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6-30 07:33

(七)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类人的存在,专职是用来打击诸位男性自尊的,外在条件非常扰民,再有点阅历有点内涵有点事业就基本属于同花顺了,只要是雌性,见了就不由自主想梭哈。

很不幸,黎华就是其中之一,还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但问题是我取向正常,而且非常遗憾的是,我自小烦这类型。说起来话就长了,总之我的各种暗恋经历都坏菜在这种人身上。所以出于本能,避之而不及。

“关古威,有空吗?”这位爷风姿飒飒地站在我背后,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呵呵,师兄来录音?”我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完事了,陪我喝点东西。”

“这……”

“隔壁这家很不错,走吧。”这位爷完全不给任何反对的时间,拍拍我的肩,力道拿捏的十分准,半哄半推地就把我拽进旁边那家茶室。

对面的主高深莫测地坐着看报纸有十几分钟了。我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不知该说什么。

尴尬的沉默继续着,突然他放下报纸,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地看过来。

“你好像对我有看法。”

“哈?”

“我不知道这首歌是你和方若绮合作在先。”

“呵呵,师兄,这说哪里话。本来我也不是这歌路。你们的合作才是火星撞地球,单曲和专辑必定大热。”

黎华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

“关古威,你很有意思,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哈?”

他把手里的报纸往我跟前一放,大标题写着“关古威突破尺度接拍同志戏,黎天王表示期待合作”。配的图居然是上次钜子经纪酒会上,我和史蒂芬低头交谈的抓拍,那个角度非常无良,一个错位,看起来我快亲上对方的脸一样。

我顿时感觉遭雷劈了,急忙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贺总的号码,按下通话。

电话滴滴地响了二十几秒后,终于有人接起,一个非常欠扁的声音响起,“小威威,你终于想起我老人家了,喜欢我送的大礼吗,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我脸上一阵抽筋,然后侧身压低声音说,“贺总,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不是任何通告我们都要事先协商么?”

对方沉了沉语气:“臭小子,养不熟,我为你操碎了心。你也知道你现在这张专辑是什么销量,你想学SD那对吃里扒外?我的良苦用心你明白?你要知道这是王瑞恩的戏,这什么概念?多少人哭着喊着托我关系塞进去试镜。我直接摆了份资料放他那儿,人立马没说二话直接说看你意思。你现在不是新人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到头来吃亏的是你……你个臭小子……”

我头疼地说,“贺总……您对我的辛苦扶植,我感恩戴德,可我完全没有上大屏幕的天分。我就想好好唱歌,为了这个我电视通告,广告都可以接。而且……我没有想这么突破。能不能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违约金你自己掂量。”贺总强硬地说完,又缓和了语气。“阿威,本来我不该在电话里和你说这个,但公司也有自己的难处,你就不能当我们师徒一场,帮帮我老人家。”

我一时语塞。

“阿威啊,剧本和合约我都准备好了,你就周日去王导那里试试镜。别人点名要你,可别让大家都难堪。”说完,贺总就挂了。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回,沉默不语。

黎华悠悠地开口,“从我的角度,也不想放弃和你合作的机会。”

“为什么是我?”

“我相信王瑞恩不会看错人。”

黎华说完,顺手签了单,告辞走人。

临走前,那位爷回头看看我,很有风度地使右手在眼部比划了下,然后用极具人文关怀的嗓音来了句,“造型挺别致。”

“咳,起夜撞的。”我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

他勾了勾嘴角,“回声医院欧大夫的狗皮膏药挺不错,专治各种起夜。”说完,拉风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半晌才醒悟,这主外表道貌岸然的,说话怎么就这么损呢,这不科学。

++++++++++++++++++++++++我是饭局的分割线+++++++++++++++++++++++++++++++

生活是一团麻,总有解不开的小疙瘩,虽然临时的工作飞了,晓爱那边也遇到暂时的挫折,还被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才得以成熟的这么一款老牌经纪人贺总给摆了一道。但眼前这个傍晚还是很美好的,夕阳是很红的,国家是很安定的,人民是很团结的,我也是饿得嗷嗷待哺的。

在约定的时间进了包间,主角都还没到,吃饭的地方最终还是林立翔选的,由一处过去王府别院改建而成,带点私人会所性质。位置基本上是十三不靠,犄角旮旯,菜式是什么仿宋宫廷菜,装修就三个字,上档次,价格也就一个字,贵。

院落依山傍湖,内里小桥流水,回廊九曲十八弯。包间实际是个套间,外面一个小花厅,装饰不俗,光随手一个听风瓶就价值不菲。花厅里端坐着一位拉着胡琴的文艺老年,面相乙肝小三阳,小胡子留的颇仙风道骨,我很欣赏。

里间的布置更为讲究,基本上是推开小隔窗,既能幽幽透进来点胡琴声,又能赏赏湖光山色。附庸风雅到了一定的境界。

看着黄梨木桌上摆着的几个汝窑磁碟里的糕点,我不禁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太符合方若绮推崇的“低调简约”的小资情调,但林立翔已经距离开窍迈出了历史性重要的一步,至少泡妞是下了血本。

既来之则安之,今天主要的目是要给他们创造出条件,然后提前退场。本着也不能亏待自己肚子的原则,我就着一大壶上好红茶,痛吃了几大块点心。

吃着喝着,二位主角姗姗来迟。

隔了几天才头回见方若绮,今天她看起来气色很不错,打扮挺漂亮,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后面跟着林立翔,打眼一看,也收拾得利落整齐,就是看起来动作有点僵硬面色有点紧张。

“阿威,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林立翔见我像见亲人一样,赶快和我打个招呼。

“别这么客气,让我这无功不受禄一纯蹭饭的自惭形秽。呵呵,大姐,几天不见,今天挺……咳,很漂亮。”

方若绮神色复杂地往我脸上盯了一盯,林立翔本来听见我夸未来女友有点高兴,也顺着方若绮的视线往我这看,然后倒抽一口凉气,“阿威,你这眼睛……”

“咳,起夜撞的。”脸皮这个东西,靠的是个锤炼。

林立翔同情地说,“阿威,注意身体,我听说回生医院欧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词怎么这么熟悉,我立马打断这脑回路有偏差的孩子,“咳咳,没事,吃的咸了。还不快让大姐入座。”

林立翔立即歉意地回身,替方若绮拉开座位。

方若绮眉头舒展看起来心情大好地款款入座。

林立翔叫来服务员重新布置茶水点过菜。终于,男女主角按照文艺片剧本坐在了一张六人餐桌的两端,中间隔着黄油蟹,香酥鸭,鸡汁煮干丝,生煸草头,干贝莴笋,野菌烧王八和我。

配着房间的专业调光,菜挺精致,男的帅气,女的漂亮,金童玉女,非常和谐。我一旁几杯红酒下肚后,很是感慨,觉得自己应该先说点什么,媒人通常在这种场合似乎都是要先说点什么的。

于是我拿起酒杯又倒了满满一杯红酒举起说道:“立翔,若琦,你们两个也都认识,一个是我在这个圈子里最好的兄弟,另一个是我……我最好的朋友。话也不多说,反正就是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这么凑到一起,希望你们俩人从今天起,增进感情,加深了解,互敬互爱,互相扶持,发展……”说到这里,我有点卡壳,说不下去了,这些话就像小学生在学校念作文,同时我看见方若绮笑得嘴角弯得都有点抖了,像在极力控制自己。

“大姐……你是不是笑我假模假式的,特装?”

方若绮摇摇头,“不是,刚才你那些话有人曾经也这么对我们说过。”

我有点纳闷:“谁?”

“你好好想想。”

我似乎有那么点印象,但太久远了,实在记不起来,只好瞎猜一个,“映彤姐?”

“不是。”

“你父亲他老人家?”我脑海里想起方若绮她父亲,一位挺有风度的老人家,就是有点打官腔。

“是莫叔。”

是了,几年前,方若绮刚来民歌餐厅驻唱,有天晚上,莫叔也是拉着我们俩小酌,脸四十五度望着夜空,沧桑地说了这么段话,不明不白的。当时不太明白,而这会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

“你把莫叔介绍我们俩熟悉的那段搬这来了,你傻不傻?”方若绮笑的脸浮起红晕,然后转头看见林立翔,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不太合适宜,自嘲地低声说了句,“阿威紧张的时候,就特别傻。”

林立翔不解地看着我,然后又看看方若绮,看见女方脸有点红,他也不好意思起来。气氛顿时有点别扭。

我觉得自己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立即说道:“立翔,若琦,抱歉啊,我第一次做媒,没有经验,我这前半生接触的人也十分有限,一不留神就把莫叔那套给说了,我也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反正,我意思到了,你们别介意。”

林立翔脸红了下:“阿威,你平时讲话不这么恶心矫情的,我有点不太适应。”

方若绮又笑得有点控制不住:“阿威这样真的挺好笑的,立翔,你说是不是。”

我立刻接上话茬,“是是是,我矫情,我可乐,我也就别装了,总算是把你们这对含辛茹苦地整到一块了。你们这接下来是普通路数,还是文艺路数,就全凭自己了。我继续这杵着也不合适,现在我就买单走人。你们继续,呵呵。”

我说完站起身朝门边走,被林立翔一把拉住,“这单我来结。”

我深深地看了看林立翔,看了看方若绮,“立翔,你寒碜哥们我呢。我认识方若绮比你还早两年,我混最惨时候,她那么差的手艺还下厨做给我……我们这群人,你也不是外人,我请自己人,不亏。”

林立翔拍拍我的肩,方若绮似乎怔了一下,我的眼光没敢再往她身上停留,快步走出房间。直接到前台刷卡。

今天真的是混乱无比,我有点懊恼,刚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幸好立翔是个粗神经。一想到这里,我头开始大,约是那几杯酒开始上头。我又踱回花厅,找了个能看见小窗的角度。果然,窗内两人拘谨地坐着,一句交谈没有,窗外那文艺老年自我陶醉地拉着《二泉映月》,曲调那叫一个凄婉,这情景赶上两口子打离婚前夜准备泣别的场景了。

我立即走出花厅,到过道摸出手机打给立翔。

“喂。”

我压低声音:“立翔,是我,别出声,你听着就成。我说你赶紧速度行动啊,随便跟她聊点什么,谈谈马英九,聊聊本拉登,再不济你说说你家那狗,别跟木头一样戳着。”

然后我挂了电话又偷偷摸回去,看见小窗里,林立翔放下电话,拿起一个黄油蟹,哆哆嗦嗦地用工具开壳剥肉,然后放进方若绮面前的碟子:“若琦,趁热吃,那什么,你知道马英九现在怎么样了吗?本拉登还好么?”

方若绮嫣然一笑:“马英九不是大选胜利了,本拉登也被抓着了。”

“呵呵呵呵,是,是,若琦,你喜欢宠物吗?我家有条哈士奇,叫MARU”

“还可以,看不出你还挺有爱心。”

“呵呵,给你看照片。”

……

得,终于接上火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卸下了包袱,可为什么心里觉着不轻松呢?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今天肚子里灌了不少东西,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终于找见这会所里五星级的厕所。

一身轻松后,我站在洗手池,用凉水泼了泼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我,右眼肿的乌青,水从鼻子往下滴,一脸颓废的惨不忍睹。按理说,我今天不该是最高兴的那个吗?

我正想文艺地拷问自己的灵魂,洗手间进来一个人,我看了看来人,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师兄,您亲自来上厕所?”

失控的胖子 发表于 2012-7-1 10:17

一大早就有惊喜!
楼主的嬉笑文风更胜从前,搞笑的深藏不露,反转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樱井优 发表于 2012-8-9 23:40

这篇文一直在追,林方或关方都不错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9-10 21:33

(八)

对面的男人公敌逆着光笔直地站在门口,穿着比上午还人模狗样,灯光打在肩膀上,很有效果,站都站的一副人生赢家的牛X样子。模模糊糊看去,面色似乎有点铁青,右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手机,动作半僵,目光狠狠盯住我,似乎要将我钉死在原地。

通话还没来得及挂断,手机里有个声音急吼吼地说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果断挂断通话。恶狠狠的气势让我怀疑下一秒,他是要摔了手机,还是要冲我来一拳。

“你喝酒了?”男人公敌迅速变成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哈?”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他有些不耐烦,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自己领口的领带松了松。

“走吧,我送你。”

“咳,不用了,师兄,我找代驾。”摸不清对方到底什么脑回路,我决定还是谢绝好意。

打算绕过他出门,但是对方堵在门口一动不动,要想过去,得擦胸而过,两大男人在洗手间门口这么挤挤蹭蹭着实不大好看。

对方没有让步的意思,我只有小声提醒说,“您应该还有事吧,不太方便,我让前台叫代驾,不费事的。”

可对方一副“你看我多有风度你还敢拒绝我”的样子,更加不耐烦地回了句,“没什么事,顺路。”

于是,我垂头丧气莫名其妙地跟着人生赢家穿过回廊,幸好只是头晕,步伐还不算踉跄,拒绝了那人伸过手的好意,否则让这个人扶着我,在众人目光下穿过大厅走到门口的停车场,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路过那间花厅的时候,我不禁回头窥视了一眼,文艺老年的胡琴还在拉着,换成了《花好月圆》。

前面的人回身看了看我,脸上又飘过嘲讽的神色,嘴角勾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别看了,小朋友喝多了就早点回家吧。”说完,还顺带扯了我一下,一副养儿不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这什么情况,太落井下石了!

我一定是脑抽了,才让一个更加脑抽的人送我。是不是我撞破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杀人灭口吧!

上车前,人生赢家还发扬风格给我打开副驾的门,擦,别把您老泡妞的那一套顺道发扬到我身上吧,谁知道您老今晚是不是被人甩拿我练手撒气。

上车后,那人发动车子,伸手打开空调,调到合适温度,看了看我,又是一副嘲讽的眼神,“不会是还要我给你扣安全带?”

我口含一股老血,自己扣好安全带,没有吭声。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比我的车是好多了,且不说闷骚奢华的车款,流畅的车型,极度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向盘,车内的舒适度,空调几乎也听不见杂音,这人天生一副拉仇恨的素质。

从会所到市区只有一条公路,天早已经黑透,灯渐次亮起,路延伸至远方,两旁的山野影影绰绰,夜色温柔,方若绮和林立翔这会应该喝的半酣,话也说到实质了,再过会就该直奔主题。我开始发现,岳父嫁女儿的心情是有那么点复杂。

认识方若绮也好几年了,一个家境小康的姑娘肯放下中规中矩的人生路,在民歌餐厅打工,肯和我吃大排档,打打闹闹好像就在昨天。阳光青草地,亮光撒在她白色的裙子,像朵炫目的云,她的身后总有让人安心的风景。什么时候,她就变得那么不容易接近了?是不是这是成名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是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渴望那种触摸不着的风景。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我要的,不是摸不到的虚妄来填补空洞和冷风,所以,还是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最为实在,就像橘子汽水,清爽透彻,而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东西。

我是一个俗人,这个境地,自己都忙不过来,只求一口安稳饭,只求平平安安过下去。想往前走,却是俗事缠身,对强大的人是向往的,是羡慕的,却感觉无力,自己做不到的。

林立翔不同,一根筋有一根筋的执着,也许人该活的像他那样,大智若愚,不问以后,这样人的值得信赖。

想想很是蛋疼,喝酒之后怀疑人生什么的,真的很不适合我,只会耗费脑细胞和增加头晕的度数。

手机开始滋滋地震动,不会是林立翔又出什么状况?他一大男人不会连作案工具都要我给送?更加胸闷。

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了一会,掏出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循着声音迷迷糊糊地看了半天,旁边那人的手机在响。他面无表情地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摁断,关机。

我头靠在车窗,还是装死吧。脑抽比文艺更头疼。

“你家在哪?”

“咳,路口左拐,直行十分钟,把我撂下就成。”

“你自己行么?”

有这样的吗?哪有质疑另外一个男人行不行?我不满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那人一脸“你这么不可理喻,可我还是忍耐”,嘴角略弯了弯,“还是送到楼下吧。”

擦,您老别忍耐了成不成!

车很快滑行到附近的街区,路边的夜市摊子总是准时的摆开,昏黄的灯,狭窄的巷口,熟悉的街坊来来去去,让我觉得又回到人间。

人生赢家往前开了开,目光在找停车的地点。

我好心地对他说,“公寓小区路比较窄,不带停车场,您把我撂下就成,这没摄像头。或者是前面右拐停在后门,那有个四十五度角视线盲区,不用担心偷拍什么的。”

他似乎像没听见我的话,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的夜市。

我只好没话找话,“师兄,你没吃晚饭?要不,带份回家?我知道有家砂锅粥很不错。”

他点了点头,把车勉强停在小区内的花台旁,然后监督着我原路返回,去找老王的砂锅粥。

我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叫自己嘴欠!

老王远远瞄见我,穿着汗衫,踩着拖鞋,赶紧把嘴里的香烟拿出来,吐了口烟圈,挥挥手招呼我。

“阿威,来啦,老规矩,田鸡粥?”

我板着脸嗯了一声,老王低头麻利将一只肥大的田鸡捞出,剥皮,斩块,洗净后在就着葱姜丝油锅里溜了一道,扔进白粥里。然后上下打量我身旁站着的主儿,没办法,有些人一身气场,天生就是被围观的。

旁边的人面不改色,气定神闲,“老板,再加两斤虾。”

老王察言观色,满脸堆笑,“好咧,看您就是一副贵像,会吃之人啊,包您满意。”

会吃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老板,有什么醒酒的东西?”

老王愣了愣,回头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又对会吃的人说,“要不,给您从旁边叫两杯陈皮桂花汤?”

会吃的人迅速递过一张钞票,摆摆手示意“你看着办”。

老王捏着钱迅速地窜到别处去了。

我咳了一声,“那个,麻烦师兄了。”

人生赢家不置可否,依旧站的风姿飒飒。

老王回来时候,把打包后的粥和两杯醒酒水递给我,一脸猥琐地在我耳侧低声道:“小子,真看不出,你这么快就换口味了,眼光倒是不错,可是这种关系长久不了。要是不行了,我看还是上次那妹子适合你。话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脸一阵抽筋,立即打断他,“你多虑了,代驾公司的。”

板着脸忽略老王一副愈加猥琐狐疑的眼神,转身拽着代驾司机赶紧走了。

人啊,就是不能太嘴欠心软,因为有类人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跟着登堂入室不说,进屋就大喇喇地在饭厅坐下,等着我分好粥,递上碗筷汤匙。瞅着他一副“热粥在手天下我有”的谱,我不禁叹气道:“皇上您慢用。”

圣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粥,剥了点虾吃,还优雅地点评了下粥甚和他心意,甚至表现出一副体恤下臣的意思,盯着我喝完醒酒水。待他吃饱喝足,我忍着胸口的老血,善意地提醒他,天色已晚,请速摆驾回宫,臣要歇息了,好走不送。

但这位爷很显然只愿意按着自己的思路走,在我的房里各处踱了踱,以显示他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的健康之道,然后点评了两个字,不错。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位爷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最后的激将法,找了两件换洗家居服递给他,“要不您将就洗洗换上?”

我等着他拒绝,然后拍屁股走人。

结果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过我手上的衣服,“好。”

说完,拉风地去浴室了!

我内心泪流满面。

破罐子破摔就是这么回事,我等着这位爷洗好后,自己去浴室简单收拾了下,不就将就一晚么,就当捡了只流浪狐狸。

也许是醒酒水的功效,也许是泡了个热水澡,酒醒了七成,这荒诞的一天,终将落幕。林立翔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该吃吃该睡睡,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人生触底反弹。

从浴室出来,我看见那位爷坐在客厅,头发半干,显得短而利落,穿着简单的T恤和家居裤,长腿搭在茶几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看着电影台,一个老片子,一个白衣男人念着台词,看着有点眼熟。那主沉默良久地盯着电视,目光深邃,点起一支烟,明明暗暗。

我不好打扰他,准备转身走开,那人觉察到有人,于是视线盯到我身上,盯地我有点尴尬。

那人突然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用手比了比右眼位置,“我说过,欧医生的狗皮膏药很有效,你该试试。”

“哦。”

“欧医生的号码我存你手机里了,你明天回复一个。”

“哦,谢谢师兄。”

那人慵懒地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嘴角的笑意更深,嗓音也变得更低沉:“一会是我睡床,还是你睡沙发?”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9-10 21:33

(八)

对面的男人公敌逆着光笔直地站在门口,穿着比上午还人模狗样,灯光打在肩膀上,很有效果,站都站的一副人生赢家的牛X样子。模模糊糊看去,面色似乎有点铁青,右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手机,动作半僵,目光狠狠盯住我,似乎要将我钉死在原地。

通话还没来得及挂断,手机里有个声音急吼吼地说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果断挂断通话。恶狠狠的气势让我怀疑下一秒,他是要摔了手机,还是要冲我来一拳。

“你喝酒了?”男人公敌迅速变成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哈?”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他有些不耐烦,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自己领口的领带松了松。

“走吧,我送你。”

“咳,不用了,师兄,我找代驾。”摸不清对方到底什么脑回路,我决定还是谢绝好意。

打算绕过他出门,但是对方堵在门口一动不动,要想过去,得擦胸而过,两大男人在洗手间门口这么挤挤蹭蹭着实不大好看。

对方没有让步的意思,我只有小声提醒说,“您应该还有事吧,不太方便,我让前台叫代驾,不费事的。”

可对方一副“你看我多有风度你还敢拒绝我”的样子,更加不耐烦地回了句,“没什么事,顺路。”

于是,我垂头丧气莫名其妙地跟着人生赢家穿过回廊,幸好只是头晕,步伐还不算踉跄,拒绝了那人伸过手的好意,否则让这个人扶着我,在众人目光下穿过大厅走到门口的停车场,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路过那间花厅的时候,我不禁回头窥视了一眼,文艺老年的胡琴还在拉着,换成了《花好月圆》。

前面的人回身看了看我,脸上又飘过嘲讽的神色,嘴角勾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别看了,小朋友喝多了就早点回家吧。”说完,还顺带扯了我一下,一副养儿不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这什么情况,太落井下石了!

我一定是脑抽了,才让一个更加脑抽的人送我。是不是我撞破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杀人灭口吧!

上车前,人生赢家还发扬风格给我打开副驾的门,擦,别把您老泡妞的那一套顺道发扬到我身上吧,谁知道您老今晚是不是被人甩拿我练手撒气。

上车后,那人发动车子,伸手打开空调,调到合适温度,看了看我,又是一副嘲讽的眼神,“不会是还要我给你扣安全带?”

我口含一股老血,自己扣好安全带,没有吭声。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比我的车是好多了,且不说闷骚奢华的车款,流畅的车型,极度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向盘,车内的舒适度,空调几乎也听不见杂音,这人天生一副拉仇恨的素质。

从会所到市区只有一条公路,天早已经黑透,灯渐次亮起,路延伸至远方,两旁的山野影影绰绰,夜色温柔,方若绮和林立翔这会应该喝的半酣,话也说到实质了,再过会就该直奔主题。我开始发现,岳父嫁女儿的心情是有那么点复杂。

认识方若绮也好几年了,一个家境小康的姑娘肯放下中规中矩的人生路,在民歌餐厅打工,肯和我吃大排档,打打闹闹好像就在昨天。阳光青草地,亮光撒在她白色的裙子,像朵炫目的云,她的身后总有让人安心的风景。什么时候,她就变得那么不容易接近了?是不是这是成名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是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渴望那种触摸不着的风景。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我要的,不是摸不到的虚妄来填补空洞和冷风,所以,还是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最为实在,就像橘子汽水,清爽透彻,而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东西。

我是一个俗人,这个境地,自己都忙不过来,只求一口安稳饭,只求平平安安过下去。想往前走,却是俗事缠身,对强大的人是向往的,是羡慕的,却感觉无力,自己做不到的。

林立翔不同,一根筋有一根筋的执着,也许人该活的像他那样,大智若愚,不问以后,这样人的值得信赖。

想想很是蛋疼,喝酒之后怀疑人生什么的,真的很不适合我,只会耗费脑细胞和增加头晕的度数。

手机开始滋滋地震动,不会是林立翔又出什么状况?他一大男人不会连作案工具都要我给送?更加胸闷。

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了一会,掏出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循着声音迷迷糊糊地看了半天,旁边那人的手机在响。他面无表情地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摁断,关机。

我头靠在车窗,还是装死吧。脑抽比文艺更头疼。

“你家在哪?”

“咳,路口左拐,直行十分钟,把我撂下就成。”

“你自己行么?”

有这样的吗?哪有质疑另外一个男人行不行?我不满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那人一脸“你这么不可理喻,可我还是忍耐”,嘴角略弯了弯,“还是送到楼下吧。”

擦,您老别忍耐了成不成!

车很快滑行到附近的街区,路边的夜市摊子总是准时的摆开,昏黄的灯,狭窄的巷口,熟悉的街坊来来去去,让我觉得又回到人间。

人生赢家往前开了开,目光在找停车的地点。

我好心地对他说,“公寓小区路比较窄,不带停车场,您把我撂下就成,这没摄像头。或者是前面右拐停在后门,那有个四十五度角视线盲区,不用担心偷拍什么的。”

他似乎像没听见我的话,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的夜市。

我只好没话找话,“师兄,你没吃晚饭?要不,带份回家?我知道有家砂锅粥很不错。”

他点了点头,把车勉强停在小区内的花台旁,然后监督着我原路返回,去找老王的砂锅粥。

我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叫自己嘴欠!

老王远远瞄见我,穿着汗衫,踩着拖鞋,赶紧把嘴里的香烟拿出来,吐了口烟圈,挥挥手招呼我。

“阿威,来啦,老规矩,田鸡粥?”

我板着脸嗯了一声,老王低头麻利将一只肥大的田鸡捞出,剥皮,斩块,洗净后在就着葱姜丝油锅里溜了一道,扔进白粥里。然后上下打量我身旁站着的主儿,没办法,有些人一身气场,天生就是被围观的。

旁边的人面不改色,气定神闲,“老板,再加两斤虾。”

老王察言观色,满脸堆笑,“好咧,看您就是一副贵像,会吃之人啊,包您满意。”

会吃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老板,有什么醒酒的东西?”

老王愣了愣,回头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又对会吃的人说,“要不,给您从旁边叫两杯陈皮桂花汤?”

会吃的人迅速递过一张钞票,摆摆手示意“你看着办”。

老王捏着钱迅速地窜到别处去了。

我咳了一声,“那个,麻烦师兄了。”

人生赢家不置可否,依旧站的风姿飒飒。

老王回来时候,把打包后的粥和两杯醒酒水递给我,一脸猥琐地在我耳侧低声道:“小子,真看不出,你这么快就换口味了,眼光倒是不错,可是这种关系长久不了。要是不行了,我看还是上次那妹子适合你。话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脸一阵抽筋,立即打断他,“你多虑了,代驾公司的。”

板着脸忽略老王一副愈加猥琐狐疑的眼神,转身拽着代驾司机赶紧走了。

人啊,就是不能太嘴欠心软,因为有类人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跟着登堂入室不说,进屋就大喇喇地在饭厅坐下,等着我分好粥,递上碗筷汤匙。瞅着他一副“热粥在手天下我有”的谱,我不禁叹气道:“皇上您慢用。”

圣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粥,剥了点虾吃,还优雅地点评了下粥甚和他心意,甚至表现出一副体恤下臣的意思,盯着我喝完醒酒水。待他吃饱喝足,我忍着胸口的老血,善意地提醒他,天色已晚,请速摆驾回宫,臣要歇息了,好走不送。

但这位爷很显然只愿意按着自己的思路走,在我的房里各处踱了踱,以显示他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的健康之道,然后点评了两个字,不错。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位爷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最后的激将法,找了两件换洗家居服递给他,“要不您将就洗洗换上?”

我等着他拒绝,然后拍屁股走人。

结果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过我手上的衣服,“好。”

说完,拉风地去浴室了!

我内心泪流满面。

破罐子破摔就是这么回事,我等着这位爷洗好后,自己去浴室简单收拾了下,不就将就一晚么,就当捡了只流浪狐狸。

也许是醒酒水的功效,也许是泡了个热水澡,酒醒了七成,这荒诞的一天,终将落幕。林立翔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该吃吃该睡睡,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人生触底反弹。

从浴室出来,我看见那位爷坐在客厅,头发半干,显得短而利落,穿着简单的T恤和家居裤,长腿搭在茶几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看着电影台,一个老片子,一个白衣男人念着台词,看着有点眼熟。那主沉默良久地盯着电视,目光深邃,点起一支烟,明明暗暗。

我不好打扰他,准备转身走开,那人觉察到有人,于是视线盯到我身上,盯地我有点尴尬。

那人突然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用手比了比右眼位置,“我说过,欧医生的狗皮膏药很有效,你该试试。”

“哦。”

“欧医生的号码我存你手机里了,你明天回复一个。”

“哦,谢谢师兄。”

那人慵懒地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嘴角的笑意更深,嗓音也变得更低沉:“一会是我睡床,还是你睡沙发?”

尗又 发表于 2012-9-10 21:51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9-10 21:3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八)

对面的男人公敌逆着光笔直地站在门口,穿着比上午还人模狗样,灯光打在肩膀上,很有效果,站都站的 ...

把窝给看饿了。。。口水。。。
(我今天就不提龙虾了。。。不然又光哥附体)

阿威真是个勇敢的骚年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
一定会成长为一枚优秀的基友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9-10 22:01

尗又 发表于 2012-9-10 21:5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把窝给看饿了。。。口水。。。
(我今天就不提龙虾了。。。不然又光哥附体)



噗哈哈哈,砂锅粥啊来一发

尗又 发表于 2012-9-10 22:04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2-9-10 22:0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噗哈哈哈,砂锅粥啊来一发

哦漏!!好想喝!!!
里面加鱼肉!我的嫁(大误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3-12-9 23:41

(九)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这是一个普通群众想干点什么,该干点什么的黄金时间。可惜屋里没有橘子汽水味的精灵女孩,只有两糙汉子。

我站在客厅门口,看着斜倚在沙发上,长腿随意舒展的男性,心情有点复杂。上一刻这位爷还摆出一副三杯两盏是流年的孤独文艺范儿,下一刻突然就反客为主,无赖地登堂入室。点背不能怨社会,算了,我这么一个大度的人,何必跟一个阴晴不定,快有中年危机的人一般见识。

“那……什么,我这条件有点粗犷,师兄你就睡卧室,我睡客厅。”


沙发上的主沉默片刻,嘴角略略一弯,略带戏谑“那就这样。”

我忍,转身去找了一套新被褥放到床上铺好。那主走进来视察一番,然后下巴略略一抬,示意我可以跪安了。卧室门在距我鼻尖两公分处关上,我憋住胸中老血抱着薄被走向沙发。

也许是白天确实有点累,刚阖上双眼就很快昏睡过去。

早上被电话吵醒,接通的瞬间,贺总那极具风格的嗓音响起:“臭小子,五分钟穿好衣服给我下楼。”,然后利索挂断。

飞速洗漱之后,本来想和黎华打个招呼先走,却发现卧室已经收拾整齐,人早不见了,客厅留有一份清粥。

我自嘲地笑了下,将粥扔进垃圾桶,比娱记都起得早,不留一丝痕迹表面看起来自律到没有破绽的人,无怪乎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

下楼看见一部黑色的宾利,司机位上是一个三十六七岁正装严肃的男人,贺总坐在后座, 没有平时那无厘头霓虹灯装扮,居然是一身手工定制黑色西装,打扮严谨,连那一头花椰菜发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梳成马尾,如果手里再拿支雪茄,那就是活生生的好莱坞四十年代老花花公子派头,直让我震退三尺。

“不像样,上来。”这老花花公子上下打量了我半分钟,开口斥道。

我低头快速上车,坐进后座。脑子里快速翻腾,十一月四号,我居然忘记了,每年的这个日子,那老头都有点内分泌不调,推掉各项事务去一个地方呆上半天。谁心里没个只有自己可以祭奠的岁月和人,他也概莫能外。老头以为我一直不知道,可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一大早来逮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圈内现在流行一个说法,百年修得金皓熏,千年修得贺齐山。一点都不夸张,这老头子都成精了,笑里藏刀,手段狠厉,谁又能想象得到,他当年和现在的对外形象大相径庭,也是一个有名气的年轻俊杰,本要接受家族事业,谁知道转身净身出户,自己单枪匹马闯娱乐圈,二十年前的两天王两天后,沈赫,周云淮,李曼雪,凌蓝,沈周李凌四人,文武小生,花旦青衣,横扫娱乐圈,可谓传奇,他就占了后三个,一手含辛茹苦地带出来。后来的黎华,王瑞恩,林俊颖,翁灵,高明权这辈人,谁不是在这四人的阴影下熬出来的。直到现在,那些圈内资深评论都得感叹,小一辈的明星,不说演技唱歌的功底,就是外型风姿,除过黎高王席摸得半分风采,谁抵得上那四个的一片衣角。

当年老头找上我,我一直觉得他眼瞎了。我当时不过是出了一张专辑,得个金曲最佳新人,和这圈里前仆后继的人比,并不特别。所以到现在我就更不起眼,以前唱片销量还过得去,可现在连这个都有点拿不出手。老头半年前换我的经纪人,让我自生自灭,甩给我一个实习小助理,打入冷宫,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混到经纪合约结束,我大概得自谋生路,可最近老头突然对我又关心起来。不知道我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我一直怀疑自己进这个圈子的初衷。当年也是因为喜欢音乐的吧,也有过不切实际的音乐梦想,可后来发现自己的梦想其实狗屁不如。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就在于它是悬空的,看上去很美,而现实往往骨感。如今,我连像样的东西都已经写不出来,可还要对外装创作歌手,映彤姐手底下的枪手倒是挺给力,毕竟年轻有才华但是缺机遇又缺钱的人太多。以奔三的年纪现在还在装白衣青草地的小清新创作歌手,讽刺至极。

我也想过,找一个和圈子不远不近,保留几分纯真的女孩谈场恋爱成个家,再开个小餐馆,高兴起来,再回莫叔的民歌餐厅串个场未尝不可。这才是我能抓住的现实,晓爱便是我现在的计划中之一,尽管,这也费了将近两年时间才追到手,至于以前肖想过的那些人和事,不提也罢。

老头坐在后座,半眯着眼,像只华贵的老青狐晒太阳。过了一会,他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司机,然后开口:“阿威,这半年,你也该反省得差不多了,今天我让李然开始跟着你。”

我没接话,自从进钜子经济,李然这个人我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据说此人极有城府,年轻时候跟过周云淮,也是金牌经济,行事作风深得老头真传,自从周云淮出事起,近些年已经不大出来做事,现在正给我当司机,真是何德何能。

老头用手指敲着雪茄盒,“有人自以为傍上新贵,就要兴风作浪。我贺齐山能一手捧红,也能一脚踩到底。”他顿了顿,看了看我,“像你这样的,我下点功夫,也一样成事”

我嘴角抽了抽,老头这是要矮子里拔将军,嫖客里选处男的节奏。

见我闷不做声,“李然,先去回生医院,给阿威处理下乌鸡眼,明天的试镜,别给我丢人!”老头说完气得直哼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试镜剧本扔到我怀里。

我接过剧本,努力往后座缩了缩,降低了下存在感。

李然拿出手机联络医院,然后开车直奔目的地。

老青狐继续闭目养神,偶尔交代几句剧本的事,我在路上草草地翻了下剧本,不由感叹老头手里握着的那些御用打手,额,写手颠倒黑白的功力。

这部戏名为《剑歌》,讲的主要是汉高祖刘邦在西汉初定的时候,忌惮帮他打下天下的楚王韩信,设计韩的好友钟离昧,逼得韩信亲自取了好友首级,亲自赴云梦,向在此地视察工作的刘邦请罪。刘邦假情假意地趁机下了韩信的兵权带回洛阳,幽禁在长乐宫,被吕后设计而死。若干年后,午夜梦回刘邦在临死徘徊之际,半梦半醒中看见韩信和当年的情景,手摸长剑咽气。

近年来,古装大片在商业票房上从来都是赚的盆钵俱满,人傻钱多热闹。而这个剧本是三男一女的飙戏之作,阴谋权柄之外,又暗含惺惺相惜以及身不得已的悲剧氛围。这个剧本表面上看去并没有普天盖地,攻城拔寨的大场面,但是用老青狐的话来说,这剧卖的是点,这点之一就是“卖腐”。卖腐并不同于真正的同志电影,而是男人戏的部分吃重,讲的兄弟情义,不许名将见白头的唏嘘。说白了,就是给一份游走于商业与文艺之间的大部头,允许观众脑洞大开,自己YY。这是比较剑走偏锋的招数,玩得好了,商业与奖项齐飞,玩得不好,跌坑里,成为大烂片,招骂名。

对此老青狐自然是嗤以之鼻的,因为这得看谁导,如果这导演是王瑞恩,这玩脱了的风险自然要降下来,而且王瑞恩现在入股的环球影业,在版权发行上是国内资源最好的,这部电影只要不是太离谱,光靠往国外销版权就能回本八成。目前主演基本定好,方若绮饰演吕后,黎华接的是刘邦,王瑞恩亲自上阵演萧何,演员阵容可谓全盛,这个阵势,是要奔着奖项去的。而现在另一位角色极为吃重的韩信暂时待定。据说王瑞恩在这个角色上,要不按理出牌,所以争取这个角色的人可以围着环球影业绕三圈。我明天要试镜的角色,正是韩信。

老青狐为了给我造势,早就偷偷搬出他在各媒体握有的御用写手铺排这个剧的卖腐氛围,和我的一丝半点的信息。这显然是老头为了打压要解约的SD那对做出的背水一战。

我真的有点无奈,这几年也接过电视剧,效果都平平,角色选的都是本色出演的小配角,常被人笑台词功力差,真不知道老头是哪根筋不对,到我这里来赶鸭子上架。大概也是被这二年迅速崛起的翱翔天际略压过风头,现在又遇当家明星闹着改换门庭,一时有点青黄不接,我这不尴不尬就要临危受命。

其实,不是不感恩的,老头私下对我,已经很亲厚,也许是太过失望才丢到一边。现在我不能再扮怂,至少得为老头争口气。

正想着,已经到了回声医院。李然停好车,没有去挂号部挂号,很显然,他对这里熟门熟路,将我们引到医院住院部楼后的一座砖红色四层小楼。

从专用电梯上去,门口已经有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务人员和李然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最里间的屋子。“欧院长刚做完实验,按规矩自己清理,他让你们进去。”

推开门,只见雪白墙壁,陈列着一排排整齐晶亮的医用柜和专用台,摆放着各式仪器药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侧对着我们,隐约可见此人长相大概是不错的,身形瘦削修长,侧面鼻子挺秀,戴着着副无框眼镜,有点儒雅的意思。他没有回身抬头,只说了声,“来了,稍等。”手里不断忙碌着,这忙碌的内容有点不太好形容。

只见他双手手指修长,戴着医用手套,迅速准确地从台子上一个装满小白鼠的笼箱里掏出一只,一手捏头,一手捏尾。咔哒一下,颈椎断掉,小白鼠当即连抽都没抽就死翘。我看了一会,估算了下,那部位拿捏,力道精准,平均五秒一只,卧槽,这么一个扔在古代,也是一个白衣卿相,翩翩佳公子气质的大好青年,真是……一秒钟变凶残兽医(禽兽的兽),神马开膛手杰克,怪医秦博士,《沉默羔羊》里的食人变态心理医生,要吓尿了好吗。幸亏没把方若绮介绍给他。

想到这,我不禁长出了口气。

12grey1982 发表于 2013-12-9 23:42

(十)

比起我的暗自心惊,贺总和李然都显得云淡风轻,一个稳如泰山地坐着,半眯着眼;另一个站在身后,距离不远不近,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欧凯文从容地脱下手套,慢条斯理地将手清洁完毕,按铃让工作人员进来把鼠尸抬去处理。他笑得如沐春风,态度谦恭,与贺总打招呼,“让贺叔久等,上次给贺叔带的老枞尝着可还好?”

贺总微微点头:“嗯,色浓不艳,味厚不沉,凯文有心了。”

欧凯文微笑颔首:“家父茶园里出的,本家的那些个像贺叔这样爱茶的不多。”

老头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内心自然是舒坦的很,“当年你父亲就是我们老哥几个里数得着的风雅人,现如今几家的小辈里大都不像样,就剩你是个出色的。”

“贺叔过誉了。”

听着这两个世家出身的人一来一回打场面官司,我不觉走神,摆出沉默寡言的姿态,眼睛往左手边的台子上瞄去,那放着一撂《医苑纵览》,有一期封面人物正是这位欧凯文医生。不得不说,封面拍得跟广告硬照似的,副标题写着“脑神经外科的新库兴”。想了半天,我估摸着这是他们医学界对男神的称呼。

突然我听见老头声略高,“我这有个不成器的东西,明天要试镜,你看这乌鸡眼”

我立即回神顺声抬头,欧凯文也同时看过来。他微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目光悠悠地扫过,就像在研究试验用的小白鼠,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贺叔放心,我给他处理一下,不能保证毫无痕迹,但不影响上妆。”

“麻烦世侄了。”

欧凯文先将贺总和李然让进隔壁间的休息室品茶,然后吩咐助理医生先去带着我开病历,去五官科查视力。等我拿着一切正常的检验单回休息室,欧凯文放下茶具,领我进电梯间。

小楼位处住院部的后面,位置较为偏僻,进出人员稀少,虽是早上暖阳照射,却能感觉到楼内安静阴凉,电梯的小空间内更是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我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冷,估计是被对面的目光扫的。

电梯下到二楼,欧凯文走进左边第三间,扭门开灯,雪白墙,药品柜,屋中摆放一个立式照明灯和一个蓝色医用椅,椅背上贴了枚半个巴掌大稍显破旧的黄色贴纸,上面不知是谁用马克笔画了一个圆圈上顶两三角,圆圈中间是一个歪斜幼稚的汉字——“王”。

我嘴角抽了抽,“这椅子……”

“老虎凳。”

“……”

欧凯文有条不紊地洗手消毒,取过器械药品药棉,用移动托架拉过来,

“坐。”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

“背往后靠。”

椅背被调整下来,欧凯文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上方,他手里拿着一支精巧的电筒,向我伸过来。

我忍不住往椅子里缩了缩,对着医生犯怵属于纯生理反射,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提也罢。

一只冰凉的手触到脸上,紧接着右眼眼皮噌地被扒开,手电筒的光刺进来,眼珠紧张地不敢转动,直到眼前似乎出现光晕,尔后灯光熄灭。

“你就是关古威?”欧凯文略显冰冷的声音在我暂时出现视觉盲点的时候响起。

“我是。”

“右眼闭上。”

一支医用钳夹着酒精棉力度略重地按在右眼眼皮上。

“你和方若绮什么关系?”

“嘶……轻点,好朋友。”

酒精随药棉在眼皮上晕开,火辣辣中又透着清凉舒爽。

“什么样的好朋友?”

“嗯……嘶……轻,轻点,嗯……就和哥们一样好。”

当啷,钳子撞击托盘的声音。然后是欧凯文略显凉薄的声音,“你能别哼的这么淫荡么?”

“……”

“再问一遍,你和方若绮是什么样的朋友关系。”

一个新的酒精棉球又按到了我的眼皮上。

“嘶……欧医生,我和方若绮,这么打个比方吧,我是狗,她是猫,有一天,我们为了抓一窝老鼠,放下成见,达成了一个默契的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后来,我们以这种友谊模式抓住了很多窝老鼠,你明白?”

欧凯文挑了挑眉毛,“只是友谊?没有私下勾搭发生恋情?”

“什么叫勾搭?狗和猫怎么谈恋爱,跨种族知道么?”

欧凯文不回应我的话,一副“谁来拖走这个愚蠢的人类”的高贵冷艳表情。

“不对啊,欧医生,你这么问,到底是什么目的?”

欧凯文还是不回应我的话,继续一副“谁来救救这个愚蠢的人类”的模样。

“你,你该不会是暗恋方若绮?”

欧凯文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垮塌的迹象。我以为他终于要善罢甘休了,可我还是太天真了,显然对于这个世界的险恶还认识不够。

他咳了一声,略带复杂的眼光审视了我一遍,“那你和那个自恋狂是什么关系?”

“……谁是自恋狂?”好像老青狐是自恋了点,但装疯卖傻扮猪吃虎的时候更多。

他又咳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后艰难地开口,“黎华。”

“……”我突然对欧凯文心生一丝好感,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对我充满了浓浓的恶意,但是对于黎华的认知上,我和这高贵冷艳的医生简直是亲人。

“我和黎华就是纯粹的偶然工作关系。”

欧凯文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一种“看看这个毫不知情的愚蠢小白鼠”的样子。

“以后离他远点。”说完这句话以后,欧凯文迅速将自己调整成静音模式,之后给我用生理盐水冲洗眼部,热敷,涂药膏都是一言不发。

我也以一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状态享受了一把医学界男神的服务,不得不说,在调成静音模式后,他处理这种事情的手法不再带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恶意,而是一种像站在手术台上的精准和专业。

一切处理完毕以后,欧凯文用密封袋包了几个可以自动加热的眼罩和一个无标签的圆盒,里面是一种乳白色的膏体,刚在我眼睛上涂的就是这种药膏,据说去淤血疤痕什么的有奇效,袋子里面最后还放了使用说明卡片。把这袋东西撂我手上,他就示意我可以滚了。

我拿着东西,不禁想起了那位自恋狂曾说的,“欧医生的狗皮膏药很是不错。”觉得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但又抓不到线索,之后出来和老青狐和经纪人会和,经过又一番寒暄,出了医院,而我把这事也放在了脑后。

回程的路上,老青狐说要我跟他先去一个地方。

车开了一个小时,抵达一个公墓。

青山翠柏,风水极佳。肃穆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张张黑白照片上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容,在林木的枝叶间透过的斑驳阳光中,显得宁静灿烂。

老青狐走在最前面,李然捧着两束白花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我提着酒默默走在最后。

先去的一处墓地在半山上,老青狐停在青灰色的墓碑前。很显然,今天已经有人来过,墓碑前放置着一捧花。老青狐缓缓上前几步,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年轻清秀女人的脸,伸出手去,摩挲着眼角眉梢,摩挲着照片下蚀刻出的生卒年月,一字字一行行,手指最终划过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大概静默了有一刻钟,老青狐拿过花放在墓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到第二座墓碑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整个园陵的后山中一处私人所在。有人打开黑色的铁门,穿过幽深的石子路,道两旁种着许多松树,一座黑色大理石墓碑立在路的尽头。

黑白照片上是一张带有古典气质,非常俊秀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带有一种特殊的神采。我小时候看过他演的电影,基本就是翩翩佳公子的最好样板。只可惜,到了最后,大概没什么人会想到他最后就栖身在这么个地方,名字也不是那个如雷贯耳的周云淮三字。

李然蹲身把花放好,把酒打开,洒在地上一些,然后和酒杯一起放在碑前。

老青狐注视着李然做好这一切,忽然抬头叹了口气,掏出雪茄,用火柴点着,上前几步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默默吸了几口,然后悠悠开口:“云淮,老哥来看你,以前你爱喝酒,我管着你不让喝,今天我和李然陪你喝三杯。”

李然将酒倒在酒杯里,老头儿闷声连喝三杯。

“云淮,我今天带了个傻小子来看你。我会像当年带你一样带他,他比你可差得远。这傻小子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性子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成天没心没肺笑呵呵的,缺跟弦一样,可有时候肚子里主意又特别正,倔的很。”

说完这些,老头儿回头瞪了我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过来给你师叔鞠个躬。”

我走过去,深深鞠三个躬,“师叔,我就是那个老让师父操心的关古威。”

老头儿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让我坐过去。

“阿威,在这个圈子里宁弯勿折。我明白你那点小心思,想做不一样的音乐。可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本来成为那个不一样。”

我回答不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堵了一大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老头吸了口雪茄,然后说道:“想超凡脱俗,阳春白雪,可你不在这世俗里打个滚,沾沾泥土烟火味,你又用什么来看透这个世俗。人得学会放下身段,男人,就更不兴你这颓颓废废的丧气样。没有身家,你又怎么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音乐。你当周映彤把你发掘出来摆在她的唱片公司不赚钱当吉祥物?”

“……”
“执念太深,会阻碍一个人看清楚前面路的能力。你师叔这么一个十全的人,就是因为执念这个东西……阿威,想拥有更大的自由度,首先你得先获得资本。而在这个圈子里的资本,就是成角儿。成了角儿了,软硬资本都具备了,你才有可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否则,都是空谈。要是继续颓下去,你也就趁早死了做你想要的音乐的那份心。”

“贺总,我想过,实在不行,我也就是一个回老家开餐馆,娶妻生子的命。”

“你真的甘心?”

当然不甘心,如果我甘心,为什么即使不死不活还赖在这个圈子里。

老青狐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吐了口烟圈,“做一件事,有好几条路,一条路不通,还是往前走,那势必要撞墙。你现在撞了墙了,是不是选择另外一条路走走,老话说的好,东方不亮西方亮,就是这个道理。”

我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抬头,“老头儿,为什么你觉得我试镜有希望?”

“命,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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