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不仅学名中没有“丹丹”二字，甚至小名也不叫丹丹。可是每次写文章写到她，我都执着地称呼她丹丹。因为这是我一厢情愿给她起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同。金丹，一种很珍贵的灵药，帮助唐僧救活了乌鸡国国王，所以在去医院探望刚出生的她时，我就用不容辩驳的口气对她外婆说：“我要叫她金丹！”& D5 @# u4 A& G$ h& Y0 E* P
+ v' q+ C7 K, C丹丹是我的邻居小妹，我们差9岁，我从小看她长大，犹如她的外公外婆和她妈妈看我从小长大一样。我不是一个喜欢小孩的人，有时候看到不喜欢的小孩甚至会有欺负他的冲动。可是对于丹丹，我一直有一种“她是我同胞妹妹”的感觉，妈妈说那是因为从小看她长大的缘故。我觉得不是，对门有一个姓王的小男孩也是看他长大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觉得他的脸上有种让我讨厌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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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小时候甚至有朋友说她丑。确实丹丹的五官没有一处漂亮，可我就是喜欢她。从她还是婴儿开始。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这样认为。小小的她睡在阿姨身边，我脱口而出：“热水瓶啊！”妈妈给了我一个“毛利子”，说，你出生的时候比她还小还轻，就是一个水壶！我觉得水壶和热水瓶感情很好，所以我和丹丹的感情也一定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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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这样，丹丹刚出生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个9岁的小屁孩，有时候跑着跑着会冷不防摔一跤。我视抱丹丹为最大的乐趣。丹丹很重，我很矮，我抱着她，小脸贴小脸，她背后的衣服被我抱着她的手推得乱七八糟，磕背擦皮的，想想指不定多难受，可奇妙的是她从来不哭不叫，笑着脸随便我抱，随便我拙劣地爱抚和拥抱，她甚至连扭动身躯表达一下难受都没有，胖胖的小脸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一双小小的眼睛盛满快乐，肥肥的小手摸着我的头发，我亲她，她也亲我，每每这时候，大人就在后面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的拥抱是一种痛苦，一幅滑稽的画面，我们竟然乐在其中。0 C) E/ J' x0 V b2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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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上的托儿所就是我曾上过的托儿所，在我小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那天放学铃一响我就拎起早已整理好的书包，冲过刚刚把“下课”二字吐出口的老师，飞出门，狂奔向托儿所。1 X- H2 K$ y& W2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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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抬头看到我，原本在一群孩子中不起眼的她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笑容被激动死死挤在脸上，小手兴奋地摇晃舞动，小脚拼命蹬地，小小的身体使了吃奶的劲往门口扑。我是这个孩子这样欢喜的人，怎叫我不更欢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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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l- m$ g! {( ?8 G) U考初中的时候，爸爸向丹丹妈妈借了一个水壶让我带进考场。丹丹见状大哭，那是她最心爱的水壶。她妈妈说，这是借给阿欢姐姐的，姐姐要考试的。于是丹丹把水壶亲自送到我手上，甜甜的笑容里还沾着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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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初中，她念幼儿园，我考高中，她开始了小学生涯。我弹钢琴，她妈妈也逼她学，于是常常听到阿姨的呵斥声和丹丹的哭泣。学琴对小孩子是很残酷的，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坐在硬硬的凳子上敲击冷冷的键盘重复着那些单调的音符。热爱钢琴，于我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所以那时候看到丹丹因为忍受不了考级而冲着她妈妈大吼“我不要弹琴”的时候我的心里很难过，我觉得丹丹很可怜。丹丹开始弹琴的时候还很小，小得脚都够不着地只能在钢琴下面踩着一个小凳子。我也一样，我记得第一个踩的小凳子有着天蓝的花纹和大花猫的脸，后来这个凳子被我踩坏了，我一边踩一边撕钢琴书，我痛恨这一成不变的姿势。所以丹丹哭的时候，我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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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丹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那时候我特地为丹丹写了一篇文章。其实他们早就离婚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对孩子陈述这个事实，阿姨想了一个办法，周末带丹丹痛痛快快出去玩，在快乐中告诉她，就可以降低伤害。丹丹兴奋地对我说阿欢姐姐妈妈礼拜天带我去游乐场，还说吃肯德鸡，你也一起去吧。我摇摇头，丹丹飞扬的神采就黯淡下来。我的心，也黯淡下来。5 O' f" z; k8 V y: T5 g$ \
) V, i# \1 M5 j那天丹丹还是哭了，摩天轮、肯德鸡替代不了一个健康的家庭。尽管阿姨一再告诉她爸爸妈妈对她的爱不会变——这些是离婚后的父母对孩子说的老土话了，到底是安慰孩子，还是欺骗自己，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眼泪还是从丹丹的眼睛里面一滴滴、一串串涌出来，肯德鸡渗透了咸咸的苦涩。* a. `; {, O9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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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一个残缺的家庭，丹丹还是长大了。初二的她身高170cm，细细的很苗条，五官虽然依然不漂亮可是很有味道，丹丹还是和小时候那样爱笑，干净的，天真的，眼角有时居然会飘来一丝妩媚，柔柔的样子。有男孩子特地跑到她班级门口想认识她，搭乘校车的时候会有男生过来说“嗨，美女”，我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还和以前那样健全，从我大学以后，我看到的只是她单薄而疏离的背影，女孩子长大了，心就远了。' n! J2 {& ?+ N+ D. o' {; g- \& ]
' y0 `* }6 x4 D: p! r* Q大三结束的时候我搬回了家，我们又渐渐热络起来。那一年丹丹钢琴考十级，我看着她细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跌跌撞撞地跑只是为了达到那光速一样的速度，好像看到一只初生小鹿撑着稚嫩的腿挣扎着站起来一样。我知道她肯定过不了，不是她的责任，因为拔苗助长错的是农民。那两个月，我在她的琴声中醒来，在琴声中睡去，肖邦在我梦中夜夜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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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妈妈终于从前夫那里得到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外加一个阁楼，五十几个平方，娘俩应该安置得很不错了。丹丹爸爸就住在他们前面的楼里，他交了一个善良的女朋友，常常带着丹丹买很多好东西，甚至买过一双价值一千多块的阿迪达斯。可是他和前妻的恩怨没有因为离婚而消除，依然吵架，一个不高兴就不给抚养费。这个时候，前妻就逼着丹丹去要，丹丹不肯，于是一个挨打，一个在打中哀叹自己的命不好。丹丹成为他们他之间斗争的武器。丹丹很少对我说这些，可是有一次在我家玩电脑，玩着玩着竟然掉下了眼泪，在碎成水花的眼泪里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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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时候爱比恨更残忍。 s" N5 r* N* r7 G"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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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现在已经比我高很多，我没有办法再把她看作一个小孩子。她依然爱笑，说话依然奶声奶气，哭起来却比小时候文雅多了。学摄像的时候丹丹是我敬业的模特儿，我觉得我拍出来的丹丹比任何人拍得都好看。其中有一张，长长的没有尽头的林荫道上，女孩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孤单的背影总能揪起我心中的寂寞。那个沐浴着树荫沉默行走的女孩子，是我童年如此温暖而凄凉的记忆。 |
发表于 2008-7-25 22: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