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星程
(一)推开202寝室的门,六人间,上下铺,陪伴女儿报到的母亲们正忙于铺床叠被。
因为最晚报到,自然,方若绮只能使用靠门的上铺。一股脑爬上床,收拾整理,转而取床单的空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笑脸。
“你好!我叫莫筱筠,在你下铺。”
两个女孩的友情始于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没有母亲陪同的两人,自然结伴一同收拾床铺,整理行李。而后是一同吃饭,一道上课自习,以及分享彼此的秘密。
女孩子们喜欢将床围上帘子,如此便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莫筱筠总喜欢在没课的午后,拉了方若绮,带上帘子,窝床上看电影。
“这部片子,你不是上映时就在电影院看过了吗?”
“嗯,再复习一遍…若绮,高明权出场了。”
方若绮不会答话,因为下一秒,莫筱筠犯着花痴状自言自语:“他很帅!”
同年级有个男生,身材魁梧,面相老城。近来总有意无意接近筱筠。方若绮私下称这位李姓同学为“李叔”。莫筱筠心知肚明,只好处处回避。不料李叔锲而不舍,终于在自习路上“偶遇”莫同学。
接到莫筱筠短信的时候,方若绮正在快餐店打工。一小时后,她斜挎包包,手捧课本,出现在“事发现场”。
“筱筠,你们也在。”
神色自若,语气自然。相较于筱筠的如释重负,“李叔”的面露难色,方若绮的演技好太多。
当然,演戏演全套。她大大咧咧的在两人后面坐下,倒气定神闲的看起书来。这一坐,又是一个钟点。“李叔”终熬不住,看了看表,对莫筱筠说:“吃饭去吧!”
“吃饭…我…”
“吃饭,好啊,一道!”
“李叔”面带苦笑,吃完那顿没啥好味道的晚饭。于是乎,就此打住。
同样是没有母亲,两个女孩的生活却有差异。方若绮知道,与莫叔相比,自己的父亲挣得少太多。她的大学生活,除了上课,便是打工,餐厅服务员,小公司派单员……
莫筱筠曾经对她说:“若绮,来我爸的餐厅,起码不会太奔波。”她只是轻摇头:“没事,筱筠。谢谢。”
当时的方若绮单纯认为,打工嘛,自己是可以应付的。直到,那通电话。
“你好!请问是方若绮吗?”
“是。”
“这里是医院,请问什么时候方便…”
“好,下午…”
“恶性肿瘤”、“晚期”、“治疗方案”、“相关费用”,方若绮无法确定这些冰冷绝望的字眼是从对面温和善良的医生口中道出。
“方小姐…你在听吗?”
“是…不,你,你确定?”
“是的。”简短明确的回答,撕碎了最后仅存的一点侥幸。
她应该要拉扯白大褂,撕心裂肺的叫“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或是哭得一塌糊涂。没有!她居然没有!静静听着,第一期费用、方案、护理……只有自己清楚,紧扣桌沿的手倾尽全身心力。
冲出办公室的时候,她硬生生撞上一个人。喉咙哽咽,竟说不出一声抱歉,在泪水将要决堤之前,方若绮冲出了回生医院。
临近宿舍关门,方若绮才回来。通红的双眼,让莫筱筠不无担心。
深夜,宿舍走道尽头。方若绮一字一句的说,平静如水。莫筱筠却是止不住的哭。这样的若绮,太令人心疼!
第二天醒来,已是晌午。方若绮逼自己直面问题,思来想去,所有的问题归结与一个字——钱。
“若绮,你打算怎么办?”
“挣钱,再找几份工试试。”
“你能打几份工,还要照顾叔叔,学业呢?”
“筱筠,我…可能顾不了那么多了。”方若绮咬牙说完后半句,泪水还是止不住落下来。
“若绮,来我爸的民歌餐厅,别误会,我想帮你。”
(二)
对于方若绮,莫伟并不陌生。漂亮独立,很有主张的女孩子。而此时的她面色苍白,身形消瘦。
“若绮,决定来我们餐厅了吗?”
“是的,莫叔。谢谢您,还有筱筠。”
“哪的话,欢迎你加入民歌餐厅!”莫伟微笑着轻拍了拍若绮的肩,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你父亲的治疗不能延误,何况你还是学生,这个拿去应急吧!”
“不,莫叔,我不能……”
“丫头,我也是做父亲的,能眼见你这样么?收下吧。”
“莫叔,我…我谢谢…”
“不必言谢,也不必有负担。密码是筱筠生日,随你的习惯更改。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开口。”
方若绮开始每晚固定到民歌餐厅打工,做服务员。原本筱筠建议她唱唱歌,一来钱多些,二来轻松。方若绮还是婉拒了。虽说自己唱歌还算不错,亦不怯场,但民歌餐厅的驻唱向来是有些专业底子的人,与之相比,自己唱得不算好。还是莫要让莫叔难做。
父亲从未开口问过自己的病。只一味对她说:“苦了你了。”每当这时,方若绮都会给父亲一个灿烂的笑。她心里隐隐觉得父亲是知晓的。
两个月后,时至入夏,父亲的病几度恶化。第一次抢救,方若绮哭得声嘶力竭。而后,次数多了,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没有哭。是泪干了,或已然学会面对现实?
有时候人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的。当手机在零点响起,方若绮习惯性的跳下床,抓起——“新短信”。下意识舒口气,点开——“若绮,生日快乐!”(莫筱筠),微光映照若绮带泪的笑脸,她迎来自己十九岁生日。
父亲下葬当天,微雨,灰蒙蒙的天,像是要罩住世间万物。方若绮紧了紧黑色大衣,冷,沁透骨血的冷。而后,她又饱尝忽来的炙热。昏昏欲睡,这一病就是两个礼拜,幸有莫氏父女的照顾,方若绮总算过来了。
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无论人们正在经历什么,须知,快乐与痛苦都是暂时,人生也不过是两者的交替。
方若绮推开民歌餐厅的门,多少还是让莫筱筠有些吃惊。
“怎么今天就来了?你应该要多休息的,若绮。”
方若绮摇头,“筱筠,我得工作,忙得多自然想得少。”
莫筱筠嘴唇微张,最后还是把那些无力的说辞咽了下去。
如果不是那夜暴雨,如果没有那首歌,方若绮还会不会进入演艺圈?一切不得而知。毕竟,生活不是演戏,无法编排完好,连连上演。
方若绮正在挽头发,屋外的暴雨打得玻璃劈啪作响,狂风乱作,以至于莫筱筠闯进更衣室的声响完全被掩盖。
她从镜子里看到慌乱的筱筠,一直以来温婉文静的女子,此刻面上潮红,急急叫声:“若绮。”
“出什么事了?”转身,轻皱眉,声音平和。
“驻唱要晚点到,塞车。可是,现在有人点了歌,爸不在…我应付不来。若绮,帮帮我。”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清楚看到莫筱筠点头。“怎么帮?”
“先帮忙唱首歌,没问题,《yesterday once more》,你行的。”莫筱筠急急说完,丝毫不给若绮插话的机会。
《昨日重现》这首歌方若绮早先在宿舍偶尔会哼唱几句,因为喜欢,所以很熟。她朝筱筠点点头,示意她放宽心,而后换下工作服,走出更衣室。
餐厅的客人不多,毕竟天气恶劣。踏上台,向客人问候致谢,做得妥帖。音乐响起,浅唱低吟。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而心境不复往昔。她仿佛感受到深秋落叶遍地的哀愁,轻透音色带有莫名感伤。往事一幕幕,昨日重现,昨日不再……
……
Looking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回首过去的几年And the good times that I had 我曾有过的欢乐时光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今天似乎更加悲伤So much has changed 一切都变了It was songs of love that I would sing to them 这就是那些跟着唱过的旧情歌And I memorize each word 我记住的每个字眼Those old melodies 那些古老旋律Still sound so good to me 对我仍然那么动听As they melt the years away 可以把岁月融化……
yingtaoqi 于 2013-5-6 15:11:54 补充以下内容
今天的发完了,以后尽量每周更新 (三)方若绮开始在餐厅驻唱。不可否认,登台演唱自有它的魅力。而真正促使她作出改变的是莫伟的一句话——“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父亲去世后,拗不过莫氏父女的热心肠,方若绮搬至莫家与筱筠同住。最近,她在距离餐厅不算太远的地方租下一室一厅,房间位于顶层,通风良好。搬家当天,莫筱筠有些小赌气道:“若绮,就住我家不好么?”“好,可是我们迟早是要独立的。好比你嫁人了,还会整天待在民歌餐厅吗?”后半句引得莫筱筠一阵脸红。“方、若、绮……” 不知是不是还未适应一个人生活,总觉得今年冬天格外冷。风吹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十一月十一日,晚七点,方若绮照常走进民歌餐厅。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浅紫身影着实将她吓了一跳。“你好!我叫关古威,大家都叫我阿威。”方若绮下意识握住面前的大手,一时错愕。“若绮啊,这是新来的驻唱阿威,以后你们好好合作。”莫伟的适时出现解了她的疑惑。男孩的手传来暖意,她回以笑脸,“你好!我叫方若绮。”“知道,知道,莫叔早就将大名鼎鼎的你说与我听了。”关古威抽回手,顺势挠头。方若绮才又细细打量,浅紫套头毛衣衬出他的白净,眉眼间皆是青春飞扬,五官比例极好,帅气与英气合二为一,配上真挚的微笑,暖人心脾。方若绮竟有一瞬失神。关古威第一时间记住了方若绮,并非她的颜。而是她握住他的冰凉的手。不是方若绮不够出众,相反,她很是出挑,只是,触觉往往比视觉来得更迅速,更深刻。 接下来的几日,方若绮便知阿威并非虚有其表。他的声音纯净,音色特别,歌曲演绎游刃有余。渐渐的,她习惯在他歌唱时,于一旁静静聆听。一天又一天,日子像是染上了渐变色,最后连方若绮自己都不知晓到底是何时爱上了唱歌。 关古威在民歌餐厅,除了唱歌,还有两件事必做。一是讲笑话,二是送方若绮回家。当时的他并不知方父的事,一味觉得方若绮静得很,甚至有点闷。有晚无意间讲了个笑话,唯独方若绮没笑,从此就较了劲,一天一个笑话,就不信她方若绮忍得住。若绮不是悲悲凄凄的女孩,确实是阿威的冷笑话够生僻,至少没有触发她大条的笑神经。剩下送方回家的事,要归功于莫筱筠。莫叔的餐厅十点打烊,加之这一带向来热闹,回家路上不须特意陪同。无奈闺蜜莫筱筠,体贴细致周到,关古威只好充当护花使者。 “嗯,那个…”关古威的手机振动,瞟了眼来电,略带为难的对若绮开口。“有事就先回去吧!这点路我没问题。”“那就对不住了,我去也!大姐,拜~”匆匆挥手,转身开跑。“喂!关古威,我比你小!”方若绮朝他远去的方向喊着,没用,怕是佳人有约,没空回嘴了。佳人有约,是若绮的猜测。她从不好奇阿威的私生活,只怪后者言语眉眼间毫不掩藏浓情蜜意。这一点在两人合唱情歌时,越加分明。因此,若绮适时留出空间。 圣诞,餐厅关门歇业。若绮陪筱筠去到高明权演唱会现场。红衣女孩只拉了若绮的手,随着旋律轻声哼唱。方若绮看看好友绯红双颊,深知她此刻内心激动。周围黑压压的人,早已一声高过一声,闪动的荧光棒着实耀眼。她忽地莫名羡慕起舞台中心的焦点人物——高明权。引领众人一同分享音乐是件乐事。演唱会结束,方若绮几乎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出会场。忠实歌迷自然不会就此散去,耐心等待索取签名。筱筠拉了若绮往场外走。“筱筠,等签名吧。不用担心,我可以等,OK啊。”“不必了。”莫筱筠摊手笑了笑,“太多人,我不习惯挤来挤去。你知道的。不过,”转而指了指转角,“陪我坐会再回吧。” 莫筱筠所指的角落恰是背向出口的死角,正好远离人群。两个女孩在长椅上坐下,若绮听到身旁好友轻叹口气。“我这就不懂了,人人都是看偶像,你却躲这。”“高明权现在还在这里吧?”“嗯。”“像这样跟他在同一时间共处同一空间就很好了。”路灯暖暖的光洒在莫筱筠红润脸庞,为冬夜抹上一笔暖色调。 (四)
方若绮恍惚间觉得一丝冰凉,仰望夜空,黑暗中飘散点点晶莹。
“下雪了!”莫筱筠从长椅上跃起,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红衣女孩无意间转出几个优雅的圈。方若绮看着眼前的一幕,竟像个孩子般,笑了。
这个冬天阴冷连绵,好似总没个头。方若绮以为又是一个阴霾天,太阳却莫名的露出半张脸。翻看挂历,日子已到了三月。
是夜,关古威的每日笑话照例开讲。
“话说一个病人到医院输液,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谁知道这是为什么?”
“脑筋急转弯吗?”有人响应。
“哎呀,就随便说说呗。”
“他发现自己没病?”
“不是,下一个。”
“输液输错了?”
“不是啦。”关古威挑眉,有些小得意。“大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猜不出,玩这个,我不在行。”方若绮说完,正要低头喝水。关古威趁势赶忙接话:“因为他说‘我笑点滴’。”语末,意料之中,一阵爆笑。唯独方若绮平静的咽下水,关古威设计落空很是失望。凑了头去,把方若绮上看下看,弄得若绮倒有些窘。
三分钟后,方若绮笑了。好大一会,止也止不住。
“我说,大姐,你该不会是笑,点滴吧!I服了Y!”阿威摊手,仰天长叹。“哎呦喂,额的那个神哪!”
“好了,…哎,阿威,我…我真的没…反应过来。”
时针指向九点五十五分,有人点了一首合唱歌曲。关古威突然转头,对她说:“方若绮,最后一首歌了。”她一时间有些异样,也许是“方若绮”代替了“大姐”,也许是关古威忘记带上他惯有的笑容。
《Way back into love》,方若绮还是毫无技巧。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什么技巧,又何来运用。关古威见过太多专业歌手,象方若绮这般青涩的演唱,倒另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嗓音甜美,绝非甜腻。柔和中带几分坚韧,每每演唱都有种情感融入,仿佛为歌曲做了另一番注释。这个女孩…纵然如她所说,驻唱即是打工,也许她真切的喜欢上唱歌,还不自知。
初春的夜晚,寒意未退。方若绮待要挥手分别,好让阿威自寻佳人,未曾想对方先开了口。
“方若绮。”这是今晚第二次,他叫她的全名。“我还没跟你说吧,我签了EAMI。”
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拖得似乎更长。第一时间说出口的“恭喜你!”延迟了几秒。原来最后一首歌,却是最后一首歌。“我怎么都不知道?”方若绮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姐啊,谁叫你今晚晚了五分钟。你知道的,这种事我怎么忍得住。”阿威呲牙咧嘴的笑,不够英俊,足够开心。
“恭喜你!阿威。”伸手。
再次触及她的手,没了第一次的寒凉。“大姐,你变了。”
“嗯?”
“至少会被我的笑话逗笑了。虽然反应堪称蜗牛。”
“少来了。”
“说真的,你有什么打算?”关古威突然的正经,使得方若绮一时间不太适应。
“什么什么打算?”她侧头向他。
“不是吧!大姐,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好?!你不是打算一辈子在民歌餐厅唱吧?”
“怎么会!”若绮顿了顿,随即道:“我会找份工作,毕业之后。”
“啊?!”关古威半响才合上大得可以塞进苹果的嘴,犹犹豫豫的问了句:“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是认真的。不赶时间?你的那位怕是等急了。”
“今晚她要工作到很晚,况且从今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阿威不自觉的笑。
“也是,歌手?”
“算是吧。”下意识的挠头,忽一顿。“大姐,莫要转移话题。”
“嗯?什么意思?”若绮不解。
“跟我来!”
转过街角,是一个露天广场。关古威径直来到广场中央,一跃跳上花坛。转身,伸手面向方若绮,“上来。”
借着阿威的手劲,她踏上花坛。高跟鞋触碰大理石台面,发出嗒嗒清响。顺着阿威的目光,看向四周,长凳上落坐的情侣,右方跳着街舞的五六个大男孩,零散的几个上班族……“如果,在这样的台上唱呢?”关古威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过是高了十公分,不过是种毫无根据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臆想,圣诞夜高明权演唱会上的几分羡慕几分期许,莫名升起。站得高了,连带心也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而这种妄想,方若绮不得不承认,她想要实现。
身旁若有若无的带来一阵风,而后是轻微触地声。方若绮回神,对方早已撒腿开跑。
“关古威!别跑,让我下来!”
“大姐啊,恕不奉陪咯。”
(五)
关古威离开了,餐厅还是餐厅,不过是门口多了张招募歌手的启事。好几次,方若绮经过广场,会有种再次站上花坛的冲动。傻,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白日梦,可能是站惯了民歌餐厅的台,因此总有些不够高。她也曾与同学一道,找一找合适的实习工作,可踌躇间总是未踏进写字楼的门,就已转身。每一次,方若绮都告诉自己,今晚,今晚是最后一次。而每一个最后一次过去,她,还是会舍不得。
有人未有所得,而心念执着,一如方若绮。有人如日中天,而全然放手,一如王瑞恩。不可否认,王瑞恩是去年的大赢家。击败黎华,高明权两大夺奖热门人物,一举拿下金像奖影帝,掌声未息却已然转向幕后。彩虹影业的经理卫国强劝说他:“瑞恩,你这是孤注一掷,何苦呢?”
何苦。王瑞恩不得不承认他在自讨苦吃。剧本几经删改,资金一缩再缩,实在有太多的不自主,不得已。六月的天,湛蓝,白云和着微风飘浮,轻轻渺渺,身边不知名的花儿,散出若有若无的香。心情,极好。许是此刻略显寂静,恰到好处的悦耳清唱引得他半撑了身子。白色宽沿草帽,蓝色纱裙,微风勾出她的婀娜多姿,蓝天白云也不过是其背景。灵动甜美的歌声似有几分熟识。王瑞恩就这么半撑着身,直到,那一阵突来的风……她慌张的转身,迎上他的目光,始料未及……
栗色刘海,两弯黛眉,明眸流转似道出万语千言,曾经的模糊影像于此时明晰。王瑞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即逝,下一刻,他温文尔雅,向她:“你的草帽。”
方若绮的惊诧显然比对方久得多。她不是王瑞恩的影迷,但当他从荧幕的二维世界里走出来,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恐怕没有人不会惊诧。他的轮廓更加分明,眉目间透出淡淡的书卷气,只是下意识里未经大脑运作,她脱口而出:“你是…王瑞恩?!”
“是。”如此的反应王瑞恩已经司空见惯,他温和的笑,又将草帽往前递了递。
方若绮猛然发现自己的失礼,忙接了草帽,脸颊蓦地染上一抹红,颜如渥丹,促成一种别样的美。
“歌唱得不错。请问,你的名字是……”王瑞恩下意识里寻找话题。
“谢谢!我叫方若绮。”大大方方的致谢,没有丝毫的扭捏。
王瑞恩欣赏她的纯真与不做作。也许是圈子里待久了,面对陌生的她,没由来的放松。“方若绮,想在演艺圈发展吗?”当然,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还是唐突。
她丝毫没察觉对方的心思,顺势作答:“想唱歌。如果有更大的舞台就好了。”
“那么,现在是在?”
“民歌餐厅。”浅浅一笑,颊生梨涡。
他了然的点头,刚才一问不过是在确定。“那么,再见了,方若绮。”
“什么什么?!你遇到了王瑞恩!”莫筱筠显然吃惊不小,手里端着的餐盘差点没掉地上。
“是啊。”方若绮显得莫名的平静。
“那么,都说了什么?”索性放下餐盘,“他跟高明权的关系如何?”
“啊?筱筠,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你们家高明权身上。”
“若绮,你……”莫筱筠禁不住脸红,忙又瞅了眼厨房里的父亲,压低了声说:“快别说了,我爸可不喜欢我追星。”
“好好好,我不闹。说真的,他也没说什么。”
一周后,当王瑞恩再度出现在方若绮面前时,她才领悟过来,他的“再见”。
(六)
合约就在面前,而对面的人似乎没有立刻签约的意愿。王瑞恩始料未及。他在等,等她的回复。
“我想,我需要考虑。”犹豫再三,始终无法决定。
“原因?”
“敢问你找到我的原因是?”她不答反问。
王瑞恩大笑,“电影女主角”这一通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要抢到手的。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作何感想?居然敢问起导演的用意。
“我不懂演戏。”方若绮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坦然道。
“好了,”王瑞恩摆手,“方若绮?”
“是。”
“你有一种掌控情感,引领观众的特质。相信我。”
“抱歉,我想我们只见过一面。”方若绮礼貌的欠身,向外走。
“方小姐唱过那么多歌,又怎会记得去年秋天的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
原本握住门把的手触电般一颤。幸而背对的他无法觉察。
王瑞恩仍未得到想要的答复,掩住内心的思绪万千,淡淡道:“再考虑看看。”
方若绮觉得自己像个盼望生日礼物的小孩子,明明希望得到一件漂亮衣服,摆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洋娃娃。她有种预感,此刻于她无疑是个十字路口。是继续寻求机遇进入唱片公司,还是就此机会接触演戏,拓宽视野?当然,她毕竟年纪很轻,未知事物于她有种天然的吸引力。
王瑞恩不想用任何天花乱坠的描述激起方若绮参演的欲望。他不屑使用演艺圈的惯用手法达到目的。所幸三天后,他等来方若绮签订的合约。
《月光宝盒》开拍后,方若绮随一期工作人员进了组。按王瑞恩的计划,前期,在彩虹影业摄影棚完成内景拍摄。王瑞恩对待工作几近严苛,整个剧组运转高效。她是新人,又对表演一窍不通,在此之下难免倍感压力。幸好一连三天,都没拍摄她的镜头,正好趁此机会在一旁观看别的演员如何表演。有时剧组工作人员忙不过来,她也会搭个手。
王瑞恩对这个女孩,由期待转为欣赏。这个浮躁的圈子缺少这样的新鲜血液,当然,她生涩的演技仍需要打磨。正式在开拍后第五天,他找到方若绮。
一把椅,一张桌,一杯水,一台摄影机。
“方若绮,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到桌边,坐下来,看向镜头,喝一口水。”王瑞恩绕到摄影机后。
方若绮一头雾水,她熟读剧本,实在想不起有那个场景如此。只好依言照做。
目光触及镜头瞬间,莫名紧张。“对不起!”方若绮下意识起身。
对镜头的不适感是几乎每个新人都会遇到的瓶颈。王瑞恩走到方若绮面前:“第一次面对镜头,这是正常的。”
方若绮惊诧王瑞恩温和的语调:“导演,我……”
“把它当做你的听众,自然展示自己。至于是否被接纳,就交给镜头后的我。”说毕,轻拍她的肩。
他坚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就此安定。
多年后,方若绮想起了她的第一个镜头。那个“傻瓜式”的喝水,仍会不禁脸红向他:“王大哥,那个给我吧,算作纪念。”
王瑞恩莞尔,“若绮,我很抱歉,当时,没开机。”
“怎么会?!”天后张着O型嘴,全然不顾形象。
“小制作,没有办法啊。”王瑞恩实话实说。
方若绮不会知道,进了王瑞恩脑子的拷贝是永远也拿不出来了。
(七)王瑞恩的现场指导使得方若绮逐渐适应了电影拍摄。大约两周后,方若绮才见到了男主角——童靖阳。浓眉大眼,加上之前他所塑造的侠士形象,自然给人一种阳光青春亲近之感。唯独一头绿发,彰显不羁。想到当天要拍的对手戏,方若绮主动上前,伸出手,嘴角微翘:“你好!我叫……”“少废话,别NG太多,拖进度。”他只拿眼瞟她,径直边说边走。留下若绮停在半空的手,颇为尴尬。周围工作人员霎时投来各色眼光,方若绮呆立原地,很是难堪,亦不知如何是好。“不要在意,童靖阳向来我行我素,待会,只要全心入戏就好。”王瑞恩说毕,又向着四周,“各部门准备…” 这场戏属于电影的小高潮(chao),得到月光宝盒之后,丈夫变得贪婪花心,与妻子争吵之中扇了妻子一个耳光。童靖阳入戏很快,方若绮在他的主导下做出相应反应。“说,钱都藏哪了?”“我们的钱都被你输光了。”“我问你钱都藏哪了?!”语末,一个甩手,爆出一声脆响。童靖阳怔忪,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不懂借位!方若绮左颊登时红肿,她只觉脸上火烧一般,头晕目眩,下意识拿手捂脸。而下一秒,灯光,布景,无一不提醒她——演下去,演下去。她的眼透出不可置信,而后是伤心欲绝。“Cut!靖阳,若绮你们表现不错!” “方若绮,我很抱歉。”“导演,我不认为刚才有什么事…”“刚才那场戏我希望得到比较真实的反应,所以没有考虑用借位。”方若绮仰头看他,淡然一笑:“如果不是导演一直以来的帮助,我恐怕拍得不会这么顺。”王瑞恩深知那一巴掌着实不轻,注视她红肿脸庞,盈盈杏眼,忽生出一种疼惜,几近温和道:“若绮,我很凶吗?”完全不搭的回话,方若绮丝毫未觉面前男人的些微变化,据实答道:“是有那么一点点。”用手比划的同时半闭只眼,颇有些俏皮可爱。“不过呢,如果不严格,就不是导演了。”王瑞恩毫不掩饰些许失望,“那么拍戏之余呢?”不等女孩回答,“叫我‘王大哥’可好?”“王大哥?”“嗯,我只是工作的时侯要求比较高,私下我们可以……”王瑞恩懊恼自己的唐突,木讷的解释。“当然好啊!”朱唇贝齿,灿若夏花。 童靖阳第一次打女人,尽管是个过失,尽管对方傻得可以,但自己的手劲……他有些后悔开拍之前对待她的态度。微偏了头,视线越过助理定格在她身上。她背对他,看不清表情。他等待助理安排完后续工作,就走上前去,说一句——方若绮,我很抱歉。对,就是这句,声波以空气为介质传入耳中——王瑞恩。呵,女人啊,难怪她可以毫无经验的“脱”颖而出。童靖阳讪笑,兀自点了根烟。 称呼微妙的调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方若绮觉得王瑞恩近了,从荧幕里的明星到要求严格的导演,再至如今的亦师亦友。王瑞恩在彩虹有自己的工作室,他告诉方若绮下戏后可以在那里找到他。也正是在那里,他给了她更为悉心的指导。他送她的书——《电影艺术》,她用淡蓝包书纸细细包好,每每看至关键,都用铅笔淡淡的勾线。书便成了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另一种载体。 “若绮,今天就到这。”王瑞恩抬头看墙上挂钟,整好九点半。“嗯,记得…”“到家报平安嘛。放心啊,王大哥不用每次都嘱咐的。”方若绮挥手,“王大哥,明天见。” 门开启而后合上,方若绮的动作很轻。工作室位于八楼,从这里望去刚好是彩虹影业大门主干道,街灯点点,周边的商店闪烁五彩霓虹灯,夜幕之下,为这座城市抹上繁华色调。王瑞恩习惯性的走进窗前,习惯性的等待她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然后一点点,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于视线之中。不是不懂绅士风度,不是故弄玄虚,他在克制,至少不是现在。导演与女主角,自然会增加电影的话题性,引起电影的关注度,然而,他太熟悉这个圈子的运作,如此炒作,百利唯有一害——方若绮。大众将用惯有眼光审视她,她的上位,她的情感,她的绯闻,或者是任何莫名其妙与她自身能力毫无瓜葛的无聊周边。她还太年轻,太生涩,圈子里的一切于她不过是极具吸引力的魔法石。她不了解,也必定无法控制。而他却可以。王瑞恩在等,等电影杀青,等电影口碑,等方若绮的成长……那么若绮你呢?还在彩虹做什么呢?今夜你出来得晚些了。 (八)方若绮今晚的确是晚了些。合上王瑞恩的房门,走到转角处,有人叫住了她。“嗯,那位小姐?”长长的走道,目光所及,除了她还有哪个。转身,迎着声音的方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自中学时代起,几乎每一个女生都会有他的海报,他的CD,他的贴图,大众情人——黎华。“黎华。”反应不过是零点零零零一秒,出声甚至还没经过反应。她唐突得可以。黎华微侧了头,青春靓丽的小丫头,她出口叫他的名,反应快得可以,当然,他到哪里都是这样,尤其是那些女孩,她是她们中的一个。她自然是她们中的一个。他等着“他的粉丝”下一秒,兴奋,激动,惊讶,不可置信,欢呼雀跃的自然反应。几秒钟后,平静如水。这个女孩的反应居然在他所见过的所有案例之外,他挑了挑眉。方若绮确实不兴奋,不激动,不惊讶。早在中学时代,他就围绕在她的生活之中。她所认识的,交好的女孩们,无一不是“黎华,黎华,黎华……”。在她青春豆蔻,懵懵懂懂之时,他的颜,他的影,他的声占据了她所有角落,电视,电影,乃至街头店面里不停播放的流行歌曲。而当她情窦初开之时,早已被他的存在轰炸得疲劳。就好似一个名胜古迹,所有的报章杂志书籍,宣告全天下所有人值得一游,天上人间,等到自己果真可以一睹名胜,却是兴趣了了。也就是在这几秒钟内,他打量起她来。年纪很轻,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窈窕身形。T恤加短裙,随意却青春洋溢。尤其是T恤的颜色——嫩绿,这是很少有人挑上身的颜色,衬托下的雪白肌肤像是初春绽放的白玉兰。她果真自信。“小姐,请问有硬币吗?” 也仅只是几秒钟,漂亮女孩见过太多。黎天王毕竟是黎天王,声音恰到好处的轻柔,带有十足的礼貌,嘴角牵扯的弧度恰有三分礼节,三分妖魅,三分无法拒绝。方若绮从包里找出三四个来,摊在手心。“谢谢,只需要一个。”他修长手指随意挑了一个,指尖触及掌心,微凉。“想喝咖啡,刚好差一个。”面向自动售货机,自顾自的解说。“你在这。”方若绮转目,电梯口的男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束于脑后,她竟是顾不得淑女应有的矜持,一股脑冲上前,“高明权!你是高明权!”黎华端起咖啡,颇具意味的看着这位上一刻云淡风轻,此刻狂野热情的女子。原来如此,高明权的死忠fans。高明权显然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如此热情,在他记忆里,头一次有人可以越过黎华直接向自己,嗯,拉拉扯扯?无可奈何,却有点小得意,“那个,小姐有事?请先放手。”“啊,”方若绮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死死抓住高明权的手腕,脸上一热,忙又松了手道:“签名,我要签名。”“果然是你的fans,说话都直来直往的。”黎华喝口咖啡,后背靠墙,嘴角挑了一抹笑。“抱歉,请问可以签个名吗?”方若绮怪自己太心急,一时之间有些失态。高明权大笑,“怎么,她没问你要签名么?”转而向方若绮,“OK啊。”若绮急急的翻包,又递上纸笔。“小姐,贵姓?”“我,我姓莫,莫筱筠。”方若绮庆幸没将“方”字脱口而出。“哦,莫小姐,莫……”“莫筱筠,竹字头…对……下面是…嗯,是这样的。”……高明权的字还算漂亮,方若绮收好纸笔,又向他再次道谢。再一转身,黎华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 方若绮到民歌餐厅时,正值夏日午后,莫筱筠无精打采哈欠连连。“筱筠!”方若绮走到好友左侧,蓦然一叫。“哎呀,吓死我了。”莫筱筠伸手直拍胸口,舒了口气。见到方若绮,又来了精神:“若绮,电影拍得怎样了?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来?”“有好东西带给你呗。”扬了扬手。莫筱筠看过去,矫若游龙的笔迹,怎会不熟识。“高明权的签名!若绮,你真好!”急急的给了若绮一个拥抱。“还有更好的呢。”方若绮坐下来,“你看,我还让他写了你的名字,算是我自作主张。”莫筱筠又细细的看过:“他的字真好看。”“你没觉得你们俩的名字之间空白多了点么?”方若绮用手支头,看筱筠绯红的脸。“那有什么?就空着呗。”莫筱筠仍旧定定的看。“依我说,中间可以加个东西。”她忍笑。“什么?”“一箭穿心。”附在好友耳畔,轻声细语。“方、若、绮……你……你别跑!” (九)这栋楼一共六层,老式建筑,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租户,以刚出社会还未有能力购置房产的青年居多。四楼的灯最近几天突然坏了,方若绮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把房子租在六楼,这样每层楼灯泡坏掉的风险叠加,自己多半是要摸黑爬楼了。以前,她不怕黑,甚至有点喜欢看恐怖片,那是在父亲去世之前。 现在,方若绮习惯进屋后先将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然后开启音乐或者电视,再在阳台定时挂上一两件男装。她害怕,怕黑,怕寂寞,怕陌生人的闯入。她要用声光充斥自己的生活,哪怕是洗衣服做家务,也需要跳动的音符、闪烁的光影赶走因寂静产生的不适感。而王瑞恩恰是她心中的一束光。 今天白天的拍摄还算顺利,除了童靖阳向来的冷言冷语。她聪明,早已读懂童的言外之意。不解释,不是不屑,不是不敢,而是无法解释。至少,自己是无法否认对王瑞恩的情感。无论这样的情感是什么,兄长,前辈,朋友……总之,她对他有了期望,期望今天有所不同。然后,止不住在拍摄间隙偷看他,镜头后的他,沉稳专注。那么,她便继续等待,等到收工,等到他对她说与平日不同的话语。当然,他对她说话,出乎意料的放了她一天假。而随后的话,方若绮倍感失望——“好好休息。”只是,“好好休息”。方若绮此刻却无法休息,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的在心中默念,脑海中将他说话的神情像是放幻灯片一般回放,回放,再回放。如果不知道明天对她的意义,怎会放她的假。如果知道,怎会只说一句“好好休息”。一夜,浑浑沌沌。 方若绮是被持续不断的门铃声吵醒的。一下一下又一下,来人很有耐性,秉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她迷迷糊糊,头脑昏沉的起床,来不及换下睡裙,趿了双拖鞋就开了门。完全叫醒她要归功于一束火红玫瑰。娇艳欲滴,灿烂而炽热。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儿折射出五彩的光,玫瑰清香浮动,袅袅不绝。“方小姐。”她闻声抬头,三十出头的男人,相貌平平。“你的花,请签收。” 门关上的一瞬,方若绮已到桌边,放下花束,小心翼翼的抽出卡片,迫不及待的打开。“若绮,生日快乐!王大哥” 卡片的款式简单,只在左上角印有一朵玫瑰。九个汉字,刚劲有力。方若绮似乎看见了昨天提早收工后,王瑞恩走进花店挑选卡片,亲笔写字的样子。她嘲笑昨晚自己的胡思乱想,王大哥是不会忘记的,有什么理由不信赖他呢?热情似火的玫瑰,阵阵幽香,脉脉述说爱与永恒的誓言,她的心也随之隐隐悸动。 方若绮几次都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王瑞恩正在工作,这样的氛围显然不适合谈情说爱。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始终停留在那个名字。最终,她发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终成一句——“花我很喜欢,谢谢你王大哥。” “若绮,你不是拍片吗?” 莫筱筠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很惊奇。“今天王大哥放我一天假。”“打算怎么庆祝?在餐厅还是……”“来我家吧。”“那好,你在家等我。晚上吃什么?我好去准备。”“呵呵,有你的好手艺,吃什么都好啊,来了再说。” 莫筱筠将手中物品放在餐桌上,“好热。”一边说,一边去拭额头的汗,显是累得够呛。方若绮莫名盯着桌上的两大包食材,“筱筠,你认为我们可以一顿吃下这些?”“你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做饭不在行。平时马马虎虎惯了,今天可不行。”说着转身走进客厅,沙发桌上的红玫瑰很是惹眼。“咦?若绮,老实交待……”方若绮禁不住脸红,避过筱筠带笑询问的眼神。“我认识的?”莫筱筠不依不饶。“算是吧。”走到餐桌边,背对好友,没由来的擦起桌子。“王瑞恩!”踱到若绮身边。耳旁响起他的名,如平静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心泛起点点涟漪。面如红霞,轻声道:“是他。”“你们…”莫筱筠正欲细问,门铃声响起。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门铃声第二次响起。“若绮,他来了?我,餐厅里有活儿,我爸忙不过来。”莫筱筠走到门口。她赶忙拉住筱筠,“不可能,王大哥在工作。上午的短信还没来得及回我。再说,他不知我住哪。”门铃第三次响起。 (十)“Surprise!”来人捧一大束花挡脸,不等女孩反应,忙又探出半张脸,“大姐~”“怎么是你?!”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两个女孩几乎同时出声,关古威一时倒不知先答哪个,“大姐,不欢迎我来?”不等回答,又道:“筱筠,来这之前,我可是先见过莫叔的。”“哦,是爸爸告诉你这儿的。”莫筱筠恍然大悟。“不过,你不是签约当歌手了,一天到晚忙得很,这会怎么有空了?”“咳咳……大姐,干嘛不请我进屋?”“啊,请进,阿威。”方若绮手指那一大束花,“抱歉,你的花太有喜感,我都忘了你在门口。哈哈,别气。”莫筱筠才细细看去,粉红玫瑰,幸福花,百合花,满天星,天堂鸟,足足五六种,顾不得阿威脸上的几大条黑线,扑哧笑出声来:“阿威,你干脆把植物园搬来好了……”“喂喂喂,笑够了没?”关古威真心有点恼,皱了眉:“我可是当你们是朋友,我可是一片真心,花插哪呢?”阿威走向客厅,撞入眼的却是沙发桌上的火红玫瑰。脱口而出:“这是谁啊?”“朋友。”方若绮侧过阿威询问的眼神,故作镇静。“什么朋友,这人不知道红玫瑰是男朋友送的吧?哈哈,跟我有得一拼。”听出阿威的不明所以,暗自松口气。“咦,有问题哟,大姐。”关古威从若绮身后偏了头,“如果不是我装傻子,你还想瞒我,快,老实交代。”“哎呀,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成天家扭着我们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莫筱筠从厨房出来,“快说,晚上吃什么?”“吃火锅,热闹嘛,正好我下去买啤酒。” 莫筱筠从小跟在父亲的餐馆里帮忙,做得一手好菜,夜幕降临,桌上已是热气腾腾。“今儿,大家尽兴啊!”关古威举起酒杯。“若绮,你看这人,好似我们在他家做客似的。”“我想他是没什么朋友的,不然,怎么成天跟着我们打转。”“谁说我没有朋友,我还有女…”关古威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方若绮的套,赶紧脖子一仰,顺带抹去后面两个字。方若绮看着阿威的样子,强忍着笑,“你呀,你又不等我们。来筱筠,我俩来一个,别管他。”“喂,别啊,大姐,”关古威又倒了满满一杯,“生日快乐!”“若绮,生日快乐!”“谢谢你们!” “大姐,你厉害啊,现在都拍电影了,还弄一女主角。”“还好了,王……王导很严格的,我什么都不会,也是边做边学。”“切,我看王导好得很。”“啊?”莫筱筠与方若绮悄悄交换了下眼色。若绮突然紧张,“怎么说?”“过生日都放你一天假,好让我们这些朋友同乐。我就惨了。”阿威顺手拍拍胸脯,“我,在EAMI很辛苦的。过生日还在录专辑。”“你要发片了?”听出关古威并不知晓王瑞恩的事,方若绮放了心,赶忙转移话题。“刚录完,所以公司放了几天假。”“怪不得,我说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找这儿。”莫筱筠开始切蛋糕。“专辑名叫《风钟》,接下来公司要做宣传之类,为这个,华哥专辑的档期都错开了。我还真得感谢映彤姐和华哥。”“华哥?”“那个黎华?!”莫筱筠的刀略歪了些,蛋糕有些不规整。“你不是喜欢高明权吗,怎么听到黎华……”“毕竟是天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到。”“你们女人啊,好,不用问,我自己说,华哥,人好,脾气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那高明权呢?”“筱筠,又开始了……”方若绮无可奈何的摇头。“我说,小莫童鞋,你的高明权演戏,我唱歌,会有交集么?安啦,等高明权唱歌再问我。”“得了吧你。”莫筱筠好脾气的将蛋糕分好,递给阿威。“说好了啊,专辑出来你们都必须,必须买啊,人人有责!” 关古威今晚喝了不少,说是为庆生,但若绮隐隐觉得他心里是压了点事儿,不便与人说罢了。夜深,近一米八的高个大男孩,歪歪倒倒的回去,总让人不放心。若绮将客厅略作收拾,和莫筱筠两个把阿威安置在了沙发上。 “若绮。”“什么?”两个女孩此时躺在床上,刚好说悄悄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们都很默契的对阿威隐瞒了王瑞恩的事。“王瑞恩,你想好了?”“我,我觉得王大哥是值得信赖的。但是,好多时候,我不知道他怎么想。”“还要怎么想,他的想法不都借着花说了吗?难道要人直直的说‘我爱你’。这种事很多时候是水到渠成的。”方若绮轻笑,“你好像很有经验。”“去你的。”莫筱筠用手轻推好友。“你的事我才懒得管。免得引火上身。” 方若绮心里还是惦记着那条短信,那条发送后迟迟没有回应的短信。她不知道要不要再发一次,或者彩虹摄影棚有几个角落的信号不好,或者间隔久了王大哥看过又忘记了回复,或者此刻王大哥正犹豫是否回复,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休息。身边的莫筱筠已经安睡,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索性拿了床头的手机,时间显示——8月17日,23点50分。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短信。手指开启了电话薄,“w”——“王”——“王大哥”,还有十分钟,他会不会已经睡了? 王瑞恩在车里点燃一根烟,时间——23点50分。手机又一次暗光,点击,亮光,“花我很喜欢,谢谢你王大哥。”白天工作,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等看到这条短信,已近十一点。太晚了,还是会忍不住驱车前往她家楼下。顶楼一片黑,她必定睡了。王瑞恩想抽完这支,开车,返回他在彩虹的工作室。这是理想状态下做出的理智反应。当火花熄灭,四周一片黑暗寂静,却猛然有种打破黑暗寂静的渴望,渴望她的声音,她的身形,她的眉眼。 方若绮又一次按亮手机,时间——8月17日,23点55分。有些不甘心,等,不如,手点下拨出键的瞬间,屏幕闪亮——“王大哥”。接听,没有一秒的耽搁,快得王瑞恩有些措手不及。“喂,王大哥。”压低了声音,走向厨房。“睡了?若绮?”走下车,抬头。“还没,我朋友睡了。”“哦,今天和朋友开心吗?”王瑞恩想象此刻,她走到客厅,开灯,映照出一抹剪影。“开心。”方若绮的确开了灯,在厨房。“那么,生日快乐,若绮!”一如既往的黑暗。“谢谢,王大哥,我,很开心。”太闷,穿过客厅,去到阳台吹风。“你的花,我很喜欢。”“大姐,给我水!我要喝水!”关古威突然大喊。方若绮的心紧了一下,她不确定电话那头的王大哥是否听到了什么,是否会……电话里,一刹沉静。“王大哥?”方若绮试探性的问,“我刚才说……”“若绮,你喜欢就好。明天八点,在彩虹地下车库,出外景。”后半句他说的有些匆忙,带有公事化的口吻。“不早了,晚安。”匆匆挂断。年轻男孩的声音,混沌不清。王瑞恩不想细究,不愿细究,朋友,但愿只是朋友。夜风袭来,闷热的空气开始流转。方若绮探身,企图吸取更多的凉爽。“不早了,晚安。”不着情感的语气一遍遍在心底盘旋不去。直到,楼下树荫中,尾灯亮起勾出流动弧线,她怔然。
yingtaoqi 发表于 2013-5-17 12:22
(十)“Surprise!”来人捧一大束花挡脸,不等女孩反应,忙又探出半张脸,“大姐~”“怎么是你?!” “你 ...
(十一)这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却又睡得极轻,半梦半醒间,终于到了早上七点。好友睡得正熟,稍作整理后,方若绮在桌上留下简短的字条便出了门。 空荡荡的停车场,静得出奇,看了看时间,七点三十分。于是,场内漫无目的的走。她想让脑袋高速运转起来,猜测王瑞恩昨夜离去之后的种种,亦或是组织措辞,好在他出现的一分钟之内快速合理而又不显突兀的解释昨晚电话中不应出现的男声。可惜,心有余力不足,空空的脑子,连带耳朵也不听使唤,竟有一声幻听?——“莫…” “莫小姐。”清晰的男声。“莫小姐。”再一次清晰的男声。成熟,礼貌,且有些许的熟识。方若绮无法在零点零零零一秒之内将他从记忆库中搜索出来。她采取最为直接的方法,朝向声音的源头,回转。他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浅浅一笑,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入心底。她十足的像只呆鹅,头脑混沌,失去应有的惯常的本能的起码的礼貌回应。 “果然是你。”恰到好处的语气,恰如其分的微笑。多一分自负,少一分轻佻。他微侧了头,眼中的女孩,简单白色印花T恤,深蓝卷边牛仔短裤,清清爽爽的一个马尾。表情嘛,呆呆的。眉,不经意的一挑。嗯,这才是见到他的正常反应。 “黎…黎天王。”方若绮费了些劲儿,才给他冠上适合的称呼。“那晚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再见,不介意伸出手?”他向她走近几步。明明是莫名其妙的要求,居然用那样礼貌周到的语调将自主权送到她这里。方若绮微张了嘴,一声未出,如受魅惑般,伸出右手。“嗯,平一点。”像是个扯线木偶,手掌端平,一霎间,蛊惑声又起“别动。” 修长手指轻弹,一枚硬币在空中划出绝美曲线,平稳安静的落入她的掌心。“那么,谢谢你的硬币。祝好运!”收手,连带他的微笑,他的身影…… 风流倜傥中有着绝佳绅士风度的黎华,那些电影海报,或动或静,都无法刻画出的黎华,方若绮开始理解为何同龄女孩们要为其惊声尖叫。至少,她有些失态,有些失神,且无法免俗。 而,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如同黎华走后,方若绮要面对的始终是王瑞恩。她当然是这样想的,起码两个人要一起上车,一起去到郊区,一起拍外景……事情当然也是如此发展的,不过,这样的一起,伴随了许多无关的人罢了。那么,理所当然,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机会去解释。方若绮是矛盾的,她想要演砸,起码,起码一组镜头。那样,王瑞恩可以从摄像机后面抬起头,或许他们可以面对面的对话。她没有演砸,一组又一组,从来没有过的流畅。为什么不呢,她害怕,怕王瑞恩失望,怕王瑞恩心中的自己做了负分。她开始从各种间隙中偷偷看他,一样的表情,一样的严肃,一样的专注,没有喜怒,看不出喜怒。 夕阳西下,她从地里挖出来一个小黑盒子,脏兮兮毫不起眼的样子。丈夫拉着牲口刚到家门口,唠唠叨叨抱怨买主价格不公道,又是白跑了一整天。她细细的擦好盒子,黑色略显陈旧。那么,起码,今天得了一个盒子。夫妇俩将它打开,没有,什么都没有。良久,两人失声大笑。好吧,亲爱的,起码,它可以装点东西,装什么呢,让我想想……一样的夕阳,一样的黑旧盒子,一样的农舍,一样的夫妇,不一样的…结局。 一切回归原点。王瑞恩一声“Cut!”所有人欢呼雀跃,除了,她。一切又回归原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方若绮打开了宝盒,而今,不过是梦。大巴车返往都市。她将头靠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色快速后退,那些记忆的片断在脑海中复播,一遍又一遍。王瑞恩呢,王大哥,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他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他。那么,电影是真的拍完了。 方若绮提前下了车。夜幕下的都市竟比白天更加闪耀。身边来往匆匆的人们,似乎沿着自己应有的轨迹行走。她不过是无意间偏了轨道,明天,要去找份实习工作。像大多数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们一样走进写字楼。九月,学校开学,像绝大多数同学一样,过完最后的象牙塔生活。那么,今晚,就容许自己任性一次,起码她不要这么不明不白,起码为自己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方若绮的住所近在眼前,而她,不想上楼。一个电话,只需三分钟,不,也许一分钟就好。 按下拨出键,手机贴近右耳,一下,两下,铃声响起,近在咫尺。 他从树荫下走出来,手机被他握在手中。她要的呼叫,同一时间来自两个空间。在她还没有将那三个字唤出口之际,已被温热包裹。“王大哥,昨晚……”方若绮仰头,看向他坚定而温柔的眼。“若绮,听我说。”抚她的头,双臂收得更紧。贴近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仿佛快了一秒,低沉稳重的声音:“我爱你!”一瞬长过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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