,只能默然拿著手機發呆,在對方再三催促後,男人終於能從喉間勉強發出聲音。/ M2 j# ?6 b1 L0 K0 N& L+ `4 H- S6 M
  「……我知道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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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只有空調發出的,那種屬於機械的單調隆隆聲。1 R1 E$ [. i6 h7 O/ o
  那麼寂靜得令人覺得煩厭,好像連吞嚥唾沫的聲音都會被人聽到一樣。
+ I+ N% n% c  o3 N  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顯得坐立不安。他抬起眼想打量面前的人,卻倏然發現雙眼模糊了一片,原來是汗滲進眼裡去了。汗淹著眼睛的感覺很差,他想拿出手帕抹掉,摸摸褲袋才記得,自己已很久沒用這玩意。只能尷尬地把手拿出來,快速擦擦眼角,然後若無其事地放回膝上,捏起拳頭。* i1 t  i5 q2 u
  他望了面前穿著西裝的男人一眼,對方不作一聲在低頭書寫,顯然沒發現他的窘態。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 m7 [' {" ?  g  他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提早來呆坐著。原本只是打算讓自己有放鬆的餘地,然而漫長的等待,卻像在靜止的密室一樣教人窒息,他越坐,越是不自在。
: Y6 \1 U+ \: H. O1 n* w8 G2 u- u  乾脆先到外面走走吧……男人在心裡下了決定,正打算開口交待一下,身邊的門卻也唐突地開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突然覺得唇乾舌燥,連想說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 A- {$ \4 R; O; y* q  那個他朝思暮想,卻再也不想看見的人,彷如慢動作一樣,走近他的身邊。
0 _5 g3 z' x. l0 d/ R' o. A  「抱歉,我來晚了。」那人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卻像看不到他似的,自顧自跟對面的律師打招呼。  S' p' h: V3 b7 D3 E, q+ b6 U
  他慌張地別回身子坐正,眨眨眼,雙眼又乾又澀得發痛。. S- Q2 \2 p1 P# z$ ~5 l7 M
  律師簡單地講述有關丁氐夫婦的意外,還有關於保險金、遺產……林林總總的細項。他說得這麼公式,男人也只好木然地聽著。
# v3 Z9 [9 m2 H8 ~- f3 u  「……那麼,」律師總結般地說「兩位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再找我。」8 l- _8 L' C0 k% i, H1 F. C: G
  其實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永熒需要一個監護人,而他是唯一的選擇,就這樣而矣。但男人還是客套地點頭致意。
/ w' \6 V7 d: n9 P4 e! H  一離開律師樓,就倏地一陣靜默。現在只餘下他們兩人,氣氛突然陷入膠著的僵硬局面。6 ?* D2 Y2 d& `" [7 L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終於在電梯前停了下來。男人裝出輕鬆的樣子,嘗試打開話題。, |) z- X$ \, o" p+ r5 M6 o
  「你……最近還好嗎?」3 i! N5 K$ W! N$ _! S( W
  「問一個剛剛父母雙逝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還真是有趣。」永熒冷笑一聲,扭開臉看著別的方向。0 a" N& h3 s; T
  雖然是自己失言,但硬生生碰了個釘子,男人也不再言語,只是以眼角偷瞄身旁的他。6 t% m+ ]% J* a; w* ]
  永熒……好像又高了吧──他想著──雖然從前就比他高,但畢竟差距不大。而現在竟比他要高上一個頭,肌肉也結實多了。6 ^! v! a2 J) E' Y7 k1 b0 y
  然後,他把目光移至永熒臉上。孩子的稚氣已經無跡可尋,反添了點疲憊。他看著,有點心痛,也有點滄桑,不禁伸手摸摸自己。6 L% y7 B& n. R- W
  那孩子是成熟了,長大了;而他,是老了。) I8 b+ s. g* P8 i
  
! S7 z6 r  @- X$ H  @3 v1 D  「喂,電梯到了。」永熒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7 _* u0 D/ }3 M. j
  隨著電梯的門緩緩在面前打開,也跟著永熒走了進去。他看著數字往下跳,太過意識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他的心也呯然跳動。
9 N" |2 R3 `, U! Q8 d5 `9 g- m  三十一、三十……二十六、二十五……) u# z/ k4 [! O2 |7 r7 P
  「那個……他們的葬禮,辦了嗎?」他顯示板望著像要掩飾什麼似地,開口道。
: d; A1 Z& O$ r' L' T' O  「爸爸的同事幫著辦好了。」永熒低著看著鞋尖。
) P8 |: N$ }2 v% G/ y  「喔,是嗎……」
$ s. K5 U: ^) f5 ?% M/ w  十七、十六……十二、十一……. \; o: t5 F2 E# f  t
  「那……你的生活沒問題吧?」他舔舔唇,又道「你要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別老是拿零嘴當飯吃;也別老是顧著打電動,不睡覺……」+ A& D/ B' S5 w3 \
  他細細數著,如數家珍。既然,現在他的身份,是個長輩,那末以兄長的身份去關心堂弟,也沒什麼不妥。4 c& S( r( e2 I0 V1 N( _
  ……雖然他是這麼說服自己,但在發現永熒正以電梯旁那面鏡子打量他時,也不得不往了口。
" }5 ?' y7 w8 i1 n  在倒影裡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生疏,甚至還那麼一點不屑,就像在嘲諷他假仁義。2 q4 n. U' h' f/ n3 t% D8 f; P, n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會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 w4 r5 b. C/ a+ G* Q4 p& m0 w! G
  「……是,是嗎……」
$ T( [% P& D; }  他說著,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永熒的目光。那視線刺得他有點痛。
: x0 ^" ?3 h! v  七、六……四、三……* y$ ?' R* H+ I1 e, q
  電梯在這種時候,偏偏是特別慢。一層層的跌墜,沒完沒了。他沉默地望著永熒的指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
8 o* A9 T- o# n  [, q  「這個……」他以紙角輕輕劃過永熒的手指,把卡片塞進對方微張的掌心「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你是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U& r$ }% U& M  P
  他吶吶說完,又加了句「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1 h2 ]3 [9 D/ u
  電梯曳地停止了。在門打開的同時,永熒亦轉過身來。
) K6 F+ P0 w) J9 N$ H  「夠了吧你!」以指尖捏著卡片一角的永熒,看向他的眼光,竟有些怨恨「要是你真的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年來你為什麼半點消息都沒有?」& ]9 t& k  j# \: ]
  他無言以對。尤其發現孩子竟紅了眼圈,他更是除了沉默外別無他法。1 i$ f' {$ V6 O) _- }
  「你要是還當我媽是親人,為什麼不回來要求她的原諒,你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嗎!」永熒的責難像洪水一般湧來,快將把他淹沒。, {1 y$ ^% \# \6 I+ W" R
  他倒寧願就此被活埋。喉結在雪白的頸項上下滑動,他張開口欲言又止,終歸是沒有說出話來。
. H7 _+ g* a% I0 g) h3 |, v  「你是想盡一份力嘛,」永熒揮揮手上的卡,獨自認定了男人的默言「好,我就收下了。我會找你的,要是我有什麼事的話!」
7 r0 J! c$ ~: b+ c1 ?5 u( K1 r  他望著孩子挺直肩背踏出電梯。在門再度在面前關上後,他無力地倚在牆壁上。3 W$ e) E4 ~* P  r7 p( J
  「對不起……」他唸唸地說。
! {' Y# \! P; K" q  男人靠著牆壁緩緩滑下,他抱著腿,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好像可以就此縮成一團然後消失。" a2 E) [/ n6 r
  ……在沒能見面的時候,他還可以欺騙自己,即使抱著回憶活下去,也足夠了。但真真實實看到那孩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才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那人淡漠的態度,更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們是回不去了!這個認知就像刺一樣,狠狠紮下他的內心。' T6 Y5 f* [1 _( B; q; K7 y
  由一開始見面就是錯誤。原以為見見那孩子也好,而他竟是這麼不滿足。所謂的安穩世界一但被擾亂,就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
  E) T& r% m) T+ n; Q* B: s  他知道自己應該起來,好好抹一把臉,然後再回去過他的生活。這樣蹲著多難看呢,被人在閉路電視看到也不好。他盡力地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把枕在臂上的臉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伸手整理並沒有散亂的頭髮。- I# {, \" n5 `0 t3 M0 Z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到鏡子上倒影著的那個紅著鼻頭的滄桑男人,又失去了邁開腳步的信心。: L8 i: E, \7 b+ H3 x& \8 M# H
  他甚至覺得有點頭昏。所以當電梯門再度打開,在門縫中慢慢透出永熒的臉,還以為是幻覺。他眨動雙眼想要令視覺清晰一點,說服自己別希冀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肌膚的感覺卻這麼真實。沁著涼意的手臂被覆上了溫度,那微微帶著汗濕的掌心的確是屬於某個人。
6 d. [1 g7 D6 x  ]  ~3 j. A! L  他實在是迷惑了。, V+ D( ]0 p! N( O7 ?
  永熒前一刻的不屑還清晰可聞,當下手指相握的觸感卻又那麼鮮明。明明是這麼渴望能跟這孩子親近一些,到變成事實,他卻又懦弱地想退縮。, |0 I) ?, P- u$ ^
  他望著自己的手,青白得無血色的指尖正微微發顫。他遲疑著應該甩開還是反扣,卻發現在選擇之前,他的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面前不發一言的背影走著,一步步的,沒有疏離也不能更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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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N1 k! J, r5 l/ _- w  一打開門迎面就是悶人的熱氣,夏天的熱度像是要把人灼燙起來。尤其是從有空氣調節的室內出來,一道自動門就像分割了兩個世界。2 H0 X$ G9 s( I. V( L: b% V- j! |
  永熒推開門後自然地別開頭,男人卻毫無準備下直視太陽。被強光照射到的雙眼,即使閉起後還是殘餘著如日光燈般的白點,無奈之下男人只好停住腳步,待昏沉的感覺消去,心裡卻著急永熒會否不耐。0 ~0 X) f" {$ n9 p0 H/ S$ x; m
  還懷疑著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才幾分鐘就害怕被丟下,他的心情為什麼總是被這個孩子左右呢?8 @( B- z' m) F2 L. P
  就像以往的日子,明知道自己只是孩子無聊時的消遣,最終還是一頭熱的陷下去了。被戲謔般親吻擁抱,竟然還會得到高潮,然後沉淪在明知毫無意義下的,任何人在情欲之中都會隨口而出的『我喜歡你』中。
+ M" {# x3 b5 S# S  但他還是再度被這孩子牽著走了。
4 @; S" T5 T4 S( h7 p* }  男人張開雙眼,永熒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他的面前,好一陣子才明白這是為了幫他擋去陽光。這意外的溫柔令他感到苦澀,要是永熒是懂得溫柔的人,為什麼卻從未溫柔地對待過自己。
+ e$ |2 G" E& f. g- Q# J. C  他望著即使在陽光下仍然耀眼的孩子的身影。% T% ?1 O8 A) b6 H% x% I1 h6 F
  「我們要去哪裡呢?」& p0 `/ a* Z+ |" R$ R/ a5 U
  他緩緩地開口,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但永熒還是聽得到。
6 [7 x4 K; q2 D* K  轉過身來的孩子不置可否地望著他,嘴唇緩緩地開合了一遍。而好幾秒後大腦才接收到聲音。+ o" i( r) g! }: k
  「回家。」, B  f6 r' f9 ~- r6 e2 s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人不能消化。他的家,跟永熒的家,早已經不是同一個。
4 F7 b5 U1 W  G: ^& O9 U0 \  他有自己的平靜生活。能夠養活自己的,即使一個人都過得很好,只要不說寂寞,嬸嬸的臉、還有關於這孩子的事,都可以被收起在一角。
) ?& ~+ O2 c6 b! C. W# T6 a* T: V  「那麼,你路上小心。」/ M# i3 k* H1 g! G5 @- t
  男人掛起牽強的笑容,彆扭的輕輕轉動手腕。永熒並沒有用力,但他卻怎樣也甩不開那隻手,圈成一圈的手指就像箝制的鎖。
2 S$ j' M, ?/ r) {, h  「放手,好嗎?」
% S# r( ^7 y& ~+ D  x  他幾近哀求地說,額角都冒出了細碎的汗。
* g1 r7 t( Q) o9 K( U0 D, Z# y6 f: N  永熒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只是以複雜的神色望向他。一開始的冷淡就像強裝出來的漸漸退卻,但還是倔強地不肯擺出低姿態。+ v: }% ?% `+ _; r% \2 a
  「……找到你就帶你回家住,這是母親的遺言。」
) z, G, G9 C3 S  這麼理所當然的說法。男人一震,卻忍不住酸楚,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不算是嬸嬸的孩子吧。
- G1 h; n/ B# T9 F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迫走了你。……你不知道,在你離開後她每天以淚洗臉,身體也變差了……」0 Y% B( @, n, I( o( W9 g+ B$ c
  「夠了!」) b4 `, X3 v# K2 d
  男人焦燥地打斷永熒的話。- W( C& y2 j7 i, X7 E: B" X& J3 @% w
  「你是想說什麼,這又是我的錯嗎?……是不是,是不是我即使這麼難堪,也必須要乞求原諒呢?」' r9 _2 S2 g' D8 }
  明明承諾過會給予同等份量的愛,為什麼對那孩子是保護,而他卻成了被驅趕的細菌?
" z9 J4 T# Y; p% y% i; J, t  永熒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至少還可以有『這個孩子不懂事』,這種想法來自我安慰。1 ~+ i. x! y+ a
  可是嬸嬸不同。' M; C4 f  D2 ?. o' j1 I* {
  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都無法不承認那些都是嬸嬸的真心話。無論是哭著叫他離開小熒,那厭惡的眼神,甚至叫他去死。……全都是嬸嬸的真正想法吧。
, I, d5 G( ?& M% G: {  在那個當兒,她以母親的身份,拒絕了外來者的自己。" s9 L. L, |8 J, W, D' f
  「我沒有那個意思啊!」  W* O' K: U2 j9 d; I7 i+ Z; g
  永熒也漸漸焦躁,甚至可說是慌亂。可是男人沉默了,卻反而掛起微笑。反正到了現在……  u' z" H1 i$ w0 ~
  「……現在才叫我『回家』,不是已經毫無意義了嗎……」0 O/ Z9 D  D+ b( B7 t( o+ O
  他不願承認的傷,正慢慢被發挖出來,在面前放大。他一直說服自己,一個人都可以過得很好,但卻忘了,獨立和孤獨的定義。他沒有可以回去的避風港。6 g- Y( I5 z! s0 f6 T
  男人再次甩開永熒的手,這次毫無困難地,就鬆開了。也許是因為對方也在同一時間放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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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O( e2 n! V. ^5 {( M  「是這樣嗎?……毫無意義嗎。」( l; }7 U' ~9 |% `3 Y
  他不敢望向永熒,即使不看,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被傷害了。/ a+ u! H% L$ D: D. r
  「你的心裡,永遠都沒有我的存在,對吧。所以『只有』我存在的那個家,對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 f$ }( |8 s, x" ?5 J  面對指責,他無力也無意反駁。在某情理上,那孩子說得沒錯。就像當時他不能夠張開手去跟那孩子擁抱,現在也不打算跨越那道橫在心裡的界線。$ u- Z5 o( A% n2 \5 A8 V
  像他這樣的男人,已經沒餘力跟年輕人玩所謂的戀愛遊戲,只求沒入人群之中平淡地過一生。8 v! T* U4 ?0 W7 o
  「沒錯,你說得對。」
; i) r$ D  Z  P4 Z1 r  男人面帶微笑的說,甚至還敢去抬起頭,想看看對方有否受到刺激。可是他沒能看清,就被雷不及迅地賞了一把掌,到回過神來已是摔在地上,只有臉上火辣辣的一片,還有耳朵嗚得發痛。
7 }+ G" {0 n- u2 f  「我不會讓你如意的。」5 T& o; t1 f7 D
  在耳膜才剛能接收聲音,他就聽到永熒如此說道,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歇力眨動雙眼,想看清楚眼前,逆光中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3 ~$ _% X3 _: ]4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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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店裡回來累得什麼都不能想,男人躺在床上伸展手腿,好像還聽到骨骼碰撞的咧咧聲。這幾天都代別人的班,每天十多小時的工作量,連他也會感到吃不消的。
* K4 M) ~3 }& N" S6 u    至少要沐個浴也好……男人如此想著,眼皮卻相反地漸漸合攏。而適時響起的音樂,更像催眠曲一樣柔和。9 V2 S2 {. e: i, B4 ~; v
    嗯……男人從喉間無意識地發出模糊的音節,嘴唇也開合說著『找誰』的動作,雙手邊摸出電話放到耳邊。" }* [" ?" w6 e+ K; a! h6 [
    「喂……」* N1 E( q7 }0 O6 {/ O" [2 \
    男人迷迷糊糊的說,對方卻沒回應,只有音樂還不停響著。是惡作劇嗎?男人如此想著,絲毫沒發現自己並未按下接通鍵,而不一會電話也終於斷了。樂得清靜的他直接陷入沉睡,甚至把臉貼著電話享受那種冰涼涼的質感。
0 j! J8 g& m' K3 r& S2 |    對方卻彷彿知道男人就在旁邊,死心不息而強硬的再次接撥。* i- u. _; V8 P" w; Z" d
    音樂就像有生命般直刺男人的耳膜。就算是再能睡的人,大概也經不起這般驚嚇。果然男人像貓般弓起的背,嚇得彈了一下,就不適地睜開雙眼,裡面還帶著些不明所意的疑惑。2 M" I: k: C% L* x, S; C4 m, o: J) ]
    直至腦袋稍微清醒點了,才邊揉著被刺得有點發痛的耳朵,邊按下接通鍵。
9 L/ g7 v8 n! O, x7 @" O7 Z    「是誰?」7 X& i3 K( @! `. V1 K  p
    夾雜著疲倦的起床剛獨有的沙啞聲線,男人這麼問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得發澀,而通話的對方卻依然沉默,男人無言地爬起床倒了杯水。
2 x: S6 Z8 s1 F    剛才明明催命般的一直打擾著,現在竟一聲不響,男人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太過疲憊,反而沒有責罵對方然後掛掉電話的衝動。
- Y3 z7 ?) U9 l. G. G* s    放了一夜的壺裡的水早已變涼,男人把絲毫沒有熱氣的杯子拿起來,就在抵在口邊時,終於聽到對方說出簡單的兩個字:『是我。』, S; n& h# _- D" o
    俐落得接近過火,甚至可說是不客氣。
; a# s4 K: j. C- P4 s  [$ r    除非有認定對方絕對會了解的自信,不然一般人都會先報上姓名再說明來意。要不被對方反問一句『你是誰』,只是讓雙方陷入尷尬的局面。0 I. x6 G- _/ D+ d5 B$ D  X
    幸而男人卻的確懂得,通話那頭的人是誰。但他沒有絲毫喜悅,一點也不像收到相熟朋友的電話。……他臉上的表情,應該稱為措手不及。
0 I6 \* e! e2 y, z    「我好像打擾你了?」/ R* ^9 w4 Y3 L  w! S
    男人一直沒有答話,對方感到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 y( A8 `5 d, S( w    明明是詢問,對方卻偏偏要用平板又諷刺的語氣來說,彷彿已經認定了,下一瞬間就會喀刷地掛掉電話。男人好像也想到這一點,慌忙想要回話,才發現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舉起手喝了點水。0 `$ n) \! B6 J3 s
    水明明早已經變涼,此刻卻像會燙口似的,男人才輕呷一口就移開了。他還讓嘴巴開開合合了幾次,才敢發聲,
- j6 K( A- k( J# K# M    「不,不是……」
+ \* G( r6 W3 W. H, n1 X    語氣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唯唯諾諾。* b/ X+ H; E. L6 ^, j0 u
    空氣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男人無意義地重新握著杯子,讓姆指在上面滑行,從透明的玻璃面上,可以看到隔著水的,朦朧被放大的姆指上的紋路。" g$ H8 e; D% x6 L8 D: K: S
    「那個……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8 D; B4 o6 y) I; N9 y    受不了沉默的男人率先發問,但話說出口,連他自己也覺得生疏得彆扭。通話那頭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於是又傳來諷刺的笑聲。
% O  w) Y/ y) ^    「沒事不能找你麼?」
. C/ D. x5 w; G) U7 J6 f    「不,不是……」
: j. E1 M8 X" B: ]3 F    「還是說……你當初說的都是場面話,根本沒打算我會打來?」7 _7 w0 T2 \( j
    男人倏然說不出話來,臉上彷彿又是捱了一巴掌的火辣辣。6 E# X( q* Z4 O( Q8 |4 e
    沒錯。當初他把卡片給永熒時,是沒想到他會聯絡的。也許一開始還有些期待,但在大家這麼難看地分手之後;在現在還像殘留著,當時那種難堪的痛苦……他實在沒想到永熒竟然還會找他。
  E" Y6 a( ]$ g    他一手提著電話,左手默默撫上臉頰,他實在不懂得,該怎麼跟這孩子應對。, p8 b- E% L5 s# ^) f9 T* H6 V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也不想找你。……你以為我很想一大早聽到男人的呻吟?根本令人作噁!」6 x4 b4 p; r5 g4 N' a( W4 S
    縱然隔著電話,男人還是覺得一陣刺痛。他沒想到沙啞的聲音,也可以令人有這麼多的聯想。……還是因為他是可以和堂弟擁抱的男人,所以根本就是不乾不淨。% O0 D1 C1 A# v" M2 I! p, ^3 y: {0 L
    那麼,恣意擁抱自己的永熒,又算是什麼呢。7 T$ u3 ?! Q* W# v
    男人閉上雙眼。他很清楚心裡那是什麼感覺,不是氣憤,半絲也沒有。那只是一種心冷的疲憊。
7 d1 A% v. t3 Q$ u" {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迫逼得你一大早要聽我這種男人的聲音?」
0 \6 d" m3 J: w0 I+ P1 ]    「……我摔斷了腿,需要你來辦些手續,監護人!」
! D$ y/ m' b+ t' \# f7 ~5 V    似乎被激怒了,永熒留下醫院地址就喀地掛了電話。男人放下回歸平靜的手機,慢慢把記下的地址寫在紙上。筆尖跟紙接觸的地方傳來擦擦聲。
" v) U- ?/ G! k1 V    在剛寫完的一刻,筆芯也因為過於用力而折斷。男人只瞄了一眼,就像發洩般把筆甩回桌回,然後一把抓起寫著地址的紙。/ o* w5 J+ y' J2 h8 n/ Z( F
    ……為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那個孩子都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呢?( Y7 n" g* n' `7 X7 j, y
    男人皺起眉頭。$ _' N6 \" H# ]* C! f
    在不知不覺間,被男人拿著的紙,彷彿陪伴他似地,也被捏成一團。" X$ t5 W" G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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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跟永熒見面之前,男人先跟醫生打聽了他的傷勢。, w! J. J' v& K- B) }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騎自行車時摔下來,壓到腿了。男人想像不到那個聰明的孩子,會犯這種錯誤,不禁有點失笑。可是聽到說,是為了閃避路上突然衝出來的小貓,而硬是改變方向,硬生生滑到草坡下,就覺得永熒也還有可取之處。
. ^$ W9 \) M$ q6 G7 r; v9 A* ^    那孩子還是滿可愛的……雖然並不是對他。男人對這麼容易心軟的自己,感到有點無力,但永熒也已不是一直依賴他的小鬼頭了。7 p) [& D, u. A9 _% N- x
    辦理好出院手續,順道把醫療費結清後,男人問明了病房。一推門就看到已換好衣服的永熒,正在收拾行里。( x  X& |+ C" O! b8 c* Y* l. ~
    看到明明傷了腳卻不肯乖乖坐著,硬要走來走去的永熒,男人又扯出苦笑。上半身套著白襯衣,右腿卻可笑地把褲管捲起,露出一截打了石膏的小腿。醫生說雖然傷得不重,但有點骨折的關係,還是要打一陣子石膏,行動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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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7 T) H  I7 C    ……何止是有點呢。永熒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腳,右手又要撐著拐杖,光是從床邊櫃走到床尾,就累得他滿身大汗。
. [: J  C. e+ z0 l    男人突然覺得,永熒就像一隻受了獸的野獸,紮著美麗毛皮卻動彈不得。
0 R/ t& e- z. W8 R# Y. Q7 j    永熒一定是很著急吧。自己因為太累而一直沒接電話,到好不容易接通卻又是一種不情不願的聲音……那孩子,可以依賴的人,就只有他。
7 M/ z) }: ?5 l0 P    沒錯,永熒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以倫常的角度來看的話,他們這種關係應該稱得上為相依為命。實際上他們卻幾乎沒有聯絡。
' u) S3 o4 W3 x+ o9 |, r& r# O    男人走到永熒身邊。整個病房空盪盪的竟然只得他倆,男人縱然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響起了鞋子敲響地板的躂躂聲。
, F5 ?( l9 B0 b! `0 y. _    聽到有人進來,永熒微微偏了個身,把頭轉向這邊。看到是他,彆扭地扯一下嘴角,然後又自顧自開始收拾,連半句話也不說,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 i4 e" j2 {8 W. p/ m    一看就知道還在生氣。
; p5 x* s& n( Y; A; Y/ g; }  Z0 L$ P    就像個扭著買玩具卻償不了心願的孩子。明明話說得這麼狠毒,這麼傷人,偏偏見了面,態度又孩子氣得讓人無可奈何。男人默然凝視著那個倔強的不發一言的孩子。/ y  f! R, n: v+ F5 \  s
    永熒也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他露骨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倏然煩躁地伸出手,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都掃進背包,裡面發出像玻璃敲擊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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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d9 R3 W) N) _" ?- C    「你這樣會弄壞的。」. B  j. L& \$ z& N0 v% y
    男人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永熒卻彷如未聞般丟下背包。不知該怎麼應對的男人,只好訕訕把背包拿起。
6 C# r$ K! S. R7 `+ N    「我來幫你整理好了……」# T: U5 d: x2 J5 b+ l8 K$ m
    「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0 N) ~! M7 `8 o6 k" @/ E    ……手才剛伸進去整理,就被永熒用力地扯回去。$ Z" {- v6 ~; U: }5 R% L/ b8 K
    男人尷尬地把手收回來,才發現指尖被劃損了一個小傷口。鮮紅的血珠一顆顆沁出,男人無意識地把食指含進嘴裡,直至血腥味在舌尖化開,才如夢初醒地眨眨眼。
; I) c2 ^  A9 C, B1 d# \# C    他從眼角瞄到永熒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一對上他的視線,永熒就別開了臉。+ l# o6 Z& Z% y/ a
    說不出話來的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男人握起拳,藏起還隱隱作痛的指尖,勉強打起精神。- u* o5 ?/ K; e2 x
    「那就……繼續收拾吧。」
/ x9 r- H/ s" ?7 W- W) a/ ^) P    男人故作輕鬆地說,努力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過於熱絡的聲音更顯得不自然。永熒沉默地撇撇嘴,突然拿起背包,彷彿洩忿般用力扔向床下的垃圾箱。" Q; n* M! Z% {: ?( M$ o+ r: `
    「不要了,反正是便宜貨。」, ~! ~! r: z* P8 a; e: i
    說完再也不望男人一眼,撐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去。在他擦覺過男人身邊時,表情就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8 I1 p# `0 K' l3 H
    獨自留在房間裡的男人,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個躺在垃圾桶底部的深色袋子。他突然舉起姆指壓了壓眼角,然後跟著永熒身後離開了病房。
7 Q. X" m9 E; \: T& N+ o    沒想到出去卻已經沒了那孩子的身影。1 [1 z: F$ i0 j7 L; s
    找不到人的男人有點慌亂,幸好病房位於走廊的終端,他順著走廊下去,沒多久就看到強撐著的永熒坐在轉角處,通常是給家屬或病人累了時休息用的長椅上。* b. u2 K! Z1 d, o$ w6 ]7 r: R- K" {
    男人沒有上前,只是遠遠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
3 N- V& @  u, Z; C1 o6 m    因為不習慣用拐杖,而一直以沒受傷的左腳支撐身體的確讓人很疲倦。但永熒用力捏著膝蓋的樣子,更多的是難過和不忿。
) @2 s2 n+ ~6 t% f8 H4 d4 D    男人早已遺忘自己年輕的日子,甚至想拋棄那些不堪的記憶。
% T4 P5 m9 f) m$ d/ O    可是永熒在他心目中,永遠是那個縱然任性卻充滿自信,被他護在掌心的孩子……這一刻,卻發現在那孩子的臉上,竟有著跟他一樣的疲態。
0 G1 g# Z4 d+ ^! E  K! a5 Q) ~    男人倏然覺得有點心酸。, Y- [8 A- T: M& m+ J3 V0 S6 ]
    他用力握了握拳,直到感覺指甲要刺進掌心才放開。他輕輕地來到永熒身邊。3 p4 m+ X: O7 H% k3 S
    因為地上陰影而發現有人,永熒抬起頭看到是他,顯得有點吃驚,但立即就快速別開,換上僵硬倔強的表情。男人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抬起手,隨即又放棄似地頹然垂下。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說,
( p- M4 i2 \" y( O    「我們回家吧。」
) h- G/ a' a% P9 v, R    原本毫無反應的永熒的肩膀突然顫了一下。如慢動作一般轉過視線,他冷淡地橫視男人,嘴邊勾起一個不屑的笑容。: p/ X. o! }0 d1 i# O0 _0 O2 u
    「你是什麼意思?」
7 M' N7 r& Q/ S9 ]: |    永熒帶笑地問。笑意卻沒傳進眼底,他以發紅的眼角望了男人一會,突然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引得發笑,『嘻嘻』地笑了起來。男人的微笑因為他詭異的笑聲而僵在唇邊。. h) X6 M. I' n: i# f0 \4 [
    「你是在同情我?覺得摔斷了腿像喪家犬般的我很可笑?……說什麼我們回家吧,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拒絕我的嗎?」
' N5 ~) o/ G) p    「我沒這種意思……」
" a! I/ K/ a' u  E8 \; a    男人咬咬下唇,良久才彷如辯解般說,他的臉頰因為呼吸急促而微微脹紅。
; R7 A4 B9 A) W    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這麼想。他狠狠倒抽一口氣,那些叫他回家的話,不應當都只是客套嗎?他甚至還嘲諷地想過,要是他真的提著包包出現在永熒面前,絕對會被再賞一巴掌。
: N* i  N. ~& s$ `: K    那孩子卻怨懟著他的拒絕。# Z& V! v; B: x4 @
    男人不再言語,他驀然發現自己可能一點都不了解面前這個人,深深地疲憊感襲上心頭。, Z) F: j/ l" p+ J
    永熒突然伸手到他面前。還以為又要被打了,男人心慌地向後退,誰知卻是肩膀被狠狠一推,永熒推開了他站了起來。而男人的動作無形成了助力,輕易就滑倒於光滑的地面。
" G8 H. \4 F. b% J    「你還留著做什麼呢?只需簽個紙就可以滾了!為什麼你偏偏要做這些多餘的事?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名義上的監護人……」
5 ]4 X/ A3 d$ p5 g    被連珠炮轟的男人乾脆坐在地上,站都懶得站起來,連痛都不曉得了。
) i* s  T8 N( d' A3 Y) \    男人伸手蓋著雙眼,嘴角反倒扯出笑容。看到那孩子時的心酸,從喉間一直漫延到口裡化開,酸澀得連雙眼都睜不開。
+ }7 A5 c( Q$ v1 R- g    不應該見面的。永熒說得沒錯,他根本沒必要做些多餘的事。# M) x6 M( ]9 {1 k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8 x+ n! u6 c9 p, a! `    用貼著臉頰的手掌重重抹了抹,男人單手壓著地面撐起身,從地上爬起來。他裝模作樣拍打褲子上的灰塵,邊等待永熒的回應,但對方卻什麼都沒說。6 V* t! I. ]. x: Y6 v( M( D4 D
    儘管隔著手掌,永熒亦應該清楚聽到他所說的。大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吧。男人這麼想,終於決定乾脆離去,卻在臨行時發現永熒神色有異。! T& T: d0 d* \+ g
    那總是吐出惡毒話詞的嘴巴,現在像蚌一樣緊緊合起,甚至有點蒼白。男人突然發現他不是不說話,而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 J4 e5 D1 [1 v$ D% `; H    ……那孩子,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傷口,一腳踏在上面吧。) D8 Q) b" ^: F9 _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男人差點就笑了出來。並不是幸災樂禍,但再怎麼昧著良心,這也實在是太可愛的錯誤。
6 B3 q, |8 g$ a# z: `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打算上前幫助永熒支撐身體。但手才剛伸出來,又醒悟什麼地停住,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他猶豫地望著那倔強的孩子,要是又被推開,難受的是他自己。/ c$ O7 ]1 n( I! k8 ]
    「……」1 [' ^/ L! d8 D3 t' c7 Z& C+ B
    永熒喃喃地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太細所以男人根本沒聽清楚,只好困窘地站在原地。永熒埋怨似地瞪了男人一眼,又重覆了一次,男人終於聽明白,他像觸電似的震住。
# _7 y/ p1 s- i    「……我很痛……」
4 a  N6 ]; ]% {0 B$ ~    永熒的而且確是這麼說的。男人微微驚訝,但沒維持多久,就可說是自然反應地,拋開一切遲疑,上前擁住了這個看似將要跌倒的孩子。
5 X7 D* \; m7 q5 D8 [2 J5 V6 i    在把永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的時候,熟悉的氣味和體溫讓男人有點炫暈,甚至姿勢也令他有被擁抱的錯覺。被人單手環抱其實並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但心底暗暗的卻不得不承認,他眷戀著這種熱度。
9 N2 G" z0 H* A! Z    跟另一個人擁抱的,可以拋棄寂寞的溫度。
: q5 D+ s( E# x7 ?4 M+ a    才剛被扶回長椅上,永熒就甩開男人的手,自顧自緩慢而遲鈍的坐下。他分明賭氣地,一直扭頭看著另一面,彷彿看出興致來。但那邊根本連隻窗子都沒有,就只有屬於醫院的慘白的牆。0 D( U  B. ]7 `# t7 H* w
    男人苦笑蹲在鬧彆扭的孩子腳邊,輕輕握起他放在受傷大腿上的手。$ W8 ^" J1 G: K" p* e+ z5 p

! q3 Q3 G# z. }5 Z/ m4 ^+ W) a' c    「對不起哦,很痛嗎……有沒有好一點了?」7 L9 ]' @: P4 e  b: R
    男人盡量放軟語氣地說,那模樣真的像逗年幼的稚子似的。永熒瞄他一眼,想把手掙開,但不知是男人捉得緊,還是他根本沒使力,竟然沒有甩掉。他只好撇撇嘴悶悶的說,
5 d0 f- R9 ]- \" k& S* m( F    「你走啊……不是說要離去嗎,快滾啊你……」
% K' A# ]0 |& ^. h2 u    嘴巴上明明在趕人。但永熒的手指,卻相反的默默反扣住男人的手,他彷彿想掩飾地抬頭看著天花板的黑點,臉頰還是慢慢燙滾起來。3 k7 d: z* @2 Y  g* @; y% z
    這一切都看進男人眼裡。4 F7 t; a6 p6 ^& `
    稱不上高興也不是討厭,男人也不知這一刻的感覺該如何表達。但是手上的觸感實在太過鮮明,他竟有點不願意放開。他默默地把另一隻手,也覆到他們交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自己,還是永熒,正在微微發抖。
# C/ r3 `8 `  f; t+ [    縱然他還是覺得不了解面前的人。但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像揭開了一角偷偷窺望了一眼,但卻猜不到要是全部打開,會釋放出怎麼樣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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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2 Q  E  ^+ N' e. e    在路上截了輛車,總算安安穩穩的坐下。& M0 I. q: [8 H( s2 e0 D1 b4 h( \
    一開始永熒還打算擠巴士,看他連走路都一拐一拐的,男人皺起眉,趁他不注意打了車,硬是把人給送上去了。就連跨到車上那微細的,才一下子的動作,也令他吃痛。& z& [( E3 }. I# r) W. Q0 f3 ?. y' B& ?# v
    說實話男人看著是有點心痛的。如果永熒大吼大叫向他發洩,可能他還沒什麼感覺,但突然變乖巧般地,永熒只是咬咬牙忍下來,卻在心底拉扯痛了。他只有更小心翼翼地扶著這硬繃繃又倔強的傢伙。0 C$ v* _& E  @/ |0 S0 U
    永熒坐上車後就向司機報出了家裡的地址,男人有點鬆口氣,要由他來說的話,也著實有點奇怪。兩人在車上沒有言語,在車廂特有的空氣中顯得異常寧靜,反倒是司機耐不住似的,扭開了車裡附設的收音機。
" @0 w7 y3 B/ \* `2 J) d1 F    在一陣沙咧聲之後,總算傳出了人的聲音,彷彿一下子令車廂熱鬧許多。裡面似熟非熟的電台主持正在討論畢業生就業問題。男人像想到什麼地輕輕叫了一聲。
# ^9 F2 W) [5 x0 G/ d/ Q    「你……學校方面怎樣,需要告假嗎?」) Q/ e% B6 H( f* {% `/ B9 E
    說完才發現永熒閉著眼在小憩,沒有隱藏的疲態在年輕的臉龐上特別顯眼,大約是累了吧。男人仔細地凝視著永熒的臉。( I" P( M4 T' l5 W/ O
    曾經他也常這樣,默默刻劃這孩子的輪廓,用眼睛收納進自己的心裡。
9 A3 ~3 V" Q0 r7 L# \    ……有一段時間,永熒非常地討厭他。% ]. j' E( V2 w. a3 p
    討厭到一個地步,就只是視線碰上,那孩子也會癟起嘴不屑地轉開臉。那種抗拒是毫無理由的。然而明明是這麼討厭,永熒卻因為『方便』,而擁抱了身為同性的他。% K; m: B7 R" S( L3 \
    被壓倒在床上的時候,還以為只是孩子的愛玩心作祟;但被戲謔地咬住耳垂,在耳邊說『那我有慾望的時候該怎辦』時,那呼出的氣息卻令人迷惑。然後彷彿鬼迷心竅地作到最後。
: y2 x4 h8 {( R2 }% ~6 ~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以後,後面的彷彿順理成章,完全找不到停下來的空隙。  j2 E# u5 H! o' E& }3 X7 x6 _
    而永熒的態度也漸漸改變。除了逐漸留在他房間過夜,總是黏在他身邊,甚至還隨口掛著『我喜歡你』。可是所謂的愛情卻只出現於床第之上。% p2 |4 \; Z8 C3 I* _* @  ~
    就像廉價的贈品一樣,隨口說出的愛語,根本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厭了之後,也是隨手可以拋棄。. |, V6 b3 L8 ^4 o' J  z
    愛情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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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顛簸中車子逐漸駛入熟悉的街道。由那一列盎綠的老樹開始,記憶彷彿隨著車輪轉動。古舊的雜貨店,報紙攤老阿嬤,街角抓著他的手吵著要吃冰條的小男孩……原以為下意識不接近就會遺忘,這會兒卻一下子從半掩的箱子裡全蹦跳出來了。1 c5 B6 ^6 F0 y8 t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調了調坐姿,傳來布料磨擦的聲音。一直沒動靜的永熒忽地動了動,從倒後鏡中看到永熒粗魯揉了揉雙眼,看樣子真的小睡了一陣子。然後男人對上了他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還是平靜地掛著微笑。他對自己的表情感到滿意又有點悲哀。" A4 m' Q4 B8 C0 Y8 R  [
    沒什麼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即使外表上一樣,裡面的早已經不同,無論是再好聽的愛,都不可能會停留一輩子。車子繼續前行,連小公園都略過了拋在後頭,有些事真的不應該再介懷。
) Q" ^+ i) H% F4 C1 d  h8 Y    永熒睜開微帶血絲的雙眼後,男人搭訕著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心裡有點慶幸的,有事情可以轉移視線。
8 `; C' @* X6 E4 m- Z/ W    車子準確地停在大樓下面。男人付過車費後,繞到另一邊去扶那行動不便的孩子下車。8 P4 V0 k( H9 j0 l6 d6 z
    也許心情有點好轉的關係,甚或知道別無選擇,永熒毫不抗拒地跟著男人的行動。不單止心平氣和地搭著男人的肩,在男人知道他正在放假,而說出『太好了,也算少了一件煩心的事。』時,認同般點點頭。到了家門口,也乾脆地掏出門匙沒有彆扭大半天。6 b7 o1 p) [/ \
    對於永熒的改變男人有點驚訝,不過這孩子從來都這麼隨興,他也早該習慣了。而且既然接下來要共處的話,氣氛和諧總比一觸即發的緊張來得要好。
  a6 v3 w  A9 Z7 W7 U0 q( v! u    進家後男人把永熒安頓在沙發後,想到醫生吩咐要忌口,便打算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可用。他才站直身體,手腕又被拉回去,男人不解地回過身,只看到永熒垂著頭的後頸。幾秒後聽到一聲小小的,『……謝謝』。
7 w3 y" a, G5 }0 P1 Z2 b    縱然看不到臉,男人也知道此刻永熒必定是感到不好意思。他遲疑地凝視著自己收回來的手,半晌終於伸到永熒的髮上,用力地揉了揉,才握起拳走開。
+ R: i' l" G4 b    在掌心驀地燃燒起一把細細的火。從血管一直流向心腔,暖暖的。
. a5 n5 ?2 O1 |8 T    男人才走進廚房便不禁苦笑。看上去是跟從前並沒兩樣,但仔細一看便發現流理台跟爐灶都佈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樣子是好一陣子沒在用了。在透明的櫃子內,放著幾個碗裝的方便麵,倒下熱水就能和著味素跟防腐劑一起吃,真是方便又垃圾的東西。
+ t! h) a. M( l; A, ^3 T    打開冰箱除了一堆包裝果汁和汽水,就只有被一大壺水擋著的大椰菜,還有幾個蛋放在架子上,一目了然。男人不予寄望地拿起蛋,搖晃一下,才在盛蛋的盒子上找到日期,早過了。而椰菜根本沒包起來,葉子發黃枯乾,男人默默地清理一下,心裡面有點難受。: t" h4 s9 Z% q9 o# E
    那孩子還是發育期,吃那麼點沒營養的東西,又怎麼足夠呢。  x1 t% i5 ?+ V; f, n7 R3 G6 q4 k* q
    男人回到客廳拿錢包,順道問永熒想要吃些什麼。也許是心裡軟了,說話時也帶點親暱的溫柔。永熒倒卻是沒什麼想吃的。大概是隨便慣了,以前明明那麼嬌縱,都給磨損光了。
2 i" E& A2 H: X; [2 V: M$ w- [7 m; a    走到路上才發現畢竟是有點不同。魚店還是賣魚,但人已經轉了,從前那酷酷的胖大叔不在,變了有些吵的歐巴桑。幸好魚還是很鮮活的,就挑了條不大卻滿肥的,盛在袋子裡還會跳動。9 W  p  k4 C% b2 h. x/ g& q' }% U
    又買了些菜,打算做些清淡點的。可以做西芹炒魚滑,西蘭花下點大蒜,也是很好吃的。原本想做餃子,但沒什麼時間,還是買幾顆雞蛋,來個蛋花煮湯。想想沒半點肉也是不好,便想做蜜汁烤雞,於是跑到凍肉店。沒想到那老闆娘竟還認識他,一邊客套著許久沒來,就幫忙選了好些特別大只的雞翅膀,還免費加些肉丸子,剛好加進湯裡有些味道。
6 G; {( a7 Y9 b+ w, u# v5 p. P    結果到最後不知不覺就滿手都是,還硬是買了一小包的白米。許久沒有提大包小包的男人,顯得有點狼狽,可是想到那孩子吃得滿足,又覺得手上沒那麼重。
" A$ P( C* k  S+ a2 p' i. a; l* `    拖拖行行總算回去了,停在門口卻有點尷尬,才想到出門前忘了先問永熒要門匙。雖然他還留有這兒的鑰匙,那根本是多此一舉的事,但總要是做個樣子的。現在這樣倒不知該怎麼辦了。說要按門鈴有點刻意過頭,直接開門,他又彆扭的有點不願意。
& i. ^$ `) I& |& C8 ~2 o    要是拿出鑰匙,好像便承認了,是他對這個家依依不捨,甚至隨時帶在身上。) P' T3 a) o, o( Z1 ~  E* ~
    縱然他每每都嫌重,想著回家就要把鑰匙拆出來丟掉。但彷彿是有意的遺忘一樣,一大一小的兩條門匙,始終停留在殘舊的鑰匙包內,好像輕輕一扭轉,這雙鑰匙還能夠開啟什麼似的。$ G* w$ `, A$ c! N, j
    男人手裡捏著鑰匙,另一隻手提著東西,已經有點吃不消,卻還是要扭扭澀澀。男人在門外猶豫,裡面卻突地呯啪傳來一陣碰撞,才倏然想起家裡有個傷患,已經不是顧存面子的時候。+ {; w# N" m* S+ s3 @8 Z$ \
    偏偏像存心的,人越慌便越會出錯。鑰匙握太久的關係,掌心都汗濕了,想捏緊卻一直滑下,試了好幾次都沒插準。到男人好不容易開了門,不止手心,連額角都濕了一大片。
" ~' U7 U% ^1 o6 Y. o+ z/ l: D" J    沒想到門開了卻不是想像中那個光景。乾脆點說連應該存在的人也不知所縱。$ O' ^5 ]7 q- F' G. J, L* ]" H
    原應坐在沙發上的永熒竟不在了。男人邊走進屋,在桌子放下手上的零零散散,眼角只略一掃視,便知道狹小的客廳根本藏不下人,想說永熒跟他惡作劇,也說服不了自己。& S6 q$ ^- s6 v' R! w" f
    心裡驀地悶悶的,像梗了刺。他興沖沖地張羅,回來人卻不見了,倒像個笨蛋。只好呆呆望著桌子那堆東西。
7 C. B5 X6 ^% l8 x0 N    幾個肉丸子從沒綁好的缺口裡滾出來,男人瞪著那圓滾滾的肉球,身後卻呯地傳來碰撞聲。他驚訝地回過頭,從浴室半掩的門竟透出微光,向前走了兩步後,發現聲音果然是從這裡傳來的。4 M6 `6 M5 U7 i
    男人愕了愕,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永熒只是到浴室去了,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他竟然想不到,還以為被丟下了。
( ], B/ Q  [8 W8 L/ y4 x    ……對於這場誤會,男人不禁苦笑。雖然心裡暢快多了,卻也因為到現在還害怕被那孩子耍弄,而感覺有點悲哀。
7 J* V3 A2 a8 O% u  w( A    受過傷自然就會害怕痛。就好像眼角那條疤,即便傷口看起來不大,甚至已經不會再隱隱作痛,但只要一看到就會想起,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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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菜都搬到廚房後,永熒還在浴室沒出來,連動靜都沒有。$ y3 h: c# |* `) O) ^4 y
    男人察覺有點不對,又有點擔心,畢竟腳受傷做什麼都不方便。便上前敲敲門,試探地問『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卻被永熒大吼著『不要進來!』。
6 m. t7 U% V9 Z. G( s" K    心想永熒不是肚子痛吧,但為什麼不好好鎖上門呢。男人才打算退開,沒想到永熒又突然改變心意。聲音沒了剛才的氣焰的孩子,只帶著終於放棄的無力感,又夾雜鬆了一口氣的解脫。
% L; D9 ?% g% q- a4 m) h    「……你還是進來好了……」9 U# u. ~5 a" k% ]7 ]: E4 g, a
    雖然浴室並不算太小,但擠進兩個人還是顯得侷促。明明是永熒自己把人叫進去的,但一看到男人就把頭甩開,滿臉脹得通紅,男人卻顯得忍俊不禁。永熒就像隻濕淋淋的大狗,不但上衣濕透了,連頭髮也滴著水,看上去的確有點可笑。) |) ]2 z7 [0 ]3 b5 @. C9 \  g
    永熒不滿地盯著男人,好像在說『你敢笑出來試試看』。彷彿接收到他的訊息,男人也努力調整自己的臉部表情,結果反而太過一本正經。他一邊拾起被甩在一旁的拐杖放好,一邊問。
1 ?% R1 \4 i- h: j5 T    「你這是在做什麼?」
  c0 y6 R" \/ n% Z& Q    雖然臉頰顯得僵硬,眼神的笑意卻出賣了他,而且一說話就破功了。永熒從鼻子哼的一聲,許久才老大不情願地說,
+ A" ^- s& e# f2 D8 k- q! z    「……洗澡……」! j4 o) p/ {4 D: ]3 o; N
    敢情你是幫衣服洗澡吧。男人沒敢說出來,但胃已隱隱在抽搐,嘴角也輕輕地向上揚。看那孩子身上也不知是水還是汗,真是倔強得可以。從前明明什麼都依賴他,現在卻寧願自己辛苦,也不聲不響。5 C; F: Z( C# d' J
    男人驀然發現,改變的不止自己。永熒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長大了,成長得快要變成他不認得的樣子。彷彿間胸口脹滿了酸楚……他不敢承認這叫寂寞。
9 h$ v5 ?- s2 j0 Q    男人扯扯嘴角,卻沒有說話,只是突然重疊上永熒放在地上的手。幾秒後響起了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9 {+ g' f! B) a1 A3 O
    「那,我幫你洗吧?」. x& P# ~+ u5 ?; U5 Z/ q; [& z" X! W
    脫掉上衣是很簡單,下半身卻有點尷尬。但很快地男人就發現,根本就沒閒情去給他介意。即使褲子再不緊,卡著一筒石膏還很是彆扭,也擔心一個用力就會扯痛那孩子,男人只好小心翼翼,在永熒的合作下把褲子慢慢給退出來。
( U- V: d/ J" k, L    到完成後男人也大汗淋漓,這刻他很確定,永熒上身那濕漉的是什麼。想必一個受傷的人要自行作業,是更為困難。: B, [1 n: O1 H
    男人擦了擦額上細碎的汗,把褲子收在一旁,想著等會拿去洗。才有大有功告成的感覺,視線一對上也佈滿汗水的小麥色肌膚時,又微微一愕。" a7 T3 m. A6 M  n+ I
    他遺忘了被白色內褲覆蓋著的那個地方。既然是洗澡就應該全裸才對吧。4 D& |( H! z6 f, b! ?/ ?$ R/ K
    如夢初醒的男人卻遲遲伸不出手去。心裡清楚也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好介懷的,反正就也是肌肉的一部份罷。臉頰卻偏偏作對的燥熱起來,男人不自然地哽咬嘴唇。
7 h- d" u* i4 a% O    一直沉默的永熒突然傳來一句,「就這樣洗吧。」
) P( `2 a/ k2 \, X! ~& c    男人驚訝地抬起頭,永熒早別開視線,但語氣分明就是看清楚了男人的窘態。被這麼一說反而冷靜下來,既然那孩子可以這麼淡定自然,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想到往後的日子,反正總是避不過的,終於還是扯掉最後那一小塊布。- _+ l, h2 i+ p2 |: a
    男人扶著永熒慢慢移到浴缸旁。
) [: {* [  Z4 s6 [! P% h7 u, q    為免濕到腿傷,他讓永熒依著缸邊,還是坐在地上,確保不會沾到水。想想浴缸又冰又硬,又為他加塊毛巾,軟軟的枕著頭,服務一流。到一切好了,才捲起自己的衣袖褲管,把坐廁的蓋子放下,活生生一張舒適的臨時椅子。
+ {$ [$ O: g- f+ x    水花緩緩從蓬頭灑下來,男人伸手試了試水溫,溫溫的不太熱,才遞到永熒髮上,邊灑邊順著髮線輕輕拂弄。永熒也不知是怕被水淹到眼,還是因為舒服,不一會就懶慵地閉起雙眼。正好給了男人打量的機會。* l, N9 J: b9 k: E
    自從再見面,他好像還沒有好好仔細看過這個孩子。……其實也才見了一次面。他望著永熒光滑的臉頰,年輕的肌膚充滿活力和彈性。那瞬間他有種衝動,要是可以打開這孩子的頭蓋,是不是就能清楚他腦袋裡到底都想些什麼?& z5 ]- d4 o7 p. ]( @9 {
    至少可以分得清,那些是真心,而什麼是些耍弄著他的玩笑話。
& Q9 X% s, `- Y* @( a, n0 w  T2 x& T    他用指尖糾纏著那孩子的髮,卻倏地打了個寒顫。急忙抓起旁邊的洗髮乳,擠了一大把在掌心,揉搓到滿是泡沫後用力塗抹在永熒的頭上。墨黑的頭髮和底下的頭皮都迅速沒入白色泡沫下,再也看不見影。男人才有鬆一口氣的感覺。5 }. D5 P* }+ k- T  O; @
    在舉起手以衣服印去汗水時,卻不小心把泡沫濺到永熒臉上,剛好落在眼皮。看到那孩子不適地皺起眉,男人連忙想幫他抹去,舉起手才想到自己滿手都是肥皂。# ]! Z4 z1 E3 G0 W7 S/ |
    只好垂下頭,把嘴巴貼近那孩子的臉,輕輕地對著眼皮吹氣。那麼近的距離讓他有誤以為快要接吻的感覺,男人心一緊,默默閉上眼睛,一下下地吹。! J2 M# t- k  X9 r3 e3 ]
    睜開眼卻意外對上了永熒的視線。被烏黑得不見底的眼瞳,拗執地注視著,那瞬間有種光裸被看透的感覺。男人刷地移開,掩飾般眨了好幾次眼後,才吶吶地問,7 M9 K. p* D. z% m
    「怎,怎麼了嗎?」' F- ~  R) G6 b9 O5 v3 g% _
    永熒沒有作聲,只舉起手,慢慢往他伸去。被這隻手用力摑了巴掌的畫面,還有被緊緊壓著後腦瘋狂地接吻,都同時略過男人的腦海。
' G8 X$ ?6 P! J8 N* m    唾沫經由男人白晢的喉結被吞下,在耳裡彷彿還可以聽到咕通一聲,但額角的脈絡卻慌亂地跳動。他緊緊盯著永熒的指尖略過自己的臉。& Z6 A6 z; X5 C  T
    沒想到那手指卻只是輕輕劃過便收回了。被擦過的地方有點滾燙,男人差點便伸手去抹。永熒輕輕笑了。
: a6 A* ^) J7 y    「還想抹下去……這麼想要一起洗嗎?」
4 U) q3 v* i' p' l# S2 I/ }    男人愕在半空的手來不及收回來,人驀然呆了。並不是因為被打趣而覺得尷尬。雖然有點像是小孩子式的惡作劇笑容,但裡面狡黠中滲和出來的親密感,令男人覺得炫目了。他一個逕看著永熒的笑,竟不捨得移開。眼裡漸漸只有那張微紅的嘴……記憶中那乾燥但溫暖的感覺,壓在唇上的質感和巧妙鑽進來的舌,還有……4 j$ l8 O. W! [3 }" k& S2 j
    男人的唇微微蠕動,不自覺伸出舌尖,舔舔自己乾脆的唇。就在他想靠向前時,原本什麼都接受不到的耳膜,卻倏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 p3 i1 _. S2 P5 `) ~
    被澆下一大盤冷水似的,瞬間便清醒過來。男人慌張地握起被丟在一旁的蓬頭,一下子就把水開到最大,一陣白煙和水的沙咧聲把一切都掩蓋了。
9 {& @% Y: U! P) m% }    「我,我幫你沖水吧。」
" ~4 H7 N. L# J    嘈雜中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邊伸手去試水溫。男人抓著蓬頭是那麼的用力,連骨骼都分明突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般拼命,握得指尖都發白了。他望著自己正微微發顫的手。2 r% u( ^5 f3 [/ h# h( e- G& Q; u
    旁邊的永熒完全沒有動靜。想到那孩子或許正在心裡嘲笑自己,就連呼吸都覺得痛。明明又乾又澀的雙眼,亦迷濛起來。……一定是熱氣太多,薰痛了眼。
1 A, o- ]/ }) L6 \3 @    他歇力眨動雙眼。腳踝卻突地一陣溫熱。男人驚訝地停下動作,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永熒正深沉地看著他,雖沒說話卻有一種迫力。4 e# O8 q  V8 f4 k
    但覺一陣灼燙,從被握著的地方開始往上竄。
1 F/ q' f. S3 r5 {4 n+ g    男人心裡有點慌亂,想要掙脫,又怕傷到那孩子不敢使力,只能彆扭地甩動腳踝。永熒深明他的顧忌,更是壓得緊緊,把整隻腳給包裹住。甚至還嫌不足的,變本加厲指出食指,順著男人的腳背滑行。在對上男人責備的目光,反而扯扯嘴角笑了。
- v. u4 _& r/ j9 k4 x% g    「放,放開……」
% J7 o! n8 r% e    男人動彈不得,只覺熱流沖上心臟,再燒了臉。連蓬頭掉了也不知道,水就任著它這麼流灑。他想要端出長輩的架子,可對上那孩子的目光,就驀然想不起該說些什麼,連語氣也失了勢。
4 R! v+ ^8 ~" W4 }# L! q    只好吶吶重覆『放開……』,活像隻鸚鵡,而且是吵太久聲音沙啞的。  k/ p6 R# Y7 Z. H; l% g7 ^# O
    像覺得男人的反應好玩,永熒戲謔地捏了捏男人的腳背,硬梆梆又乾燥的皮膚摸著並不太舒服,但永熒就是上了癮般又揉又摸的。9 S3 x! H/ R& }2 D" n5 W
    「真的要我放開手?」0 ^* o1 V2 m  ^. C1 |3 b5 j* q) t0 }
    永熒裝出孩子般的語氣發問,聲音卻帶一股不捨。男人聽了一怔。
2 }! l7 @4 q+ F) K) F    其實被包著腳踝那種溫暖並不差,而且意外地令人有安全感。男人瞬間迷惑了,他真的想要永熒放手嗎。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羞紅了臉。
7 F: w0 S" I. G+ M2 G    「想我放手,你先低下頭來。」永熒繼續說。( F) r9 R4 ?, U3 F
    為了掩飾尷尬似地,男人儘管奇怪也不作多想,乖乖地彎下了腰,而永熒也像承諾地放開手。失去的熱度令男人一陣胸悶,但這只是持續了一下子,隨即被用力拉了過去,順勢跌坐於永熒身上。  G6 P  N1 G( D1 B
    而他還沒得察看有否壓傷那孩子,嘴唇卻突地被吻住。3 K7 l9 g9 Z# m1 ~! Q7 K/ a
    腦袋像被轟掉似地一片空白。只道一股柔軟又濕漉的感覺,執拗地哽啜著他的唇。滑溜的舌像蛇一樣,硬是從牙縫間鑽進去,像品味似地舐舔內側黏膜。
  M  v' |! g7 f5 q4 Z, |    腰部在舌尖略過上顎的時候,立時像觸電般發麻。男人自然反應般地伸手往前推,卻反而被咬住舌尖,有種快要被對方拆吃入腹的錯覺。
: y" T- W7 c! k# h7 y2 l( U. H    在嚐到血腥味後,永熒才終於放開他。從剛分開的唇間牽扯出一絲透明的黏絲,永熒伸出手想幫男人抹去,卻被用力揮開。永熒像是沒料到似地愕住,男人緩緩抬頭,以發紅的雙眼盯著他。9 K9 m6 q. F% ?  D" d4 M: j0 \  B" T

# W. f9 j2 f6 r0 I) _  u    端出最後一道蛋花煮湯,男人把碗筷排好,才發現好像煮太多。一個人怎麼吃三菜一湯。但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思理會,反正餘下的可以收好再吃,現在他只想快快離去,連多一刻也不想再跟那孩子待在一起。/ k) ]1 G* x$ \
    被握著的腳踝和微微刺痛的嘴唇,還留有燙熱的感覺,男人的心卻涼了。% y3 i  O)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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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沒事人般坐著的永熒,更是冷到極點。想到那戲謔的逗弄,只道是另一個玩笑的開端。但他早已被掏得空盡,什麼都沒留下,玩弄他也不會得到什麼樂趣。
7 h; o+ M1 I9 m+ d3 s2 Y/ `    所以他只是木無表情地為永熒沐浴更衣,甚至煮飯作菜,繼續他監護人的責任,其餘再多的,什麼都不會有。0 _) p* l# P' A2 o5 C8 b; G
    整理好飯桌男人便喚永熒過來吃飯。想到要扶那孩子過來,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他一點都不想再有身體上的接觸。沒想到永熒卻自己撐著拐杖走過來,比起在醫院時感覺順暢許多,大概是自己獨自練習了一下。; u9 `2 W' D2 w; N$ T0 [
    為永熒拉開椅子後,便不發一言地打算退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男人觸電似般用力摔開,儘管知道自己反應過度,還是忍不住瞪他。7 q. i+ F3 ^6 N5 U' l1 R& _9 x8 A
    「有什麼事?」
7 H- l: s: {$ H9 ~$ _  b* c    「你不坐下一起吃嗎?」
$ \0 U# |9 K( g7 b1 `, |    「……我不餓……」& [  N2 ?- ^' ~" f9 b5 u7 F6 A
    雖然自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也沒有睡覺。但此刻他的確不餓也不累,大概精神緊繃到一個極致,便什麼都感覺不了。2 ~# A" w* Y. K$ X+ b4 {
    永熒對他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似是有些吃驚,隨即又把情緒內歛起來,只餘下深沉的注視。審視般的眼光令男人好不自在,甚或有些刺痛,他不想再對視下去地別過臉,卻聽到啪的一聲,永熒把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
3 n9 A+ u$ |" x, r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既然你不陪我,那我也不吃了。」
0 |1 B& Q2 l! d2 p    男人吃驚地轉頭。捏起的拳頭有點發顫,雖然他並不確定,那抖顫是自出憤怒,還是害怕。……到底這孩子在玩什麼把戲。1 \8 G! t, n3 t0 j0 m
    他默默地望著永熒,有衝動想大叫『那你就餓到死為止吧!』,但始終說不出口。
" [2 l; Q7 w. y" L* h, t4 ]    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靜默中卻突然傳來微微的『咕-』的聲音,原本繞起雙手,一派閒適的永熒立時漲紅了臉。' t8 H2 n. ]9 ?' d- k! J  S4 m8 W
    那孩子確實是餓了,卻真的完全不動滿桌菜餚。
  g- `0 |9 ?4 Q! I' K: e* R/ e    男人嘆口氣,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不忍心的作出了退讓。
: M) D% }, g$ r4 ^, s. U' o3 R1 F. }6 ?    從廚房多拿一套餐具,他掏了點飯和菜,便坐到桌子遠遠的另一頭去。以筷子挑了點飯送到嘴邊時,看到永熒還是動也不動,不禁有點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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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還不吃飯?」
# x. C' h( P0 D) \, Z7 b    永熒以眼角揪他一眼,淡淡的開口。7 t# s( C2 N( m+ {, |' M/ |9 d; E! O' M
    「你坐那麼遠,我吃不下。」
# e- T6 r4 v% m    「你……!」4 |0 W( X! v& D8 {
    一道氣哽在喉間不上不下,認為這孩子成熟了,不再任性,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根本還是喜歡耍著他玩。但氣到一個地步,男人卻反而不動怒了,他無言地站起來,就坐到永熒旁邊的位子。" W7 @; B# E" i3 m5 D
    「這下子你總該可以吃了吧。」" V4 j* P4 u' S# C& E5 @, A
    他隱隱壓下胃酸扭的痛,更是沒胃口。但為了避過永熒的目光,還是舉起碗,默默扒進嘴裡。只是吃了什麼都分不出來,只覺都是一樣味道,蠟塊般僵硬無味。) e/ Q  i/ i7 w. W1 Y4 p4 G
    「來,試試這雞塊,很鮮。」
( O4 z, |3 \) ~3 P+ ~    一雙筷子倏地伸過來,落下一隻肥大的雞翅。男人驚愕地停了手,一抬頭,才發現永熒不知什麼時候已移到旁邊,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永熒雙手支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像隻等待讚賞的大狗。
* ]+ o! f0 @8 F    男人為這種不協調感到無所適從。雞翅烤得香脆的外皮正泛著光,男人卻怎樣也放不進口。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才道,5 i0 N. X9 y) h' S: U. a6 t" V2 z
    「還不是凍肉店買的,都不知冰多久了。哪裡會鮮……」; C2 Y! G/ ]7 R% t4 {3 ~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7 a1 m5 _+ ]+ b1 f+ n    男人的心倏地停了一下,呯噗的心跳聲彷彿移到耳邊,嗚得發痛。他大概是聽錯了吧。那孩子怎麼會說如此親暱的話。
4 ^5 s8 a+ d0 [9 }    他試探地抬起頭,卻只見永熒奮力地在蛋花湯之中,找尋肉丸子的縱影,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
: ?) X1 c1 `7 z. B! ?5 Z    男人吶吶地拿起碗,又放下,只覺得好笑。……即使是出現幻覺,也不應該跟那孩子有關的。在那一瞬間,他竟把面前的永熒,跟從前做了重疊。8 a& S/ ^' S) V0 [
    每次捧著他做的東西,雖然普通又簡陋,卻總是一臉愉快地說『我最喜歡吃堂哥煮的東西了』,而把所有東西吃得精光。還會把討厭的東西都挑到他碗子裡,有好吃的也不忘留他一份……+ j" W' z" F4 \. q
    「這個肉丸也很好吃,你有嚐過嗎?」* w' d, ^; M  {
    突然又傳來聲音。男人有點回不過神,直直盯著木勺子向自己伸來,一瞬間竟分不清現在和從前了。直到鼻底傳來一陣肉香,才發現碗內真的多了幾顆肉丸,還滿了半碗湯,跟雞翅泡在一起。
: G) g$ E( q$ {6 s    「你這個笨蛋……」  t0 C" d8 m# D. j$ T  f
    男人皺皺眉,眼底卻有點濕了。他分不清永熒的心思,半分都弄不懂。但對於這樣子的親蜜,卻討厭不起來。
5 M/ q! F% V6 A' V' ~    比起親吻或是愛撫,這種不帶一絲情欲的相處更令他感到安心。3 J/ U( S9 [" d; O4 c1 X+ W
    如果只是家人的話,被拋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痛。到時候他有自信說服自己,反正孩子大了總有一天會飛走,那只是雛鳥的離家。並不是他被丟棄了。
4 [8 z- t; \3 J& T, j    男人終於夾起雞翅,咬了一口。0 m8 {. G! s/ ]- Y$ c5 b
    「你這個笨蛋……雞翅泡在湯裡,醬汁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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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切了盤水果,給永熒窩在沙發裡吃,男人收拾好桌子,又把廚房抹了一遍,忙裡忙外,竟有點充實的感覺。. ^7 S- }$ H$ M4 x
    他一邊洗擦著碗盤,白磁製的碟子,跟青白抓著海綿的手,一同沉在水裡,上面浮了一大層的泡沬。男人輕輕的擦著,客廳偶爾傳來幾陣笑聲,永熒抱著枕頭在看什麼綜藝節目。一陣熱鬧的感覺。
- I6 q! }* s* D. N    男人已經很久沒做飯。更甭說飯桌上會有人陪他,把菜給吃得乾乾淨淨。
* h0 r3 `7 R' q0 a+ f* ?    ……雖然他總是跟自己說,那個小閣樓,好歹也是一個家,整理好後麻雀雖小,五臟倒也是俱全的。要拿來生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 q3 D- H3 y8 O' E    可是回家後沒有人會跟他說『歡迎回來』,做了飯也不會有吃得很滿足的聲音說『再添一碗』。遇上委屈他不能夠哆嗦著鼻子抱怨,有快樂的事,也沒有可以相擁慶祝的對像。
- j' a/ l$ [3 L; H* S    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5 M! Y9 ^& Q0 B" h5 _6 C4 u: a    就像白麵包一樣,和著開水總可以吞下去,只是淡而無味而且營養不良。最終不論身體還是感情,都變得乾癟,扁扁的毫無生氣,像逐漸死去一樣。; p6 j# d" R! N, D" p8 W$ p
    但外面的笑聲充滿活力,被包圍在裡面好像就能得到新生。男人倏然覺得臉上一陣濕潤。他舉起手想去抹,才想起自己滿手的泡沫。6 x: t& {! E! `* Q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發呆。泡在水裡的手有點發冷,心裡面卻一道熱流,衝擊得身體發燙。+ k4 H. L; B$ K9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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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都收拾好,男人返回客廳。永熒還在看電視,好像看到一段特別好笑,正抱在枕頭笑彎了腰。這孩子之前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過,不是冷淡地睥睨著他,就是生氣地僵著一張臉。他望著永熒開懷大笑的側面,感覺有點陌生。- J1 F. b  A1 M' S4 \4 ^
    原本一臉專注瞪著電視看的永熒,卻發現男人在竊探似地,突然轉頭看他。* |: N2 m' t* a) b' y3 c; G0 x1 H
    永熒微微笑揚手招呼他過去,男人一邊扯起圍裙,拭淨手上的水珠,邊走到永熒旁邊。男人手肘壓在沙發頂上,隨口找個話題。
3 M) m. J: v6 x# y* \: r    「在看些什麼,這麼高興。」
/ D. P7 e+ I4 g+ b    「都是些無聊節目啊,……主持人在跟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 u; k7 K$ G7 ~( X) H0 r0 R    永熒聳聳肩,說得輕描淡寫。剛剛明明看得興高采烈,現在倒是有些不屑似的。
) ~/ w5 ^3 n5 M6 a    男人搭訕地望了望電視螢幕。小箱子裡的年青男女,一個個面目模糊,說是有些印象,又覺得每一個都差別不大。尤其是女孩子,每個都是白白滑滑的,瓷娃娃一般。
7 \  e  H0 O. b# A3 f2 t7 p    永熒身邊的女孩子,也是這種模樣嗎。( ^- l% p6 [- _- r7 e3 ?& a
    才想得正入神,肩膀卻被用力搖了搖。男人回過頭,驀然發現永熒的臉就在咫尺之間。
' M4 d+ V& X+ k. g6 e# B9 U# k    「怎,怎麼了嗎?」男人吶吶的問。
; y+ \+ d, X4 d" B* O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巴,而後抿緊乾燥的唇。對於兩人一下子拉近的距離不習慣,男人悄悄後退,卻看到一塊瓜叉在叉子上,抵到自己面前。
( r& v6 i, C8 C$ F+ u% ]6 o    「這個瓜很甜,試一下。」永熒笑瞇瞇的說。) Z) F( P2 R+ U. L( s
    男人瞪著面前黃澄澄的瓜,有點不知所措。這瓜拿在手上重沉沉,皮也半皺了,他當然知道是甜而多汁。但永熒過於親暱的舉動,卻讓他無所適從。8 {% X2 `& d1 \, h1 n
    看著永熒滿臉的期待,叉子也在面前催促般一直晃,男人終於還是張開口,把它給含下去,瓜果裡充沛的香味立即在口腔裡面擴散開來。
. g6 F8 D9 `4 s" V( x4 h5 V/ O    男人仔細嚼著瓜的清甜。雖然是半強迫的,但無可否認這瓜的確很好吃。5 |+ ~( M* q8 ~# p1 W
    永熒緊張地追問他好不好吃,竟有點討好的感覺,活像隻搖著尾巴,等待獎勵的大狗。男人看著,有點忍俊不禁,故意用力的咬得喀喀聲,做出一副好吃的樣子,邊不斷點頭。- @0 f  C/ h& Z. P. Z8 A) [
    永熒像是滿意了,又從碟子裡再叉一塊,牆上的鐘剛好敲響五時的鐘聲,這一敲也敲醒了男人。
, \& q& ?/ u, r% p; @    待永熒回頭,男人尷尬地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對他說,5 X4 Z" l+ k: t* z1 N
    「我,我也該走了……」
$ V' b% W  Z, C7 K    永熒臉上的笑容,像被水沖洗過的沙堡,整個塌了下來。他瞪著男人的表情似是有點不可置信,許久才悶悶的道,「你不打算……留下來照顧我嗎?」* J" r6 y( i% f- Y9 n, y5 V- r
    語氣裡並沒什麼怨懟,男人卻覺得永熒是在責怪自己,丟下他不管。7 w! K) v, r6 U
    「不是這樣的,」男人逼切的解釋。與其說是擔心會被誤會,還不如說是害怕這孩子獨自胡思亂想。他著急的說,「我只是要交待一下工作的事,明天還會再來的……」/ L" _/ ^; _- U" h. O
    永熒望了他一眼,還是沉默不語,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就轉身不再說話。' j  g7 Y# i5 X9 c
    男人看著這鬧脾氣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像從前一樣,撫慰孩子的髮。但轉念一想,永熒已經長大了,終歸還是收回手,輕輕地說再見。, R$ g; @+ r4 j+ D7 r
    「那麼,我走了哦……」
6 E+ I; o, c; z2 X' \    永熒沒有任何的回應。男人嘆口氣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喚了一聲,「堂哥」。
( T. ^& ]9 D$ C# l+ S# d    男人一震,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永熒還是背對著他,聲音卻有點怯懦。9 D; I& `1 x  G9 C
    「堂哥,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9 H0 s" W/ u: o% x  h* Q
    陌生的名詞一下子躍進腦海,男人像只鸚鵡一般,暗自重覆。……真心話……大冒險?5 q4 D! C4 k7 g7 T* N$ @; Z/ t
    這種時下流行的東西,他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他呆呆望向永熒,透過孩子的身影,對上了還在逕自播著的電視節目。想到方才好像在電視上播放過,永熒笑得那麼愉快,該不會是些作弄人的玩意吧。
1 K+ B5 I9 ~8 A5 f8 T( `    他有點膽怯的想退縮。在弄清永熒的想法之前,最好別跟他玩什麼『遊戲』。但永熒聲線中,那罕見的軟弱,卻又震撼著他。$ _$ O  ?5 K- X- V
    最終他的雙腿,自動背叛了意志,重新靠近坐在沙發上的孩子。
' k3 d- v. {( g+ C5 ~0 h    感覺到男人回到身後,永熒抬起脖子,一把扯過他靠近肩膀的手。. |5 J" H8 C6 |. p% K0 J
    「先坐下來,」他淡淡的要求,然後像察覺到男人的遲疑,又加一句「阻不了多少時間的。」
4 ^% V+ f9 I  A+ f* r    永熒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反對的理由。男人乖乖的繞到沙發正面,坐了下來。原本只打算坐在邊邊的位置,在對上永熒瞪視般的視線,也只好走前兩步,靠近永熒坐著,才看到對方舒展了眉心。7 }9 q+ ~7 ]1 C
    他緊張地嚥一口唾沫,又再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w5 j3 ]$ i2 o3 w7 U8 k' s* d
    永熒默默凝視了他好一會,突然輕輕微笑。
! t6 M' G) S) C6 ~8 z! t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欺負人的遊戲。」5 q  e2 ^6 f5 U
    一句話揭穿了男人的想法。感到臉頰像刷地燒起來似的一片燥熱,男人尷尬的笑了笑,捏緊的掌心一片汗濕。% r! T9 H/ O) Q" s
    「所謂的真心話,其實只是互相回答問題……」
/ k. M- n* \1 _" K    像要男人放鬆下來似的,永熒簡單的說。聽到這種說法,男人心裡昇起『不就是聊天嗎』的注解,為什麼偏偏要改個奇怪的名字呢。
) q6 c1 a; }% d# L! b" |0 j4 D    他疑惑的想。在聽到永熒接下來的話,卻不由得睜大雙眼。. f0 n+ t- G0 s
    「……而且,絕對不能說謊。」
2 h# _1 M! V9 _& ~( c    男人帶著複雜的表情,打量他面前的孩子。如果只是閒話家常,有必要定下這種條件嗎?7 \6 i& _* `- ]# B! L
    可是在對上永熒認真得有點沉重的表情,縱然想不通永熒到底打算問什麼,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A% \2 K. L% k9 t2 T/ B: C9 t
    「那……你想問些什麼?」既然永熒有話想問他,男人自動交出主導權。- l1 ], g# |; ^' z0 t
    永熒倒是遲疑起來,他垂下視線,只是不斷以食指磨擦著自己交疊的手背。過了好一陣子,男人才聽到很細微的聲音響起。' H5 z" T7 o. g" V. \' f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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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你這般照顧我,你是心甘情願的嗎……」男人腦袋像被轟掉般空白一片,他想也想不到,永熒要問的會是這種事。
0 N" \# F5 I+ {1 ^2 `" K    「你是我的監護人,辦手續什麼的,是沒有辦法……但……」
' q+ ^) X) z# f& P; c    永熒沉默著,有點說不下去。男人沒想到永熒也會有說話不乾不脆的時候。一直以來,這孩子都只以自己的想法為重,說話幾近是不留情面的,好幾次把他逼迫進死路。4 G( I, }, t# K6 H( o8 ]6 }. ^  [) G) @
    想到他要自己最醜惡的往事,鮮血淋漓地攤開在面前……到現在還是一陣寒心。男人把臂膀抱在胸前,似是覺得冷。
7 M+ ?6 L4 g1 l, o4 ]: T# F& }    不過其實都是些往事了,像他想要遺忘的過去,早該打包送走的。
" o, X# g9 k7 _1 V    只是像這樣的孩子,現在竟會彆扭的說不出話……到底後續是什麼,令他這麼難以啟齒?他淡淡的凝視著永熒,沒有說話。
" c! A! z9 q% T5 h9 N1 r    後者像終於玩厭手指似的,突然交握雙手,抬起頭,說,* H4 o5 Y, r- |7 c7 j
    「……但,如果你覺得麻煩……其實我一個人也能生活的……」
8 e6 l# V$ V6 Q3 W9 s" M  S# r    男人忽地覺得痛。在聲音傳進耳膜的同時,痛感也刺激著身體。他才發現原來是指甲捏進手臂了,連忙鬆開,卻有點好笑。……那孩子特意把他留下,就為了叫他不用再多管閒事了嗎?那麼忙裡忙外的,像個傻子般的自己,由始至終都是在……自作多情……
. f. B  X, ?. ?' Y& v    可是那孩子卻對他,那麼的親暱……
" L! P' H" O" z    永熒的確是長大了。成熟到讓他有錯覺,把他善意的拒絕,當成一種示好。還害他要這麼轉彎抹角,來暗示其實不需要自己。$ b4 [& j7 D' j% D2 z
    男人想扯起微笑,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覺到有人在搖曳自己的肩膀,但他下意識地甩開了。直到雙頰被用力夾住,他才被逼地對上永熒的目光。明明掌心的溫度這麼熾熱,他卻覺得,好冷。他能感覺永熒的雙手陷進自己的臉頰,大姆指在眼底下磨蹭。
* p6 R: q0 X& d2 e; \4 H! W    「可是即使如此,我……」耳邊又傳來永熒的聲音。還沒有說完麼,男人差點想伸手掩起雙耳,卻驀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雙手臂緊緊的箍著他。
/ F) y% n) C+ M# J! e    永熒像要把他揉搓到自己體內似地,盡力收緊手臂。& E* Q3 w* u7 _' N"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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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待在我身邊,照顧我……我知道你討厭跟我待在一起,但是,我……」永熒突然停著,像嚥下什麼的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我只有你了……」
1 h4 I$ m3 z8 f8 e8 l  \9 ~    男人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不知所措。這跟他原本以為的,實在相差太遠。# Q. T( a6 O9 f+ [
    他覺得自己可恥。直到前一刻都以為,那孩子又準備傷害自己,卻忘記了對方也會不安,也會受傷。
0 V% a3 V- d3 i" F/ n# _$ Q    在一大段彷如告白的說話之中,他只能找到一點點,來作出回應。6 u/ R$ n- _+ w" V
    「……我哪裡有討厭你呢……」
+ |2 Y. x9 _+ t" }% r. M    他聽著永熒呯碰亂跳的心跳聲。終於鼓起勇氣,舉起手回抱著,這個外表跟成年人無異,內裡卻始終還是個孩子的青年。
( R* [1 a- G4 W1 @7 ?& ~. }    他安撫著輕拍著永熒的背,重複著「……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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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時段的地下鐵路總是擠滿人。平常從小閣樓去上班,路程不算遠,但在永熒家裡便有點距離,只好養成每天坐公車的習慣。第一次在顛峰時間擠進車廂時真有點嚇倒,那麼人迫人的活像塞在罐頭裡的沙甸魚肉,這種樣子真的進的去嗎?但在遲疑下錯過了兩班車之後,即使無奈也只好隨著人潮,把自己給擠進去。, m' `2 [9 Z+ j3 ]
    想不到現在這麼習慣了。; D8 i- Z) H. v7 I& v
    在一陣叮叮-的開門聲之後,又湧進新一批的乘客,旁邊妝容已有點掉落的女性,正散出一陣香水混合汗臭的怪異氣味。男人皺皺眉,不動聲息地往旁邊移了移,好不容易那陣味道終於從鼻底消失。5 M* Y  [# G' k) k6 P5 c
    男人抬頭想呼吸一口較新鮮的空氣,冷不防對上了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進入漆黑的隧道之後,玻璃就像鏡子一樣清晰,上面清楚映照出一個平凡而乾淨的男人的臉。
; q$ H# O0 s* [7 P3 V    比較起旁邊的人的疲態,他反而顯得精神亦亦,男人有些意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 s7 w: I+ w5 H  F6 j    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 p2 z' k3 G# ^- F    從半個月前他就開始了兩邊跑的生活。白天先到永熒家裡去做飯,打掃,洗衣服,直到黃昏準備好晚飯,才匆匆離去,趕到店裡上班。這樣的生活明明應該是很辛苦的。: i* M0 o4 r5 c6 u, d$ m+ h
    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甚至每天都興致勃勃。
# s6 C4 r% a- r( `9 ^. H    像是在菜市場裡,總是挑滿那孩子愛吃的菜,想著怎麼讓永熒吃得高興,又能把人餵得白白胖胖……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經歷過這種期待的心情。7 t: d$ x# T8 y# h( R
    在小閣樓裡他從來沒有做飯,因為一個人吃飯實在很沒有意思。只要能果腹的,吃什麼都沒分別,於是便開始了與麵包為伴的生活。
. d! h; r! |: l' P" Y' A) P    但現在不同。要把永熒照顧得好成了他生活的責任,那孩子笑了就覺得自己完成了偉大使命。尤其是發現了永熒的軟弱後,心裡面柔軟的部份都被勾起來。9 t/ s4 ~* R, L: L. E! i" V
    怕那孩子餓著,冷著……把永熒的一切當成自己全部的那個自己,明明很早就在他窩在殼裡舔傷口時,就已經萎縮消失掉了。可是現在又鮮活的重新活起來。+ u2 j, h. \- E" V$ N; u1 @
    被另一個人佔據心思,左右情緒,實在不是件明智的事。可是沒有辦法,就像他的身體總是三番四次地背叛他,走向永熒。現在連意識,也彷彿不受控制了。, H# q7 n8 O, a9 w" J& c
    男人抬起眼,車窗倒影出的笑容,似是無可奈何,偏夾雜了甜。
' _: e! o0 a% N. k) F    感情這回事啊,即使欺騙得了別人……卻總是不得不向自己承認的。. q4 F1 r# E) W
    車子從漆黑的隧道轟轟駛出,男人的臉孔自車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外面等待的乘客。車門一開一群群魚貫地走進來,看著穿著鮮艷衣服的男女,竟有著熱帶魚湧著魚缸的錯覺,看得男人眼都花了。# `# L& B9 S! m+ ?6 L# C; {( C0 C- W
    在耳邊響起車門即將關上的叮叮聲,才如夢初醒地發現已經到站。男人連忙撥開人潮,在一陣陣抱怨聲之中,男人一道歉一邊往車門擠去。
8 T, q8 [% Z6 q. Z( q2 _8 E    回到店裡時已經有點遲了。雖然還不到開業時間,但男人看到跟自己一同負責櫃檯工作的店員,已經站著在做清潔,他不好意思地朝對方打個招呼,連忙急急往更新室走去。9 f+ _2 k" n2 E5 A. h5 V) d) u. Y
    在男人脫去上衣,正扣著制服襯衣的鈕扣時,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他聽到聲音而回頭去,看到老闆推門而至。男人停下動作,訕訕的點個頭。最近由於太趕忙的關係,他回到店裡的時間有點遲,他擔心老闆會不高興。% m( V) b5 z4 ^7 K
    當然他跟老闆解釋過家裡的情況,當時老闆慷慨地建議他放一個月大假。# f- B) f& {7 t: I. \% h
    但是他並不想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以永熒為重,卻還是應該保有自己的步調。……抱著這種想法,男人婉拒了老闆的好意,只是要求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改成晚上至凌晨這個時段,老闆也爽快地應允了。
" x8 D. S0 |- c$ f. q1 c# {    老闆繞著臂膀倚在門邊,微微笑看他。感受到老闆沒有生氣後,男人也放鬆下來,繼續埋首整理衣服。/ L& X) h1 ?# E6 \- @( z
    「這段日子很辛苦吧。」6 J* D+ |. x& J9 [
    男人正在弄臂上的金帶,對於老闆的關心,他只是微笑一下。
- h3 X5 n$ F: k- B; `# U6 o    「也不是。其實沒那麼辛苦,只是些家事,都是做習慣的。」1 s3 a& h( @1 U" @9 G1 C- l* f0 T
    老闆踱步上前,坐到休息用的長椅上。男人又低下頭弄那麻煩的臂帶,所以看不到老闆正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 `7 D" O; J* P) {9 _" a    「倒也是。這陣子你倒是長了點肉,看來是過得不錯。」
2 u9 D( k! T' h; g- N    比較起老闆聲音裡那種滿意,男人抬起頭時卻是羞澀得滿臉通紅。老闆怎會注意這種地方,他剛才該不會就是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小腹吧。) Q. a' t7 Q# w4 C/ o, `+ G
    男人伸手按了按腹部。的確最近他是長肉了,從前摸上去,胸口的肋骨一條條的凸起。可是最近卻能捏到一小層軟綿綿的質感。9 f; F) {6 I: m! t
    雖然一開始他只打算準備永熒一人份的飯菜。但自從第一天起,每次吃飯永熒都只捧著飯碗,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看,非要他多拿一份餐具,坐在旁邊,才肯乖乖吃飯。
8 l7 w+ B) j( d. d% Z3 H4 d9 Z    其實他心裡也很了解,只有獨自一人吃飯的寂寞。敵不過孩子的要求,於是便習慣了共進午膳,後來被纏久了,便連晚飯也先吃過才出門,所以一直遲到。永熒還會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夾到他的碗裡,說是分甘同享。不忍心拒絕下,他都乖乖送進肚子裡。$ i  i8 K1 E3 |8 w3 X) r1 N
    ……結果,被養胖的好像是他自己嘛。! ~3 ^$ m! X$ M: L1 t
    「不用擔心,你還沒有小肚子。」+ ~6 V, F7 }0 I9 r
    老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身旁,半帶戲謔的說。男人立即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失神地一直揉著自己肚子……這種事實在是有點、應該是十分丟臉。
8 R% L" b, E) {    「快到櫃檯去吧,不然郭梓要忙不過來囉。」& T: V0 F! \# n- \, Y( T/ e
    老闆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才醒覺自己連衣服都沒打理好,不禁羞愧地垂下頭。他竟然只顧發呆,忘了工作。老闆卻微笑地拍拍他的肩,逕自離開更衣室,在開門之前,說,
8 N! X; Z7 V; w9 A: ]0 ]    「除了小肚子,你還有別的改變……現在的笑容,我喜歡。比起你從前的苦瓜相,現在是可口多了……」
, T1 s0 V, H7 `    望著身影自門口消失,男人不禁笑了。老闆總是用他獨有的溫柔,安慰鼓勵著自己。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孤獨。……其實坦率接受別人的好意,比起總是懷疑對方是否別有企圖,要輕鬆得多。只是他被磨蝕得太久了,都早已經忘卻那樣的心情。0 [: I5 s/ W1 C9 }" K8 ^

4 ^- ?& A0 h1 Y, e. b5 y # j6 O, J( ~$ H  N+ T) B( c
    被通知今天休假的時候,男人第一個想法就是晚餐吃得豐盛一點。雖然平時他都做些永熒愛吃的,但畢竟都是些家常菜,吃多了總會膩。; L$ V+ }0 Y4 ]! ]4 g
    男人一邊在大型超市中挑選家中的日用品,邊細想今天該吃些什麼。
1 Z5 D6 b- \3 G+ o    在考慮時男人原本屬意吃火鍋,準備一大堆的菜肉,慢慢在翻滾的濃湯裡煮灼。但轉念一想,在大熱天裡對著爐火,也著實太熱了點,便打消了念頭。不過沒多久他就想到,家裡有塊接電便會發熱的厚鐵板,以前他們總是當成微型的BBQ,好吃得緊。9 O+ @+ p; p1 J
    於是還是買了些方便燒烤的菜,挑了幾只又肥又新鮮的大蝦,把它們去殼後打肚子切割,扇開後整隻伏著,美觀又好吃。還選了些厚薄得當的牛肉片,上面的脂肪點分佈得像雪花一樣,只要不過老,吃下去是入口即化的。
1 A  \, I( G+ d9 h9 r: l    滿意的點算東西確實沒遺留後,男人繞到另一邊去買了些汽水還有果汁,甚至還買了幾罐啤酒,吃燒烤太上火,啤酒是最清涼消暑了。
  p6 I& U8 F4 U8 s    男人大包小包的打開門,正伏在餐桌上寫作業的永熒,大概是聽到聲音而抬起頭來。看到他滿手的東西,永熒沒有多大反應,反正男人早攬上身當成自己的工作,午、晚飯,日用品,甚至連零嘴都一手包辦。
& K7 }- e3 I) k: \3 p    只是在看到他搬得那麼吃力時,永熒壓著桌面似是想站起來,但隨即醒悟到什麼似地又噥嘟一聲,訕訕地重新埋首於作業裡。對著表情有點不忿的永熒,男人笑笑,擺擺手叫他待著,並留下一句『午餐很快就好了』便走進廚房。
$ J0 J9 K+ S/ f: r5 Z) {. Z    午飯後男人以打掃為由,把原本待在客廳的永熒趕進房間裡,實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男人整個下午待在廚房裡,準備今晚的材料。像是把蝦去殼洗淨,蔬菜切成適合燒烤的大小,還有調醬汁,肉類比較方便,都是現成的,只要放著解凍就好。* C: j* n% |3 R+ g
    都整理好後,男人從櫃裡拿出一次性的即棄桌布,鋪在餐桌上,再把食物都放好,滿滿的一桌。最後找出電熱板,仔細清潔了,再插上電,才終於有大功告成的感覺。
. H! }, h, |; a1 g) a8 l    男人抹抹額角的汗,抬頭發現快六時了,他進廚房裡拿生油時,還提醒自己該去叫永熒了,一出來卻看到那孩子已經一拐一拐走出來,滿面不可思議的盯著飯桌。) |4 i& m& L1 ^
    他當然知道永熒會驚訝,平常他大概只能有半小時吃飯,所以都準備些簡單小菜,今天是太豐富了點。
. X* L/ `! e& E    「今天我休假,可以待晚一點。」男人笑著解釋,率先走到飯桌旁。) t3 E6 D# L9 q. T' S- }7 U; V" R% p
    他小心翼翼地讓手上瓶子傾斜,油落在已經預熱的鐵板上,立即發出滋滋-的聲音,散出植物油獨有的香味。男人蓋好油瓶,才發現永熒還呆呆站著。他笑著走到永熒身邊,拉過椅子讓他坐下。
* W% m+ _% o' C: K) k% ~    「坐呀。」他微微笑說,「快點坐好,可以吃了。」
" d' l  `- I, R- c    電熱板已經燒得透徹。男人趁著鐵板正旺,連忙夾了幾塊牛肉放上去,才發現吃鐵板燒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畢竟熱油一直濺起,總不能拿到面前放著,於是要把食物夾到鐵板上,除了要伸長手臂直起腰,甚至還要微微站起來。對行動不便的永熒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 Q/ x  _+ k' [  `' h    發現到這一點的男人,轉頭過去,果然看到永熒托著頭,無聊地咬著筷子頭。4 q) t7 c8 J2 m! p
    「抱歉,我沒想到……」男人頹然坐回椅子上,有種被澆了盤冷水的感覺。自己一頭熱的想讓永熒快樂,結果卻弄巧成拙。
, B8 t3 q+ {( Q7 q; u# l. o! u    也許是察覺到男人的難過,永熒反而安慰起他。雖然永熒說『不要緊』,但男人還是搖搖頭,最後乾脆站起來,拿起已拆除保鮮膜,卻還是放在膠盤子的肥美牛肉。
  H4 u$ c, a  N7 ^    「我拿進去熱一下吧……還要煮點白飯,可能要等一會兒……」
. p5 R/ |0 [( c4 T    雖然是燒烤專用的上等牛肉,但煮熟了其實味道還是不壞的。男人安慰自己。暗地裡卻覺得自己愚笨,沒有切身處地的考量。
6 i  O0 Y( ?. T! @% G    男人才站起來,永熒卻冷不防地抓過他的手肘。& ~* P  q: t! X4 L
    「我想吃烤肉!」永熒語氣強硬的說,甚至有點像在要求玩具的小孩子。男人皺眉偏著頭,即使永熒這樣說,但這樣子吃烤肉未免太累人了。男人正想搖頭,永熒彷彿衝口而出的道,
1 T! n; Y0 w# B' \* G8 Z4 D+ e2 T    「──你燒給我吃不就行了嗎?」
6 V8 D4 g3 K; \/ D: ^5 K% f- a    男人聽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的確如此,沒人規定吃的人一定得負責燒。看著男人重新坐好,永熒露出點得意之色,似乎對自己的急才很滿意。男人心裡卻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想吃烤肉,只是不忍心自己失望。
/ k0 i9 @* n9 d, @1 A: F" @) l    他為這種體貼感到窩心,加上心裡內疚,更是殷勤的又是燒菜,又是烤肉,一雙手在鐵板和永熒碗子之間忙過不停,甚至乾脆站起來,方便翻動烤肉,自己卻是一口都還沒吃。
* e& k( q2 o7 J+ w2 G0 Z& f, X8 `    「……永熒,這塊肉好了,快趁著熱吃……」$ R8 F& S  h3 @6 H' Y
    男人壓著一塊燒得剛好的肉,準備往永熒滿滿的碗裡堆。但才轉過頭,就看到一雙筷子伸來,抵在自己唇邊。$ ^' ?+ Q9 D; _% K1 z0 g
    「你也嚐嚐看,別淨在忙,都沒吃到不是嗎?」$ G2 r2 l$ N  P. q
    永熒略帶責備的說,手上的筷子卻相反的晃了晃,沾了麻醬的牛肉擦過男人嘴唇。肉香在鼻底飄散,男人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原本想說『我自己會夾』的嘴巴,也自動把說話給嚥回去,乖乖咬下烤肉。- b" p% j  c, a! L
    鬆軟的上等牛肉在一進入口腔後,連嘴嚼也用不著似地,迅速在舌尖化開。他細細品嚐著這份美好的觸感,有點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抬頭對上正戲謔般咬著筷子頭的永熒時,又感覺不好意思。' c. W# r4 J. k( Y/ k
    「堂哥,我說喔……」永熒笑嘻嘻的望著他,鮮紅的舌尖像舐舔般劃過筷子,自己剛剛咬過的部份。男人驀地覺得熱,永熒卻伸出手指,上下搖動,指著他身後的鐵板懶懶的說,+ i. x1 b$ E- e
    「再不夾起來,就要燒焦囉。」
- s, I4 z# `3 ~" w    男人慌忙轉身。一直被筷子壓著的肉塊果然已經太老了,甚至有點焦味,在夾起來後,甚至可以看到貼著鐵板的那一面已經焦黑。整個就是慘不忍睹。
+ m- J2 z7 \( c) s  K+ k    要丟掉也是可惜的。男人夾起來,訕訕地放進自己的碗子裡,在對上永熒似笑非笑的目光時,他藉口要拿飲料,逃走般竄進了廚房。
) X+ i2 _0 Q% h, B, ~    在掌心貼上冰涼的飲料外壁,才有點冷靜下來。男人隨便拿了罐啤酒,啪地打開就大口大口灌起來,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的感覺很舒服,男人覺得喉嚨乾涸便一口氣喝了半罐,但在涼意滲透過後,一陣酒的熱力卻從胃部漸漸上昇。
, n+ m# y0 ]9 |- W) ^0 s: T& T    男人甩甩頭,又喝了兩口才緩緩返回坐位,順道給永熒拿了罐汽水。
* V, R) @1 E  |9 a* m% E  c    「吶,給你……」站著覺得地面有點搖晃,男人按著桌邊慢慢坐下來,邊把手上的汽水遞過去,還輕輕打了個酒嗝,他自己也能感到一陣酒味從嘴巴裡傳出。
2 B5 m: Z8 H- y3 B  p    永熒沒有接過汽水,反而眉頭捏成一團的看他。男人以為是酒的味道令永熒不高興,連忙伸手掩著嘴,永熒卻扁著嘴埋怨。
! G& u7 ?! R6 Q' [- Z" E    「我也要喝啤酒喇……」
- G& o' J5 L2 f    聽到永熒的要求,男人瞪大原本半瞇的雙眼,又打了個酒嗝。想著這孩子才幾歲,就想要學人喝酒了,永熒又繼續說,5 {0 R% f' c- m8 f/ n% R: h3 R
    「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嘛,學校也在放假,就是喝醉了也沒關係的。」
( a6 s2 |' I# f* x' \2 q& l    男人因為酒力而變得混亂的腦袋,接收了這番話後,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反正現在是假期,只要永熒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點點頭,搖晃著又想站起來,打算到廚房去再拿一罐,永熒卻奪過了他手上的罐子,咕通咕通的喝起來。
# u5 {- ?! `. ~) F, ]    隨著永熒高昂著頭的動作,喉結在他小麥色的喉嚨上下滑動。男人看著他的唇,貼在剛剛自己喝過的地方,突然又覺得喉嚨乾澀起來,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連雙眼都變得迷濛,有點痴痴的凝視著面前的年輕孩子。" P" p1 [! V* Y. e
    「啊,好喝!」6 e+ z& K* N6 r: Z2 a7 L2 l
    永熒痛快地把啤酒一飲而盡後,發出一聲不像第一次喝酒的嘆息聲。男人變得脆弱敏感的耳膜,接觸到過大的聲音後立即清醒過來,連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掩飾地拿起汽水,開啟後快速喝了幾口,又把注意力放回食物上。
+ x4 I  M* q1 E8 _  }$ d    「你還想吃些什麼,儘管說,我來燒……」
7 K  C9 M& D. x+ Y* n3 @3 {9 A) W    男人以異常熱烈的聲音招呼著永熒,可是握著汽水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自己心裡清楚,有些事不全然是因為酒精的關係……1 o, q7 {$ V4 B+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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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喝足後,兩人差不多是抱著肚子,懶懶攤在椅上不想動。烤肉真的非常好吃,肉的鮮美,蝦的甘甜,蔬菜也因為新鮮的關係,不止色澤鮮豔,吃下去也很爽口。原本男人以為自己準備得太多,沒想到一頓飯下來,卻沒餘下多少。
  P. J- Z9 m' [9 R, d    讓永熒移動到客廳之後,男人開始收拾。在滿桌狼藉中,先收拾餘下的菜,包好放進冷藏庫,然後把碗盤堆疊起來,都捧進廚房清洗。雖然桌上東西不少,但大多是即棄的,男人便先留著,待一會兒再一塊打包丟掉。. k( s- d; b8 i* H  \
    水沙沙的流著,男人拿了抹布,把碗筷遞到水龍頭下,開始慢慢洗擦。在嘩拉嘩拉聲中,夾雜外面傳來的電視聲音,現在有時候下午無聊,男人也會看會兒電視打發時間,但這種時段的卻從沒看過。
8 }) v8 O5 `( G% s9 k$ a0 Q    他不太留神地聽著外面主持人的說話,聲音卻倏地中斷,不一會轉成音樂聲,有點像自己常聽的CD。可是他愛聽的都是些英文老歌,永熒是從來不聽的,男人想想,大概是電視節目剛好播到吧。7 G; b% ?8 ~1 T8 M! H" d
    抹乾了碗盤上的水跡,男人把它們收回櫃裡,再到外面打包好垃圾。順道看了看鐘,竟快九時了,也差不多該回家。
. `7 A( N6 p6 P$ R: a( }1 _    男人走到客廳,打算跟永熒說一聲,曲子卻剛好播到他喜歡的部份,果然是他常聽的那首歌。只是電視上並不是想像中的什麼音樂節目,反而黑漆漆一片,不斷有什麼東西閃過。男人看得眼都花了,還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A+ O1 D) x4 f' X& m0 X4 V
    永熒坐在地上,雙手捏著什麼在使勁的按著。男人看著地上接了一堆電線的黑色機器,才想到這大概是電玩遊戲,永熒從前常常在玩。想不到遊戲裡面也有些老歌曲,男人不覺手肘頂著沙發,有點興致。
  Q% a4 [, }1 j! D  y  t' p; s" @    「坐下來看嘛。」
* A. T- A5 f$ G9 c    永熒留意到身後的男人,在一曲既終,便回頭向男人招招手,順道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7 N+ A0 k; q# v7 I, H
    男人看出點興趣來,本來想點頭,但一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又硬生生的往左右搖了搖。
6 }9 Z8 r0 m3 F2 V    「不用了。……東西也整理好了,時間也晚了……我應該回家去了……」
1 b0 _( ]2 l/ q$ D* H    男人輕輕揉搓自己的手腕。永熒一聽到自己的說話,笑容立即便跨掉了,好像屬於他的玩意給人硬生生搶走般表情。……可是自己又不是玩具。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男人不禁苦笑,但看著永熒一閃而過的寂寞,又不由得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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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永熒還想說什麼,但開口後卻像啞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衝口而出,
5 |- X4 g7 S) n6 M! [0 |    「那你乾脆住下來不就好了?反正這兒本來就是你的家啊,房間也沒人在用……」& v" `! k5 j+ N8 \" e2 I- q1 \
    永熒突然住了口。男人心裡原本昇起的溫情也消失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陰霾得可怕,才會連永熒也不敢說下去。但每個心裡也總是有些地方,是不想被觸及的。
, C3 q. P: n8 E8 F    即使現在他可以留在這個家裡,好好的照顧永熒,不代表他已經毫不介意。
' K2 S: S7 K+ j. @    永熒大概知道自己失言,也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其實他並不怪永熒,也知道那孩子只是有口無心。他厭惡的是明明結疤了,自己還是小心翼翼,一碰就感覺到痛的傷口。7 S+ i2 }$ L; \1 G: }, x
    男人勉強扯出笑容,還是搖搖頭,說,「……我真的該走了……」+ o- I6 R' K. E3 D1 [" L2 o" F
    永熒沒再說什麼,只是以有些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男人心一緊,還是轉過身,卻聽到後面一把聲音,那麼委曲的哀求道,5 O3 O7 `+ p3 V5 {
    「那,再陪我一會兒吧……」差點聽不出這是永熒的聲音。男人動搖地停住腳步,聽他繼續說,「你走了之後,又只餘下我一個人了……」' t3 T: P! T1 A+ {2 z+ Q
    雖然不是什麼大房子,但一個人待著,也真是滿空洞的。他想到永熒,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看著他的親人,一個個彷彿消失掉的離開他的身邊。) ]) _. ?  l: c, Z
    「……自己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 S6 X5 L. h+ {- {, l2 E% G% s
    然後永熒投下決定性的一句。寂寞這兩個字就像魔咒一樣,一提出來男人就沒掙扎的餘地。他幾乎是控制不了地轉過身。* i. b; H8 C& p- n/ z8 i
    「不要再說了……」男人輕聲要求。永熒露出失望的表情,大概誤認了男人的句子為拒絕,但男人卻相反地,緩緩繞過沙發,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9 T( p0 h& l2 V/ j. O5 o$ Z. t    「繼續玩吧,我想看你玩。」看著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的永熒,男人微微笑指著螢幕。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一瞬間閃過光,似是不可置信。1 j* X5 G* h- ^, b
    「你……不回去了嗎?」9 u( d8 f& s% b; F, x& a( V$ n
    永熒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男人微微開口,結果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重重的點一下頭。永熒陰沉的臉瞬間又盞放出陽光,彷如翻書一樣。' F. Z9 G: `8 t  x9 q5 R; w- [  E& N: M
    男人失笑搖搖頭,心裡卻慶幸著自己決定留下。只要看到那孩子笑了,他就高興。
" F$ Z8 F4 S( [/ x    原本男人只是打算靜靜看著。那孩子玩心一起,卻硬是把控制杆往他手上塞,喊著要教他玩。聽著永熒講解著那些玩法,男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實際上卻一頭霧水。別說要雙手乖乖聽話的按鍵,就是電視上那飛似的畫面,也只看得人頭昏腦脹。8 W- c% d! r$ {, ~' l' V
    看著那些灑落下來的白條,男人手忙腳亂的按著,想抓著節奏。越著急卻越是按不準,不是太快便是太慢,看到畫面上一連串紅字的『MISS』,男人用力捏緊手上那玩意,掌心都冒出熱汗,連耳邊那些熟悉的歌曲,都像變成走調的音符轟得人腦袋發熱。
3 N& M, L$ y0 T2 `3 G    直至呯地一聲音樂曳地終止,畫面像關門似地,從左右開始漆黑一片,男人才發現已經Game Over了。他訕訕地把遊戲還給永熒,說,「還是你玩吧……」1 C% e" z$ J8 R3 r
    「咦,為什麼,不好玩嗎?」永熒驚訝的反問,男人搖搖頭。
; `  K6 O1 N2 H& j, a- D/ ]$ ]    「也不是……」
6 `! q5 m# p* {* S7 [* w    這東西其實滿刺激的,偶爾按中一兩個也很有趣。但始終是不適合他的,像是看漫畫,打電動,跟朋友逛街,在他的年輕時代,甚至現在,也是從未有過。0 D8 C  ~( K% V) d( X% o3 F
    再來一次也只是丟人眼現,露出自己手腳遲鈍的一面,可是永熒卻重新將控制杆塞回他手內,他才想搖頭,卻被用力握著了手。( d0 N* l. r2 L5 n6 y: ?
    「你這樣玩不對喇,放輕鬆點,我來教你。」
7 {6 V5 I1 f( R6 F0 d    拒絕的言語在被溫熱的手握著後,半句也吐不出來。永熒的姆指覆在他上方,一下下地帶著他在按鍵上移動。/ t; E- C0 l9 n% b2 [7 w
    隨著永熒的動作,原本僵硬的手指竟漸漸真的抓到節拍,一開始還是靠永熒帶著玩的,但不知不覺就隨著男人自己的意志控制。
8 I2 E" U1 H- S  n, D    在身體漸漸跟音樂融會,手指的動作雖然僵硬,每一下卻也結結實實的隨著拍子。突然哪兒傳來一陣歡呼聲,畫面倏地出現一個黃色的C,才發現已經順利過關。  W# R. A4 o5 J% P3 Y. B, v
    「玩得挺好的嘛!」) n5 j( ?2 ]3 j1 u( D4 w- Z
    望著畫面上一堆小人在拍掌,男人呆著不懂反應,脖子卻一陣搔癢,感覺到右肩的壓力,男人回過頭,卻發現永熒下巴尖就抵在自己的肩上,才剛回過神的腦袋又一片發白。
+ I7 r+ U8 S0 y5 H  z+ s    「……你,你……」- m; w; m# o  [4 \, E7 ]
    男人支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永熒卻趁這時候又挑好了歌,這次是首動畫歌曲。挑選的時候,永熒兩臂都繞了上來,一手選歌曲,一手按確定,男人被困在中間動彈不能。才想到要掙開,永熒又用下巴抵抵他,說,+ U7 e, g  T# X) t" ^9 ^
    「來,開始了。」
4 |) o7 E  W; J# u    果然畫面又開始播起來。像自然反應的,男人慢慢的一下下按著,連掙扎都忘記。電動玩具這種東西,好像開始了就會上癮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i4 x/ S% v/ M; _5 H7 a
    原本像飛似般掉落的白條,現在卻如慢動作,男人發現自己每個都能夠看得清楚。接著又玩了幾首,雖然動作還不靈活,但總算找到了要領。. K6 }0 I) ]* n# U, c' c5 \
    看到男人漸漸上手,永熒也拿起另一邊的控制器,笑咪咪的說,「接下來的對手,是我喔,堂、哥。」
1 r$ f' p% ?0 N' E    聽到永熒彷如挑釁的說話,男人先是一愕,隨後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地,竟昇起一種不服輸的情緒,差點便脫口而出『誰怕誰啊』。
1 v" F6 P  l# c- ], ~/ w    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種玩意。  b0 i+ j( J. c' j' }+ Z! n
    以前他都是站在沙發後面,看著這個孩子沒日沒夜通宵達旦的在玩,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樂趣,所以每次他開口,都是叫永熒早點休息,然後換來白眼。
3 E; r" Q9 s' r  F    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坐在地上,像個朋友一般嬉鬧,忘了自己的歲數比對方年長一歲,甚至是監護人的身份。1 l2 Z; U- O  I, J. b6 I
    永熒熟練的選好了模式,做出一副備戰的架勢。說是對戰模式,卻跟那些打鬥的遊戲不同,不必令對方倒地不起,反倒像是兩人合作一首曲,只要隨便一個順利完成,另一個也連帶關係的過關。
& K' y& Y; U# l    但就因為這種條件,永熒選曲可謂毫不心軟,男人只瞄一下歌曲的級數,星星都連在一起,數也數不清。
6 ?6 ]7 e& m7 ]4 w  m    剛開頭也還好,只是白條比較密,但接下來就像雨一樣傾瀉而下,打得他頭昏腦脹。畫面又快速飄起一連串的紅字,男人按得手忙腳亂,卻怎麼都比不上歌曲的速度,幾首下來,盡是些E、F等慘不忍睹的評級。
* W) e# I5 J& c  _7 a0 w    永熒卻笑笑抓著他的手,告訴他些技巧,像是怎麼按會比較快,要看著螢幕的哪兒……終於在第N次挑戰後,兩邊畫面都是歡呼的小人。/ `$ p- W  B0 a9 k
    男人心裡也不禁雀躍,他像個想邀功的孩子般回頭,永熒卻像比他更興奮似的,一雙手倏然伸過來,用力托起他的臉, * d- S4 R: [3 N/ f' Z
    「太捧了,我來給你獎勵一下!」  c; q* a% x0 a3 y/ d& x
    瞬間拉近的距離,讓男人刷地紅了臉,一剎那他還以為永熒想要吻下來。可隨即永熒卻爬起來,一拐一拐走進廚房,男人眨眨眼,又看他到嘴巴咬著零嘴的一角,手上還抓幾罐啤酒,又回到身邊,把東西給丟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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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獎勵啊?男人噗的笑了,分明是永熒自己想喝嘛,卻拿他來當藉口。可是男人也不說破,任由永熒開了啤酒,接過後咕通吞了兩口,又摸了兩片薯片吃。最近他也變嘴饞了,想到之前老闆的話,不由得有點擔心的揉揉肚子。7 T3 S, h& s( Z: G$ O5 I2 K
    「怎了,肚子不舒服嗎?」
0 F+ B9 E- V6 I1 f    「……不是,我好像有點發胖……」
/ b, y, \( d2 i' k    永熒突然停下喝酒的動作,沉默了一下,突然說,「是嗎?我看看……」
3 E* x, b+ z0 k( I3 q& n+ @    男人驚訝的抬起眼,原本以為只是開玩笑,永熒卻真的撲了過來,用力扯起他的衣服,甚至伸手鑽進衣底下去摸他的小腹。9 G4 x4 U& `- p5 `4 Y6 Q8 I( y) V
    男人瞬間赤紅了臉,連忙伸手去擋,卻已被亂揉一通,好不容易逃開了,他氣呼呼的瞪著永熒,對方卻還是一臉笑嘻嘻的。
( C  |0 W" E. D8 y4 y% o% m- e    「……你,你……」他喘得說不出話。
7 V5 |. C9 {! q- a8 i    「抱歉抱歉……我跟朋友都這樣玩,一時忘形了……」永熒嘴巴道歉,臉上卻毫無歉色,甚至還追加一句,「我覺得現在不錯啊,之前實在太瘦了……」
+ @" q6 W' A- r( x    有點微慍甚至不知所措的男人,聽到『朋友』兩字,火氣立時消掉。想想也是自己反應過度,永熒這種年紀的男生,不都是打吵吵鬧鬧的嗎?而且對他來說,被永熒當成平輩般相處,比什麼都來得高興。
" l0 D. Y5 J& j" k! r9 d    於是只好揮揮手,主動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遊戲。3 L& V- f$ x# H2 J2 A
    一整晚下來,男人雖然過得高興,但凡事過度放縱總要承擔後果。而男人的後果除了一雙痠痛的手,還外加早過了的尾班車。
& {0 R1 u  t6 k    而且還是鄰居拍門,投訴音樂的聲音太大,才驀然發現竟然已是半夜。
3 X' b! j& s5 b' F6 I/ B0 D- b    男人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道歉,整個人清醒過來,身為長輩的他陪著瘋在一起,也實在太不像話。
, K7 S9 t/ c/ r; {$ y3 |    打發了鄰居,男人一轉身就看到永熒像隻做錯事的大狗般,抱著腿在抬眼偷看他。5 R) G9 {  l+ B. }3 u6 M4 L
    「那個……」永熒小心翼翼的說「……也這種時間了,就乾脆,住下來吧……?」
* V! P/ L4 s/ |1 d9 z6 x9 H    就奇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乖了,原來是別有所求。只是也這種時間了……男人指手壓著額角,皺眉看了掛鐘一眼,說,「嗯,也沒別的辦法……今晚就讓我借住一晚吧。」- F" L- L  Q7 P  n& d) P; u1 ^# E
    答允留下來,男人便到房間裡去整理床舖。在回來後,他還沒走進過自己的房間,甚至連書房也沒進去過。可是現在,倒也沒有想像中的排斥感覺。. u; X2 G6 V" y7 A+ S4 g1 h8 ?; H" O' ^
    大概所有東西也是有事效性的,他想。% p& E, D- ?2 H/ t+ z
    房間跟他印象中的差不多,沒多大改變,令他驚訝的反而是這麼久沒用過的地方,竟然沒有什麼塵埃。也許……男人倏然感到一陣愧疚,也許嬸嬸在自己離開後,還是持續地打掃,等著他回來。- T% Q7 G& f: e
    男人從衣櫃裡拿出整齊疊好的衣服,牆角一束已經乾枯的薑花更是印証了他的想法,他拿起花束輕輕托在掌心,遞到了面前。雖然散出一陣腐爛的氣味,屬於薑花的清香卻從記憶深處湧現。  t8 J9 e# g. x3 A( Z7 s' d! ~6 K
    他突然一陣鼻酸。男人放回花束,快速拿起衣服,重新回到客廳。永熒還坐著電視機前奮鬥著,男人低著頭直接走進浴室,在站在蓬頭下任由溫水打落時,才用力嗦了嗦鼻子。
& A  L- N9 l# T$ e# D    從浴室出來時已過了半小時,男人邊抹著濕漉的頭髮,望向電視永熒竟還靠著沙發背,並沒有去睡。  k* F& `+ ]  ]) y, l4 `
    覺得有點太超過了,男人走到沙發打算趕人,卻看到那孩子手還握著控制杆,頭卻已經一點一點在打盹了。男人苦笑蹲到地上,伸出手輕輕搖他的肩膀。0 i3 p$ x3 U- c! ?7 O) Y( z" V# s
    「永熒,別在這邊睡,會著涼的。」7 |* _: G: q8 T
    永熒頓了一下,以為他醒過來了,下一秒卻整個往前面倒。男人嚇一大跳,連忙伸手接著,永熒就攤在他懷裡睡了,溫熱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胸口上,吹得他一陣熱。
% c/ ?/ c5 Y. C! j    大概是洗澡後太熱了,男人掩飾地想,心臟卻呯碰亂跳越來越快。
% ^+ t' \1 d$ n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永熒,那孩子看樣子是睡熟了。但儘管是夏季,在放著空調的室內還是會覺得冷的。永熒手臂上的毛孔已經因寒冷而突起,他把人靠回沙發,打算起來找張薄毛毯。
1 J% N& B+ V/ K! Z    「…………」- u& I% K9 ^+ ?
    可他才剛站起來,永熒便難受地呻吟了聲。想著該不會已經感冒了吧,男人緊張地細心一聽,終於聽清楚,那孩子是在說,
' z% Q5 O# x" s  n- K. b8 K    「……別走……」
( u) O2 o  x& r" O1 g! E( i    男人驀然地止住腳步。但覺得由頭到腳都動彈不得。他舉起手,壓在眼皮之上,一陣濕意瞬間的滲透開來。一陣陣酸意,由心腔直湧上鼻頭,止也止不住。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對他來說,意義比一切都還大。
8 j$ X1 t3 V: V$ }- o) `    要是在他提著那包小小的行里,打開這個家的大門時,有誰說過這兩個字,他是絕對不會踏出這道大門的。可是在那最迷茫無助的一刻,誰也沒有對他說過片言隻語。
9 H4 D1 u- ]& Z* L$ c    沒有人說他可以留下。沒有人對他伸出緩手。" \( U& W: b+ R( e2 N
    可是……男人倏地覺得腳背一陣涼意,他茫然的低下頭,對上地面。一隻手緊緊的扯著他的褲管。
# b& `/ [/ t2 `9 f. }, [/ ]& Y    男人抓起毛巾,把臉埋在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毛巾上帶有這個家的氣味,衣服上也是,甚至連他身上飄散的沐浴液,也是熟悉的,屬於這個家的味道。
- L$ F% b! l5 @5 |# e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他覺得已經被世界遺棄了。但是到現在,他卻能打從心底承認,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在這個家裡生活。很慶幸可以跟這家人相遇,很慶幸可以……0 I2 x) ?4 L. E- o4 j
    男人緩緩的跪下。他握起那只抓著他衣服的手,慢慢的,寶貝的,以雙手去包裹著。然後身體傾前,直到跟那張年青的臉頰咫距一吋。- c. Q( U: F- S5 X- b9 O
    要是心跳可以藉著掌心傳遞的話……他終於吻上了,那略帶冰冷乾燥的嘴唇。要是心跳聲能代表說話的話,他知道這刻,心臟正在吶喊的是……2 b9 E- H' z, }6 E! S5 b! ?. L
    他很慶幸曾經跟這孩子相戀。0 R- d" m/ b) ^$ X2 C
    ……可惜他是個膽小鬼。只能在這種情況,才敢洩露他那再也不想去觸碰的愛情。, N3 X* |' _7 o& v

% n# F; c6 O1 h, n1 ]1 K" I& o   {7 ^6 r) ?* ^+ E7 ~9 G
    隨著暑假將要走到尾聲,永熒的腿傷也像迫不及待似的,迅速康復起來。9 l7 |; u, @7 ]4 o* O- U" b% ?
    想到剛開始時,光站起來就已痛得滿身是汗的永熒,現在卻可以不靠拐杖作正常行走,不禁覺得年輕人的康復能力真的很強。! p1 P/ n( v/ \8 k: R) l+ y
    雖然跑跳是還不行的,久了也容易累,但確確實實的,是沒有大礙了。
5 X# F* f2 h% E( H3 |% I6 {! S    在醫生一輪敲敲打打般的檢查之後,也得到同樣的結論,並滿意的點頭微笑,說過幾天便可以拆除石膏。
8 y) z; ~/ s1 a    「不過呢,要有心理準備……」
0 o& h- W" d/ {$ B; a6 C    原本一派輕鬆的年輕醫生,突然認真表示。男人著急的追問,卻換來『因為,會很臭』這種回答,男人不禁苦笑。但既然連玩笑也出來了,也真的表示,可以放下心來。) P5 s' c5 b( a/ U; g+ d
    男人微笑著答謝醫生,陪著永熒離開。看到他走到永熒身邊,小心翼翼扶起他時,醫生挑了挑眉,男人尷尬的微微一笑。
+ t8 T* m7 t9 O# K4 Q3 o1 C( C! p    當然他也清楚,那孩子獨個兒也能走得很好,但就像慣性一樣,他總是走在永熒的右側。……習慣真的是很一件很可怕的事,現在他不待在這孩子身邊,就覺得心裡不踏實。
9 O. [- `2 g1 ~) c    兩人站到電梯前,顯示板的數字才剛往下移。男人把目光移往旁邊的永熒身上,那孩子從剛才起就不發一言,即使自己笑咪咪的恭賀他痊癒,也只有不濃不淡的點頭回應。
5 c7 j. A0 u( p' g4 ?    覺得有點無趣的男人把視線往外移,左邊的窗子外長著一棵大樹,幾隻麻雀像是不怕熱的,一直繞圈圈飛著玩樂,還尖起嗓子叫個不停。在小鳥那稱不上悅耳的嗚叫中,倏然插入一把細緻的嗓子,% h- N) k( V9 Z
    「請問,是丁先生嗎?」
% D  i* i- g+ x: d% }% s    男人反射性的回過頭,才發現對方並不是在叫他。在永熒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個粉色身影,胸前捧著一塊膠板子,看來是剛完成工作的護士。
6 _  w) _% K  U/ }' i& c    「聽說你快要痊癒了,恭喜──」* f0 T$ D& [' r( U) ?6 A
    也許是說話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男人覺得護士的聲音有點虛無飄渺,細細的嗓音也有點刺耳,男人定定的凝視著電梯門的倒影,卻意外地發現永熒咧開了笑容。
+ v' K3 Y6 D" ~  {; v+ w    男人伸手鬆開脖子的第一顆鈕子,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甚至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但是觸碰到鎖骨的手指又意外的冰冷,男人不自在的慢慢上下磨擦著指尖。
+ p0 }$ ]; {  v7 W# e    護士跑開了好一會,卻又折番過來,笑嘻嘻的把什麼往永熒懷裡塞。從電梯門上啞色的倒映,看上去並不真實,男人輕輕眨眨雙眼,卻沒有回頭。0 D& v; T% g; m; N2 r! g' v4 C
    忽地叮-的一聲,電梯在面前打開,永熒率先走了進去,在臨行前的一瞬,男人眼角飛快的別了右邊一瞬,那張明眉的笑臉還在對電梯內揮手。他甩了甩頭,快步走了進去。1 Y  N8 j; `3 c6 J1 `6 b% ?9 Y
    電梯裡很快地擠滿了人。在每層間幾乎不斷的開合著,換了一批批不同的穿著白衣的病人。男人被擠到永熒前方,差不多就要貼到胸前,他奮力定住身體,小心地別擠到永熒的腿,頭頂卻傳來聲音。
5 U2 C- e' t) o2 M2 D    「她是我住院那晚的值班護士,因為腿痛著睡不了,所以聊了一下子……」2 ]# D- C; e6 k
    永熒像是解釋般自言自語,男人輕輕哦了一聲,卻覺得電梯彷彿沒那麼擠了。脹得氣悶而透不過氣來的胸口,也能大口大口的吸進新鮮空氣。
( I8 {9 R9 e5 V7 h* w2 F    其實他並不是很介意,那個是什麼人。男人在心裡這麼想著,卻因為感到臉龐一片燥熱,而一直低著頭。
3 l% D- H8 U' ~    離開了醫院那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一切都變得清爽起來。男人想想,自己難得跟永熒一起外出,便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逛逛。畢竟差不多半個假期,永熒也被迫留在家裡,而現在傷也快好了,即使累了找地方坐也容易。  u6 s- q& y$ ~( f% B) F
    永熒的回答卻讓男人意外不想,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樣的話,我想到家旁邊的公園走走……」& Z" ?, Z- d$ f1 \! L1 w
    雖然說是公園,也只是個給孩童玩的小型遊樂園,小小的一塊,放了沙地,鞦韆什麼的,其實沒什麼好逛。但既然永熒都這麼要求,男人也沒多說什麼,招了車說出家附近的地址。6 G: o; K9 v7 M% P  ?9 ?5 w
    一路上永熒都像在考慮什麼的,別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男人也沒多說,只是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像是回到幾星期前,他從剛醫院接回永熒,兩人在車上也是這麼安靜。  E. Z. {9 P' H+ ~' ~
    可是才幾星期,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習慣了伴在那麼孩子身邊,和那個家的氣味,……只是,永熒呢?7 w: W, s! q: m; d) j. D) k
    在石膏拆除之後,永熒就不再需要他在身邊打理雜事。男人從來沒想過,現實卻倏然躍上檯面,一下子清晰起來。1 d7 R# k# L4 M& [+ U+ m
    車子停下時男人還沒有發現,直到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才忽然如夢初醒。男人付過車費後,發現永熒已經走進公園裡。
4 Q- ?4 a! k4 E- B, Y. `    想著也許永熒就是要說,以後不再需要他了,才找個清靜的地方而不是回家,男人就覺得雙腿像黏在地上,有點走不過去。一開始想著再也不想跟這個孩子拉上關係的人,明明是自己,可是到現在,卻害怕那孩子可能說出口的拒絕。; E1 G( h% o! w* Y' K4 ]  q
    男人有種衝動,想轉身離去,永熒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在沙地前蹲著的永熒,一手執起沙子,一手卻招著喚他進去。男人緩緩的,終歸還是走到永熒旁邊。8 W0 D2 A4 X6 o
    「……你還記得嗎?」
1 m- D) B4 [- P$ r2 i! M% c0 }) P    不斷把玩著沙子的永熒,倏然傳來這麼一句,有點沒頭沒腦的。男人還來不及搖頭,他便繼續說,' i+ d) k* P+ }( t' X% c7 E
    「小時候我總喜歡築沙堡壘,但是家裡不准跑太遠,沒可能到海邊去,你就是帶著我來這兒,玩這些人造的沙粒。」
. P9 A' a+ |  y4 Z% {; `8 y3 v    男人靜靜的聽著,覺得永熒似是有話想說,不敢插嘴。
' T0 u$ @0 p% b8 a* q2 ]- M    在沙地上彷彿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奮力的跑沙子向上堆,已經滿頭大汗了,卻樂此不疲的,說要堆出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城堡,送給哥哥……3 C" J( F$ w! W
    「……那時候我說要把城堡送給你。爸爸卻告訴我說,沙子疊的,都是假的東西,……這種東西沒有堅固的基礎,只要風一吹,就散了,是世界上最沒保證的禮物……」
- s  Y3 m! x4 E( F% m5 T    永熒讓手上的沙緩緩流過,嘴角捏出苦笑。看到他的笑容,男人有種衝動,想要把這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V( m2 X$ z% Q$ v
    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 A: j/ N, L# A- X5 r3 p. y    「當時我並不明白父親的說話……只是想要把最美麗,我最喜歡的東西,跟哥哥分享。……可是我並沒有想過,在城堡隨風散去之後,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2 i. ?, n" l! z; _9 H! D5 p5 k, J; G
    ……是傷心呢,抑或落寂……還是對小孩子的玩意兒,一笑置之呢……」
! o# s' ^7 k4 }( x    「吶,我說啊……」永熒抬起頭,那凝視著男人的雙瞳,閃著異樣的光「你當時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m7 Y0 |* H$ y3 k0 [4 y
    對於永熒的問題,男人無言以對。在那孩子說出要送給他,那種天真的傻話時,最先的反應當然是喜悅的。但他卻比永熒早一步明白,這只是虛幻,亦帶不走的。除了那一刻的甜蜜,其實別的一點都不淨。& d0 g3 z% N1 p; b  W% [/ c0 r
    但是他說不出口,永熒也像並不需要回答似的,笑笑灑落手上的沙。0 z  i! M3 Q6 O' J$ G$ d( H
    他站起來拍淨雙手,並沒有望向男人,逕自改變話題,「那個,在我的腿傷好了後,你還會繼續來……陪伴我嗎?」6 z/ Z+ x4 Z% y+ q6 T6 Q
    突然說到重點,令男人呯的心臟亂跳,他還弄不清永熒的語氣,是希望他出現,還是已經厭倦了,嘴巴就已經訕訕地先回答,  E" B  N! Z" K  n9 o1 J
    「……當然會啊,我是你的哥哥,不是嗎?……」0 K; i' K9 M' S$ a, E* }( K
    在說出這個答案時,男人但覺心臟刺痛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子,太快了,連他自己也來不及察看,這到底代表是什麼。$ z$ k5 S. Z3 {: _. P6 w1 K9 p
    永熒聽到他的回答後,驀然沉默了。男人打量著他的側面,卻看不出來什麼,方才永熒說的那番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0 Q% V1 K7 r/ c2 T3 n4 Q! v0 c' m$ I    男人捏緊掌心,想著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卻忽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在那雙手臂繞上來前還顯得那麼不真實,到那熟悉的氣息拂在耳後,卻忍不住的發抖。男人這才發現掌心已經捏出熱汗。
( u* r7 C4 L; T% s, ^    「我不要……」永熒在男人耳邊細細地說。* ~. P* l+ \; ^. |4 V/ J, m  a
    縱然動作這麼親暱,可是出口卻是拒絕的話。男人閉起雙眼。始終是不行的,那孩子並不想要自己留在身邊。他是多餘的。5 i2 `0 V1 h2 p1 G
    男人想伸手掩起雙耳,雙臂卻被束縛得無餘力掙扎,只能感到永熒雙手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他捏碎般……男人開始用力地搖頭。
, j& J& ~( I+ s5 X3 s    「不要動!」永熒在背後一吼,成功阻止了男人的掙扎「……靜靜的聽我說……」
5 L) ?4 @! Z; K) Y% E4 J    男人緩緩張開雙眼,整個公園裡空盪盪的,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背後的溫度,卻那麼真實的灼燙著他。$ p/ u8 k8 S6 j
    如果是最後了,即使多作一回小丑也不要緊。他相信自己承受得住。於是反而掛起微笑,等得著宣判。7 X% t2 ?0 j1 }0 I2 l
    「……我喜歡你……」躍入耳膜的四個字,卻是從未想過的。男人不禁呆了。
' g9 b4 e. F1 B' c8 B5 u% \* m8 e    「我喜歡你……不是家人,不是兄弟的身份……我只是喜歡你,喜歡著丁子栩這個人……」
9 Y" P% x4 d4 M# V+ ^    那種急切渴求著什麼的嗓音,差點就令男人抑制不住想轉身。想要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想要向他訴說自己的心情。
' ?7 k! L' L- c4 F" i2 M- q    但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做的,緊緊捏起掌心,即使刺痛也沒有放手地呆立著。
" L" L3 w4 M0 E) F. X    寂靜中他感到永熒放開了懷抱,失去的熱度一下子就讓男人寂寞起來,他卻告訴自己,很快便會習慣的。許久都沒有聲響,在男人以為永熒已經離去後,拳頭卻突然被人強硬地扯開,有些什麼落在掌心,他甚至不敢去看。: t2 ^9 }! L7 W5 b- n( Y/ m
    「……這就是我的心意……」6 t4 F$ O  d4 v  B' c$ O+ K! Z
    他感到有雙手在自己臉上抹著,然後一陣軟軟的,貼在他的唇上。那不是熱情的,也不是吞噬般的吻。卻像捧在掌心,一用力就會消失不見的,寶貝般的……0 e( G5 P! N$ S, S/ x: w% Z
    「……當時我真的以為,那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禮物。」9 o/ v" B( S3 ~7 G
    被迫托起了臉,男人對上了永熒的雙眼,那雙瞳孔認真的凝視著他。從倒影中卻看到自己茫然不相信的表情。; N, a/ i  {3 N
    「……可是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也許將堡壘推倒的,就是我這雙手。……但現在不同,我有自信,可以建立起最完滿的家……只要你願意住進來的話。」
6 F; `( ?2 S, v: j    永熒舉起姆指,指著自己的心臟,說「我會一直等你的!」9 C' s- c7 i* E/ t
    永熒終於放開了他。然後便乾脆地轉身,邁步走開。! T' K2 X3 X8 w8 `
    看著那個身影漸漸遠去,男人抖一下嘴唇,結果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手上越來越重。他低下頭,卻看到掌心放著的,是一大把色彩繽紛的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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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7 d7 o2 j4 s, H+ c$ Y0 Z    尾聲
: L6 V+ i+ m; M + }' r, T  W6 ?$ k3 F
    在約定拆除石膏的日子,男人並沒有出現,不止如此,由那天開始,已經快兩個月,男人一直音訊全無。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彷彿那幾個星期並不存在似的。但屋子裡卻處處留著男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9 F2 C3 k1 J: |, M$ s
    永熒苦笑著放下手上的筆。學校已經開課了,不想再繼續胡思亂想,只好把所有精神都放進課本裡面,可是在這種夜晚,他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想見男人的心情。  ^: W1 Y, U' e. v1 _
    從書桌上方一抬頭,就能夠看到滿天繁星,永熒拿起放在桌頭上,一顆綠色紙條裹成的幸運星,輕輕扯開。
/ z0 `5 w7 t( ?: e" E' b* ]0 g) Y    雖然說要去找那個男人,是很容易的。自己明明知道他的住所,還有工作的地方。但當時說要讓他決定的,也是自己啊。
$ s2 o0 q, a% t& [- x9 ?+ w    只是……永熒嘆一口氣,望著紙條上自己的字跡,始終還是不行嗎?
2 s, }- J+ p6 u* Z# |* [1 o0 o    在幸運星上寫上願望,一邊許願,並摺上一百顆,是醫院的護士所教的。當時他因為聯絡不了親人而十分急躁,值班的護士就把準備送給男友的禮物,先借他用。. T7 d) m+ T, G6 p: _) V
    原本他打算把這瓶幸運星,漂漂亮亮的送給那個人……但卻在一開始,便因為他的幼稚,而把一切都摔碎了。沒想到護士小姐卻把這給丟到垃圾桶的袋子,又給拾回來。3 O" W: z: ?5 [$ k( D  D" y# L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吧。3 D* A$ u. ?& O% j0 e
    永熒默默看著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 `& n6 s5 W+ A" H- x9 U( o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相信那種女兒家的玩意,甚至親手去做。但在那個瞬間,他卻想著,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心愛的人。
; |- m8 ^+ Y7 M6 N* ?    明明嘴巴上說著愛情,但身體卻一次又一次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應該說出愛語的時候,偏偏吐出傷人的說話。* Z7 {, A0 A% e. O: S
    沒有用的嘴巴,最好啞掉算了。& d$ I9 I0 z$ d, |; l/ N
    抱不緊愛人的手,最好爛掉算了。+ b/ W& c$ S/ Y$ O
    ……有時候他會想這些悲觀的話。但心裡卻比誰都明白,其實他還是在等待的。一直等待在那個人再度打開大門的時刻。2 z5 E' Z! \! ~+ c
    不論是在那個人在被傷害後落荒而逃之後,還是始終不願走過那條界線的這個時候……
, V. F3 ^# O- j! I1 r    永熒再度嘆口氣。把紙條重新變回星星,一直被翻來覆去的幸運星已經有點殘舊。要是一百顆不夠,那麼每天都摺上一顆的話,五年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願意再看自己一眼呢。. Z# C! a5 y! {" Z0 M( T! t
    想著明天去買紙條和大瓶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輕輕呯的一聲在清靜的家裡特別明顯,卻夾雜了一聲叮噹─1 t/ b# P5 }) p# B8 W
    原本彎下腰的永熒,幾乎是倉皇的抬起頭,明明身體已經挪前了,雙腿卻移不到門邊。若果那只是錯覺,若果打開門後發現空無一人的話……- g6 X) u( q: Z$ R2 p- i
    門鈴卻沒有再次響起。
& c" x" Q+ t8 J, V3 j    永熒緊緊的盯著大門,彷彿這樣它就會奇蹟似的自動打開,但無論他怎麼看,卻還是動也不動,一片平靜。* t# v! ]2 e. R+ E, V; T; `
    果然是錯覺嗎。永熒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彎身想拾回筆,在手指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卻像彈簧似的跳起,盡力衝向大門。
2 O8 Y& e" Q4 d. l- c5 l# }" h3 `    即使只是假的也好,即使會失望也好。但不嘗試的話,也許機會就會溜走。; R  K3 X- I0 R! O' {( `. Z8 T
    他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喀地扯開大門。門外那個瘦削蒼白的身影,甚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用力地抱進懷中,像是要揉搓到體內似的,緊緊不放。
# Z% l" `4 K" N- ], n    「那……那個……」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的男人,輕輕掙扎著說「我,我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掉了……」& Y' ~8 j$ S, ^* j" t
    永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怕那個身影會突然消失似的,用力抱住。- ~/ |: h& a3 }. b+ G
    「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喔,你,你願意收留我嗎……」
' ?& D  L) e# _' j3 w5 Y    男人顫抖的詢問著,一雙手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攀上了厚實的背。在發出像貓般的嗚咽聲後,男人把臉埋到永熒胸前。
! z2 n' t5 b+ t    然後在一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中,永熒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句子。
( B3 l9 p% G  n. W2 U" o$ p    「……我回來了……」6 {- ~) o; m/ T3 A8 B% l) H( O0 p
9 q  I! g2 F( U0 a, R# ?: ~9 F9 K0 b
5 Z0 }; T( U' H* D9 j) T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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