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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9 U4 g5 R5 ?4 u
第一次见到王瑞恩的时候，我八岁，他十八岁。
' Q& e9 L G' Z! t; D我是跟着美丽的姐姐嫁到王家的。我记得那一天，王家派去的人一大早就到了我们家。然后，原本只有我和姐姐的安静的家里被他们弄得乱糟糟的，人们跑来跑去，大呼小叫。而我一直害怕地低声哭泣，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带。
; A5 \2 }7 _4 X% _0 { d! w. [姐姐上花轿的时候，不管那些婆子丫鬟好说歹说，我就是大哭着攥着姐姐的衣带不肯放手。最后，蒙着红巾的姐姐把我抱了起来，安静地说：5 L5 u. j' Z4 `
“小绮反正是要跟我一起过去的，早去一天晚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就让她今日跟着我走吧。”
, n7 ~# Z7 I7 O那个婆子仍然鼓噪：“若芸小姐，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让若绮小姐跟你一起坐花轿过去，那可不让人家在背后笑话说方家嫁了两个女儿过去吗？”
- O' n+ x* u7 }. O& a& [) a+ o( z“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吧！”姐姐冷笑起来，面巾一阵颤动，“方家大小姐给人做针线活维持生计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笑话够了。到如今，再让他们笑一回也无妨。”
% K. W2 N+ P( t2 {2 }喜乐终于响了起来。我紧紧靠着姐姐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轿里，心里惶惑不安，不知道它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5 Y: P. [' o/ c* d# D, ^
: _0 @' M8 d( x花轿终于停了下来。
5 z7 k" K* p' P+ y8 G" J轿帘被人揭开了，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几个丫鬟拥上来要把姐姐搀去拜堂。我的恐惧又来了，仿佛觉得一松手姐姐就不是我的了，于是我大哭起来，不肯让姐姐走开。- V0 x6 B- y3 I. Y
嘈杂的人声中，我忽然听见了一个清朗的男声。
$ z: N0 r8 y+ {* _& b& C# {“是小绮么？”那个声音近了。
9 B5 M5 D# s$ G; `# X8 o% s我抽噎着，泪眼模糊中，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男人蹲在我面前，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 T( O- P4 K! d1 c1 A+ }) ?) Y“别害怕，”他的声音很温柔，“姐姐嫁给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在这里，会过得很开心，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好看的衣服，你会快快乐乐地长大。”
+ y) g5 V6 s. b! a( P5 A他的声音很好听，我心想。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眉目温润，应该是个好人。5 _) [3 G! Q1 A( L' N
“来，别缠着姐姐，到我这儿来。”他向我伸开手臂，温和地一笑，仿佛一阵春风徐徐吹过。
$ g* a7 ~; ^' o6 ~' B8 o! n. r( ^忽然间觉得他是那个我可以信赖的人。我乖乖地放开了姐姐，投入他温暖宽阔的怀抱，同他一起，走进了喜堂。2 _1 E1 w0 K' Z8 X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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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常常在镜前梳头时，怅然回想起这一幕。心底总会浮起一个甜蜜的笑，最早依在他怀里进入王家的，是我呢！7 |5 {% P1 @% N5 c- S6 g
8 d& ?' F) @; ^( T（二）# e7 q, z0 k7 M& f; r
日子缓缓流淌，我慢慢长大。 q- C' L: E9 G5 G. [+ `1 f
喜欢静静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的容颜，幻想，十年前元宵灯会上让姐夫一见钟情的容貌，是不是镜中的这副模样？$ f! F! d: G/ z ~- O: B: G4 c
想必不是。我叹一口气。姐姐是天生的瓜子脸、柳叶眉，标准的美人模样。我的脸型太圆，不够娟秀，眼睛太大，不够妩媚。姐夫看我的眼神，总是温和安详，而他看向姐姐的眼神，却是痴恋缠绵。: p. @2 M, B' p: p; U$ Z# V& \
姐夫爱姐姐至深。十年前的元宵灯会上，他见了姐姐一面，惊为天人，第二天便托人到我们家提亲。但是父亲嫌他没有功名，不肯应允。他随后闭门苦读，终于在当年秋试上高中探花。然而，此时的父亲已经在朝野倾轧中落败于岳太师之手，被革职抄家，吐血而亡。方府随着父亲的遽然离去而轰然倾塌，我和姐姐，也从锦衣玉食沦落到三餐不继。3 H( }* |/ h! Z( K" a4 S
是姐夫救了我们，以他的仕途为代价。姐姐出嫁的前一天，皇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喜事，岳太师的女儿岳芊菁被册封为太子妃。自此，朝野之中，未依附于岳太师的，只有寥寥几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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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r+ n% q7 f, H! D这一切都过去了。我轻叹一声，感觉很安心，因为，有姐夫在我们身边。
& N5 n' b# J4 |* [: i* ]再次看着镜内脂粉不施的素颜，幻想，若有那个人为我描眉，该是怎样的旖旎风光？8 d. _) c0 }& w$ c X4 u% O
然而这样的静谧时光却不能长久，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打断我的暇思：/ {$ A5 G* ]2 [# Y t( Z
“绮小姐，少夫人又在发脾气了，您快去看看吧！”
) n) S# d( Y8 r( f) i我暗叹一口气，站起来，到姐姐房里看个究竟。
* o" Z4 i. Q5 z* e还没走到姐姐的房前，就听见姐夫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喑哑的声音：8 a/ r' }: `' P9 m, S
“若芸，你不要心急，………”
; {/ J# p9 S1 p; |“砰”的一声，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姐姐激烈的话语：
6 C& e; s. `; ?: } V3 V# i7 {“你每日里诗酒会友，哪里把我们方家的仇恨放在心上？！”. A# G% d, _: c2 B, W2 l3 z
“若芸，你不要心急……”姐夫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要流泪。“岳行空为官数十载，树大根深，想要动他不是那么容易。这些年我虽然搜集了他不少贪赃枉法的证据，但是我毕竟势单力薄，贸然发难，只怕难以奏效……”4 p( n }+ |& Q3 n2 a [# W% p0 y
“势单力薄么？”姐姐冷笑，“现今倒是有一桩好事，可以把咱们和城东钱府拉近，只看你肯不肯呢！”
: \& k. Z0 @6 }! k* H# ?1 y3 J“城东钱府？”虽然没有看到姐夫的脸色，我也能从他那骤然转为冷硬的语气中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他们倒是财雄势大，只是我一向鄙夷钱永富那个花花公子，很少和他来往。”
) e8 y# l# Z- Q/ O M; H: p$ \“啧啧啧，你这种没来由的清高，可怎么办成大事呢？”姐姐的声音尖锐刺耳，“岳行空在朝中树敌甚多，据我所知，钱永富的岳父金侯爷早就想除去他这个眼中钉。我们与林府结交以后，就是金侯爷的人了，以后借助金侯爷的势力，除去岳行空岂不是省力多了！”
" u% \( Y2 `) u* j“若芸，若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姐夫的声音沉郁之极，“那金侯爷又岂是善类？结党营私、与虎谋皮……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但也不能为了报仇，背弃君子之道……”! q: K& I% ~- H( M/ f C2 O
“不要对我提什么君子之道！”姐姐的声音狠厉中隐隐透出绝望，“八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抱着小绮发过誓，从此以后，只会为报仇而活！如果你不肯助我，就让我现在去死，化为厉鬼，好去寻仇！”
6 w$ O. @& j w7 {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我听见姐夫苍凉的声音：“好吧，我答应你。你说，是什么好事？”
6 i9 s0 [+ g, o姐姐仿佛犹豫了一下，声音也平缓下来，“金家大小姐嫁到钱府后，一直未能生育。前几日我带着小绮到钱府走动，钱夫人对小绮甚是喜爱，愿意与小绮结为姐妹，共事一夫……”
6 H+ I0 o( w+ E“什么！”随着姐夫惊怒地一声大喝，我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滚开了一个炸雷。
J1 K: s6 f6 p; L% E5 [ [丫鬟扶住我：“小姐，你还好么？”
6 `( w8 A. S! z' ]/ H我茫然摇摇头。魂魄似乎已离去，我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被动地听着房内一声高过一声的争执。$ w1 C7 ? L' |' w# H
“小绮是你的妹妹，你怎能把她往火坑里推？！”7 @3 {8 o% D" b5 X& R# z( p- F
“嫁到钱府，一生荣华富贵，怎能说是火坑？！”% {7 D) s d7 r; d6 l8 U( N
“够了！小绮不会贪慕虚荣，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
* D, j! c& w$ q i“不稀罕也要嫁！她总要为报仇尽点心力！”
8 x7 ^( J- R$ N5 T% } h0 ?% z“为了报仇，你居然要让小绮沦为姬妾，牺牲她的一生幸福？！”
: a# ]) S7 G# }# L“别说给人做小，”姐姐的话如一把匕首狠狠扎进我心里，“就算沦为舞姬歌伎，她也要去！”
) r1 y& v, S9 E4 o. ^3 T房内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以及姐姐的惊叫声。
: e) x- m# |) H- ^! K我身子一震，和丫鬟急急扑进去。只见房中那张花梨木圆桌上裂了一个大洞，姐夫怒容满面，攥得紧紧的右拳鲜血迸流，是那碎裂的木屑扎伤了他的手。& _% D$ I% Z9 P! _' L
我顾不得避嫌，拉起姐夫的右手待要看他伤得怎样，姐夫却一把将我推开。5 f0 R) x+ b; |( Q/ X8 ^* K
“你休想！”他直瞪着颤抖得像风中树叶的姐姐，硬邦邦吐出三个字，长袖一甩，昂头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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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 K" ]4 O% ]3 W8 p. V（三）; V9 V5 @' h+ c* o9 J0 v
姐夫一怒之下离府而去，直到晚膳时分还没有回来。丫鬟问姐姐要不要等老爷回来再用餐，姐姐朱唇中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必。”9 g' J( L7 D: d7 x+ u9 U
我怯怯坐在姐姐对面。没有姐夫的餐桌显得那么冷清，姐姐精致美丽的脸庞今晚看来却似含着一股煞气。我草草吞下一小碗米饭，逃也似地离开了餐桌。& V" Y- y% x" E$ {0 j0 e9 w/ v
是夜月华如水，在我的房中洒落一片清辉。我倚在床边呆呆想着心事，耳边隐隐听到大门处一阵嘈杂。我跳起身来，是姐夫回来了么？
4 Y" ]& E6 q9 |' K& V# [推了门出去，正见到姐夫的白衣一闪，没入长廊。我偷偷跟了去，见他在荷花池前的凉亭内，唤家人摆上一壶清酒几样小菜，独坐独酌。. G7 x a, g$ s8 r
我躲在一边静静看了很久，终于还是不忍看到他孤独的样子，轻轻走到他身后，将他正斟酒的手背按住：“姐夫，别喝了。”
; c% v) I1 b Y4 ]* |5 R他抬眼看我，清俊的脸上已见微醺。“小绮？你怎的还不肯睡？”: k' o4 k" S: y4 }: |: S
我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捧起他的右手，无数细而碎的小伤口，虽已愈合，仍然让我心痛。我眼眶一酸，泪扑簌簌落下来：“姐夫，你何苦为我，为我……”5 v- c N9 s0 w/ z, S& \& [
“小绮……”他轻唤一声，轻轻抽出手来，为我拭去泪痕，“怎的还是这么爱哭？总也长不大……”7 Z% ~+ u4 h5 i6 }, I
“我长大了，我都十八岁了！”我顶不爱听人说我小，不服气地瞪着姐夫，“姐夫你娶姐姐的时候，不也只有十八岁！”8 f Z0 V( d6 L9 Y. L# t9 a
姐夫脸色一变，不顾我的阻拦，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我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不该提到姐姐，又惹姐夫生气。9 U H/ K8 |9 e
姐夫闷头又喝了一杯酒，看着月下亭亭的荷花，忽然苦苦一笑，低声吟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唉，当日元宵灯会，火树银花、盛况无双。我本信步游来，听得一阵女眷的笑声，一抬头便看见了你姐姐……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白乐天的这四句诗……”
% R( n8 L5 o* t5 \8 p) Z: U我无语静听，心中百味横陈。我心中总怨自己晚生了十年，但就算没有这十年阻隔又如何？在姐姐的绝世姿容前，所有的女子都会黯然失色……当日，纵然我与姐姐并肩而立，姐夫那一眼看到的，仍然只有姐姐一个人吧？
( J" U- L+ ]% b( f) w' }姐夫仍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心中烦燥，夺过姐夫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一道烈焰从喉头直燃到腹内，我断料不到酒的滋味是这样的，抛了酒杯，连声呛咳起来。
9 [9 v' [* |+ j" p. G姐夫慌了手脚，捶打着我的背，一迭声在我耳边问好点没有，口中呵出的热气从我耳边一直暖到心里去。我红了脸，酒的冲劲也过了，慢慢止住了呛咳。
- d P5 x8 J, U0 |& `1 ^姐夫舒了一口气，直身坐好，笑嘻嘻地看着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在里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可以乱喝酒的。”7 U% D9 L3 l. W+ l3 M& z
我耳热心跳，久已埋藏在心头的话忽地跳出了口：“姐夫啊，小绮永远是小孩子，你不要让小绮出嫁，就让她永远陪在你身边！”( i' f( h4 d' ], X. Z$ G
姐夫剑眉一轩，双眸幽深如古潭：“你放心，只要姐夫在，没人敢把你送到你不想去的地方！”
/ o/ m1 L6 l$ Q) H# Y( J我怔怔望着他，他是在向我承诺，但是我要的不是这种承诺——我要的，我要的，教我怎么说得出口？
' P E6 {6 N8 V, s蛙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夜风送来清馨的荷香，我心头一酸，清泪簌簌而下。我为何不是这池中一株荷花？自在而开，自在而谢，若有一天这宅子换了主人，便枯死在这塘里罢了，何来这许多烦恼……
: i) o" Z7 p; X1 K4 P4 I“怎么又哭了？”姐夫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别哭啊，姐夫最舍不得看到小绮哭了……”
( F0 z4 f) G/ O, q我埋首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打定主意不肯起身。姐夫在我头顶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起话来，他似乎不是在说给我听，而只是在进行一场心灵独语。/ V+ O( M& B, l4 M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粘我呢？因为姐姐对你太严厉了吧？她并不是对你不好，只是生性若此……”
* f2 q) w9 f9 P1 T! l" ^“……纵是为了报仇，纵是为了最高尚的目的，总有一些事是我不愿去做、也不能去做的啊！我知道小绮也是这样的人，可是你姐姐，唉，她是太执著于报仇了……”
0 N. E( y0 p9 m& q“……如果没有这些仇恨该多么好。我要带你们漫游天下，踏遍长川大泽，赏尽奇山秀水……小绮，我会寻来传说中最美丽的白芷花插在你的头上，只有它的晶莹纯洁才配得上我的小绮……”
6 t \, j. m8 Y6 f7 |0 e0 _4 D说到此处，他忽然轻轻推开了我，眼睛在暗夜里熠熠生光：“小绮，我摘一朵荷花送给你，那也勉强配得上你了。”: C; q1 q) _5 b& h# |* l% y
言罢，他振衣出亭，拾阶而下，解开系于池边的一条小舟，那小舟本就是为了白日赏花而备下的。我立在亭中，静静看着他一袭白衣在藕花深处时隐时现。0 ^! K# I$ H9 K" y6 l% x
终于，他带着温和的笑颜来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朵荷花：“喜欢么？我找了好久，只有这一朵，才配得上小绮的美丽。”
8 Z/ u4 w- o9 w6 W" d% x我含笑低头，深吸一口清芬的花香。真的是好美的一朵荷花，洁白如玉的花瓣尽相舒卷，仿佛定格在刚刚盛放的那一刻，几颗清露在花瓣上微微颤动，月光映衬下莹润如珠。我抬起眼，看见喜悦在他眼中如烟花般绽放。. b. U9 \2 I7 |$ V% M#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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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剩下的快乐，以后想起来就如幻梦一般。我们在亭内猜枚吟诗，输了的人要自罚三杯，但我的罚酒总是刚沾唇就被姐夫夺去了。酒壶空了，便唤家人来满上，最后那家人也耐不住困，搬了一坛酒到亭子里，自己径去睡了。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不知道笑了多久闹了多久，月光却一直温柔地照在我们的身上。
% e9 u4 {0 o5 ]8 U/ j. \2 H姐夫终于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我看着他沉浸在月光中清俊的脸，手指迤逦地划过他清朗的眉、他漆黑的睫、他挺秀的鼻梁、他含笑的嘴角……从未尝过的温柔滋味在心头涌动，一时间只觉人生悠长，岁月静好，我只想，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守到老。* b, S' j( E6 B+ v) t3 B
月光忽然消失了，暗影掩住了他的脸。我悚然抬头，看到了姐姐明媚的笑容。
0 [, d. }7 J) w. @7 z6 `) l月光下，姐姐云鬓高挽，衣袂飘飘，仿佛刚从广寒宫中走下来。“夜了，”姐姐的声音也如仙乐般动听，“小绮，来帮我把你姐夫搀回房中歇息吧，这亭中风寒露重，容易着凉。”
8 w" C7 O4 D- n7 e我不记得是怎样和姐姐一起把姐夫搀回房中的。直到踏入姐姐房中，姐姐最喜欢的熏香味道才把我的感觉唤醒。那是最昂贵的龙涎香，姐姐说当年方府上上下下都用的是这种熏香，我却从来不喜欢。3 h3 E" M! j1 }: W% @
我们把姐夫扶到床上躺下。姐姐取热毛巾来细细为姐夫擦脸擦手，又为姐夫解下长衫，才对我粲然一笑：“好了，小绮，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p. h7 S8 V8 M: y/ z; A0 G6 ]$ l7 B
我木然走出他们的房间。房门“呯”一声在我身后合上，仿佛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上。一个念头像鞭子般抽打着我的躯体，让我的全身都痛得抽搐起来：“他们在一起！他们在一起！”& q* Y# ]- y5 ?1 r$ [' ~: a8 E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远，但我的眼睛一直无法从姐姐房间的窗上移开。窗纸上清晰地映出姐姐的身影，我看着她放下长发，看着她徐徐除下衣衫，看着她的身影从窗前消失……灯灭了，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E. ^$ E$ Q c6 X2 P
他们在一起！3 L7 ]! u2 ]! I
虽然这个事实已经存在了十年，但只在今晚我才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我仰头无声大笑，嘴角却尝到了自己苦涩的泪。我真傻，真的，十年前，纵是我比姐姐先走进王家又如何？姐夫迎娶的不是我，而是姐姐，我美丽的、仙子一般的姐姐！
# Z8 @2 C9 k, M( C6 F# |天色微明时，我悄然来到凉亭。酒已冷，月已残，我拿起那朵已经开始枯萎的荷花，缓步走下石阶，将它放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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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后，我不再对他们笑。( Y7 m. z- G: U& O$ o9 {- F1 H d$ {
每日里远远看见那个清拔的身影，我总是低了头躲开去。实在躲不过了，也只是淡淡问声安好，偏过头，不去看他脸上是关切或是惶然。6 g4 h4 S5 O" [6 `' P
他背叛了我。我冷冷地想，虽然知道这想法是荒谬。8 o1 k& ~" m) Z
他该等我的，纵然我与他之间隔了十年，他也应该耐心等我长大，而不是去娶别的女子。/ m4 ^& a6 P& h1 _3 W$ ~* C" V
他做错了事。而我，我恨他。
/ E$ A) G9 B! r& z. `姐姐却是一反常态地温煦起来，不再象以前那样一天三遍把方家的大仇挂在嘴边，对我和姐夫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不肯吃饭，她便带着丫鬟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劝我无论如何要吃一些。
! p, t: B$ e ~9 ?+ L一日我无意间听见下人议论：“夫人和绮小姐的脾气竟似换过来了。”' m# {; v* p8 m& U6 m$ l) }6 a: M1 Q
另一个丫鬟笑：“本就是姐妹俩，脾气性子，根本是一样的。”
! I; h/ \8 U# E" ~6 f) B我心中微微一痛。呵，我为何要与姐姐赌气？我与姐姐本就是同根而生的花朵，因此，也爱上了同一个人。- Q- \3 @* p( d* _# v! t
我没有错，姐姐没有错，而他，也没有错。错的是时间，我不该比姐姐晚生八年。
( J. R! G( d7 W) Y7 K秋风起，黄叶生。后花园里草木萧萧，只剩一池残荷，断茎残梗，每夜里承接着泠泠秋月。. ] u& `" d( }) `
我每夜总是早早入睡，有雨的夜晚更要将窗子紧闭，不去听那打在残荷上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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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7 V* [# Y! j0 L这一日姐夫上朝归来，要丫鬟唤我到大堂去。我听丫鬟说姐夫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一颗心不由得悬起来，顾不得耍脾气，急急去了。在堂前正遇上姐姐，她亦是一脸惶急之色。想到我们姐妹俩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着急，我的心头不由得蓬出一团暖意。% P- n) y1 J* y" `, _) }! o
进得大堂，只见姐夫眉头紧锁，满脸忧色。“姐夫！”我忍不住轻唤一声。姐夫这才注意到我们，脸上忧喜参半。% K4 u0 ?3 V n- i4 Q
“我要离开家一段时间。”待得我们坐定后，姐夫宣布：“北国犯边，我已被朝廷任命为宣抚使，明日即启程赴边。”
, \4 `/ }, t5 o/ h% V% n“不！”姐姐惊叫一声，“战事难料，等你到了边关，边关只怕已落入敌手！这样危险的差事，怎会落到你的头上？定是那岳太师的诡计……”8 z8 O3 `6 F0 i! }1 I1 S( |- {
姐夫疲惫地一笑：“是我主动请缨的。国家危急，士大夫自当挺身而出。况且我这次去，也有另一个原因……”
' I. Z h' c' S; [3 M2 j3 Q) J他摇摇头，似乎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俄顷，姐夫再次开言：“我这次离家，少说也要半年，把你们留在家里……”
2 U w Y) l5 Q- t$ x* @: q“姐夫！”我叫道：“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总是要跟着你的！”. d& M! m% A& D" r
姐夫身子一震，看向我的目光中隐隐透出悲伤：“真是孩子话！你们两个女子怎经得起一路风波？”见我欲要分辨，他又道：“皇上也不会允许我携家眷出行的。我若是携了你们上路，他便要疑我有勾结敌寇之心，或是畏难潜逃之意了。% v2 |* c$ T$ y2 u
我身上一冷。这就是君臣，这就是朝廷么？姐夫此去生死难卜，我与姐姐还要在京中充当人质……难怪姐夫心底的愿望，是挂冠而去、遍游天下。
8 U# v' n7 v5 W0 T! e% a* U姐夫仿佛看到了我心底的恐惧，温言道：“别担心。如今镇守边关的是威名远播的林定远老将军，各地兵马也在征集之中。此战北国必败，姐夫也一定能早日回来。”$ [6 g* e* i: u, |; f; s4 b
我深深看入他的眸中，他却眼神一黯，不肯与我对视。迟疑片刻，他继续道：“小绮，你要好好照顾姐姐，她的身子……”
, D/ n9 w0 T# O0 q我顺着姐夫的眼光看去，是姐姐微微凸起的小腹。我全身一震，无数情绪呼啸而来，脑中反复翻腾的只有一句话：“姐姐有了他的孩子！”
6 P* ^# {3 ?3 V2 o& {我本该恨的。然而，在这黑云压顶的时刻，面对着我这世上仅有的亲人，我，竟然恨不起来。 l o. i2 |3 I( t+ `'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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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0 B2 [6 N( s0 n' T A8 H没有姐夫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熬。姐姐腹中的孩子，成了我们姐妹俩最大的精神寄托。我们坐在一起，给那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小帽、小鞋小袜，猜想那孩子的模样，说说笑笑便消磨了一个下午。记忆中，我和姐姐还从没有这样亲近过。
% R q( r1 U( r7 n F3 m姐夫的家书不定期，有时十天半月才来一封，有时隔天就到了，有时却又一次来了两三封。信中所述，皆是一路风土人情，竟似他在游山玩水一般。姐夫的信自然是姐姐收着的，我常常趁姐姐睡下后偷出来，在夜里慢慢研读，待得次日再偷偷还回去。每到月上中天，辗转难眠之际，总忍不住揣想，若是没有战事、没有牵绊，姐夫就带着我一路玩赏风景，走遍南疆北塞，该是何等舒心乐事？于是，当晚的梦里，我便看见了一袭白衣信马由缰的姐夫，他偶一回头，眉眼含笑，为我指点路边风物……2 Y/ d* J3 C8 m0 h- @& U
姐夫行到边关之后，写信报过平安，家书便少了起来，且都只是寥寥几句。我们猜想他定是事务繁重，能够知道他平安，便也够了，还求些什么呢？- `6 f, C, s0 _0 u
这样等着盼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年。今年的年过得格外冷清，边关有战事，国库空虚，宫里取消了年夜百戏，但元宵灯会代表着皇家与民同乐的传统，是免不了的。0 p2 k' n- S2 h1 Z" ^0 {5 v
元宵节这天，刚过午时，盏盏彩灯便挂满了街道。一帮小丫头们按捺不住，虽是手脚不停地做事，眼睛都是往门外瞟着的。我见此情景，便吩咐府中早早开了晚膳，放这些小丫头们出去玩耍。
* @- q6 L3 | c% K1 k$ a姐姐本是最喜欢这些热闹的，但现在肚子已经大了，不便出门。我对那些热闹一向不热衷，也便只坐在家里与姐姐围炉闲话。
/ v8 {, [+ M" @. ~% ?7 X. P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我已经困了，便劝姐姐也早点歇息。姐姐却不肯睡，说是要听丫头们回来说说今晚的盛况。
4 M# m0 b, b l1 n" g7 X我失笑：“姐姐，那些小丫头们虽然答应只出去两个时辰，但哪儿会有那么听话的？你明日再听她们讲岂不是好？”2 i9 d6 Z4 k; ^8 d+ {7 v2 [
姐姐点点头。我们正要各自回房歇息，忽听得大门处叽喳个不停。我惊奇地挑高了眉头，这帮小丫头，今日怎么如此听话了？% _! E0 D! m7 c, C4 W! I
我唤了个说话伶俐的丫鬟进来，一问才知，今夜的元宵灯会不仅盛况不如往年，还限定了时间，再过半个时辰，京城就要宵禁，她们只好乖乖回来了。
! i: U1 g' {5 m9 T; U p2 f“不过，今年和往年大不一样呢！”小丫鬟眨动着灵动的大眼：“今年在宫墙上与民同乐的，不是皇上皇后，而是太子！我听大街上那些人说，皇上龙体欠安，只怕……”
" M! K7 S! G# T) f“少嚼舌头！”我打断她的话头，“这种话，听听也罢了，你若是敢在外面乱传，看我怎么治你！”
8 F$ v+ n+ N, D: j, |! b& e小丫鬟吐了个舌头，不敢吭声了。姐姐却忽然开了口，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那么，你们也见到太子妃了？”% i; D$ A/ j p/ g- H- x0 I9 R
“没有。”小丫鬟摇摇头，“和太子站在一起的是宁珊贵人。街上说……”她话一出口，又怕我骂，强自忍住，一双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煞是好笑。8 \- ~9 ?7 g+ ?; I" {" e
“说吧！”我笑道：“我们在府里关上门说说是可以的，可不要传到外面去。”
# o) t& l) X4 S: B小丫鬟得了命，眉开眼笑地开了口：“街上说，宁珊贵人性情温婉，太子妃刁蛮任性，太子从来就是喜欢宁珊贵人多一些。以往，太子看在岳太师面上，还让着太子妃三分，现在听说……”她压低了嗓子，看来就连这小丫头也知道话的轻重，“听说岳太师有勾结敌寇的嫌疑，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长不了啦！”
( m, r5 [9 i4 R4 q- V% g屋里的空气一瞬间仿佛凝成了冰。我嘱咐小丫头守住口风，挥手让她退下去。回过头，只见姐姐已经泪流满面。
7 F8 P# a. M' g“小绮！”姐姐忽然抱住我，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我的颈：“方家的大仇，终于有得报的一天了！”& X9 M$ J" P, p8 O* n* Z
0 H: ?" F- S1 S（六）
9 d! k" n0 I) J5 X$ i8 N开了春，路上积雪融化、泥泞难行。我到城外观音祠为姐姐祈了福，坐在轿里晃悠悠地回来。春风把轿上的风帘吹开，带来远山上草木的气息。
3 P. b2 r9 [0 C- ]姐夫近日的家书又频了起来，说的都是好消息。北国秋后犯边，本是借着夏秋之后马肥粮足之利，想要速战速决。然而林定远老将军坚韧勇决，硬是把战事拖了整整一冬。如今北国春荒已至，粮草断绝，林老将军才大举反攻，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如今战火虽未尽灭，但北国之败，已成定局。6 _4 c" V) a0 O9 }. ?7 v) p* |
我的唇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姐夫，姐夫就要回来了。然而，只要他一日在外，我就一日免不了为他担心。4 ]) b' D7 v) ]8 R
不知不觉地想着，轿子已到家院内落定。一只手为我挑开了轿帘，我低头迈出轿去，站定抬头，阳光忽然眩了我的眼，簌簌催下两行清泪。
4 `) X; F% O, Z$ s- s姐夫！我无声地唤着。那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的，正是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念着想着的姐夫！他黑了瘦了，但一双眼睛更加神采熠熠，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静潭，潭底却隐隐跳动着两团火苗。
) g: C" E& X9 c5 X0 M“姐夫！”我终于哑声唤了出来，热血一瞬间冲上头顶，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 @: r3 {8 r$ }2 \; F/ r意识最后模糊的刹那，我感觉到他扶住了我，在我耳边，温柔地唤我小绮。) w) K+ q/ @4 p% b*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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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时，只看见姐姐关切的脸。
3 C% e0 F% B3 Q. Y2 e“姐夫呢？”我坐起身，眼睛在屋内逡巡。
. Q5 w6 C9 j' o“进宫去了。”姐姐含笑答道。她自己行动不方便，忙吩咐丫鬟拿枕头来垫在我背后，又端来汤水喂我喝下。“刚才医生来看过，说你是惊喜过度，气血激荡，才会昏倒，歇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姐夫临走时，还特地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呢。”8 J8 O, A4 S2 v$ a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姐姐在“你姐夫”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喝了几口药汤，愈觉口中苦涩，推开丫鬟，随口道：“姐夫怎么走得这么急？”9 l V( h1 J! P$ O* E% E4 D
姐姐眼波流转，笑道：“不是你姐夫急，是太子急。你姐夫前脚进了门，皇使后脚就到了，说是太子要宣他午时晋见。你姐夫因为要等你回来见上一面，一直拖着不肯走，幸好你回来得还算早。”她顿一顿，又道：“找医生来又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你姐夫策马赶去，应该堪堪能赶上午时吧。”
# b( s/ R' {5 y* }+ Y7 d' _! h我听姐姐说完，听话地喝掉剩下的药汤，躺了下去：“姐姐，我头有点昏，想早点休息。”
& ]+ @( V+ m0 ^3 M& i“你好好睡上一觉吧，这些日子，你也太辛苦了。”姐姐含笑为我掖好被角，和丫鬟们一起退了出去，为我关好房门。
1 @1 l7 b4 I; K+ P我翻个身，泪水湿了枕头。危机已经过去，姐夫也回来了，但我的心结，仍然找不到解开的法子。: D+ p! u$ v/ j
- T7 ^. l9 A. z春更深了，后园花草烂漫，空气中漂浮着柔靡的香气。但姐夫每日里忙忙碌碌，竟是从未有时间停下来驻足欣赏。
) `; E1 d9 s) C; n: c朝野的气氛，在我们府上也能感受得到。一向冷清的府邸现在宾客盈门，来的都是女眷，因为姐夫从来不在府上会见官员。: u# T/ u( S& f
这一日，城东钱府的夫人，也就是金侯爷的千金，登门拜访姐姐。( Q# @7 z* V5 K0 n4 |
我记得我曾经和姐姐一起去拜访过她，当时她那副傲慢劲头我至今记忆犹新。然而，此刻的她却是一副刻意讨好的模样，所谓前倨后恭，莫过于此。! i0 D9 k g, M
姐姐在大堂上招呼钱夫人，我则陪伴在姐姐身边。钱夫人先问候了姐姐的身子，便将话题扯到了朝中动态上。姐姐含笑挡了回去：“我们女人家，每日里坐在家里做做女红针线，哪里会知道那些事情。别说他从不跟我说这些，就算跟我说，我也是没心思听的。”
# X. F) C- I& c# w( k# Z& H9 ~$ O9 \钱夫人干笑两声，把话题扯到我身上：“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妹妹。”$ k" P/ _8 `: u( |) i2 \: @# k f
姐姐含笑看我一眼：“小绮聪明伶俐，照顾我最是妥当。前段时间我家老爷不在家，这府里府外，多亏了小绮打理。” M! g3 m8 Q; x6 I. Z1 Y( u7 r
钱夫人听得姐姐话中尽是赞誉之意，打蛇随棒上，忙自接腔：“令妹聪明美丽，京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都说夫人和令妹是神仙中人，堪比娥皇女英……”! D( h. _" Q: P
姐姐霍然站起身，面沉如水：“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小绮，送客！”也不再看钱夫人一眼，径自走入内堂。& U. r6 \& ~0 R4 c0 r
钱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来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姐姐。我也不多言，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将钱夫人送出府去。
$ z+ v) o# s4 I+ J. L待得回到自己房中，我的泪水才肆无忌惮流下来。娥皇女英？谁要做娥皇女英？！让姐夫今晚在我房中明晚到姐姐房中？不可能！我爱一个男人，是要完完全全将他拥有，我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即使那个女人是我的姐姐！. h# m+ m# @! R3 M, B" m)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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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m3 l+ h5 x+ R$ j. g9 i4 j2 h# \随着姐姐的临产日期一天天临近，姐夫也一天天更加忙碌。每日里，他总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夜幕低垂时才回来，我与他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不过我白日里为了安排姐姐临产的事务而忙碌，日子过得也快。
/ N5 L# s1 D% e% Z* C/ {5 }% J四月的一个春日明媚的上午，我难得一刻闲暇，散了长发，穿了便服，在书房翻阅诗集。家人匆匆来报，门口有一个年轻人，自称来自边关，要见姐夫。
! N4 X9 k7 V( z( [+ \我合上诗集，想了一会。姐夫不在，家中都是女眷，要回绝自然容易。但这年轻人来自边关，只怕是姐夫的朋友，还是不能怠慢。没奈何，只得抛了诗集，要家人将客人迎入堂前。
% ?- T D" b) j' q `我匆匆梳妆完毕，赶到堂上，却只见奉客的清茶，看不到人影。难道那人等不及，竟走掉了么？我心中不悦，我不过耽搁了一刻，那人的性子也忒急了些。
0 o7 a; A& }1 [5 r" ^身后忽然听得一声响亮的呼哨，我骇了一跳，回过头，看见一个戎装打扮的年轻人，正抱臂靠在门上，一双眼睛灼灼逼人，眨也不眨地看在我的脸上。
, ~) I& g, S6 Q9 w& i4 u, e: f% m5 E: T. I那样灼人的目光，即使是远远的注视，也让我有了被侵犯的感觉。我心中怒意暗生，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便是边关来的客人了？请上座。”1 x; t* `) {6 @* x; o7 E& h1 o) \4 B- j# V
那年轻人宽肩长腿，几步便跨到我面前，大咧咧行个礼：“姑娘便是王大哥的妻妹么？早就听王大哥提起，今日终于有缘得见。”
1 g: Y7 i! Y* C& w6 I3 M; \王大哥？我一呆，想不到有人会如此称呼姐夫，仔细咀嚼这三个字，心中漾起一缕别样的柔情。我嘴角微弯，还了一礼，请他上座。! c6 Q; l& `4 t; |. ^# A
那年轻人性子爽直，不待我问，早把自己的身家来历报得一清二楚。原来他名叫林立翔，是林定远将军的幼子，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从军。近日边关告捷，皇上龙颜大悦，重赏之下，还要在京城为林家修建宅第，赏赐林家合族。如今边关战事将熄，林老将军便派林立翔回来操办此事。
8 O2 ~* G" g V7 {林立翔一席话说毕，笑嘻嘻地望着我：“眼下我初到京城，无处容身。以前王大哥常说要邀我到家中做客，如今我自己送上门来了，怎样？姑娘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v6 V1 [6 |( W! z3 V; |$ | ]
不知怎的，我极不喜欢他脸上的嘻笑之色。低眉一笑，我含含混混说道：“家中都是姐夫作主，待他回家后再安排吧。林公子一路辛苦了，且在这里小坐，随便吃些点心。我还有些俗务，却是不能陪公子闲话了。”心下却早打定主意，待得姐夫回来，便以姐姐不日将要生产，家中不宜留客的理由，将这位林公子送走。
! L. ^% s$ n. R4 m2 t2 |: h林立翔伸个懒腰，眨眨眼睛：“这一路一点也不累！你要我在堂上坐着不动，倒要憋死我了。刚才我已在前院逛了一圈，记得以前在边关和王大哥闲聊，说是府上后花园甚美，姑娘可否带我去逛逛。”他也不待我答应，跳起身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竟似要马上跟我去后园一般。9 u8 M4 C) l b' A
我的脸冷下来：“后院为女眷所居，林公子去多有不便。公子若觉得气闷，可以在这堂上来回散步，散个十遍八遍，时间也就过去了。”+ A- n2 @, A0 x
林立翔万万没想到我会一口回绝，呆呆立在原地，脸上俱是茫然之色。
' Q2 ?7 P$ b5 K* K" P4 ^忽听得一声清朗的大笑，姐夫快步走进来，亲热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小翔！两个月不见，愈发清挺了！”5 z" Y$ c5 S% e8 V6 {9 Z
林立翔眼睛一亮，抱住姐夫大笑道：“王大哥！可想死小弟了。咦，你怎知我今日来？”
" f. Y% ~. z2 k: _4 o姐夫与林立翔并肩坐下，含笑道：“你刚到官驿，便有人禀报了太子。我当时正在和太子议事，料得你定会找我，便匆匆结束议题，赶了回来。”" R6 I# ]% n, e- ]) S6 ~2 L( B$ R+ g
林立翔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王大哥，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请这位姑娘带我到你家后花园走走，但她说不大方便……”
0 m1 @+ h8 h: U& }0 T+ l& |* }" @姐夫微微一愕，看我一眼，若有所悟，笑道：“你我兄弟相称，有什么不方便的？来，小绮，我们三个一起去后园走走。现在应该是百花盛开，但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看了。”* `4 Z+ D, C( {6 [
他那话的末尾带了一点软软的恳求，让我无法拒绝。我点一点头，姐夫脸上便露出欢畅之意。我看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神采飞扬，忽然觉得，只为了他这一笑，就算让我陪着这个林立翔坐上一天，也是值得的。# [/ G; T( c% V
5 E* ?$ m2 J) g( A& o. f6 N3 g后园里果然已是繁花似锦。姐夫携着林立翔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静静看着姐夫，心中说不出的舒畅。今日，有姐夫走在这花树扶疏之间，这满园的花草，忽然又似好看了许多。6 D* T8 ~; ^+ r9 ]7 h
行至荷塘，只见满塘新荷已露头角。我心中一动，又一痛，看向姐夫，他也正在看我，我们眼光一触，又各自移了开去。
6 W* H3 b7 b5 ?我们拾阶而上，待走进凉亭，却见里面已经有人，却是姐姐带着几个丫鬟正在赏玩风景。姐姐见到我们上来，嫣然一笑，道：“瑞恩，这是哪里来的客人？怎不给我介绍？”
/ ^2 K! L" {( o8 F& f; [我们在亭中坐下，姐姐听姐夫介绍完毕，掩口笑道：“原来是林将军的公子，真是将门虎子，英姿勃发。林公子以后便长住京城了么？定要在府下多盘桓些日子，让瑞恩尽尽地主之谊。”: t$ d# c H0 {" f: t4 ?$ M
我心中不悦，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但林立翔倒是个聪明人，见到姐姐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扰。他恭恭敬敬一拱手，笑道：“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看府上事务繁忙，我若在此住下，只恐凡事多有不便。好在我就住在官驿，来往方便，以后自当多来探望大哥大嫂。”姐姐听罢，微微一笑，也不多话。
8 q2 P) e/ q/ O: e# J当晚，姐夫留林立翔在府上用膳，与他喝酒聊天，兴致极高。姐姐早早辞席回房，我却贪看姐夫逸兴横飞的样子，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2 V K" k; K, r7 ~0 N( V到二更时分，他们的兴致才尽。姐夫吩咐家人准备小轿，林立翔却大笑推辞，只要了一盏灯笼，拎着它晃悠悠走出小巷。3 p/ @" ?! Y3 S4 c$ N2 K
我跟姐夫站在大门口看他走远，刚刚进得门来，却听见身后林立翔的呼喊，以及他杂沓的脚步声。
$ T/ T& b$ u+ z“姑娘，姑娘！”他奔到我们面前站定，脸上酒意醺然，一双眼睛热烈地看着我，“再过几日，我邀你到郊外踏青，可好？”2 m, t X! r0 }" b* g
我本能地后退几步，冷冷道：“我每日里事务繁多，哪里走得开？公子还是另约他人吧？”
% s, N4 A ^ I# V. d, V4 M' a“怎么走不开了？”耳边传来姐夫的轻笑。我侧过头，愕然看着他，只见他唇角轻扬，对林立翔说道：“你在京城闲来无事，平日里多过来，带小绮出去看看玩玩……”
: _3 g, m* J0 `2 G0 y我再也听不下去，狠狠一咬嘴唇，扭身奔进家中。静夜凉风，却偏偏把姐夫他们的谈话送到我的耳边。只听得林立翔困惑的声音：“小绮姑娘似乎很讨厌我，难道是我刚与她见面时得罪了她么……”姐夫却若有深意地答道：“小绮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你以后千万不要欺负了她……”3 S: G- I, t4 B. M1 G9 _
& y' a, T+ m) X4 T; Y6 x我要逃开这令我心烦的谈话，提着裙子一路跑到后园，才停下来微微喘气。抬起头来，不禁呆住，眼前月光如水，静静照着满池新荷，象似了那一夜的光景。
. o9 U. }) U0 g+ I# b不知看了多久，我脚下出现了一个颀长的影子。姐夫在身后微微一叹：“小绮，你这又是何苦？”
$ z1 m) K6 }0 u* Y1 e我满心怨恨，转过身，正好对上姐夫幽黑的眼睛，不觉一震。他的一双眼睛暗若子夜的天空，脸上的神色，和着苍白的月光，竟然透出些微的凄凉。我心中一酸，本来想说些什么都忘记了，一颗心空空荡荡，只得任泪水滚滚而落。
- n% Q+ u$ E+ I' I3 I他伸出手，轻轻为我拭去泪水，叹道：“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
8 }: ^9 O3 u. [0 @- A% ~我再也忍耐不住，掩面哭道：“若是真不要小绮委屈，就把小绮留在身边，永远……永远不要让小绮离开……”我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在春夜的寒气中瑟瑟发抖。
, T+ _, o- q$ ~3 A% @忽然全身一暖，我被紧紧拥入他的怀抱。我伸出手臂，也用力环住了他的腰，只希望把自己揉小再揉小，一直揉到他的胸怀里去。我听见他轻不可闻却无比满足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他冰冷而灼热的唇，从我的额角迤逦而下，终于温柔地，却也决然地，吮住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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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将尽，蔷薇渐残。我觉得可惜，趁午后空闲，在蔷薇花架前摆了书案，想用我拙劣的丹青之笔，留住这一场花事。
9 x' g( I5 C3 f; f& S/ D一幅已毕，我放下笔左看右看，心中颇为自得。忽然间听得一声轻笑，我不回头，脸却红了。0 R4 U5 s, x% @* B- a9 ^* S1 L# |
姐夫信步走到我身边，拿起画幅，端详片刻，笑道：“不错！小绮，这些日子辛苦了你，这诗文书画却没有放下，也是难得了。”8 y& u% K8 Z0 ~/ y# O$ L7 @+ |/ f
我一噘嘴，嗔道：“什么叫“没有放下”？你既是不肯说我画得比以前好，那就是含蓄的批评了……你的评语，我还有不清楚的？”
3 U1 _) ~% K! f+ T5 j( G* R% a姐夫展颜一笑。我自小学诗作画，总是要将作品拿去给他品评，他若是说不好，我定然大哭。久而久之，他便学会这一套虚与委蛇的评语。0 o' v4 ~; ]/ Y9 }
姐夫拿起笔，在我的画上题上日期因由，忽然抬头一笑：“今天上午，小翔来找我，向我求你为妻。”
7 d) N6 z, k& l. |- U我扑哧一笑。林立翔来找过我多次，我总是巧妙地让他看到我有多忙，他只好怏怏而去。想起来，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也有其可爱之处。+ G% |2 P# I5 X( u" ~0 f+ p
抬眼却看见他含着深深笑意的眸。我故意板起脸，扁着嘴道：“那你呢？你答应了没有？”
/ a% O1 Q. ]$ g7 z' v y“你说呢？”姐夫的声音里也有了调侃的味道，低下头，自顾自写着字。) H5 n @" v' M6 o
我等了片刻，焦躁起来，跳过去抢他的笔：“你快说啊，你让他死心没有？哼，你还不说……”4 B9 N4 |4 j$ w
“别闹别闹，”姐夫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他将笔举得高高，还要防止墨汁滴下来弄脏了画，另一只手却还要阻住我。4 V F( q* l0 y0 R6 k
“瑞恩！”是姐姐的声音。我与姐夫一瞬间都愣了愣，停止嘻闹，回头看去，姐姐高高昂着头，脸上冷若冰霜，快步向我们走过来。0 t% M/ c0 Z$ i8 u. o
我心虚地低了头，罪孽感自心底密密生长起来。姐夫却忙迎上去扶住姐姐，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v) k! _1 A! B: R" e d( ]
姐姐坐定后，甩开姐夫的搀扶，她没有看我，只是冷冷看着姐夫：“听说，岳太师勾结贼寇的嫌疑，是你为他洗清的？”
* Z" h6 k6 J7 i1 M姐夫浓黑的长眉微微一皱：“若芸，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4 L; d/ u) |4 H0 f5 q( H“金大小姐刚刚来看过我，她从金侯爷那里得来的消息，能有假么？”姐姐一双眼睛咄咄逼人，“王瑞恩，想不到你口口声声要为方家报仇，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H+ C: k9 c% U
姐夫叹口气，道：“岳太师侵吞军费、毁坏边防之事，都是我一手查出来的，这些罪名已经足以让他抄家流放。如今岳府已被朝廷监控，待得边关战事完全平息，林老将军班师回朝之日，便是指认岳太师罪证之时。”& k- U4 D. M3 x1 [. R" E; g
姐姐一拍桌子，怒气横生：“仅仅抄家流放怎能解得了我心头大恨！我爹爹是死在那岳老儿手上的，我也要看着他死去才行！”8 R2 f5 h1 L( |, z G# j
“为了要他死，就不惜作出诬陷捏造之类卑鄙的事情么？！”姐夫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怒气如暗流般潜藏在他的声音里。% I+ E0 s/ u6 X2 V8 G
姐姐反而安静下来：“不，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袖手旁观就行了……”
0 x& h7 L8 o0 V“袖手旁观？你不如说是为虎作伥！”一言既出，姐夫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言辞过于尖刻，放缓了语气：“金侯爷无非想利用这个机会剪除异己，他想要的，不只是岳太师的一条命。勾结贼寇是何等重大的罪名？若是坐实，岳太师的门生都要遭殃。牵扯之广，非你所能想象……”
( j* @" R4 \) C% {0 U: s“你管那些人作甚？”姐姐不耐烦地打断了姐夫的话：“那些人只懂得溜须拍马，一向对你也只是排挤，让他们受点罪也好。”
( o( O7 @ S# y4 E* k) E姐夫气极语塞。死一般的寂静充塞在这春日的午后。: n, |, \% Q( \+ w# W+ b
我看看姐姐，再看看姐夫，终于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嗫嚅着开了口：“姐姐，姐夫不肯有违君子之道……”7 C/ H& j7 m2 [4 r
“正是！”姐夫忽然急促地说起来，“这些年来，我与岳太师作对，固然是为了你、为了给方家报仇，但扪心自问，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朝廷除去一个巨蠹。若是除去一个岳太师，却牵连无数无辜的人，这一切努力，还有什么价值……” w' D" |: x1 u
姐姐没有说话，刀锋一样的眼神却在我和姐夫脸上扫来扫去，冷笑一声：“好啊，你们两个居然一唱一和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近了？”
( |& U- U2 h8 {7 |% [+ g我身上一冷，看向姐夫，姐夫脸色苍白，紧抿的唇却隐隐透出一股傲然与决然。我心中有了依靠，低了头，却不肯再说一句话。
6 V, ]7 p. e3 D: P姐姐似乎也无话可说了。沉默良久，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身欲走。我上前扶她，她却一把将我推开。我只好站住，看她一步步行去。- t+ s' C1 \* F' S. |+ c1 N% ]: A
姐姐忽然身子一晃，身子往下倒去。我惊叫一声，姐夫疾风般抢上前去，堪堪扶住姐姐。我扑过去，只见姐姐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双眼无神，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我带着哭腔喊起来：“快来人啊！夫人不好了！”" f( Q9 r; ] Y
! Y0 Y* H% V- A2 K
（九）8 h- w, v6 J. P3 Q6 A/ k$ l
姐姐的阵痛在掌灯时分终于止住。大夫仔细给姐姐作了诊断，说是胎气已动，只怕夜里就要分娩。好在我早已经作了准备，现在不过是比预定时间提前一点。请稳婆、烧滚水、草木灰……不出一个时辰，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P) m7 V3 I, y2 x6 t9 c0 F
到了半夜时分，姐姐果然阵痛起来，稳婆把我和姐夫关在门外，我们只能听着姐姐在房内一声声摧心裂肺的嘶喊。虽然知道女子分娩总有痛苦，但那嘶喊声仿佛在撕扯着我的灵魂，我的身体簌簌发抖起来，姐夫无言地抱住我，我俯耳在他胸前，只听得他一颗心急促地跳动，似是要跳出径自跳出胸口来。' k- i5 Y" X+ R' J5 N: v: r+ C
捱得天明，姐姐的嘶喊声小了下去，却没有听到响亮的婴啼。我和姐夫惊疑相对，各自心里都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却是不敢说出来。
% R/ S |. a/ l) [# v: I" F门开了，稳婆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我和姐夫急忙迎上去，却嗫嗫地不知如何开口询问。稳婆看着我们，长叹了一口气：“没生下来。”+ L/ v6 M" F3 G0 Y! D
“什么？”姐夫声音颤抖。& F% i4 Y+ s, T6 \5 j# D
稳婆倦道：“夫人安好，孩子也还在肚子里，只是没有生下来。现在夫人体力已经耗尽，要多进些补品……”
: N, Y d4 m% _) a% }0 }5 P我如梦初醒，忙唤丫鬟把早就准备好的参汤送进去，再听那稳婆唠叨：“……我行业三十年，这是第二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次遇到的是个还俗的尼姑，和夫人年纪差不多，唉，女人二十七岁才生头胎，是要吃点苦的……”8 Z3 g' m: K7 H3 ^# Z5 N5 Q
稳婆歇息去了。我和姐夫进房去看姐姐。姐姐安静地躺着，秀目紧闭，脸色蜡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上。听得我们一迭声地唤她，她勉强睁开眼睛，却是倦极，很快便又合上。丫鬟端了参汤要喂她喝下，她却不理不睬。
6 G0 e: u$ s( m“我来吧。”姐夫小心翼翼将姐姐半靠在床头，端过参汤，柔声唤她。姐姐睁了眼，见是姐夫，空茫的眼中泛起了一点神采，听话地一小口一小口，把参汤喝了下去。" I' H' j2 V1 y
姐夫轻轻将姐姐放下，给她盖好被子，静静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直到确认姐姐睡着后，他才与我轻轻退出房间。
~ ]1 U* i( h( B6 O- l“去睡睡吧。”他怜惜地看着我，“你也憔悴了不少。”$ _9 y9 s6 Z) G+ Y
3 k" F/ p- d' I姐姐在当日下午再次阵痛，一直折腾到深夜，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良久，稳婆走出房门，长叹一声：“没生出来。”+ U; \7 p% z0 i7 U) |7 q
姐夫颤声道：“如果……如果不行的话，不要理会小孩了，能保大人平安就行……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 W5 i! l: y# ?1 p“老爷，”稳婆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肤掩住了她的神情，使得她总是一副漠然的模样，“老婆子已经尽力了，再往下的事情，就要看神灵保佑了。唉，老爷还是去求求观音大士保佑吧……”
3 b. ^$ `0 R3 a丫鬟走出房来，带着一脸的汗，惶然说夫人请老爷和绮小姐进去。1 `/ b; U, i# v4 m8 v2 \; R*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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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了所有丫鬟，房内只剩下我们三个。姐夫又喂了姐姐一碗参汤，姐姐将头靠在姐夫手臂上，微微喘气。良久，她睁开眼，仿佛是参汤发挥了效用，她的眼中又焕出了神采。
2 [4 A z0 x( t5 N眼光无神地在我和姐夫脸上逡巡，姐姐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握住我的手，放在了姐夫的手上面。
; n$ w: |; `' ?7 V1 }& V' t% ]“我死了以后，你们就成亲吧……”她衰弱地说。8 h' n8 n5 q, L' [+ p" Y1 S A
“不！”我失声喊道，“姐姐，你不会，你不会……”7 M1 l0 @+ e) V( }1 K- Y5 v
“若芸，你不会死。”姐夫的声音干脆利落地响起，我含泪看向他，他面上神情坚毅之极，眼角却在微微跳动。
+ w: ], N2 t6 O* _! v姐姐唇边浮起一个惨澹的笑：“别说这些了……瑞恩，你出去，我要告诉小绮一些事情……”
8 |; U! |$ l( N( u姐夫无言看我一眼，起身退了出去。我泪眼迷蒙地看着姐姐，不知道姐姐要说些什么。! \# T! ]8 j2 b! ?
姐姐闭目养神，似是在积聚精力。良久，她睁开眼睛，哑声道：“小绮，对不起，我不肯做娥皇……” j! I" \/ `, x) a, Y5 g" R) x; D9 ]3 \
我心中轰然一响，无数情绪潮水般卷涌而来，令我无所适从，唯有痛哭失声：“我知道啊……”8 n8 ^& m X: W) F( ^* R0 {8 m
我知道啊，我也不肯做女英……我爱他，我只想要完完全全拥有他，不要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
5 |0 s) K: D1 {* L$ ^“那一夜，是我和他唯一的一次……”姐姐吐出轻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字句。
; D- f! B# H+ P- S5 w2 E我愕然，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姐姐说的，是荷花池边那一夜……
^. t f) u8 F/ E: I3 I姐姐闭了眼，断断续续说着：“我本看不上他……那年我十六岁，宫中遴选太子妃……我自小就想母仪天下……都说我与岳芊菁是最热门的人选……岳太师，他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胜出，竟然……我日思夜想为方家报仇，只是为了赎我自己的罪孽，是我的美貌和野心害了方家……”% q0 I4 o2 x4 d# Y% m
姐姐静了下来，微微喘气。我拭了泪，喂姐姐又喝了一碗参汤。+ }2 U" Y/ ] E5 A3 v6 `" K: P
姐姐歇息片刻，气力似乎恢复了些，继续自言自语下去：“他是我抓住的浮木，我只想找人为我报仇……洞房夜里我要他立下誓言……报了方家的仇，他才能碰我……我破了誓，因为我害怕你把他抢走……”
( z$ z) I7 z% |2 `6 `7 s6 K姐姐忽然睁开眼睛，我从未见到姐姐有这样凄凉的眼神：“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你长大了，又看见你那样地看着他……我嫉妒得要发疯，我想把你送走……那天晚上我看着你们两个，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他了……”5 B% o- B! ^5 o5 Q1 e
姐姐闭上眼，轻叹一口气：“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已爱上了他。”, R# O: [' h. t1 x0 D
姐姐不再说话，呼吸均匀绵长。我早已泪如泉涌，心中反反复复喊着：可怜的姐姐，可怜的我！2 n; u3 B2 F, F$ O* g8 G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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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在姐姐身边坐了多久，直到看见姐姐原本平静的脸上沁出层层汗珠，剧痛将她从梦中唤醒。
/ E. \, G) e6 l/ ?2 Q' y稳婆和丫鬟在我的呼唤下赶过来。“参汤！” 稳婆叫道，“再喝一碗参汤，长长力气！”7 U3 {* V$ R4 T& e2 m/ p; Q
丫鬟端来参汤，却被疼痛中的姐姐打翻在地。我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拿人参来！让姐姐含在口里！”, A* F# Q+ G- ]8 u) V: n6 A1 y
v/ T8 d0 N! Z3 E0 i（十一）
4 n+ k! R$ @8 F* _. y8 P% M) O- F忙乱纷沓中，我被稳婆赶到门外。夜浓如墨，夜风凛冽，我打个寒颤，四顾看去，却找不到我可以依靠的那个人。
# y1 p; w2 ^) ?# p+ J, C“姐夫呢？”我抓住一个家人问道。他指指书房方向，就又忙碌去了。
! }/ V0 u$ Y( |2 a- o* p书房内果然有灯光。我推开书房的门，不禁一怔，案上供了一尊观音大士的塑像，手持杨柳净瓶，慈眉善目。姐夫清瘦的背影，就那样孤伶伶地立在案前。8 |- }* B: L! x. M
听得门响，他回头看到是我，惨然一笑：“我本不信这些的，到如今，也不得不信了……”他的侧脸在烛光里，竟是如此清瞿。. S6 W- L4 @. s
我眼眶一热，合上门，走过去，在姐夫身边跪了下来，合上双眼，全心全意地祈祷：) @( O2 T. x f9 ?& a. w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海观音菩萨呵，我曾向您为姐姐祈福，求您保佑我姐姐……”/ Q( n b2 K5 C$ ~' b- C$ C2 I
我一遍遍念着祷文，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啜泣起来：
7 i) b' v- D$ P3 w3 {5 x0 h- B% V“观音菩萨，求您救救我姐姐吧……我可怜的姐姐，她也是和我一样喜欢着姐夫……求您救救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给姐姐……”
1 n3 X+ @7 ^5 O; O4 E9 E姐夫沉默地将我拉到怀里。我将自己埋在他胸前放声痛哭……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我们都不能失去姐姐，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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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我霍然抬头，看见第一缕晨曦透过雕花木窗照了进来。
5 V5 _, `9 ~+ _' @9 r& z# J“老爷！绮小姐！”丫鬟在门外叫着，“夫人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通报完毕，又噔噔跑远了。
/ |9 m7 j( K, ?; g. F" i我缓缓将身子离开他的怀抱，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翻腾着狂喜和悲怆。我微微一笑，我明白，全明白。
6 |6 [3 P* }. K% [, {因为，我也要做同样的决定。
/ ]1 e% W& e2 G6 o( w: E- i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请允许我，留给彼此，一个小小的回忆。% F. n2 Q; E1 W/ _
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为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然后，将身子，重新投入到他的怀抱。% o5 g( a1 B( @
唇渴慕地在他的颈上徐徐摩挲，辗转来到了他的肩窝，曾经多少次梦想着要卧在那宽横的肩上，终是不能……在难以控制的颤栗中，唇用力吸吮着那一方温热，仿佛在吸吮我苍白人生中最后的一滴甘露……0 m8 i& X( s# R/ V, k4 v( I# L
轻轻喘息着，我推开同样喘息着的他，他的肩窝，已经绽放了一朵最艳丽的花，那就是我在他生命中留下的唯一印迹…… w* d+ P _$ [" ^; B5 A
即使只能绽放短短的一刻，也够了。1 ?6 }" k- L O6 c' z4 K6 x8 y5 Y
我将眼光从他身上缓缓移到地面。不敢抬头看他，只怕看一眼我就会打破自己刚才的誓言……我低声说：“你去答应了林家吧。”
7 }) Q5 r3 B0 S% d然后我缓缓向门口走去。门外有一个繁杂喧嚣的世界，在那里，我的姐姐和外甥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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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 J! e7 d& |. {( f这一年的夏季，荷花盛放的季节，我嫁给了林立翔。
+ G- H* x6 ?4 R1 ~! [3 {6 r5 j5 f婚后三日，新妇回门。我是作为姐夫的义妹而出嫁的，自然回到了姐夫家里。
' e. _) \ l3 v/ @4 T) a" c6 W晚饭后，去姐姐房里逗小外甥玩。他快满百天，已经会笑，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人眨也不眨，粉白手臂象似一段段莲藕。
: x9 ]5 M6 c6 u" \# P0 N/ Y) b玩了一会，小家伙乏了，闭上眼再也不理睬我们。姐姐也倦了，眼帘垂下来，我忙起身告辞。+ d- ~8 @) b C2 T" Q5 L8 [
独自在后园漫步，月光给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轻纱，增加了几分不真实的色彩。我仿佛回到了久远以前的一个梦中，循着记忆中的道路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荷塘前。$ e& D# j. ]5 v
月下静静坐着一个人。我踯躅一会，不知该不该走过去。这月下的相逢，比起白日里应酬应对时的会面，又是不同。( t! ~$ K S/ c# ~$ i
思忖再三，还是远远避了开去。在园里兜兜转转，再次回到池边，那人已不知去向。只余一朵洁白的荷花，在月下闪着盈盈的光泽。
! E1 l5 T* ?4 k' H我轻轻走过去，捡起那朵洁白的荷花。
V1 I, e- H4 {/ Q C无意识地抚摩着洁白的花瓣，忽然觉得上面有些凹凸，不是那么平滑。我抹下脸上胭脂，在花瓣上慢慢涂抹着。皎洁的月光下，两行小小的红字浮现在花瓣上，是他刚才用指甲刻上的吧。我一字一字，慢慢读出：
% e: [, w' `6 H4 P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7 s/ ]& N# U, x9 b# f(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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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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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st edited by susan on 2005-10-19 at 16:14 ]' l8 _$ `! f&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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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颜小舟 于 2006-7-22 14:53 编辑 ] | 
发表于 2004-11-14 11: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