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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看着墙上的镜子，镜子里有一个长发的女人，女人的眼角和嘴角都有细细的皱纹，皮肤微微松弛，但这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那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唱片封套上电影电视上杂志广告上的脸，精致的五官在岁月的冲刷下依旧容颜不改。阳光透过玻璃窗仍然是那样夺目强烈地涌进她的视野。那一刻的光辉几乎让她失明了。
2 T- h3 y, E) y' r$ h' Z2 {: m之后，那个熟悉的身影逐渐在灿烂的光线中轮廓鲜明。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阳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模糊地意识到他在努力地微笑。
! M1 x. N2 {3 }* w+ V* U, G2 t然后他开口了。他说：“嗨，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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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绮没有想到一个曾经当过影帝的大导演的房间居然如此简陋。
: p L2 E/ U7 J+ j9 }5 @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方方正正一块照在她脸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在脸上游走，就好象某种视线，顺着眼睛，鼻子，一直到下巴，细细描绘着她的脸庞。那种温暖而又刺痛的气息环绕着他，久久不散。; @, U3 U' _0 L: }, B( [
她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只是那么一小会，短得让人连回头都来不及，她就想起了许许多多以前的事。奇怪的是，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只是场景在走马灯一样地不停变换，而主角，总是那样一个人，穿着颜色有一些滑稽的西装，微笑着，看着她，对她打招呼。
% M9 l- H1 a, \“嗨，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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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A0 B( N2 }她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的意思。9 _$ V- R* h) n$ z2 ?3 y
他从来都是这样说的，用那种带省略号的语气，就好象他还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从来没有。
4 Z* H! C2 T! O" ^/ u( ?她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他的每一件事情她都知道。她甚至知道他小时侯成长的那个孤儿院，又脏又小，年幼的孩子们挤在一个小小的气窗口看着外面的蓝天，看着蓝天里飞过的白鸽和风筝。那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修女们很凶地告诉他们，不许出去！如果走丢的话，就只有饿死在外面！没有人会再收留你们的！于是每个孩子都很害怕，因为几乎他们每个孩子都体验过饿得快死的感觉。所以他们只能在那里观望，观望这个未知的世界，直到他们有能力离开那里为止。3 E2 p+ X- _% q% m
她可以想象那个情景，想象他们站在窗前抬着头的小小的身体，想象他们流露出无限渴望和恐惧的眼神。所以她知道他有理由恨他的外公，有理由一辈子都不原谅这个导致他一生创伤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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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L8 _% V' ~& L' M" e2 o然而他没有恨到底，否则他不会离开。爱与恨交交错错，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他所有的情感与理智，那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脱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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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_5 ]5 p* a) l0 ^她看见他的床头放着自己的唱片。很久以前出的，当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的时候。于是遗忘已久的旋律又慢慢浮现在她的耳边，随着回忆，她轻轻地哼唱了起来。3 {5 ^5 {( E: D9 V
v8 W% i& B( w* u8 s7 k“解不了的魔法，停不了的吻。0 z Z/ ^7 s0 E7 J+ w: a1 k8 i9 f
醒不了的梦，不会消失的巫术。% m! X c' U# x
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z& G7 u: d1 B J2 e
小鸟们唱着，听不懂的诗歌。
1 H( o6 _) z* l+ s+ k B: V长着翅膀也不能，在空中翱翔。) j; P7 p. W3 S# O4 ?6 }# H
独自一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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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湿了的翅膀，缠绕着的手指。 ; p$ t. P0 b1 t
融化了的身体，重迭着的心灵。6 i, B& l9 u, s/ h4 X$ v4 J
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M; f" t6 J! S+ F* W5 @! Q0 s
不要你的过去，只要你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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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妖精等待着的，我们两人的约定地点。
' n* m; V& ?2 q因此请带我离开。4 }% Y: H2 L) P; R6 g) @1 X2 e
为了忘却现实，为了停留在幻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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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S, g7 _5 l0 t: o“If we can see tomorrow，What of your p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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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B* a* }' m7 a她的声线在寂静的空气里变得朦胧和清凉，却又真实得让人凭空生出寒意。旋律回荡在房间的上空，夹杂着来回穿梭的阳光。这让她非常怀念起过去的日子，以及他们第一次在河边的碰面。那个时候的她，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却快乐，无忧无虑。* d+ d4 h+ S# P+ J5 G/ l$ u: j
于是她凭空生出了些许悲伤，仿佛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来支撑她的身心一样，她的手下意识地撑在了床板上。然后，在床角的一侧，无法引人注目的地方，她触到了些小小的痕迹。
1 U# I4 I+ I+ T6 L1 U( t. o N人为的刻痕。- P% V! ~; |" e: a0 r
她慢慢通过手指辩读着那些刻痕。
5 o( k; T5 |5 [9 w, l7 }8 i+ P先是他自己的名字，略微有点歪七八扭的刻痕。复杂的笔画让她很是辨认了一番。后面有一个很大很丑陋的差。刻痕凸凹不平，像是带着孩子气固执和倔强地想要跟什么摆脱开，却终于失败了。' k" o% _9 ^7 v; E- r8 s
再后面有两个字，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q, v8 D2 ~+ n) t% h5 a
“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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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孤独地躲在那又高又小的气窗下的孩子，眼光只能看向时空那一头的蓝天。孩子幼小的视线划过灰白惨淡的天空，划过晴天时的太阳，划过雨天时阴云，划过白昼的喧闹，划过夜晚的静谧。他的回忆里，只有背叛，抛弃，死亡，跟绝望。他的恨和爱，全部被消弭在这狭窄的气窗中。这本不是该属于他的人生。他所能保有的谅解和宽容，到最后，只是让他更加迷惘和怅然，只是平添他对生活的痛苦与失望。) x: [6 Q8 a- X: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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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却还那样微笑过。那么温柔和羞涩地说过，“嗨，若绮……”
5 l# l6 K8 S1 I0 Q s# B4 ?! M! T她的指尖微微发热。那个时候，她摸到了在最下面那浅浅的刻痕。浅得几乎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
4 n( O+ i0 J# M; s* ]$ x( s% H“If we can see tomorrow，What of your plan……？”
4 [# W& {8 O) b/ I# C$ t( C“若绮。”2 I6 c4 Q. T7 H% |) {
r* ^0 J2 Z$ G; E* a$ m6 O' s如果这也算一种追求的话。
; R* g3 R8 A( f/ S而她只能微微地笑：“嗨，王大哥……”2 f" ^# p9 p9 {2 m& K* o1 c1 t( }$ d
那漫长的时间里，在演艺圈多年的闯荡生活教给她要自我保护。冷静独立地思考。冷静独立地行动。冷静独立地选择。公司下的 “不许恋爱”的命令教会她一个人独自走开，在命运给她的最大范围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坚强。她必须保护自己，从身体到灵魂到情感。她不能付出太多。光鲜的外表遮住的不只是真实面目而已。她刻意地保持距离，制造距离。也许只是因为太害怕一切可能的伤害。6 @( `0 V. U& Z2 X1 F _
所以她只能说“嗨”。
0 c a# K s2 W- d所以她只能叫他“王大哥”。! T& \( C# b.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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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她说出那样带省略号的招呼。% F/ b7 ^$ I) Z" ^
在往后的好多日子里她会为此寻找无数的理由。也许只是我们有足够多的共同点。也许只是我们一样寂寞。也许只是我们一样要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也许只是我们一样要用扭曲了的方法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许……. J. X1 w5 C( P) u"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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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他的音箱，放入那张封面上有少女美好面容的CD。
6 r% s# t! M& Z, P( T; Y少女朦胧而清凉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起来，寂寞地，生硬地，钝痛地。
/ Y5 W+ P3 J, `7 K. r“解不了的魔法，停不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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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4 T9 w1 R, v! s1 O: o" Z) B& U$ B
小鸟们唱着，听不懂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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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无法到达的地方……”9 Y' E O! K6 j;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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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湿了的翅膀，缠绕着的手指。
% \) s: X# b8 e+ c# D融化了的身体，重迭着的心灵。
# R1 [: G6 C5 U4 Y o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 k. w3 k: ^4 P) V9 u1 p V不要你的过去，只要你的现在……”+ n+ v& f5 M. N: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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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妖精等待着的，我们两人的约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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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现实，为了停留在幻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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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we can see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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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可以看见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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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9 X j: N9 U( F7 r你会怎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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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坐在床上，看着照在地上的阳光。她想象那就是个男子的身影。色彩在夕阳般的温暖中切换的他的微笑和颜色有一些滑稽的西装。他可曾也像这样一个人坐着静静地发呆。她会想去了解他的思想吗？
5 l7 }# U$ |. \- J6 W+ ? Y5 q她坐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想象着男子站在阳光照耀下的空房间里，带着微笑看着她。
6 J9 u% g) n. C+ U1 g4 y% S然后她开口了。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在笨拙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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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r* d0 t$ i) Z- v- I+ J“嗨，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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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6 O0 n" P, v—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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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歌词选自CLAMP的《CLOVER》+ K+ T3 k8 d) Y+ d2 ~' D$ ]
c& m0 w3 P; X- u6 C) {, j[ 本帖最后由 紫醉金迷 于 2006-3-17 13:52 编辑 ] | 
发表于 2005-6-28 0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