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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完)(已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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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9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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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柚柚,送给她最爱的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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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3 i1 K7 \0 c$ o- QYears ago when I was backpacking through Euro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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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故事,美丽的故事,第一句。4 l3 s0 m" F6 Y  z" l

有个美国女孩子告诉我的。

' w' N% N+ q; y5 ?她说那是世界上,最神奇,最浪漫,的故事。: n& G6 ~7 h& Z4 _

当你爱上一个人,只要引着他坐在微微摇曳着的昏黄的灯影里,就着陈年的红酒,低低的讲出那个故事,那一晚,他的人,他的心,就都是,你的了。

+ z- x+ B. t- K$ W! c8 u2 @4 `- @4 c' I6 R9 h

而我的故事,正是这样的开始。

, q4 T, A' T7 P8 M/ X* D那年的我,背着背包,一个人走遍了欧洲,遇见了那个人。

4 k/ C+ G& M+ d4 L" i, B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故事……0 ]8 q7 j! \' @6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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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哥本哈根应该是在五月中。城市不大,也不是顶浪漫、顶古老或是顶激情,却是我到过的,最闲适的都市。

; T  Q3 x1 N1 D  W一下子不想走下去了。就在青年会随意住下,找了份工,在运河广场上,一家小餐厅,名叫Memory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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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在市集的尽头,两面都是落地窗,南边对着繁忙的码头,东边窗根底下就是荡荡的运河水。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可以极目望到海口的人鱼铜像。6 d3 V$ {* z4 k( A& |

闲的时候,我喜欢看着南窗外,码头对面五颜六色,鳞次栉比的小楼,水道里各色各样排的紧紧密密的游船,都落了帆,远看就像楼前一大片花树。风一过,恍若枝摇叶摆,乱花飞迷。1 m5 O7 _" j2 t"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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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没看见他进门。4 U- t3 U) V3 T2 {1 B" t

是一个端盘子的本地姑娘丹娜过来跟我说,有个东方美男子,总是一个人来的,是中国人罢。柚柚你不过去招呼?说不定认识呢。4 s1 a; @+ p  P& t

我懒得提醒她中国的人口是丹麦的几百几千倍,对她的审美标准叶没抱有多大的信任,随手从围裙里掏出菜单走了过去。5 O7 g2 P" _" \; d; G5 q&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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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丹娜的眼光……哎,我真心希望她后半句话也说中就好了。4 q0 d' f0 w8 j5 i. c

( I0 @" {/ k1 R) X% U* W0 Y他一个抬头,我就觉得是斜阳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漂,跳到我的脸上,烤的丝丝麻麻的热了起来,傻傻的就是一句中文:“欢迎光临!”  U" Q$ B$ k. `+ a

他微笑着点头,看着菜单点菜,用的也是中文,很磁性的声音,也很温文,可是也没说别的。没有像我期望的,一路上遇到的每个男同胞那样的兴奋,“你也是中国人啊,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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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闲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去看码头了。我靠着吧台偷偷的看他。

# t6 S# E& P/ N$ N3 D远远的,从侧后面。晚风拂动纱帘,窗下的水光在桌对面空着的椅背上幽幽的跳荡。他时不时的看向窗外,同时在餐巾纸上写写划划着,笔走的很急。1 d7 D2 V, T/ s: m$ b& P

他的,白皙的,修长的手指。: y( a! K. Q5 a: e$ `) ?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被一对挑剔的顾客缠住,脱身的时候窗边的那张小桌子已经空了。我走过去,拾起杯底压着的小费,有点惴惴的,绽开揉成一团的餐巾纸。+ T0 R) ^- }6 V/ V

纸上,是一叶小小的帆船,一只海鸥掠过桅杆。这时窗外已然暮色四沉,河上笼着淡紫色的薄雾。但是我看得出,即使只是寥寥几笔的铅笔素描,画中的那一刻,夕阳刚在桅杆顶上点燃了流金的焰火。

9 x3 Z4 W1 R1 V- p5 p而那破空而来的白鸟,不躲不闪的,像是直直的,飞向火焰的,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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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g" D4 f& u. x: O( v7 y以后每次晚班,我一空下来,就必定跑进盥洗室整理妆容,大概早被丹娜看在了眼里罢。所以一周后,当他再到店里来,温文而简约的向我点了菜就埋头看起了书,而我走过他身边时不由自主的忘记了看路时,擦肩而过的丹娜便老实不客气的顶了我一下,撞的我一个趔趄,重重的踩上了他的右脚,才勉强站稳了。

/ [) m, I% E% S$ P" x9 U3 u. u8 m我满脸通红的转身,正要忙不迭的道歉,谁知——他竟连头都没抬,脚也没收,就好像我是空气,是灰尘,总之在他眼里完全不存在就是了。

' N; i$ I) b& a1 J. J# M真是岂有此理!!0 ~. R/ H( [7 ]8 X9 r

) Q7 @: d! A& B# N; k我气的跑回吧台,宣布我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把他那一桌的活儿全部推给了丹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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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张望过去,看着他并起刀叉,看着他签帐,看着他拾起竖在墙角我一直都忽略过去的手杖,扶着它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向门口。: i8 P; t) F$ l, X8 i

2 }* s3 z8 u8 z# P" ~' T$ w我张大了眼,咬住自己的拳头——咬到生疼。; ?( w1 P2 i6 d/ n- N) [

那就是他,对我的碰撞,毫无感觉的原因……7 M& T( A/ W, t"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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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暮色里,我轻轻的,展开他的帐单。

( b3 C" D+ I1 G& s* [& c2 E7 C飞扬的字迹有晚风带起的水纹。

; {  e1 B6 l; a" _: X/ E1 U; C手指拂过下角的签名,在心中悄然默念——Red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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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曾想过我们之间的第三次会面,会来的这么快。/ P! c9 h  W- o0 B7 j6 q

' R9 s/ O  |0 t" h3 y第二天是我的休息日,去了赫尔辛格参观哈姆雷特的城堡。) N% `  c/ A' R

傍晚时分,绕着高高的宫墙,独自在荒芜的高地上踢踢踏踏的走着。) {- p, [& \; e

艳阳夕照,海水正蓝,四周阗无人迹。

, l2 G8 s  ]7 R, b3 ?5 g. S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却又像有什么东西坠着,只想奔跑,只想大叫,对着大海,尽情放纵。: f- ^: Z3 k& o! n6 N

+ P7 d3 J2 Y* l4 [; u, }. U所以当我转过墙角,一眼看到打开着速写本,坐在高地下面礁石滩上的、昨晚一直想看的人,我以为,看到了命运!% M% K5 d% e. K8 L2 U; B

. c+ J! i, u( x0 Y4 ?. {我向他走去,拼命祈祷不要半路上摔跤。

# s. v8 Y# q6 `% s3 A他显然是认出了我,挥了挥手。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 N8 n+ A! B$ j9 r* v' P走到他的面前,一手压着被海风吹得飘飘欲飞的帽子,另一只手不受大脑控制的伸了出去:“柚柚。请多关照。”

& V2 j7 U; K' _% w' R3 q1 W他温和一笑,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林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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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z  z* n: C3 K  a) L' x* i然后,就聊了起来,一点也不困难,比他在店里时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让身边的人迅速松弛下来,这也就是所谓的,如沐春风罢,好像在暮春的阳光底下,仰头舒肩想伸个懒腰的感觉。

7 \* G5 ^- G( }7 ^/ D' Y0 X我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我,只是继续着他的画,我却知道他在听,丝毫不觉得受到了冷落。虽然是我说得占绝对的优势,淡也得到了他的不少信息,譬如说他是替杂志社画插图的自由职业者,大约六七年前离开了台北,游遍了欧洲,因为爱上了这个萧潇的濒海都市,于是驻留了下来。2 w* }5 }3 O" O

而他对我十九年的简单轨迹很快就了如指掌。包括我的家,伸到卧室窗前的樱花树,养了很多年的牧羊犬,以及,我为什么只上了一年大学,就跑出来,浪迹天涯。! N! z! D- R6 _,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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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吗?”1 s' R7 e0 E, T: Q+ A# |" m  K/ E' |

“没错。”我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摇晃着双腿,“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真羡慕有些人,能够一早就确定了方向。”$ K6 x8 y! _+ Y# a# {) ?0 @

“没错。”他的笔停了一下,再落下时,比之前慢下来,线条描的格外细致。“是有这样的人,她认准了去追求的东西,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什么也阻止不了她,包括她自己。她的眼里只有前方,好像左右周遭都不存在似的。要想让她看的见你,你就得永远的跑在她前头。”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道最后,笔锋一挑,在宫殿的尖顶上,勾出一弯窄窄的,新月。7 P% V+ C. ?' i- Q8 z% Y5 k

, d# r- R( o* _  {

“真的?”听起来他好像认识这么一个人似的,“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大好啊,对一样东西太执着了,如果失去它怎么办?”  B& g/ e6 Y7 N! O/ c) I# [

他飞快的看了我一眼,一眼而已,说不上震惊或严肃,我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他不会,是在说他自己罢。

  P) Y, V+ _' |+ m' J  d" }( {2 s5 @$ E' W' b3 ?) R, r. @

看他一言不发的继续作画,我小心翼翼的问:“那么RED你呢?是很早就立志做画家的吗?”

# A7 w" i( [9 d6 ?# a4 E“画家?”他失笑的转向我,“我算是画家吗?不是的,这是——”他随意的拍拍右腿,“之后的事。”; o9 Y4 ~+ \1 s" }# D  u  V

“那,你从前是做什么的呢?”

: R( n. `5 u6 `( x“嗯,你猜猜看。”# J7 l( n" r* R7 Z7 `; d

他问的那么轻松,我于是仔细的打量了下他的眉眼——真是,跟记忆中的某点,重合了起来——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台湾的哪个明星吧?”( g1 R$ ]( g+ T- j  K  x

他笑了一下,很浅很浅的,没有回答,只听见,沙沙的走笔声。2 _4 Y5 f9 {# S) ]$ C

* \/ q) ]  R- b: L我怎么……倘若那个人就是他,如果他因为某种意外而失去了……( b# R$ J% A; n  \

我深深的低下头:“对不起。”" p. X0 w  L7 Y# {5 t

他诧异回头,见我脸涨的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 _  d, V2 C( N5 x% c5 e1 U“你以为我说得那个人是我自己吗?我可没她那么大的劲头,没有的。”. ^% A, t8 w, p7 N. s3 z

她说这话时是看着我,又像没在看我,稍稍低垂的眼里,似乎优一脉温柔的笑意,悠悠扬扬的漫到远方。( Z3 t+ \* K7 w) M0 k# i1 W

教我忍不住回身张望,天海无边,那一轮橘红的太阳,在起伏的浪尖留恋不舍,像弹地的球,渐弱渐远,终于在暮霭中沉没。( P, J  U7 h. V: z

半晌,听见他静静的说,“我是,很幸运的人。”% [9 ]& S. |: ^* r

. ?1 {7 v: W! [9 U+ I乘哥本哈根的火车一路沿着海岸线走,窗外单一的海景几乎不见移动。日落后灰蓝色的海面接着黯淡的天幕,空阔的让人心里发慌,好像时间的荒野,分不出过去,未来。

, a( T) r* |# M$ u+ u+ r# F我终于忍不住问对面的他,“RED,你的腿,是什么时候……?”. N+ @$ O- h) y, j- \+ U% d

“这个啊,是因为工作。”他不咸不淡的语调,像是说着个古老的故事。5 V/ `; ^5 N; c' w$ ~

“那一阵想转型,于是接了个动作片,有一场高速公路上飚车的戏。”

* F, e- x6 K- d我了解的。也曾有过那样的夜晚,攀上心仪的男孩的机车,在黑漆漆的公路上,车头灯照亮的白线和着风声从耳边掠过。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是飞掠的时空中唯一的依傍……而他,当他在久远的夜里御风而驰,后座上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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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意识到我幻想中的情景,大概就是他失去一条腿的缘故……我不敢再想了,白炽的车灯,刺耳的刹车声,和截然改变了的人生……) a" K" x' M2 U

我蓦的感觉有些冷,又有些无措,索性抓起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我来给你看手相。”0 h- u6 I, P/ c0 b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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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握笔的手,中指节侧有明显的茧,手掌温润光洁。

9 o/ d0 v" n$ G  \2 j8 G( z/ I我定定神,收拾起心猿意马,开始我拿手的胡诌:“生命线很好啊,只有起始的地方有一处断线。那个劫已经渡过去了,后面就又直又长,是健康长寿之兆。事业线不是很深,但是非常圆润,象一道长虹——可见你从不刻意追求什么,用别人一半的努力就能达到两倍的成就——而且跟艺术线相交,好羡慕啊。这个,感情线嘛……”9 n# v' @' Q0 z

我偷眼看了他一眼,他似笑非笑地听着我,另一手举着瓶子喝着矿泉水,显然没把我这个半仙放在眼里。嗯,前面说的都是废话没错,下面可得给他一鸣惊人一下。: Z% K  q) d# m  ?! ~, l

+ ?7 c! c4 C/ n/ A/ k# l“你有过一个爱人,在你的故乡。她是你年轻时生命的一部分——一大部分哦。现在的你想要忘掉那段生命,却无法做到。所以你的感情线没有分叉也没有曲折,而是有一段深深浅浅模糊不清。你四处漂泊,为了埋葬对她的回忆。然而她在于你,已经刻进骨髓溶入血脉,就象你的掌纹即使刀刻火焚也无法消除……”9 m: g, \( y" O

0 i0 R; |, e3 o% `“我的天,”我滔滔不绝越来越投入的演说被他打断,他煞有介事地惊叹着抽回手察看掌心,“原来这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都是自打我一出生就写在手心里了?”- D! l& t( O3 g, `7 B/ u5 B

“谁说的,男左女右是天生的命相,而另一只手代表后天的。我看的是你的右手,它的掌纹是随着你的经历和心境而变化的,就象树的年轮一样。所以要两只手都看才能看得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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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A9 t" R4 M& i) Y, {3 B“这样啊……”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不理睬我作出的邀请姿态,“既然我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情人,而我却挖心剔骨白费力气地想要忘掉她——”

) p+ k5 G/ _2 Y) g5 K0 [" x* w他翻手撑住桌面,绕有兴味的看着我,“柚柚眼中的我,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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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噎住了,直要跳起来反驳,然而当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直视着我的眼睛里,坦荡和善的戏谑之下,一闪而过的,分明又是那一抹不属于我的悠远的温柔,倒教我看的呆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讷讷无语。9 s1 T( ^6 x7 ]7 o  q

4 l& ]  H1 y& K  y5 w5 z! H) w他放过了我,闲闲的袖了手,看向窗外的夜海,“天快黑透了。对了,柚柚,看过白夜吗?快了,再过两三周,整夜的天都是亮的。”

" ^0 l1 z3 M3 _$ @: ^我愣愣的“哦”了一声。

& I; T/ c( [1 n5 F3 M6 N& w6 p忽然想再抓住他的手,牢牢抓住,对他说我们不要下车,我们随着火车一路向北,到斯德哥尔摩,到极北的冰原,那里现在就是白夜。我们就坐在那里看海,看着太阳永远永远都不落下去……

* s6 v" ]: |7 U: J却只是托着腮望着窗外,之后的一路,谁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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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哥本哈根的车站,望着天际最后一线微白,我紧了紧背包带,告诉自己——我可以等。白夜和夏天,就在地平线那一边,已经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W5 F, W/ [9 y4 c. \5 o$ a

) N0 j5 d- @; [0 e9 }0 t3 M% p那一晚之后,我知道了他的住址,是在市中心那一片湖边的一座阁楼上。十分凑巧的,在我下一个休息日的傍晚(第十七八次“路过”湖边时),给我又一次撞见了他,正坐在湖边的石沿上钓鱼。

) x" @. U! u: |0 a我跑上去跟他打了招呼,往旁边的桶里一看,一声欢呼,立刻自告奋勇的要帮他消灭战果。

2 v+ g  g* [6 E: ?9 N他无奈的举手作个投降的姿势,取过手杖支着站起身。

" V4 F( [" G2 [我犹豫了一下,没去扶他,而是帮他收拾好钓具,拎起装鱼的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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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8 o+ T) D* E# j0 u# p  Y跟着他走上窄窄的楼梯,怀里像揣了只兔子突突的跳。这些天一直在想,想他的过去。我固执的认为他有过一个爱人,刻骨铭心。尽管她早已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却从未远离。她与他的青春、他不肯回去的故乡、发生在故乡的改变了他的生活的事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 _+ @1 n! ]) M$ n* S7 G我要找到她,了解她,然后才能……5 {) K& }, m/ c( P7 n  f8 I7 A. J

才能怎样?我捧住了脸不肯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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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z# i4 L* z6 I6 Q, f. U# e而这会儿,在他身后,看他开锁,有一种好像站在蓝胡子的密室门前的幸福颤栗。谜底是否就在门背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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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环顾一圈,可以说是单身男子理想的居所,舒朗宽适,简而不陋,象他的人一样,让人见而忘俗宾至如归。布局是典型的欧洲风格,除了满架英文书当中偶尔间杂的中文封面,再没有哪里看得出主人是来自东方。生长的地方,十几二十年的光阴,早已被他抹拭得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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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E/ J: y" P5 r  A我站在那儿感慨万千地发呆,直到桶里扑喇一声鲤鱼打挺水花四溅,吓得我差点失手丢了鱼桶。狼狈地放下桶甩甩手,抬眼一看主人早已自己落了座,抄着手下巴一抬:“厨房在那边。”. w* ^8 j$ ~5 l  X5 N' T( w5 }

呃,既然来蹭白食,贡献点劳力也是应该的。何况为喜欢的人洗手做羮汤,该是多么温馨浪漫。条件是,假如我真的会做菜的话……2 I, J7 X' k9 \! O" E5 d' z# K

/ Y* h. G: H' u! _& j  k% U* \以为这些天在餐馆厨房里进进出出总会得到点观察心得,谁知动起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先是一刀没剁到鱼头,给它跳下砧板蹦得一地鱼腥;然后又打翻面粉袋扑了自己一脸白粉;再是小锅里调的奶油汁扑出来流得满地都是,终于被看不过去的主人赶出了厨房。% N7 U( I+ d$ [* Y, ^+ R' l: W

: ?  m: Y; @1 ?# E  U! o) U我就靠着门框,看着他熟练地拾掇鱼身,浸汁、灼烤,刀具锅碗就象他的画笔,在修长柔润的手指间运转翻飞。

( [6 e' p/ M6 u' H0 u  O“哇,大师水准啊,怎么练出来的?”) b: t9 M5 ~$ t# [0 }

他也没跟我客气,“平均每周两条,你算算吧。”

: o) \1 \+ p& P  q. x/ F“这样啊……”我扳着指头数了一过,“可惜你都只做给自己吃。我打赌这是头一次有象我这么笨的人来糟践你的鱼吧?”

) i; f/ k; K" t; f* N" V3 l: q“这你可以放心,比你更——嗯,不擅厨艺——又爱逞强的人我还是见过的。”

' e% p% m& U. ~4 `8 c! ~2 e我着迷地看着炉火的桔色光影模糊了他嘴角隐现的笑纹,“谁呀,不会就是你的她吧?”

, P' D8 @# w/ `9 a3 |1 X我发誓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过也许是我看花了眼,因为他手上一点没停,把鱼翻个面盖上锅盖,一边坦然地转头笑看着我说:“还没放弃你那套刻骨铭心论?”5 r/ p& ?1 `1 M. Y; e" a% m2 Q5 ?

“手相是骗不了人的!”甩下一句宣言,我飘然离开厨房踱到客厅,巡视他架上的藏书。有一本德国童话集是他作的插图,出版社显然送了他半打,送我一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O& D/ X2 X8 w0 d# S+ l, z

4 Z& }: h/ X6 M5 f

红汁焗鱼上了桌,果然是没尝过的美味。放下刀叉,我支着下巴,期期艾艾地说,“这个月11号是我的生日,我在这里没有别的熟人,你可不可以,嗯……”2 t* J! M8 Q' r8 E, m

“11号啊,不巧晚上我有别的事。”回绝得干干脆脆,全不知我为这个邀请苦苦酝酿了多久。

; ^) F5 H; \* w( f% I1 T“喔。”我低下头拨拉着空空的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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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早一天长大吧?”8 q$ a# W6 J. H

啊?欣喜地抬头,迎上温煦的笑眼,象透过浮云的阳光,云卷云舒去留无迹。

1 k* Z  U" M/ ^: F他明白的,是不是?2 P- D# F* r4 ?4 n. L+ h

或者不,但我现在不想知道。想象着自己正在颤微微的钓竿的一端,究竟是哪一端,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P+ `& m- h* R" ?

" m  \" A8 W- X" y晚上在灯前展读他那本童话集,插图中的王子,腰畔线条分明的佩剑。* i$ q  {) }; E6 r7 n; B

夜静如水,手指沿着流丽的线条蜿蜒而下,就是暗随流水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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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一页,几乎以为是另一张插图,前页那英武的王子,梦中心上的少女。轻轻扯动,细白的纸笺飘离了书脊,象和风拂动画中人的发丝,从神话降落人间。

/ [5 T3 j% L9 D- N$ J, W画中的少女大约是因为刚刚完成一个绝佳的作品,欣跳不已,在落地的瞬间傲然回眸。灌木丛投影在雪白纱衣上若水光明灭,弹跳间扬起的棕色长发如吟啸的林涛,灼灼骄阳似飞流坠玉在林间恣意流泻。澄净的双眸是阳光下的水晶,折射着风中所有的色彩,凛冽而热切。

, L. l6 I0 x& D* M  {5 }, Y

6 m+ ]3 Z! s  ~) ^“她的眼里只有前方……”" x1 |1 I2 F+ b& D- y; L

是这样的吗,我追寻的答案?画上没有日期,但从纸张质地和铅笔线条看来并非经年旧作。画中的少女定格在十九岁,连同画者的久远而从未湮灭的青春……

3 P4 T8 t) O& r1 u. A

# \" s5 G! c5 Z& C" Y我忽然不想再探寻下去,在拼图游戏的轮廓已浮现眼前,只差填补最后一块的时候。害怕拼出来的,会是我完全无法涉足的世界。

0 L9 N) _! }9 k; q1 j宁可那天在火车上从未翻开他的手。还来得及的,是不是?只是一张画,一张画而已啊!过去与未来,都还有无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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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纸笺从手中飘落,我向后靠上枕垫,望着早先展平了贴在床头的那张餐巾纸上的素描。

/ R' ?/ \! f+ n, r谁是帆,谁是鸟儿,谁又是那火炬般炫燃海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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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他的时候,我不想提起那张画。- O+ e& M" T2 {; V

这是我的生日,属于我的夜晚。

. ^' c1 G  k! X晚饭后我们坐在Christiansburg宫墙外的河堤上,绕城观光的游船从河道里经过时我就向船上的人招手。堤壁上悬了一溜花篮,捧着白的紫的铃兰花儿,被行船的风带起一星半点,飘飘悠悠落在水面,逐着船尾的水纹,船行渐远,也就失了方向,漫无目的静静漂着,一点点地,暗淡、消失。

7 s7 V3 a5 a7 S" ^; H( A9 B, c' v; E6 p+ M! q+ @

我想起家乡的樱花季节,花雨纷飞的四月晚风,林下的小溪铺成一席浮动的花床不见潜流的水色……

& ]; d( }5 `1 D: a$ m8 U2 v' B# W) v9 ?

我望着他的侧影。他衬衣的颜色是淡白里泛着一抹灰蓝,溶进日落的天色,令我恍惚了远近,直想伸手触摸,好确信他真的在我的身边。8 A8 n& y4 ?  r0 e6 p. ?

他转头看我,“许过愿了吗?”

( b! N) j% I( h5 z, x$ V* I我摊开手,“没有蜡烛呀。”再看看天,“今晚天不会黑了。也没有流星。”$ L! M0 K* d- R" ]) o3 D

“这样啊,”他眨眨眼,右手晃一下,伸到我面前,扑的一声,指间蓦地升起一簇桔红的火苗。

3 @$ V$ n; W. [3 C( B! i+ j

3 I8 j* B8 y! P5 ^1 ?& t/ @我的眼里再看不到别的,只有那一朵跃动的光焰,象山崖上的火绒花,迎风舞动,刹那芳华,只是一颗流星划过的时间。

  m9 R7 A2 X: L3 c! k! m) ?" K9 F; N9 D; o( `( {& c5 i

“许的什么愿?”他收起打火机。

+ _- s3 m' E' X8 M/ x$ T. p9 L我的眼睛适应不了乍起乍落的光亮,眼前的面影仿佛隔了一层水波微微摇曳。我愣了一秒钟才省过来,急着说:“再来一次,我还没准备好呢。”% a5 w3 b1 }% n) ]! b+ S: k- t

“这可不行。你只有一次机会。”戏谑的笑意从他眼里渐渐褪去,“你会知道什么叫命运。无论你得到的是不是你希求的,你永远来不及为它作准备。”

1 w9 k; A; _+ q! s( a" J

- Y4 T" o' p4 {# T+ _) d' j4 U' G$ I什么嘛,象对小孩子说教。顶多大我十岁而已。

( g: F( D9 ]7 R我问,“那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许的是什么愿?”: ]# V+ E5 _  _: l" Z0 U

“那时候么,是很简单、很实际的愿望。”他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打了个水漂,看着破碎的树影随着波纹一圈圈晕散开来,“我想到美国发展,站上世界的大舞台。虽然够慢的,但三年后,终于有了机会。”( `. A$ S& l0 y9 ]6 G4 D7 {

“后来呢?”

8 f; K7 V+ |0 }% S$ k“后来就得到了——通知书是朋友带到医院来给我的。”3 U5 V) X' ~; P; F7 w, y, u

他淡淡说着,抓了把石子一颗颗投出去,一次比一次打得远,整个河面成了一张抖动的画布,任他纵横点染。, w$ _) W( V) s. l, h

- e; A$ q) n6 V" Z$ L3 ~" r我又问了不该问的。$ N% u: m* v4 f

我咬着唇。

4 K! g& Y. s- G" m+ ^& S( `, p" |我应该转开话题的。可是我忍不住。, Y- a4 V* Q) E7 W

“那——她呢?”

8 G$ M, t4 E) i4 d- L& R! [% c我在想那张画,画里的人,他的笔蘸着淋漓的墨色与柔情描绘过的人,那个眼里只有前方的人。6 M, n2 K$ V5 u# m+ f# ^9 L

, v5 `9 N% b% |

“她呀……”不象回答,只是一声喟叹,轻捷得象掠过波心的白鸥。, O' S& H1 E8 V! j7 Q! p* o& F

投完最后一颗,拍拍手,向我转过头来,脸上是明亮的微笑,“她很好。”4 R1 u3 @' ]% [# @( a- j

不等我琢磨这三个字的意思,他手一撑跳下石堤,顺手把我也拽了下来:“想不想去游乐园?”

- u# Y5 U" Z1 _, b. Q- z$ F

' y; D% u2 H; k# T' V2 T2 f9 C

: L! w$ Y3 ]2 I; q) V, }) @5 E0 [# ]8 ^坐上最后一班摩天轮缓缓升空,俯看夜阑人散的游乐场,脑袋里还残存着旋转木马的眩晕。

$ ?, Y6 ^9 w! v  S9 p# c3 t4 h; J; K有着百多年历史的Tivoli Gardens,比起东京的迪斯尼,就象古老乡村的游园会。事实上,哥本哈根也只是一座海滨小城,宁静、安闲,整个夏天,空气中只有阳光和海洋的味道,让倦游的旅人轻易找到——家的感觉。

' X, d% A& W' g% S7 _3 B尤其是此刻,随着座椅的升高,视线一层层越过花园的围墙,广场上沉思的安徒生铜像,几条街外教堂顶楼的撞钟,伸延到城市尽头依稀宛曲的淡灰的海岸线,薄暮溟溟似真似幻。/ J8 }; ~& l6 P* w

+ M5 Y2 y2 v# b7 d. F最真实的是身侧的他,风透单衣,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和脉搏,无比贴近。在升腾着的高空,隔绝了地面的尘嚣,隔绝了往昔的疑惑;在这一刻,这座城市,这片海,这个……人,我都渴望留住,再也不愿离开。/ x$ }  X* F0 |) G  L

/ m3 u: q4 x  H  p' J) F“林立翔……”1 a- f* A0 `  E

“嗯?”

: z& r1 ]9 i9 o4 Q, O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而他答得那么自然。心里甜甜的象冰糖熨着,又莫名地有一丝丝酸楚。

7 [. S3 a% C' }7 Z! F但我还是不敢看他。我的眼睛追着一辆进站的街车,问他:“你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o/ v6 a4 P* ]. [! V4 `

“有可能啊,这是个好地方。”* F/ A$ }! X$ t# q. Z# z6 c

那我也要!

" I# w/ {: s, P) N; j1 K4 n话冲到嘴边,我极力咽下去,很轻很慢地说:“真是好美丽的城市,我想……”

/ q3 A# ]3 {5 i8 \4 v( O0 c+ Z" k

“柚柚,”$ ^/ \$ l/ m/ n! x

和煦的声音,几近于——温柔。

8 |" ~1 |" }+ `( p  Y“你该回家了。”- D( W" D6 L" j5 r4 z  c: x2 [: y/ Z

和着淡若云烟的微笑,他的眼睛深邃如夏夜的海雾,望不见暮色的尽头。

. ]" S  J$ E+ k

6 s2 h7 Q; h7 d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一切都知道。

9 x0 @' O$ U" m那一刹那我想哭,想喊:为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流浪一生,在你的纸笔构筑的回忆世界里?

3 C, _6 [1 D5 O% _6 s  F5 @6 F# W' o只有那么一刹那。; t' F0 L7 K1 {$ U

+ G  S& m# c& Q/ W0 O+ B1 o7 R

我很快地扬起头,大声说:“谁要回家呀,我还没玩够呢!等挣足了下一站的旅费我就走!”

5 O( l; L/ {  e) a/ L5 H7 J3 w“那好啊,你还没去过挪威吧……”  M5 ?9 B  R) \: K( H. Y

他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挪威的风土人情和旅游线路,我兴趣十足地专心听着,时不时地发出赞叹和询问。我们一路聊着从摩天轮上下来,说的比以往对话的总和还要多。

: v# Z0 k$ b/ t% E5 W

0 a; k% P2 P7 ~2 I" ~8 H7 C到公园门口,我说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还想一个人散散步。说完立刻转身,不给他机会留我。或是,不留我。3 W& ~5 b( g1 \0 {/ @* F

“柚柚——”身后的声音温厚平和,“生日快乐。”

2 _7 o% s" Y, F5 m# Y5 f9 ^6 b1 v我没有停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多么想回头,但这是我希望留给他的最后的影像,挺直的洒脱的决不纠缠的背影。1 B& R! V  [- W7 ~' P4 v

/ y9 a' e0 i* V+ s

转过街角,我开始奔跑。我在白夜熹微的天光里奔跑。在古旧的楼房暗影覆盖的石板路上,在与长街并行的运河的呜咽水声中奔跑。

& R/ |7 j6 ^3 Q' d3 G1 E5 j% W: {六月的夜是这样一种奇特的辰光,白昼的余色还在空气中流连,而街巷间已阗无人声。

) {9 `+ h$ ^, ~$ P/ u8 m. r6 D我站在空阔的运河广场中央四下环望,裹紧夜风吹起的衣裾。5 W2 {2 c( p$ i

整个城市在苍白的天幕下沉睡,寂静得象一片陌生的鬼域。城市另一角有我唯一认识的人,而我看不见,或许再也看不见他。. v0 N# w) C, ?- [& f. s/ R$ `

" t5 ~. F: q7 i4 ^& z* \6 `! J他说得对。我该回家了。& C! B" `3 h! @0 s' j" i8 p

/ s/ V+ h% P0 R, n

第二天晚上几个在青年会新结识的美国朋友来Memory找我,我就提前下了班,跟他们去了一家挂满星条旗的酒吧。

( r- E: N# p6 R- i$ u- i7 r啤酒一杯杯灌下去,跟萍水相逢的同龄人在震耳的摇滚乐的尖峰上大笑大嚷。

3 m4 b( ]% H5 t/ p% w这样多好,这才是我的生日。昨天,和昨天的昨天,或者只是一场梦吧。( q8 ^! ]  }0 ]7 k' H

有个同去的男孩一直盯着墙角悬挂的电视屏幕,我抬眼一看,说敢情酒吧里也放这种电影呀。对方好脾气地告诉我,这是在转播奥斯卡颁奖盛典,全球影人的盛会。% |1 @" C" h) K. W; @: ]

我心里一抖,就象不经意间卷帘推窗,乍然照见皎皎如银令人心悸的一地清辉。5 X. m% X( X3 r! J2 ]

那是我从未注意过的世界,却曾经是他与另一个人共同的梦想,年少的生日烛光中的祈愿。倘若没有那命运之手的任性的一挥,此刻的他会不会是场中的一员?4 u- m; i) X; R. d7 O0 C

7 g( `4 \' B0 d2 ~' f

我开始观看生平头一场的晚会,让自己的想象追逐着耀眼的星光,直到——我想我是喝得太多了;或者是这个地方,这里是童话的故乡,我一踏入这个城市就走进了一个迷离的梦境,而今我想要挣扎甦醒却摆不脱梦的魔咒。, D) Y9 I  E1 i6 v9 c& u, m  o

因为,我看到了童话里的那个人。

2 A5 p  Y, s+ o. X/ A

  R# ^3 N, C) o& |! z1 n那一定是童话里的人,不然怎会十年都不见改变?细看时,少女秀润的眉宇已磨出铮然的棱角,水晶样的眸子却不曾染上岁月的沙尘。当从斑白头发的老人手中接过金光闪耀的奖杯时,直视前方的眼睛,凛冽与热切,一如定格在十九岁骄阳下的墨泽。& e) ?4 @5 W3 g4 z0 X+ Z  s  b

9 g/ f1 S$ y; _这一刻我的心早已飞到幽暗湖边的小楼,我爱的人,我从没有象此时这般贴近他的心。因为我的双眼正看着他所看的,胸中的激烈撞击,喉头的热流堵塞,每分每缕都在分担着他的所感。当透过镜头望进对视过、描摹过、亲吻过的眼睛,是否十年的跋涉也只是来路上的轻烟,沧海的距离消弭在手指抚上屏幕的瞬时,一切没有实现的梦想和承诺都有了完整的依托?9 w* x4 B4 W! D  x

" ~( W& ^5 Y" ^0 T

直到结束时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早已醉得人事不省。% o4 Q/ T* v3 V

0 j0 m# L9 a+ ~9 A% S8 q/ y* D; u

两天后我把那张画像装进信封,写上从网上查到的名字和信箱,在信封左上角填上那座湖畔的小楼。8 }# q( I2 i9 U! n* A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我该把它塞进漂流瓶投入大海的。

8 U3 l2 i5 C, B& G那个信箱一定每天都塞满了来自全世界的信件和礼物,等不及拆启,就早已堆积到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了。即使画中人真的看到,她明白吗,认得出这支画笔吗,还记得那天灌木丛边的阳光吗?5 y% y& q0 w$ j( s) a* x7 f, d

& b! [6 _8 }: [3 ]

我不想再去追寻。午后的太阳热辣辣烤着脸颊,而凉风习习,夏天正在窸窣清响的花叶间悄悄溜走。

3 l3 h- W% h3 N, n+ ?/ @3 Q我开始加紧打工。在我充当接待员的Tivoli Gardens一年一度的博览会落幕的那天,我数遍钱包,买了一张去奥斯陆的车票。

% e3 Q+ ?2 S( H# f/ C7 v: A$ L( K, K- [2 v. }

这是一年中最长的一天。我将在午夜登上北上的列车,在白夜柔和的波霭中跨过海峡。

: \* d* L+ b0 J2 v背着行囊,最后一次走过湖边的树林,透过夕阳镶了金的枝叶,远远看到石矶上垂钓的熟悉的人影。一如这座小城,这个夏天,一切都是安谧而静止的,仿佛一切都来得及重新开始。

- K& g% @# x9 \8 T6 V想走到他面前去——我只要一声再见,算不算太奢侈?; A- N. K  O. t% t) P

2 L6 ?+ x! x6 Q  m+ k: `$ K& e! t- D还没迈开步,突然见他转过了头。# ]6 F) r) b! V7 r: ^0 {, G

他看到我了!

7 e' m% y0 p( V: m  l他的身体完全定住,石雕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投入了凝注的双眼,直要望到世界尽头。* @- U2 A5 [% N/ u6 r. f3 U5 n1 u$ y

我的心狂跳得快要晕厥,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才发现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旁边不远处,另一道湖边小径。

4 v6 @- k$ Y, D& ?" W2 c7 W" I

# S0 m. D  Q7 c( ^2 _3 |7 E% K1 Y小径上的女子一样静立如石,如画。我不知她是几时到来,赶了几千里路;恍惚觉得她一直都站在那里,这十年,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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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Q$ A2 }, m" S" ^. H石矶上的他已经整个放松下来,低垂了眼看着湖水。我仿佛听到低回的叹息,和着夕阳光影在微风的水面悠悠弥散。忘了时间,白夜的天光原本就是永恒。

, K( O6 X+ N7 P# A% [+ n# y然后他忽然笑了,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人,笑容里有无限的明亮安详,如同春回雁归、草木生长的时序,如同远天外一路追风沐雨的海浪,终于吻上金色的沙滩。

) _0 y' \$ P# E8 v  i* C( \

; v: b; [1 _: f; `我从来不知道可以有这样的快乐,快乐得收不住眼泪,只为那个人,为了他的全然绽放的和暖微笑,为了自己无意中参与其间的童话,有如夏日黄昏一般美丽温柔的收梢。

6 b6 V% a: N3 p

. {6 H, f+ Q- Z* n9 O回到家乡,时常有人问我,白夜是什么样子。他们总以为太阳终宵不落,其实不是的。太阳的身影早已落下海平线,只有那一抹微淡的光辉,在天海间萦回不去,让人忘了夜的寒寂,一心一意地,等待黎明。

* e( }2 o, g! L( m; I8 n9 v6 E" ^) R0 ~

[ 本帖最后由 颜小舟 于 2006-7-23 12: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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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馨 查看楼层(1楼)

送给柚柚,送给她最爱的立翔。 ………………………………………………………………………………………… Years ago when I was backpacking through Europe…… 这是一个故事,美丽的故事,第一句。 有个美国女孩子告诉我的。 她说那是世界上,最神奇,最浪漫,的故事。 当你爱上一个人,只要引着他坐在微微摇曳着的昏黄的灯影里,就着陈年的红酒,低低的讲出那个故事,那一晚,他的人,他的心,就都是,你的了。 而我的故事,正 ...
发表于 2006-6-29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海也有一个叫"迈马瑞"的餐厅,就是memory
发表于 2006-6-30 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3 @, J# [" s- H2 d( c- }7 R: q  S- \2 o
好文啊……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从来没有想过立翔也可以如王大哥如黎华一样,这么适合远逝的风景。也许是从2000到明三,立翔一直都是开朗到死的表情,加上一个妹妹都任性得嚣张,我以为他是不会这样的。: g5 `& R( Z( @) j

( y4 D% T6 U1 T不过岁月不饶人吧,现在的立翔在五年十年以后会是怎样,谁都说不清。& ^1 y" A& f1 c$ s: y: K2 {3 ?* `
淡淡的感情,却深深间隔着两个世界,想想就叫人揪心。0 `* f* y5 y( L1 |& h
将来というのは、誰も知らないのことです。
发表于 2006-7-1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NARCISSUS 于 2006-6-29 14:28 发表% Q' b/ d7 S- z. p9 x$ D
上海也有一个叫"迈马瑞"的餐厅,就是memory

0 ?, @- P8 K; x( ~" @0 T恩,有的有的,电视里好像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做广告的。
/ M; [3 ^2 A8 d" `, Y& Q1 X* l2 K, L“迈马瑞”大酒店。不过,我一开始没想到。7 G5 _$ r4 T7 W* E- c
看到memory,第一个反应是歌剧《猫》。
发表于 2006-7-2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人在为理想而奋斗,另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观望?神伤?流浪?0 f8 G" a2 E0 |3 q6 @; P
。。。。。。。。。/ \! {) w) G2 @/ f" K, ], ^+ d! [% y
. H$ a8 h& h/ D6 }0 [. Z' ?# y* l
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林立翔
发表于 2006-7-4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人。
+ i9 [+ O$ Y6 }9 G) @. l一改我对立翔的印象。
发表于 2006-7-19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習慣這樣的林立翔~
发表于 2006-7-21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汗! 看来我的提高下自己的语文水平了~究竟为何起白夏这个名字呢?
# ^. G3 a' @5 n  |多嘴一句哦,既然是送给朋友,那就该有个好结局嘛~这样是否比较温馨呢?
5 V$ ]1 Y5 Q2 r2 k其实我最早是玩明志2000的,SO很喜欢立翔,而略略里写他的文不是BL,就是把他写的坏坏的,完美结局好少好少!期盼有写他的好作品# b) i: z+ B8 g3 f* I
还有,很喜欢宁馨的文笔噢 !
发表于 2006-8-11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里有淡淡的哀思   但是   结果毕竟是好的   那么  希望立翔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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