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3 M1 o& K* w, F4 x! _- o% D《彼岸的幸福 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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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瀝瀝地下著雨。明明還是下午,卻已經黑了一大片。
) q3 `7 S$ c* }8 A0 i8 K e7 P 儘管沒有陽光射進來,但傾盤的雨聲還是吵聲了淺眠的男人。他舉起一隻臂膀,枕在額角,懶洋洋地瞄一下半開的窗戶。+ O& \2 b% A* `6 B9 k7 [/ f
今年的天氣,真是太過反常。往常四、五月就開始轉天,但今年的四月,陽光放晴的時候,連外套都用不著,下幾場雨,卻又需要在櫃裡拿出大衣了。
$ y1 b0 M9 r7 V" _; S! S 到穩定下來時,已經是狂風暴雨的七月天。4 t' p: i# I! h+ @6 l2 c# R1 S* F5 Y
像這幾天雨又是下個不停。, n( C& Q' N7 N# Z' d+ C
男人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雨境。從閣樓的窗望去,雨就像瀑布一樣傾斜下來。他看著雨珠一直從窗縫打進來,但他就是提不起勁起來整理,反而拿起薄毛子包裹住自己,阻隔肌膚與肌膚之間黏稠的不適感。
- L* M' v# J# ?4 z: M 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被打濕了也不要緊吧。男人這麼想著,把身體捲成一團,又有點昏昏欲睡。他疲憊地扇著眼皮,正考慮要不要再睡去,迪士尼的動畫歌卻突然唐突地響起。) h* a. I& W' S+ h6 Z
這是跟男人毫不搭調的,《獅子王》的主題曲。
5 v- s& v, h. ^3 w, W 在無選擇之下,男人掀起被子,露出穿著白背心,和印有間條花紋短褲的瘦削身體。踏在地面上的雙腿,白晢得近乎病態,有種彷彿一下就會折斷的感覺。: \5 q' n- q# A
男人慢條斯理的拿起手機,夾在肩膀與臉頰之間,在按下通話鍵之後,在洗手糟前放下一個水煲。
) U( s! ~4 O+ ?" Q# k* q$ k 「喂。」+ J( r* Z0 W! b9 R4 v$ n, c
「喂!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女友臨時說,要是今天不陪她吃飯,就……」) ]& o) b+ O, l( h
電話那頭呯瀝啪咧說了一大堆話,水也嘩拉嘩拉的留著,他其實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些什麼,不過還是隨意應答幾聲。
2 n( ~ V. R4 B R4 d 到注滿了,他把白開水放在爐上,點了火,才終於聽到對方說,3 H# T1 n3 n6 g' O3 ]0 Q
「那就謝謝你囉!今天的代班拜託了,我會告訴老闆的,謝了!」
; k& ` E7 j& P7 R0 T 電話喀地斷掉,而他還沒得來及說什麼。男人苦笑地放下電話,彎腰從床邊的塑膠袋裡拿出白麵包。
- m" I2 B; b8 @# i: {% y 反正就是代班吧,也沒有問題。男人咬下一口麵包,坐在床上吃起來,邊拿出一本詩集隨便翻著。才看了兩行,電話又響了。他不禁挑眉。
$ A: b' P j" T6 N$ Y, F5 [! t$ g 「你一會兒要回來嗎?」
! p3 p7 v/ T# V N' P- G9 h0 i 他奮力地嚼著嘴裡的白麵包,乾乾的真不好下嚥,到好不容易吃下去了,他才回答老闆的話。4 C& _. j7 j. J2 r7 S8 c7 `
「對,怎麼了嗎?」
8 M$ {" K! H4 y/ j% K; w 「沒有,只是確定一下……」那邊在輕聲嘆息「我不是說你的性格不好,不過你真的沒必要老是讓著他們,把人都慣壞了。」
b/ k" I! B/ D/ O& C3 M 「我沒關係啊,反正我無所謂。」他聳肩,笑了。
* I- r/ j; h( ^" g" [ q 自從離開那個家裡,他就開始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只要不要求,生活也不需太好,要活下去,也是很容易的。) T5 R6 y. g2 q; R) q
又咬了一口麵包。但口裡太乾的關係,一口麵包哽在那兒老吞不下去。
% C; @3 f, R8 z& _/ L 「可是你……」老闆還想說什麼,水也在此時燒開了。+ ^! D* V. X- f3 w8 T. |
「老闆,我不跟你說了。口渴了,一隻手不方便拿水……」他像解釋什麼似敷衍過去,匆匆掛掉電話。/ _5 X7 ^4 \' [
然後倒出還滾著的開水,輕吹兩口,才終於喝了下去。% B# x3 B0 K: B. f5 T
就像白麵包這麼又悶又乾,和著水,也是能夠吃下去的。; R% x& K4 x& \/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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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突然停了。" p5 N+ g% R( j
在換好衣服後踏出家門,男人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沒有下雨。他瞇起雙眼,深呼吸一下雨後特有的清爽空氣。明明是要去上班,竟還有點悠閒。
# z$ U! {% R+ b6 G 他現在於俱樂部工作。吃過晚飯後,店裡就開始準備,而早上六時打烊後,還要收拾才可以離開。這原本是兩個時段的工作量,事實上首班的,凌晨一時就可以下班。
# i" Q. N/ h0 H8 m! n6 |# b 但男人反正留在家裡無事可做,就乾脆把工作接下來。連平時休假的日子,也會像今天這樣,為臨時有約的同事代班。
. R+ J4 [4 x9 Y# z- Y 同事都笑他像牛,這麼勤力,又溫和。男人想,其實是人是牛,又有什麼分別呢?還不是這麼吃,這麼睡。還都不是為了活下去。
2 Y9 A# ^% h& L: ^0 h# x" n 可以的話,他寧願當一條牛。至少活下去不用理由,也不需要有意義。4 z9 i8 G( B. A% U) C
男人一邊脫衣服,換上店員的制服,白襯衣加上黑背心,還有金色的臂帶,一樣樣的,穿戴在身上。+ J4 |) e5 E) q! @5 B
人和牛的最大分別大概是,牛不需要把這麼多束縛穿在身上吧。不過既然這輩子做人了,也沒辦法。
8 c) @' m" j3 p5 ?% } 他來這家店裡工作,是老闆介紹的。/ a% U- K1 P; R" s% H( P. X
那天,他拿著小小的行里,踏出了他的避難所,剎時竟毫無去路。離開那個家裡,他又能去哪兒呢。( x, T6 J, }# }3 g
可是,既然都已經被人說了『毫無關係』,他要是再留著就實在太不要臉。雖然一開始,他就裡子面子都沒有,但畢竟,那孩子是需要他的。; b4 B, p4 P( c6 p
原來是他搞錯了。( Q; z) {+ P6 \% N$ f& Z, v( F
在他親耳聽到那孩子說,跟他只是『堂兄弟』的關係,而其餘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與其說是難過,或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絕望。
' {3 `* k9 W) L4 \3 x 好像連他的存在也被否定了。到底這些年來,他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的呢?
2 a- L) [- k5 [+ J! a3 S 換了制服,男人開始打掃地方。事實上這家店,本質上是牛郎俱樂部,不過店員區分得很清楚。
& w+ I) p R; G+ M6 ~ 他這種,是不賣的。客人也不敢亂來。- c4 p* _7 d# k. d- @+ C) J
其實,剛開始老闆要他來上班,他是頂抗拒。在拉拉扯扯下,他才支吾對老闆說,他怕人,像店員這種要跟人長時間接觸的工作,實在是應付不來。
6 p5 A8 O1 C; X) ]5 R 但老闆卻道──反正你睡街上,不也是放棄一切了嗎。既然連自己都放棄的人,還說什麼怕不怕的。8 u. x$ p$ t1 J+ o5 i
倒也是。他沒有立場拒絕,就答應下來,尤其老闆是拾了他的人。0 L1 Z% t& _( v& D) j4 [5 }
要是再留在那個家,他大概會崩潰。所以他帶著行里,幾乎是倉皇而逃。他拿著行里,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在馬路閃著紅燈的時候,曾打算跨出腳步,一了百了──原本他已經舉起腳了──但那孩子的臉卻倏然浮現。1 r: w$ n* Z8 P1 z& R- N
要是活下去的話,縱然不可能再見面,他總是可以抱著回憶,細細品嚐。
0 D1 u3 i$ j R7 K 那孩子是如何親吻他,他又是怎樣彆扭的不給對方說愛。他們是怎樣擁抱,曾經走過什麼地方,連吵架,都珍貴得令人想哭。
! W. \/ i* l% {. `4 T 只要可以抱著這些回憶活下去,也就夠了。
# f& ]( F- U+ l5 D# s: x$ x 於是他收回腳,又再繼續走下去。直至累了,也不知身在何處,連行里也在恍惚中掉了。他找了個角落,縮著睡覺。到他醒來,已是被老闆扶入店內。老闆為他找了住處,又給他工作。幸好行里丟了,但證件都還在身上。
- L" t" S: X) D 老闆對他的好,他是不解,也是無以為報。他想。而他可以做的,只有更賣力工作。: U( V' J: @" n6 R2 ~6 j0 B6 e) S% A
7 L2 O2 U, Y; S+ H' j* Z% G+ m ……雖然說,他想努力工作回報老闆,但店裡也沒什麼可做。
* D. M9 x c+ t1 o8 M% U* v: g 打掃什麼的,已有專人負責。他能做的,也只有送送飲料,還有在客人離開後收拾桌子。簡直就是空閒得過份。如果這麼簡單的工作也做不來,他也真是枉生為人了。: t6 e* |0 E9 d8 f
所以他工作時特別小心翼翼。像送飲料什麼的,他都會邊走邊垂著眼,凝視飲料沒有灑出來,直至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時,都一絲不荀。非要看到杯子完美地落在客人面前,才敢偷偷鬆口氣。5 m, i/ ?0 ?' ]: y$ d
要是說他還有什麼著緊的,就是別在店裡犯錯,給老闆丟臉。0 p b3 a7 I5 B
他輕輕地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沒有放出任何聲音。正準備悄悄退開,卻還是引來正在聊天的客人的注意,回頭朝他一笑。
4 K8 @ e6 R9 j2 U0 ~6 `( v+ j r 這個客人他見過幾次,本來是沒留意的,然而跟那雙深邃的眼睛接觸得多,也漸漸有了印象。7 Z+ q9 v2 g, G1 t/ H0 y
他尷尬地回以笑容,點頭示意後,就匆忙退下。7 \% Q. p; a8 Q# w; j/ i3 T
這家俱樂部除了女人之外,男客也不少,像剛才那位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多當紅的都下海了,甚至連老闆,聽說從前也是店裡的紅牌。
+ j/ y- U: \5 @" F) L- }! f) B 他並不是介意同性戀什麼的,但被人以狩獵般的視線注視,怎麼說也是有點不自在。( P. Z" z' m/ R# f& z
更何況,他本身並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被人如此打量,就會害怕,是否有什麼不足之處。
8 A* R3 p" c% [& t1 Q 他是害怕,再度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2 I% N" K& b% F/ P+ ]9 z4 Z% q
幾乎是逃走般折回吧位,男人找個角落,打算休息一下,反正也還未有什麼要做的。但他才剛倚在牆邊,一隻手卻突然踏在肩上,尤其認出西裝上的袖扣,差點沒跳起。& I; R0 Y! z6 t" T; [+ Y0 C/ |! j
「……老闆。」+ d: `( u8 ^/ D+ y" x& A! r/ z
他垂著頭恭敬地說,擔心被誤認為偷懶不做事。對方卻笑笑,像老朋友般攬著他的肩,把他往休息室推去。2 u! V* f9 F$ x) S1 P3 k! U
「休息一下吧,你還沒吃飯,是嗎?」; l: k6 G# `$ {8 l, y+ v- W: P
男人無奈地被推著走,差點想開口反駁,還未到休息時間。
& _/ J) }$ X; I+ h/ m7 G9 o 而且,明明他才是年紀較大的一個,怎麼老被人當小孩子看待。
: [- Z6 q+ u8 L7 V5 \+ i6 C6 | 兩人往裡頭的休息室走去。明明只是讓員工休息的地方,卻擺放大沙發,還有電視機,奢侈得讓人目瞪口呆。3 E! T* \0 f7 k. A& `" S2 t
他想著,比起自己那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家,真不知哪個比較可笑。
Y/ B/ X7 w& X/ A 老闆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悠閒地蹺起腿。而他則到儲物櫃,拿出早預備好的麵包,坐在距離兩三步遠的地方,慢慢吃起來。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老闆倏然按著他的手。
5 x5 F6 s F" [" X' O 嚇得他急急嚥下嘴裡的包,臨危正坐。! }! F: w: Y+ X2 l. B% A
可能老闆叫他進來,是有話想說。他竟然這麼笨,真在對方面前吃起麵包來。
- G7 q$ H& w( a' C0 M* C 「你每天……就是吃這種東西?」
6 C+ N9 Q$ {6 b, @2 X1 h 「有……有什麼關係嗎?麵包也是很好吃……」他看看手裡的麵包,有這麼差嗎?% l6 l; x8 L; u) M4 x. S2 X
其實他也是會怕人取笑的。在店裡吃的,通常都夾了什麼香腸,火腿,比起家裡的白麵包,是好吃多了。) K) J$ G* a- z n$ w
「我沒這麼虐待員工吧!我給你的薪水不夠就儘管說,不要這般糟蹋自己!」老闆忿忿地說。% R& r) r- G1 ~. J% C# A7 G
他眨眨眼,眼底有點濕了。
! u1 g4 w5 B A l& \* D& r, w 「老闆,你對我已經很好了……」他望著手上的麵包,輕輕說。9 Y# j1 y: P" [0 N& p
以前他從來沒打算要離開那個家。總是以為失去了,他就一定活不下去。 {$ v7 ~# Y) \5 |" |. |5 z* S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還有人群恐懼症。出了社會,就是不怕人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只要不用行乞,就值得高興了。
0 Y. q6 `+ k4 e- l% i* N 所以像現在,有地方住,還有工作養活自己,能夠自力更生,他是從來不敢想像的。而且還有待他這麼好的老闆,同事間也沒人會欺負他,嘲笑他。
5 t0 W, j V/ e. |& m; W 「真的,沒什麼好抱怨了……」他笑著,又咬了一口麵包。
2 A! A* n* _6 c& l R3 k! m, r 反正能吃飽,是麵包,或是其他東西,又有什麼關係嗎?: i$ b- W5 y/ j
要是他還敢要求什麼,才真在是太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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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打烊後,男人跟其餘幾個同事,一同收拾殘局。- K. l. S2 g; K) {* r8 x
反正就是整理桌椅,還有清洗杯子,都是些簡單的工作。然後確定過店裡都沒人後,才把門鎖上。他受老闆信任,加上又總是最晚一個離開的,所以配有一副鑰匙。7 s# A# F9 m+ i
今天也步行回去吧……他想。0 a5 F1 t5 c4 J& i' C5 @% u
縱管對生活沒什麼要求,他還是保留著一些興趣。像看書,還有欣賞風景。
# X/ y/ b" A2 u3 u2 l* x% ] 早上的風總是舒服的,還有淡淡的海水味。只要閉上眼,臉上就彷彿略過那孩子輕輕柔柔的吻。要是身體狀況許可,他下班都會選擇步行。$ N) V" V5 v* e
儘管走走停停,往往要花個把小時才回到住處,他還是覺得值得的。) S2 m" F: I( q/ ^/ Z% B( ^) a% {
回到家,他從衣袋裡淘出鑰匙,喀達開了門。
8 S9 k& h# E+ O 現在住的閣樓,是老闆借他的,每月象徵式的收點房租,也是他再三堅持下才答應。這裡雖小,但始終也是個家,他在這裡倒也住得舒服。
- d4 d l1 w- _8 R; c 所以工作了一整天,照理應該很累,但回到家裡,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 Z1 S8 A" A$ V 他坐在床緣,思考接下來應該做什麼。考慮一下肚子並不是那麼餓,才決定先洗澡再說。
- A3 S; }' @/ h0 Z 其實他的體質並不容易出汗,雖然是夏天,但整晚留在有溫度調節的室內,他身上根本沒有汗積或異味。
( c7 u* z' a z/ a* A 不過就跟吃飯一樣,每天洗澡也是習慣。畢竟身為人,就要考慮到對別人的影響,要是被人用奇異目光打量,先受不了的,還是他自己。$ M3 k$ s( r8 \* S5 w3 z
男人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他抬起眼晴,正好對上鏡子,他頓了一下,快速別開臉。 C/ U* \0 a W6 z: J+ u) k
倒影上的身體,連自己看到也覺得噁心。胸骨一條條的凸起在青白的肌膚上,真有點骨瘦如柴的感覺。難怪老闆覺得他營養不良。
! L, l! `! M, b. _6 b% q 但他也只是,沒有欲望去吃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 w9 s) x6 D' F+ x4 b5 t
他微嘆口氣,扭開水龍頭,任由冷水灑在身體。他閉起眼睛細聽水打下來的聲音,總算讓腦袋空白。但是在沙咧沙咧聲中,卻不調和地出現可愛的歌聲。
6 Y7 ]- w) u& z+ \; F0 o# y 好像是……《獅子王》吧。/ _ ~( o# Q% B& a# |" g
他猛然睜開眼睛。認出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男人快速地關掉水喉,在腰間披條毛巾就濕漉漉地離開浴室。他拿起電話,上面顯示著陌生的號碼。: B6 x. N3 q& h+ n1 j4 D( o. F
原本以為是老闆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電話,心想該不會是打錯吧。, H3 O% b8 \6 v0 j7 |' X! P
「請問是丁子栩先生嗎?」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
( `1 Q/ B" ~- F& v0 l e 「是,我就是。」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他還是回答了。0 b0 o) Z& I% u, K
水珠一直從頭髮滑下來,滲進眼中,他不適地用手抹掉……電話滲了水會不會壞掉呢。在等待的檔兒,他不禁胡思亂想。
, X# g/ R" y+ ^7 V9 R/ R; k: T 「我是代表丁永熒先生的律師,請問你認識他吧。」那頭說。) o O/ B K, W& `
這個名字出現得太過突然,讓男人還擦著眼睛的手僵在半空。腦海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從喉間自然反應地發出『嗯』的聲音。' X$ E) J9 [( a; Z6 S6 D1 }
以為他在回答的律師,繼續說道「由於丁永熒先生的雙親因故逝世,而他的親人又只餘下丁先生您一位,請問您願意成為他的監護人嗎?」* s$ n' |! f* l! m9 n
……那人說的是外星語言嗎……為什麼他明明聽到了,卻完全不明白……9 P' H% Q- l) w E8 c
不能消化對話的男人,只能默然拿著手機發呆,在對方再三催促後,男人終於能從喉間勉強發出聲音。, ^4 C6 c+ D1 N( }
「……我知道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c; a/ u2 V+ h# N9 T0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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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U. i1 Q$ m) A& G1 B 房裡只有空調發出的,那種屬於機械的單調隆隆聲。
! Z; f6 j n( N7 b7 i 那麼寂靜得令人覺得煩厭,好像連吞嚥唾沫的聲音都會被人聽到一樣。
; _5 d' g6 Y& }* T4 I* k9 C0 H 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顯得坐立不安。他抬起眼想打量面前的人,卻倏然發現雙眼模糊了一片,原來是汗滲進眼裡去了。汗淹著眼睛的感覺很差,他想拿出手帕抹掉,摸摸褲袋才記得,自己已很久沒用這玩意。只能尷尬地把手拿出來,快速擦擦眼角,然後若無其事地放回膝上,捏起拳頭。3 R5 X+ `: E% B% p) w8 |+ x6 x
他望了面前穿著西裝的男人一眼,對方不作一聲在低頭書寫,顯然沒發現他的窘態。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c. d% k. P: Y& H' @- J/ c* w
他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提早來呆坐著。原本只是打算讓自己有放鬆的餘地,然而漫長的等待,卻像在靜止的密室一樣教人窒息,他越坐,越是不自在。2 Y- U4 D& m. n; t6 c$ V
乾脆先到外面走走吧……男人在心裡下了決定,正打算開口交待一下,身邊的門卻也唐突地開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突然覺得唇乾舌燥,連想說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 ]% [9 M6 z; m | 那個他朝思暮想,卻再也不想看見的人,彷如慢動作一樣,走近他的身邊。
8 X1 d% k2 Y8 s' q 「抱歉,我來晚了。」那人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卻像看不到他似的,自顧自跟對面的律師打招呼。
! z9 U5 ^6 S/ s8 h7 R$ J% b 他慌張地別回身子坐正,眨眨眼,雙眼又乾又澀得發痛。 r- x) N/ c; `) f
律師簡單地講述有關丁氐夫婦的意外,還有關於保險金、遺產……林林總總的細項。他說得這麼公式,男人也只好木然地聽著。
. S* D- B# X% P5 {( q0 n7 S 「……那麼,」律師總結般地說「兩位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再找我。」
7 p5 G/ T( M( l2 O$ B% n- T6 H1 x 其實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永熒需要一個監護人,而他是唯一的選擇,就這樣而矣。但男人還是客套地點頭致意。
+ c% S, b8 J2 i. L 一離開律師樓,就倏地一陣靜默。現在只餘下他們兩人,氣氛突然陷入膠著的僵硬局面。
( _; F* t" P& D, k z0 E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終於在電梯前停了下來。男人裝出輕鬆的樣子,嘗試打開話題。
" d6 U! q# |" T4 J! e- | 「你……最近還好嗎?」. g6 X* {& A. y7 j/ X
「問一個剛剛父母雙逝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還真是有趣。」永熒冷笑一聲,扭開臉看著別的方向。1 F0 `. A5 x( h' `1 ], d) T
雖然是自己失言,但硬生生碰了個釘子,男人也不再言語,只是以眼角偷瞄身旁的他。 x/ Y9 V4 @$ O) k! Z# o* h
永熒……好像又高了吧──他想著──雖然從前就比他高,但畢竟差距不大。而現在竟比他要高上一個頭,肌肉也結實多了。0 Q9 n k! S4 G) W% A6 V% A( V+ v
然後,他把目光移至永熒臉上。孩子的稚氣已經無跡可尋,反添了點疲憊。他看著,有點心痛,也有點滄桑,不禁伸手摸摸自己。5 r7 E* u. g/ v$ K$ {2 X F
那孩子是成熟了,長大了;而他,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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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電梯到了。」永熒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 q& |: S! |$ S, j! M3 ^( M 隨著電梯的門緩緩在面前打開,也跟著永熒走了進去。他看著數字往下跳,太過意識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他的心也呯然跳動。
" D2 Z+ ~/ V$ ^5 o6 z& ` 三十一、三十……二十六、二十五……
) c8 p' s6 c' q4 q. E9 ~ 「那個……他們的葬禮,辦了嗎?」他顯示板望著像要掩飾什麼似地,開口道。
- U& N* [) `9 U5 N 「爸爸的同事幫著辦好了。」永熒低著看著鞋尖。
" K9 ]1 b5 t4 U: C) j 「喔,是嗎……」, _" S6 P3 g ]$ c9 z3 W+ x
十七、十六……十二、十一……( I" j* V8 F( k. K2 M+ d
「那……你的生活沒問題吧?」他舔舔唇,又道「你要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別老是拿零嘴當飯吃;也別老是顧著打電動,不睡覺……」/ r) C: `1 S a" [' [
他細細數著,如數家珍。既然,現在他的身份,是個長輩,那末以兄長的身份去關心堂弟,也沒什麼不妥。
, ]2 J, j* {/ P2 V7 v5 T7 s ……雖然他是這麼說服自己,但在發現永熒正以電梯旁那面鏡子打量他時,也不得不往了口。
6 f) E S( K: x* w) c4 q, y 在倒影裡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生疏,甚至還那麼一點不屑,就像在嘲諷他假仁義。
- Y% R" K3 j' I0 a/ d! M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會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 g u# d3 R: M5 i2 N
「……是,是嗎……」
4 R& I& Z; \. D- A' F: F 他說著,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永熒的目光。那視線刺得他有點痛。+ U) W/ |. Z, F8 X
七、六……四、三……
( Q+ n* q2 C) f( W/ V- U 電梯在這種時候,偏偏是特別慢。一層層的跌墜,沒完沒了。他沉默地望著永熒的指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8 \9 s( B5 F2 O0 T
「這個……」他以紙角輕輕劃過永熒的手指,把卡片塞進對方微張的掌心「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你是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 H) }6 Z, U/ S! ?; A6 l5 m 他吶吶說完,又加了句「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2 a. V, {' T8 R, y
電梯曳地停止了。在門打開的同時,永熒亦轉過身來。) F1 {; p3 v/ C
「夠了吧你!」以指尖捏著卡片一角的永熒,看向他的眼光,竟有些怨恨「要是你真的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年來你為什麼半點消息都沒有?」
0 g R# i. o; _4 s/ l# `! _ 他無言以對。尤其發現孩子竟紅了眼圈,他更是除了沉默外別無他法。
& r- R' e, S! ^( H+ y 「你要是還當我媽是親人,為什麼不回來要求她的原諒,你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嗎!」永熒的責難像洪水一般湧來,快將把他淹沒。
- S, }7 [2 ]! E 他倒寧願就此被活埋。喉結在雪白的頸項上下滑動,他張開口欲言又止,終歸是沒有說出話來。
0 Q3 N& m: n4 z0 e# p 「你是想盡一份力嘛,」永熒揮揮手上的卡,獨自認定了男人的默言「好,我就收下了。我會找你的,要是我有什麼事的話!」" U. P6 c) P# X7 c' s% ]0 t" q
他望著孩子挺直肩背踏出電梯。在門再度在面前關上後,他無力地倚在牆壁上。
: C4 g- `) d, k. I 「對不起……」他唸唸地說。
2 f% b$ d9 d' N! Z6 c) j4 J9 H; k% y6 F 男人靠著牆壁緩緩滑下,他抱著腿,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好像可以就此縮成一團然後消失。( t6 \+ z6 {$ [( G# ^+ y( @& }4 M
……在沒能見面的時候,他還可以欺騙自己,即使抱著回憶活下去,也足夠了。但真真實實看到那孩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才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那人淡漠的態度,更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們是回不去了!這個認知就像刺一樣,狠狠紮下他的內心。
6 k: D, L: f3 e2 T* s 由一開始見面就是錯誤。原以為見見那孩子也好,而他竟是這麼不滿足。所謂的安穩世界一但被擾亂,就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1 G2 w9 C0 y! a8 g
他知道自己應該起來,好好抹一把臉,然後再回去過他的生活。這樣蹲著多難看呢,被人在閉路電視看到也不好。他盡力地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把枕在臂上的臉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伸手整理並沒有散亂的頭髮。
6 G) y( G6 [) w+ |. x, l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到鏡子上倒影著的那個紅著鼻頭的滄桑男人,又失去了邁開腳步的信心。
% |, F% @2 e/ K# {4 c Y/ y( ? 他甚至覺得有點頭昏。所以當電梯門再度打開,在門縫中慢慢透出永熒的臉,還以為是幻覺。他眨動雙眼想要令視覺清晰一點,說服自己別希冀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肌膚的感覺卻這麼真實。沁著涼意的手臂被覆上了溫度,那微微帶著汗濕的掌心的確是屬於某個人。
; [8 F5 g/ c' ?( j' u' Y% s: W3 d 他實在是迷惑了。. D% N& c# {$ M" t) T* e
永熒前一刻的不屑還清晰可聞,當下手指相握的觸感卻又那麼鮮明。明明是這麼渴望能跟這孩子親近一些,到變成事實,他卻又懦弱地想退縮。
& s8 W$ v5 {7 L) L' m6 C/ X! Y 他望著自己的手,青白得無血色的指尖正微微發顫。他遲疑著應該甩開還是反扣,卻發現在選擇之前,他的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面前不發一言的背影走著,一步步的,沒有疏離也不能更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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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K! U- D4 A 一打開門迎面就是悶人的熱氣,夏天的熱度像是要把人灼燙起來。尤其是從有空氣調節的室內出來,一道自動門就像分割了兩個世界。
, P+ a, o: I3 J( o 永熒推開門後自然地別開頭,男人卻毫無準備下直視太陽。被強光照射到的雙眼,即使閉起後還是殘餘著如日光燈般的白點,無奈之下男人只好停住腳步,待昏沉的感覺消去,心裡卻著急永熒會否不耐。* t: D+ H% C( B! z: T
還懷疑著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才幾分鐘就害怕被丟下,他的心情為什麼總是被這個孩子左右呢?
$ p* }0 x( }1 q& \% w1 @ 就像以往的日子,明知道自己只是孩子無聊時的消遣,最終還是一頭熱的陷下去了。被戲謔般親吻擁抱,竟然還會得到高潮,然後沉淪在明知毫無意義下的,任何人在情欲之中都會隨口而出的『我喜歡你』中。+ O* a! Y! U- P2 p2 R! u( E
但他還是再度被這孩子牽著走了。 Q! Z9 {: j ?% }' {$ N4 n5 y
男人張開雙眼,永熒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他的面前,好一陣子才明白這是為了幫他擋去陽光。這意外的溫柔令他感到苦澀,要是永熒是懂得溫柔的人,為什麼卻從未溫柔地對待過自己。
* z0 a( ?* N5 j! h4 W 他望著即使在陽光下仍然耀眼的孩子的身影。
$ J N" y8 T+ w5 G6 d 「我們要去哪裡呢?」( L% E6 S, [7 t
他緩緩地開口,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但永熒還是聽得到。
3 ]) P( Z. @4 e+ Z9 L) F 轉過身來的孩子不置可否地望著他,嘴唇緩緩地開合了一遍。而好幾秒後大腦才接收到聲音。
+ _/ W1 @6 C0 ?# M9 h1 P 「回家。」8 b0 [5 w; M7 U' ]: o/ F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人不能消化。他的家,跟永熒的家,早已經不是同一個。
2 W3 a1 l( C% u/ [ 他有自己的平靜生活。能夠養活自己的,即使一個人都過得很好,只要不說寂寞,嬸嬸的臉、還有關於這孩子的事,都可以被收起在一角。
( U) n7 z" p, g/ R' U v- N4 S0 o& U 「那麼,你路上小心。」
: K9 I* ?! @. F+ c( |0 m C 男人掛起牽強的笑容,彆扭的輕輕轉動手腕。永熒並沒有用力,但他卻怎樣也甩不開那隻手,圈成一圈的手指就像箝制的鎖。
& R# x$ O8 ?" V 「放手,好嗎?」1 w% t$ d- C( B8 q
他幾近哀求地說,額角都冒出了細碎的汗。8 Y/ u% ]$ @0 u _# y; L* ~& e
永熒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只是以複雜的神色望向他。一開始的冷淡就像強裝出來的漸漸退卻,但還是倔強地不肯擺出低姿態。
6 B2 h8 Y6 c/ k- R' Y8 y 「……找到你就帶你回家住,這是母親的遺言。」% d% ^9 Z7 x& ]. A. A
這麼理所當然的說法。男人一震,卻忍不住酸楚,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不算是嬸嬸的孩子吧。; m9 L' M" u$ A j7 r+ x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迫走了你。……你不知道,在你離開後她每天以淚洗臉,身體也變差了……」- [* l9 n5 b; n9 S. n
「夠了!」, `7 D6 H% a3 ]( y- Y# r
男人焦燥地打斷永熒的話。
& f, u2 q, j9 S9 B! i 「你是想說什麼,這又是我的錯嗎?……是不是,是不是我即使這麼難堪,也必須要乞求原諒呢?」
# [: S0 x4 A1 [' D/ ^/ B: D 明明承諾過會給予同等份量的愛,為什麼對那孩子是保護,而他卻成了被驅趕的細菌?8 F) f) v6 K" z9 X
永熒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至少還可以有『這個孩子不懂事』,這種想法來自我安慰。
* `! D+ k$ M0 c 可是嬸嬸不同。
( u: k& Y+ f6 o9 c 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都無法不承認那些都是嬸嬸的真心話。無論是哭著叫他離開小熒,那厭惡的眼神,甚至叫他去死。……全都是嬸嬸的真正想法吧。8 J& o! t0 X2 F9 a; w& N. L( M
在那個當兒,她以母親的身份,拒絕了外來者的自己。
) _& u; j9 Q& v 「我沒有那個意思啊!」
A& Y" }* W, H. M. I. e5 W. d 永熒也漸漸焦躁,甚至可說是慌亂。可是男人沉默了,卻反而掛起微笑。反正到了現在……. n9 ]: N7 p4 Q7 D5 @$ ^8 [
「……現在才叫我『回家』,不是已經毫無意義了嗎……」% B# I+ _0 k+ j: s2 T
他不願承認的傷,正慢慢被發挖出來,在面前放大。他一直說服自己,一個人都可以過得很好,但卻忘了,獨立和孤獨的定義。他沒有可以回去的避風港。
/ k' ^: \7 r6 \0 v* i 男人再次甩開永熒的手,這次毫無困難地,就鬆開了。也許是因為對方也在同一時間放手的關係。/ J5 D7 w5 X. P2 _) J3 M3 E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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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毫無意義嗎。」
# H; T4 [5 S( I 他不敢望向永熒,即使不看,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被傷害了。 u6 G$ x R. W+ _
「你的心裡,永遠都沒有我的存在,對吧。所以『只有』我存在的那個家,對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 x0 d7 a+ l$ z) E1 v- \5 X4 O 面對指責,他無力也無意反駁。在某情理上,那孩子說得沒錯。就像當時他不能夠張開手去跟那孩子擁抱,現在也不打算跨越那道橫在心裡的界線。' h5 i* X5 q) [! I8 ~1 |
像他這樣的男人,已經沒餘力跟年輕人玩所謂的戀愛遊戲,只求沒入人群之中平淡地過一生。7 G0 }8 l: k1 C, `" \+ f
「沒錯,你說得對。」8 F, N" o0 M2 p
男人面帶微笑的說,甚至還敢去抬起頭,想看看對方有否受到刺激。可是他沒能看清,就被雷不及迅地賞了一把掌,到回過神來已是摔在地上,只有臉上火辣辣的一片,還有耳朵嗚得發痛。, ]2 H" k! \' E& _ r! ]
「我不會讓你如意的。」0 E/ W9 e5 @# ?4 u, ^- D
在耳膜才剛能接收聲音,他就聽到永熒如此說道,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歇力眨動雙眼,想看清楚眼前,逆光中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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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A( U9 l/ \ 從店裡回來累得什麼都不能想,男人躺在床上伸展手腿,好像還聽到骨骼碰撞的咧咧聲。這幾天都代別人的班,每天十多小時的工作量,連他也會感到吃不消的。; r0 q% r$ H& q. i0 p8 g& M
至少要沐個浴也好……男人如此想著,眼皮卻相反地漸漸合攏。而適時響起的音樂,更像催眠曲一樣柔和。
, t# v- g7 ?- w& E' h w: _/ l% Q 嗯……男人從喉間無意識地發出模糊的音節,嘴唇也開合說著『找誰』的動作,雙手邊摸出電話放到耳邊。" V5 A; |2 N& t5 T% V
「喂……」
5 k+ m2 f. `0 r: g$ T 男人迷迷糊糊的說,對方卻沒回應,只有音樂還不停響著。是惡作劇嗎?男人如此想著,絲毫沒發現自己並未按下接通鍵,而不一會電話也終於斷了。樂得清靜的他直接陷入沉睡,甚至把臉貼著電話享受那種冰涼涼的質感。
) R: M( a, P8 z/ I! O2 N) O: @( P 對方卻彷彿知道男人就在旁邊,死心不息而強硬的再次接撥。4 D6 X1 `) x K% b& v3 E* F% a* v
音樂就像有生命般直刺男人的耳膜。就算是再能睡的人,大概也經不起這般驚嚇。果然男人像貓般弓起的背,嚇得彈了一下,就不適地睜開雙眼,裡面還帶著些不明所意的疑惑。
$ G, t' H8 B" p6 ~, B 直至腦袋稍微清醒點了,才邊揉著被刺得有點發痛的耳朵,邊按下接通鍵。
& N3 U4 Z; ?0 c0 @ 「是誰?」9 }9 Z1 L7 y) E8 c
夾雜著疲倦的起床剛獨有的沙啞聲線,男人這麼問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得發澀,而通話的對方卻依然沉默,男人無言地爬起床倒了杯水。
8 L, X: v) v2 M+ W. \ 剛才明明催命般的一直打擾著,現在竟一聲不響,男人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太過疲憊,反而沒有責罵對方然後掛掉電話的衝動。) ?" L6 } b8 v0 ?+ j& P
放了一夜的壺裡的水早已變涼,男人把絲毫沒有熱氣的杯子拿起來,就在抵在口邊時,終於聽到對方說出簡單的兩個字:『是我。』' B& g8 @& O8 i9 R( R9 _7 Z/ Y" }
俐落得接近過火,甚至可說是不客氣。
9 p& r: D) @+ X3 Y 除非有認定對方絕對會了解的自信,不然一般人都會先報上姓名再說明來意。要不被對方反問一句『你是誰』,只是讓雙方陷入尷尬的局面。! o3 ^; _) n; A! C
幸而男人卻的確懂得,通話那頭的人是誰。但他沒有絲毫喜悅,一點也不像收到相熟朋友的電話。……他臉上的表情,應該稱為措手不及。
$ m4 L, y( j$ i6 U 「我好像打擾你了?」8 `) B( ]7 |+ e
男人一直沒有答話,對方感到有點不耐煩地說道。2 d/ s' D) V Y" N
明明是詢問,對方卻偏偏要用平板又諷刺的語氣來說,彷彿已經認定了,下一瞬間就會喀刷地掛掉電話。男人好像也想到這一點,慌忙想要回話,才發現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舉起手喝了點水。1 |# h+ a3 P7 i) v! C
水明明早已經變涼,此刻卻像會燙口似的,男人才輕呷一口就移開了。他還讓嘴巴開開合合了幾次,才敢發聲,
# x7 H6 V5 o' e/ D9 N5 | 「不,不是……」
3 l/ O# U4 c) A3 }4 @ 語氣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唯唯諾諾。
+ z1 ? X9 t6 a9 p/ F 空氣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男人無意義地重新握著杯子,讓姆指在上面滑行,從透明的玻璃面上,可以看到隔著水的,朦朧被放大的姆指上的紋路。
# j# |$ y q2 J) K7 f 「那個……請問,你有什麼事嗎?」0 s& H( k/ }+ i4 A+ F6 ]
受不了沉默的男人率先發問,但話說出口,連他自己也覺得生疏得彆扭。通話那頭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於是又傳來諷刺的笑聲。
4 b# t% z+ _1 k7 _* t5 C3 U 「沒事不能找你麼?」; _) S6 R6 h' ^7 p f8 O, b
「不,不是……」
6 d$ v# Z, P4 Z' v. i( n 「還是說……你當初說的都是場面話,根本沒打算我會打來?」" s/ `8 }2 p( x& Q7 I+ d
男人倏然說不出話來,臉上彷彿又是捱了一巴掌的火辣辣。
, P; B9 [( b( C0 @6 @6 ` 沒錯。當初他把卡片給永熒時,是沒想到他會聯絡的。也許一開始還有些期待,但在大家這麼難看地分手之後;在現在還像殘留著,當時那種難堪的痛苦……他實在沒想到永熒竟然還會找他。# `% `8 M1 }( O: ~1 A$ N- I7 I' d! n3 y' x
他一手提著電話,左手默默撫上臉頰,他實在不懂得,該怎麼跟這孩子應對。
; r* S7 Y4 x# V% ^6 e5 q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也不想找你。……你以為我很想一大早聽到男人的呻吟?根本令人作噁!」
0 S& D0 |7 X6 s E& q0 i$ S. ^ 縱然隔著電話,男人還是覺得一陣刺痛。他沒想到沙啞的聲音,也可以令人有這麼多的聯想。……還是因為他是可以和堂弟擁抱的男人,所以根本就是不乾不淨。
% u* M8 Q$ n b 那麼,恣意擁抱自己的永熒,又算是什麼呢。3 n! ?' B0 d1 |6 d, H
男人閉上雙眼。他很清楚心裡那是什麼感覺,不是氣憤,半絲也沒有。那只是一種心冷的疲憊。8 W3 ^1 o5 `8 X U8 h4 N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迫逼得你一大早要聽我這種男人的聲音?」
& n! j6 b( J. ^1 m: U4 f 「……我摔斷了腿,需要你來辦些手續,監護人!」8 ]1 P4 n9 l0 F8 z
似乎被激怒了,永熒留下醫院地址就喀地掛了電話。男人放下回歸平靜的手機,慢慢把記下的地址寫在紙上。筆尖跟紙接觸的地方傳來擦擦聲。* j4 l- t' U2 R
在剛寫完的一刻,筆芯也因為過於用力而折斷。男人只瞄了一眼,就像發洩般把筆甩回桌回,然後一把抓起寫著地址的紙。0 W# r7 E8 G% b4 V: j' }
……為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那個孩子都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呢?2 z5 L" _! i$ ?7 p
男人皺起眉頭。! O* a+ {. K/ h: e
在不知不覺間,被男人拿著的紙,彷彿陪伴他似地,也被捏成一團。! V1 ~2 B; n, \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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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o5 R& |, O0 d5 V 在跟永熒見面之前,男人先跟醫生打聽了他的傷勢。1 l$ u9 i' N6 b. v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騎自行車時摔下來,壓到腿了。男人想像不到那個聰明的孩子,會犯這種錯誤,不禁有點失笑。可是聽到說,是為了閃避路上突然衝出來的小貓,而硬是改變方向,硬生生滑到草坡下,就覺得永熒也還有可取之處。
6 x) R8 Y3 q0 I4 ? 那孩子還是滿可愛的……雖然並不是對他。男人對這麼容易心軟的自己,感到有點無力,但永熒也已不是一直依賴他的小鬼頭了。; M, ~( Y! V0 _( Q$ r2 f
辦理好出院手續,順道把醫療費結清後,男人問明了病房。一推門就看到已換好衣服的永熒,正在收拾行里。; `+ M, v7 v/ @
看到明明傷了腳卻不肯乖乖坐著,硬要走來走去的永熒,男人又扯出苦笑。上半身套著白襯衣,右腿卻可笑地把褲管捲起,露出一截打了石膏的小腿。醫生說雖然傷得不重,但有點骨折的關係,還是要打一陣子石膏,行動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 e1 d3 M6 P, \ @
6 [7 a ^) f& F- H: l3 A7 o! U ……何止是有點呢。永熒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腳,右手又要撐著拐杖,光是從床邊櫃走到床尾,就累得他滿身大汗。, f6 b( ?. e) c6 } i+ f
男人突然覺得,永熒就像一隻受了獸的野獸,紮著美麗毛皮卻動彈不得。: n: T" w9 h3 `: u: ]. P* P
永熒一定是很著急吧。自己因為太累而一直沒接電話,到好不容易接通卻又是一種不情不願的聲音……那孩子,可以依賴的人,就只有他。: L6 V: h `: i+ I( W9 B1 a
沒錯,永熒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以倫常的角度來看的話,他們這種關係應該稱得上為相依為命。實際上他們卻幾乎沒有聯絡。
( W3 q. e) }( s. Q0 e 男人走到永熒身邊。整個病房空盪盪的竟然只得他倆,男人縱然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響起了鞋子敲響地板的躂躂聲。
2 f1 V" z( m P% {4 y 聽到有人進來,永熒微微偏了個身,把頭轉向這邊。看到是他,彆扭地扯一下嘴角,然後又自顧自開始收拾,連半句話也不說,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5 ?$ b9 x0 g+ `3 E' l5 t- \4 K
一看就知道還在生氣。9 P9 e m; A' z A! Z. V; B
就像個扭著買玩具卻償不了心願的孩子。明明話說得這麼狠毒,這麼傷人,偏偏見了面,態度又孩子氣得讓人無可奈何。男人默然凝視著那個倔強的不發一言的孩子。
* f1 \; G! V2 p0 J4 v7 ]" I; @1 m3 @ 永熒也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他露骨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倏然煩躁地伸出手,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都掃進背包,裡面發出像玻璃敲擊的碎裂聲。2 t$ W' c( b(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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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會弄壞的。」
, u! A2 Q# s( n& M; z% U) A- E$ d( u 男人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永熒卻彷如未聞般丟下背包。不知該怎麼應對的男人,只好訕訕把背包拿起。1 w+ I, i: S$ K9 \) `8 c# Z
「我來幫你整理好了……」. N3 \. k6 k/ D+ F" e
「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 @7 _( ]$ R6 v, R1 W! U: { ……手才剛伸進去整理,就被永熒用力地扯回去。
" K' C+ F* `. Q/ @: p- q, I 男人尷尬地把手收回來,才發現指尖被劃損了一個小傷口。鮮紅的血珠一顆顆沁出,男人無意識地把食指含進嘴裡,直至血腥味在舌尖化開,才如夢初醒地眨眨眼。. }( `1 G) j' k/ V" k# x
他從眼角瞄到永熒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一對上他的視線,永熒就別開了臉。
6 l& R* f# N" W0 x9 b 說不出話來的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男人握起拳,藏起還隱隱作痛的指尖,勉強打起精神。
/ A3 G0 O6 G9 u0 W. O 「那就……繼續收拾吧。」
) f g8 z2 M2 h1 l. E; X 男人故作輕鬆地說,努力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過於熱絡的聲音更顯得不自然。永熒沉默地撇撇嘴,突然拿起背包,彷彿洩忿般用力扔向床下的垃圾箱。
9 ^" B: e+ C" Y( I+ x8 y 「不要了,反正是便宜貨。」8 d) f% m1 S' U1 t
說完再也不望男人一眼,撐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去。在他擦覺過男人身邊時,表情就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
2 R Z+ ? w: m9 u# I 獨自留在房間裡的男人,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個躺在垃圾桶底部的深色袋子。他突然舉起姆指壓了壓眼角,然後跟著永熒身後離開了病房。
" V( ^* h# l7 Y9 m 沒想到出去卻已經沒了那孩子的身影。
4 ~/ S& L% j& K2 }3 ]/ O/ V# I& P 找不到人的男人有點慌亂,幸好病房位於走廊的終端,他順著走廊下去,沒多久就看到強撐著的永熒坐在轉角處,通常是給家屬或病人累了時休息用的長椅上。
6 o/ x s6 P2 C H5 A 男人沒有上前,只是遠遠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
! Z4 S% J! Y" O8 [4 c 因為不習慣用拐杖,而一直以沒受傷的左腳支撐身體的確讓人很疲倦。但永熒用力捏著膝蓋的樣子,更多的是難過和不忿。1 k: d8 C* f$ g# w
男人早已遺忘自己年輕的日子,甚至想拋棄那些不堪的記憶。% |2 u# d2 q" B
可是永熒在他心目中,永遠是那個縱然任性卻充滿自信,被他護在掌心的孩子……這一刻,卻發現在那孩子的臉上,竟有著跟他一樣的疲態。
4 h3 B7 G N: b9 l 男人倏然覺得有點心酸。: x+ @& b3 R+ F
他用力握了握拳,直到感覺指甲要刺進掌心才放開。他輕輕地來到永熒身邊。 X, w* q7 g& F' \1 {. e; G
因為地上陰影而發現有人,永熒抬起頭看到是他,顯得有點吃驚,但立即就快速別開,換上僵硬倔強的表情。男人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抬起手,隨即又放棄似地頹然垂下。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說,
; }: T( ?1 H( L* ]5 G, c 「我們回家吧。」
/ P# B- i# b; a5 Q 原本毫無反應的永熒的肩膀突然顫了一下。如慢動作一般轉過視線,他冷淡地橫視男人,嘴邊勾起一個不屑的笑容。4 z+ e" l* g" i$ X7 X% l
「你是什麼意思?」
/ }6 ^+ M2 {% y/ n ] C 永熒帶笑地問。笑意卻沒傳進眼底,他以發紅的眼角望了男人一會,突然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引得發笑,『嘻嘻』地笑了起來。男人的微笑因為他詭異的笑聲而僵在唇邊。% y; l$ {( \8 q! Y
「你是在同情我?覺得摔斷了腿像喪家犬般的我很可笑?……說什麼我們回家吧,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拒絕我的嗎?」
9 D3 j- \3 D! N0 E5 `' V 「我沒這種意思……」 ~" h" v2 f; J1 L* c# p/ Z, O
男人咬咬下唇,良久才彷如辯解般說,他的臉頰因為呼吸急促而微微脹紅。
8 g# L W( o0 J' o 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這麼想。他狠狠倒抽一口氣,那些叫他回家的話,不應當都只是客套嗎?他甚至還嘲諷地想過,要是他真的提著包包出現在永熒面前,絕對會被再賞一巴掌。' y$ R {8 |! X8 V6 y/ }
那孩子卻怨懟著他的拒絕。
% ?3 k0 G$ g, z: X 男人不再言語,他驀然發現自己可能一點都不了解面前這個人,深深地疲憊感襲上心頭。0 X: E. u3 I% L% e# q
永熒突然伸手到他面前。還以為又要被打了,男人心慌地向後退,誰知卻是肩膀被狠狠一推,永熒推開了他站了起來。而男人的動作無形成了助力,輕易就滑倒於光滑的地面。
E. I/ E1 F) d 「你還留著做什麼呢?只需簽個紙就可以滾了!為什麼你偏偏要做這些多餘的事?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名義上的監護人……」
0 f5 O5 B7 p" ~" j! p. r 被連珠炮轟的男人乾脆坐在地上,站都懶得站起來,連痛都不曉得了。' ?: }9 L! o. r5 o1 b% Z4 n! y
男人伸手蓋著雙眼,嘴角反倒扯出笑容。看到那孩子時的心酸,從喉間一直漫延到口裡化開,酸澀得連雙眼都睜不開。3 X+ B% c/ ]% J( e; G
不應該見面的。永熒說得沒錯,他根本沒必要做些多餘的事。
, h3 b, {$ ^) s; _4 ?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2 f6 t" F- M7 z+ s& v8 C) Q 用貼著臉頰的手掌重重抹了抹,男人單手壓著地面撐起身,從地上爬起來。他裝模作樣拍打褲子上的灰塵,邊等待永熒的回應,但對方卻什麼都沒說。
: r. f% C1 w. e! Z7 T- X; z 儘管隔著手掌,永熒亦應該清楚聽到他所說的。大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吧。男人這麼想,終於決定乾脆離去,卻在臨行時發現永熒神色有異。- T! c5 g9 n. m- e6 B" Q. b
那總是吐出惡毒話詞的嘴巴,現在像蚌一樣緊緊合起,甚至有點蒼白。男人突然發現他不是不說話,而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9 z( v) l7 w+ W" S" N# a/ r ……那孩子,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傷口,一腳踏在上面吧。. T l' Y1 Y# S9 j3 \' K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男人差點就笑了出來。並不是幸災樂禍,但再怎麼昧著良心,這也實在是太可愛的錯誤。
+ S. z: z- _: y5 |. S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打算上前幫助永熒支撐身體。但手才剛伸出來,又醒悟什麼地停住,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他猶豫地望著那倔強的孩子,要是又被推開,難受的是他自己。 z1 }5 s* Y4 f1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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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熒喃喃地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太細所以男人根本沒聽清楚,只好困窘地站在原地。永熒埋怨似地瞪了男人一眼,又重覆了一次,男人終於聽明白,他像觸電似的震住。
/ c% T, C7 q5 u: @1 \& ` 「……我很痛……」1 j8 k4 g$ @- J$ z5 |
永熒的而且確是這麼說的。男人微微驚訝,但沒維持多久,就可說是自然反應地,拋開一切遲疑,上前擁住了這個看似將要跌倒的孩子。& e+ o6 H3 J& j# h3 j
在把永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的時候,熟悉的氣味和體溫讓男人有點炫暈,甚至姿勢也令他有被擁抱的錯覺。被人單手環抱其實並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但心底暗暗的卻不得不承認,他眷戀著這種熱度。6 L- } ^% ]9 Y7 l9 E
跟另一個人擁抱的,可以拋棄寂寞的溫度。# t+ ]: S' o7 N+ B* @% m" }
才剛被扶回長椅上,永熒就甩開男人的手,自顧自緩慢而遲鈍的坐下。他分明賭氣地,一直扭頭看著另一面,彷彿看出興致來。但那邊根本連隻窗子都沒有,就只有屬於醫院的慘白的牆。
) W0 ^6 @2 N, n* V 男人苦笑蹲在鬧彆扭的孩子腳邊,輕輕握起他放在受傷大腿上的手。
8 d: C6 [. Y2 D+ B' ?$ T, ^% F, u
& c q `/ T0 P# X, c' Q 「對不起哦,很痛嗎……有沒有好一點了?」
: Q( H& }1 t+ u 男人盡量放軟語氣地說,那模樣真的像逗年幼的稚子似的。永熒瞄他一眼,想把手掙開,但不知是男人捉得緊,還是他根本沒使力,竟然沒有甩掉。他只好撇撇嘴悶悶的說,
k* r: T# M2 L& h 「你走啊……不是說要離去嗎,快滾啊你……」4 ~" i) s8 l/ X
嘴巴上明明在趕人。但永熒的手指,卻相反的默默反扣住男人的手,他彷彿想掩飾地抬頭看著天花板的黑點,臉頰還是慢慢燙滾起來。5 U: ^* s3 w- I: t8 j
這一切都看進男人眼裡。
5 _1 I+ R) b5 H) a: W ~ 稱不上高興也不是討厭,男人也不知這一刻的感覺該如何表達。但是手上的觸感實在太過鮮明,他竟有點不願意放開。他默默地把另一隻手,也覆到他們交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自己,還是永熒,正在微微發抖。
& B2 o& s9 F8 [4 `/ }1 H6 A 縱然他還是覺得不了解面前的人。但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像揭開了一角偷偷窺望了一眼,但卻猜不到要是全部打開,會釋放出怎麼樣的東西來。5 h9 H; A0 z( ]$ t( _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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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E$ c& V: |0 T 在路上截了輛車,總算安安穩穩的坐下。
' o& z0 F7 q' _( f 一開始永熒還打算擠巴士,看他連走路都一拐一拐的,男人皺起眉,趁他不注意打了車,硬是把人給送上去了。就連跨到車上那微細的,才一下子的動作,也令他吃痛。7 B& n! m3 k8 j, d
說實話男人看著是有點心痛的。如果永熒大吼大叫向他發洩,可能他還沒什麼感覺,但突然變乖巧般地,永熒只是咬咬牙忍下來,卻在心底拉扯痛了。他只有更小心翼翼地扶著這硬繃繃又倔強的傢伙。
$ p! O, t& r0 }0 H( m3 c& g: q7 h$ _ 永熒坐上車後就向司機報出了家裡的地址,男人有點鬆口氣,要由他來說的話,也著實有點奇怪。兩人在車上沒有言語,在車廂特有的空氣中顯得異常寧靜,反倒是司機耐不住似的,扭開了車裡附設的收音機。
8 E, [3 u+ z# w$ T! i6 l 在一陣沙咧聲之後,總算傳出了人的聲音,彷彿一下子令車廂熱鬧許多。裡面似熟非熟的電台主持正在討論畢業生就業問題。男人像想到什麼地輕輕叫了一聲。
8 c# L, v2 O) ^: p( D 「你……學校方面怎樣,需要告假嗎?」
j! F8 K% ?3 h& f, g 說完才發現永熒閉著眼在小憩,沒有隱藏的疲態在年輕的臉龐上特別顯眼,大約是累了吧。男人仔細地凝視著永熒的臉。
1 \9 \; [% N# [) H) P1 B 曾經他也常這樣,默默刻劃這孩子的輪廓,用眼睛收納進自己的心裡。: M: y0 g" s. T% D
……有一段時間,永熒非常地討厭他。
/ q }' m3 P1 h! c# ?& |& b4 u 討厭到一個地步,就只是視線碰上,那孩子也會癟起嘴不屑地轉開臉。那種抗拒是毫無理由的。然而明明是這麼討厭,永熒卻因為『方便』,而擁抱了身為同性的他。
' `) R$ k9 {8 h0 T- {+ C$ N. g4 l 被壓倒在床上的時候,還以為只是孩子的愛玩心作祟;但被戲謔地咬住耳垂,在耳邊說『那我有慾望的時候該怎辦』時,那呼出的氣息卻令人迷惑。然後彷彿鬼迷心竅地作到最後。
$ `/ [ x5 o6 C1 ~7 S8 `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以後,後面的彷彿順理成章,完全找不到停下來的空隙。
% z5 P3 p" i$ b5 S' H 而永熒的態度也漸漸改變。除了逐漸留在他房間過夜,總是黏在他身邊,甚至還隨口掛著『我喜歡你』。可是所謂的愛情卻只出現於床第之上。
. p1 g) j( r! E: N 就像廉價的贈品一樣,隨口說出的愛語,根本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厭了之後,也是隨手可以拋棄。1 _6 ^% G$ R \- w$ V$ U
愛情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Y$ [8 _' _2 M2 {# x, @
1 I- w7 \$ ?4 G; l+ F( U 在顛簸中車子逐漸駛入熟悉的街道。由那一列盎綠的老樹開始,記憶彷彿隨著車輪轉動。古舊的雜貨店,報紙攤老阿嬤,街角抓著他的手吵著要吃冰條的小男孩……原以為下意識不接近就會遺忘,這會兒卻一下子從半掩的箱子裡全蹦跳出來了。" ~/ w [$ q. n( B) w' M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調了調坐姿,傳來布料磨擦的聲音。一直沒動靜的永熒忽地動了動,從倒後鏡中看到永熒粗魯揉了揉雙眼,看樣子真的小睡了一陣子。然後男人對上了他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還是平靜地掛著微笑。他對自己的表情感到滿意又有點悲哀。
7 Y" Z4 Q G4 X' j2 F 沒什麼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即使外表上一樣,裡面的早已經不同,無論是再好聽的愛,都不可能會停留一輩子。車子繼續前行,連小公園都略過了拋在後頭,有些事真的不應該再介懷。0 O# r* e- D3 E6 ^! L: P
永熒睜開微帶血絲的雙眼後,男人搭訕著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心裡有點慶幸的,有事情可以轉移視線。
& D6 e3 p1 B& D) l: A" O 車子準確地停在大樓下面。男人付過車費後,繞到另一邊去扶那行動不便的孩子下車。
* V! E2 T3 ]$ m5 [/ a u1 X 也許心情有點好轉的關係,甚或知道別無選擇,永熒毫不抗拒地跟著男人的行動。不單止心平氣和地搭著男人的肩,在男人知道他正在放假,而說出『太好了,也算少了一件煩心的事。』時,認同般點點頭。到了家門口,也乾脆地掏出門匙沒有彆扭大半天。* q- ^) n9 f6 q& Q+ _" N. n9 O
對於永熒的改變男人有點驚訝,不過這孩子從來都這麼隨興,他也早該習慣了。而且既然接下來要共處的話,氣氛和諧總比一觸即發的緊張來得要好。! J* ?/ ~( k& Q# S3 ~( W
進家後男人把永熒安頓在沙發後,想到醫生吩咐要忌口,便打算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可用。他才站直身體,手腕又被拉回去,男人不解地回過身,只看到永熒垂著頭的後頸。幾秒後聽到一聲小小的,『……謝謝』。
; |/ n. l1 ]( y3 `9 o 縱然看不到臉,男人也知道此刻永熒必定是感到不好意思。他遲疑地凝視著自己收回來的手,半晌終於伸到永熒的髮上,用力地揉了揉,才握起拳走開。
7 J, J# d- c5 Y- J4 T8 @8 f+ ]2 T 在掌心驀地燃燒起一把細細的火。從血管一直流向心腔,暖暖的。0 B* Z2 y/ ]7 K2 |) H
男人才走進廚房便不禁苦笑。看上去是跟從前並沒兩樣,但仔細一看便發現流理台跟爐灶都佈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樣子是好一陣子沒在用了。在透明的櫃子內,放著幾個碗裝的方便麵,倒下熱水就能和著味素跟防腐劑一起吃,真是方便又垃圾的東西。( V8 s8 c9 Q% m3 z+ k7 M
打開冰箱除了一堆包裝果汁和汽水,就只有被一大壺水擋著的大椰菜,還有幾個蛋放在架子上,一目了然。男人不予寄望地拿起蛋,搖晃一下,才在盛蛋的盒子上找到日期,早過了。而椰菜根本沒包起來,葉子發黃枯乾,男人默默地清理一下,心裡面有點難受。
, E4 n' t, S* I1 F) M1 G$ F 那孩子還是發育期,吃那麼點沒營養的東西,又怎麼足夠呢。$ S# Q: @! d8 a9 `3 e
男人回到客廳拿錢包,順道問永熒想要吃些什麼。也許是心裡軟了,說話時也帶點親暱的溫柔。永熒倒卻是沒什麼想吃的。大概是隨便慣了,以前明明那麼嬌縱,都給磨損光了。# {9 s g" }! |
走到路上才發現畢竟是有點不同。魚店還是賣魚,但人已經轉了,從前那酷酷的胖大叔不在,變了有些吵的歐巴桑。幸好魚還是很鮮活的,就挑了條不大卻滿肥的,盛在袋子裡還會跳動。
! g- x C, i6 @ 又買了些菜,打算做些清淡點的。可以做西芹炒魚滑,西蘭花下點大蒜,也是很好吃的。原本想做餃子,但沒什麼時間,還是買幾顆雞蛋,來個蛋花煮湯。想想沒半點肉也是不好,便想做蜜汁烤雞,於是跑到凍肉店。沒想到那老闆娘竟還認識他,一邊客套著許久沒來,就幫忙選了好些特別大只的雞翅膀,還免費加些肉丸子,剛好加進湯裡有些味道。1 u; s% b1 o7 I) K3 q
結果到最後不知不覺就滿手都是,還硬是買了一小包的白米。許久沒有提大包小包的男人,顯得有點狼狽,可是想到那孩子吃得滿足,又覺得手上沒那麼重。
, F2 J$ C: j9 ^- O 拖拖行行總算回去了,停在門口卻有點尷尬,才想到出門前忘了先問永熒要門匙。雖然他還留有這兒的鑰匙,那根本是多此一舉的事,但總要是做個樣子的。現在這樣倒不知該怎麼辦了。說要按門鈴有點刻意過頭,直接開門,他又彆扭的有點不願意。0 m0 W# j* ?% h" J5 r
要是拿出鑰匙,好像便承認了,是他對這個家依依不捨,甚至隨時帶在身上。) I6 m+ T' ?; ?; m7 o# f; k
縱然他每每都嫌重,想著回家就要把鑰匙拆出來丟掉。但彷彿是有意的遺忘一樣,一大一小的兩條門匙,始終停留在殘舊的鑰匙包內,好像輕輕一扭轉,這雙鑰匙還能夠開啟什麼似的。
2 h3 \& q( Q! R/ n: D4 J5 i8 ^ 男人手裡捏著鑰匙,另一隻手提著東西,已經有點吃不消,卻還是要扭扭澀澀。男人在門外猶豫,裡面卻突地呯啪傳來一陣碰撞,才倏然想起家裡有個傷患,已經不是顧存面子的時候。
& O& U. U4 y8 v: a7 I N/ ? 偏偏像存心的,人越慌便越會出錯。鑰匙握太久的關係,掌心都汗濕了,想捏緊卻一直滑下,試了好幾次都沒插準。到男人好不容易開了門,不止手心,連額角都濕了一大片。 | `6 A& i: K1 }( |& u
沒想到門開了卻不是想像中那個光景。乾脆點說連應該存在的人也不知所縱。
! S, z; I, { ]. y3 i- s 原應坐在沙發上的永熒竟不在了。男人邊走進屋,在桌子放下手上的零零散散,眼角只略一掃視,便知道狹小的客廳根本藏不下人,想說永熒跟他惡作劇,也說服不了自己。9 n3 D; Q: Q. A5 F6 @% a; i0 g* D G
心裡驀地悶悶的,像梗了刺。他興沖沖地張羅,回來人卻不見了,倒像個笨蛋。只好呆呆望著桌子那堆東西。/ d7 Z4 I, |# x& U) A
幾個肉丸子從沒綁好的缺口裡滾出來,男人瞪著那圓滾滾的肉球,身後卻呯地傳來碰撞聲。他驚訝地回過頭,從浴室半掩的門竟透出微光,向前走了兩步後,發現聲音果然是從這裡傳來的。
4 X' g" V+ y6 x6 R' E 男人愕了愕,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永熒只是到浴室去了,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他竟然想不到,還以為被丟下了。2 x4 J5 H6 `3 Z, v6 Q
……對於這場誤會,男人不禁苦笑。雖然心裡暢快多了,卻也因為到現在還害怕被那孩子耍弄,而感覺有點悲哀。0 u5 Y, q/ Q. E0 ]
受過傷自然就會害怕痛。就好像眼角那條疤,即便傷口看起來不大,甚至已經不會再隱隱作痛,但只要一看到就會想起,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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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u6 M, e; {. p/ O/ S 把菜都搬到廚房後,永熒還在浴室沒出來,連動靜都沒有。& D" K2 i p2 n
男人察覺有點不對,又有點擔心,畢竟腳受傷做什麼都不方便。便上前敲敲門,試探地問『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卻被永熒大吼著『不要進來!』。
. Q( |4 \ q* p3 ?3 k a 心想永熒不是肚子痛吧,但為什麼不好好鎖上門呢。男人才打算退開,沒想到永熒又突然改變心意。聲音沒了剛才的氣焰的孩子,只帶著終於放棄的無力感,又夾雜鬆了一口氣的解脫。
! ]+ T$ Y D$ y6 j w- J 「……你還是進來好了……」
) e9 k7 a- j' `" S: c9 g7 ^ 雖然浴室並不算太小,但擠進兩個人還是顯得侷促。明明是永熒自己把人叫進去的,但一看到男人就把頭甩開,滿臉脹得通紅,男人卻顯得忍俊不禁。永熒就像隻濕淋淋的大狗,不但上衣濕透了,連頭髮也滴著水,看上去的確有點可笑。 q- ~- Q* G, W1 B; ]* j2 W+ F' ^0 x
永熒不滿地盯著男人,好像在說『你敢笑出來試試看』。彷彿接收到他的訊息,男人也努力調整自己的臉部表情,結果反而太過一本正經。他一邊拾起被甩在一旁的拐杖放好,一邊問。
4 s' Z4 c! X1 T! i7 Z0 W* L% O5 y 「你這是在做什麼?」
$ @2 v( Z; E+ \# Y, L" E K$ N 雖然臉頰顯得僵硬,眼神的笑意卻出賣了他,而且一說話就破功了。永熒從鼻子哼的一聲,許久才老大不情願地說,
5 M9 v: j2 d; k5 B( X. X0 \ 「……洗澡……」
; U z; Z+ t2 N- u 敢情你是幫衣服洗澡吧。男人沒敢說出來,但胃已隱隱在抽搐,嘴角也輕輕地向上揚。看那孩子身上也不知是水還是汗,真是倔強得可以。從前明明什麼都依賴他,現在卻寧願自己辛苦,也不聲不響。
# i& y( i# {& `2 N 男人驀然發現,改變的不止自己。永熒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長大了,成長得快要變成他不認得的樣子。彷彿間胸口脹滿了酸楚……他不敢承認這叫寂寞。
2 g& ^6 a3 ?0 }5 |' K. y) `4 r 男人扯扯嘴角,卻沒有說話,只是突然重疊上永熒放在地上的手。幾秒後響起了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
1 E" ?/ M+ B' D3 ? 「那,我幫你洗吧?」' P3 S5 h9 E: f
脫掉上衣是很簡單,下半身卻有點尷尬。但很快地男人就發現,根本就沒閒情去給他介意。即使褲子再不緊,卡著一筒石膏還很是彆扭,也擔心一個用力就會扯痛那孩子,男人只好小心翼翼,在永熒的合作下把褲子慢慢給退出來。$ N5 O$ E. G# l, H* M- I
到完成後男人也大汗淋漓,這刻他很確定,永熒上身那濕漉的是什麼。想必一個受傷的人要自行作業,是更為困難。
6 Q8 k# B! n J5 U, Y6 T! |8 s$ L 男人擦了擦額上細碎的汗,把褲子收在一旁,想著等會拿去洗。才有大有功告成的感覺,視線一對上也佈滿汗水的小麥色肌膚時,又微微一愕。
. o) V& s& q# t 他遺忘了被白色內褲覆蓋著的那個地方。既然是洗澡就應該全裸才對吧。
. F7 y& Q1 Q q: F 如夢初醒的男人卻遲遲伸不出手去。心裡清楚也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好介懷的,反正就也是肌肉的一部份罷。臉頰卻偏偏作對的燥熱起來,男人不自然地哽咬嘴唇。! J2 V. ]" w; B. [, ^
一直沉默的永熒突然傳來一句,「就這樣洗吧。」
$ Q) E2 F9 [7 \3 b& C/ M% j% p3 { 男人驚訝地抬起頭,永熒早別開視線,但語氣分明就是看清楚了男人的窘態。被這麼一說反而冷靜下來,既然那孩子可以這麼淡定自然,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想到往後的日子,反正總是避不過的,終於還是扯掉最後那一小塊布。
- m* a- F" q# s+ [8 D1 ~ 男人扶著永熒慢慢移到浴缸旁。
+ S" n2 }- f6 e) X3 o0 E 為免濕到腿傷,他讓永熒依著缸邊,還是坐在地上,確保不會沾到水。想想浴缸又冰又硬,又為他加塊毛巾,軟軟的枕著頭,服務一流。到一切好了,才捲起自己的衣袖褲管,把坐廁的蓋子放下,活生生一張舒適的臨時椅子。- i8 y& @% h4 D+ R5 R
水花緩緩從蓬頭灑下來,男人伸手試了試水溫,溫溫的不太熱,才遞到永熒髮上,邊灑邊順著髮線輕輕拂弄。永熒也不知是怕被水淹到眼,還是因為舒服,不一會就懶慵地閉起雙眼。正好給了男人打量的機會。
% }7 }1 w0 Z8 I* M& z 自從再見面,他好像還沒有好好仔細看過這個孩子。……其實也才見了一次面。他望著永熒光滑的臉頰,年輕的肌膚充滿活力和彈性。那瞬間他有種衝動,要是可以打開這孩子的頭蓋,是不是就能清楚他腦袋裡到底都想些什麼?
8 i, n- E# ]( X; t1 ?. P0 O 至少可以分得清,那些是真心,而什麼是些耍弄著他的玩笑話。
3 ^$ V8 |( _) Z+ f& A1 L9 g* |- d 他用指尖糾纏著那孩子的髮,卻倏地打了個寒顫。急忙抓起旁邊的洗髮乳,擠了一大把在掌心,揉搓到滿是泡沫後用力塗抹在永熒的頭上。墨黑的頭髮和底下的頭皮都迅速沒入白色泡沫下,再也看不見影。男人才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L( _- A: o# N ?% |' x5 K
在舉起手以衣服印去汗水時,卻不小心把泡沫濺到永熒臉上,剛好落在眼皮。看到那孩子不適地皺起眉,男人連忙想幫他抹去,舉起手才想到自己滿手都是肥皂。) o3 N$ a9 O0 w- F
只好垂下頭,把嘴巴貼近那孩子的臉,輕輕地對著眼皮吹氣。那麼近的距離讓他有誤以為快要接吻的感覺,男人心一緊,默默閉上眼睛,一下下地吹。8 u" L# P3 |- b2 P0 i
睜開眼卻意外對上了永熒的視線。被烏黑得不見底的眼瞳,拗執地注視著,那瞬間有種光裸被看透的感覺。男人刷地移開,掩飾般眨了好幾次眼後,才吶吶地問,9 K @! Z" Y5 d+ Y/ l! `
「怎,怎麼了嗎?」
3 t0 p; i" i2 d) a$ P/ @ 永熒沒有作聲,只舉起手,慢慢往他伸去。被這隻手用力摑了巴掌的畫面,還有被緊緊壓著後腦瘋狂地接吻,都同時略過男人的腦海。
5 o+ `: q( f! N* X 唾沫經由男人白晢的喉結被吞下,在耳裡彷彿還可以聽到咕通一聲,但額角的脈絡卻慌亂地跳動。他緊緊盯著永熒的指尖略過自己的臉。: p& }* p9 T# I* J' l; _
沒想到那手指卻只是輕輕劃過便收回了。被擦過的地方有點滾燙,男人差點便伸手去抹。永熒輕輕笑了。) x% R* W$ k% ?/ T) _ A
「還想抹下去……這麼想要一起洗嗎?」: |2 D$ L' J% c! i5 B; L, P
男人愕在半空的手來不及收回來,人驀然呆了。並不是因為被打趣而覺得尷尬。雖然有點像是小孩子式的惡作劇笑容,但裡面狡黠中滲和出來的親密感,令男人覺得炫目了。他一個逕看著永熒的笑,竟不捨得移開。眼裡漸漸只有那張微紅的嘴……記憶中那乾燥但溫暖的感覺,壓在唇上的質感和巧妙鑽進來的舌,還有……9 d! J8 n2 T1 O3 G
男人的唇微微蠕動,不自覺伸出舌尖,舔舔自己乾脆的唇。就在他想靠向前時,原本什麼都接受不到的耳膜,卻倏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7 ?. a- }6 ?! b
被澆下一大盤冷水似的,瞬間便清醒過來。男人慌張地握起被丟在一旁的蓬頭,一下子就把水開到最大,一陣白煙和水的沙咧聲把一切都掩蓋了。
& c( O8 I5 c! E8 L& i 「我,我幫你沖水吧。」
/ q9 t5 h( w: Z 嘈雜中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邊伸手去試水溫。男人抓著蓬頭是那麼的用力,連骨骼都分明突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般拼命,握得指尖都發白了。他望著自己正微微發顫的手。
: ]$ n) n" x3 w& c+ N 旁邊的永熒完全沒有動靜。想到那孩子或許正在心裡嘲笑自己,就連呼吸都覺得痛。明明又乾又澀的雙眼,亦迷濛起來。……一定是熱氣太多,薰痛了眼。
+ A! w) q. [3 w 他歇力眨動雙眼。腳踝卻突地一陣溫熱。男人驚訝地停下動作,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永熒正深沉地看著他,雖沒說話卻有一種迫力。; {# J6 j9 B' P9 v- i
但覺一陣灼燙,從被握著的地方開始往上竄。
) d! l3 z5 H" F, J5 c 男人心裡有點慌亂,想要掙脫,又怕傷到那孩子不敢使力,只能彆扭地甩動腳踝。永熒深明他的顧忌,更是壓得緊緊,把整隻腳給包裹住。甚至還嫌不足的,變本加厲指出食指,順著男人的腳背滑行。在對上男人責備的目光,反而扯扯嘴角笑了。% S* Y( w9 P' @+ S: Z1 v0 N/ v4 T' |
「放,放開……」
' b8 Q9 k7 R& Z; a8 z6 W4 x 男人動彈不得,只覺熱流沖上心臟,再燒了臉。連蓬頭掉了也不知道,水就任著它這麼流灑。他想要端出長輩的架子,可對上那孩子的目光,就驀然想不起該說些什麼,連語氣也失了勢。
7 C' c. Q1 s& j' E 只好吶吶重覆『放開……』,活像隻鸚鵡,而且是吵太久聲音沙啞的。9 e! i1 A0 U& w4 \
像覺得男人的反應好玩,永熒戲謔地捏了捏男人的腳背,硬梆梆又乾燥的皮膚摸著並不太舒服,但永熒就是上了癮般又揉又摸的。
: [0 W4 R7 n; A 「真的要我放開手?」
0 c9 ?4 l, J9 O0 _8 c; ] 永熒裝出孩子般的語氣發問,聲音卻帶一股不捨。男人聽了一怔。
# Q+ G" e3 w/ s$ M, W: }& | 其實被包著腳踝那種溫暖並不差,而且意外地令人有安全感。男人瞬間迷惑了,他真的想要永熒放手嗎。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羞紅了臉。2 S% g' Y! L; ^1 s: I' e
「想我放手,你先低下頭來。」永熒繼續說。1 M0 ^7 }" U, B" d; M* ~: o/ ^# O
為了掩飾尷尬似地,男人儘管奇怪也不作多想,乖乖地彎下了腰,而永熒也像承諾地放開手。失去的熱度令男人一陣胸悶,但這只是持續了一下子,隨即被用力拉了過去,順勢跌坐於永熒身上。8 f3 F" g# Z1 E* o# B3 ^. C3 S
而他還沒得察看有否壓傷那孩子,嘴唇卻突地被吻住。 j7 K3 `( ?# j, c
腦袋像被轟掉似地一片空白。只道一股柔軟又濕漉的感覺,執拗地哽啜著他的唇。滑溜的舌像蛇一樣,硬是從牙縫間鑽進去,像品味似地舐舔內側黏膜。
* s' I/ T( U8 T$ y; Y4 G" }6 S 腰部在舌尖略過上顎的時候,立時像觸電般發麻。男人自然反應般地伸手往前推,卻反而被咬住舌尖,有種快要被對方拆吃入腹的錯覺。" R: _. `! W3 }5 F/ }
在嚐到血腥味後,永熒才終於放開他。從剛分開的唇間牽扯出一絲透明的黏絲,永熒伸出手想幫男人抹去,卻被用力揮開。永熒像是沒料到似地愕住,男人緩緩抬頭,以發紅的雙眼盯著他。! G4 X/ h# S1 x2 U)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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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出最後一道蛋花煮湯,男人把碗筷排好,才發現好像煮太多。一個人怎麼吃三菜一湯。但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思理會,反正餘下的可以收好再吃,現在他只想快快離去,連多一刻也不想再跟那孩子待在一起。; P3 v" e6 v/ x7 e4 J3 r
被握著的腳踝和微微刺痛的嘴唇,還留有燙熱的感覺,男人的心卻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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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沒事人般坐著的永熒,更是冷到極點。想到那戲謔的逗弄,只道是另一個玩笑的開端。但他早已被掏得空盡,什麼都沒留下,玩弄他也不會得到什麼樂趣。7 n$ Z) j o3 {( K* b
所以他只是木無表情地為永熒沐浴更衣,甚至煮飯作菜,繼續他監護人的責任,其餘再多的,什麼都不會有。
% t7 k7 M; h I7 ] 整理好飯桌男人便喚永熒過來吃飯。想到要扶那孩子過來,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他一點都不想再有身體上的接觸。沒想到永熒卻自己撐著拐杖走過來,比起在醫院時感覺順暢許多,大概是自己獨自練習了一下。
$ e% A9 n& z, f2 a+ q% S 為永熒拉開椅子後,便不發一言地打算退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男人觸電似般用力摔開,儘管知道自己反應過度,還是忍不住瞪他。 z2 U& r0 B* d# o4 t$ a- t7 k
「有什麼事?」( O2 ]$ @& ], l, J
「你不坐下一起吃嗎?」7 i& C7 F" o3 d p* @ K: v- L
「……我不餓……」
6 i7 e' }4 X- W 雖然自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也沒有睡覺。但此刻他的確不餓也不累,大概精神緊繃到一個極致,便什麼都感覺不了。0 b' `7 ~# o' P; J/ Z; \6 c
永熒對他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似是有些吃驚,隨即又把情緒內歛起來,只餘下深沉的注視。審視般的眼光令男人好不自在,甚或有些刺痛,他不想再對視下去地別過臉,卻聽到啪的一聲,永熒把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 I7 z- ]) g0 d7 W2 r1 `( I$ O8 ~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既然你不陪我,那我也不吃了。」' N$ o7 `7 j4 r8 n, p
男人吃驚地轉頭。捏起的拳頭有點發顫,雖然他並不確定,那抖顫是自出憤怒,還是害怕。……到底這孩子在玩什麼把戲。
! G+ j* T( B* Y1 T# R f7 Z 他默默地望著永熒,有衝動想大叫『那你就餓到死為止吧!』,但始終說不出口。
. @9 z) b! [. q1 C: q+ x% V! _ 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靜默中卻突然傳來微微的『咕-』的聲音,原本繞起雙手,一派閒適的永熒立時漲紅了臉。+ T; w, P6 A9 J+ t# O/ F
那孩子確實是餓了,卻真的完全不動滿桌菜餚。" z; X2 c; E- \
男人嘆口氣,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不忍心的作出了退讓。
" G8 l ~) \3 ~! p 從廚房多拿一套餐具,他掏了點飯和菜,便坐到桌子遠遠的另一頭去。以筷子挑了點飯送到嘴邊時,看到永熒還是動也不動,不禁有點惱怒。
8 F: D: Q& A. V8 P7 e' y x0 b$ V0 d1 b G& Z2 Q D
「你怎還不吃飯?」
/ n0 W; y2 M& u% u5 Z5 [ 永熒以眼角揪他一眼,淡淡的開口。5 E' S) z) I0 B; b, M# A
「你坐那麼遠,我吃不下。」
. z2 ~1 ^3 G* S4 f3 H, S) w3 c 「你……!」
& x1 h* l) t4 ^' m* C' w6 Y 一道氣哽在喉間不上不下,認為這孩子成熟了,不再任性,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根本還是喜歡耍著他玩。但氣到一個地步,男人卻反而不動怒了,他無言地站起來,就坐到永熒旁邊的位子。
1 P- ^5 i& [; s: F4 x5 e 「這下子你總該可以吃了吧。」
, |' T8 T+ H% h: J) j* V7 p 他隱隱壓下胃酸扭的痛,更是沒胃口。但為了避過永熒的目光,還是舉起碗,默默扒進嘴裡。只是吃了什麼都分不出來,只覺都是一樣味道,蠟塊般僵硬無味。
; y) \# c4 s7 }, W2 n 「來,試試這雞塊,很鮮。」
. ?. n. f0 l# B& N. ~ 一雙筷子倏地伸過來,落下一隻肥大的雞翅。男人驚愕地停了手,一抬頭,才發現永熒不知什麼時候已移到旁邊,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永熒雙手支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像隻等待讚賞的大狗。
]2 j% P# w" n, H1 b! | 男人為這種不協調感到無所適從。雞翅烤得香脆的外皮正泛著光,男人卻怎樣也放不進口。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才道,5 q5 x$ p& |: _9 @8 ?" u6 m
「還不是凍肉店買的,都不知冰多久了。哪裡會鮮……」
3 B/ Q: V( `5 Y0 f2 G. Y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 _" q; N7 {& m( Z9 ? 男人的心倏地停了一下,呯噗的心跳聲彷彿移到耳邊,嗚得發痛。他大概是聽錯了吧。那孩子怎麼會說如此親暱的話。
/ U/ k: ^4 s+ V; K" z9 N+ I N5 h% E 他試探地抬起頭,卻只見永熒奮力地在蛋花湯之中,找尋肉丸子的縱影,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 S5 a+ n u& G" J \9 n
男人吶吶地拿起碗,又放下,只覺得好笑。……即使是出現幻覺,也不應該跟那孩子有關的。在那一瞬間,他竟把面前的永熒,跟從前做了重疊。
) F9 N8 s0 ]$ y6 S* Q 每次捧著他做的東西,雖然普通又簡陋,卻總是一臉愉快地說『我最喜歡吃堂哥煮的東西了』,而把所有東西吃得精光。還會把討厭的東西都挑到他碗子裡,有好吃的也不忘留他一份……
9 r5 z: E8 S' w1 \* o% b) z 「這個肉丸也很好吃,你有嚐過嗎?」
* V/ m& H: R; o- `; z0 H( d' v! l 突然又傳來聲音。男人有點回不過神,直直盯著木勺子向自己伸來,一瞬間竟分不清現在和從前了。直到鼻底傳來一陣肉香,才發現碗內真的多了幾顆肉丸,還滿了半碗湯,跟雞翅泡在一起。+ ^8 `" a0 |1 h! n, ]$ x* F! Q
「你這個笨蛋……」 q( U. h6 t$ E9 g
男人皺皺眉,眼底卻有點濕了。他分不清永熒的心思,半分都弄不懂。但對於這樣子的親蜜,卻討厭不起來。# \9 _8 G; B9 r9 \" i
比起親吻或是愛撫,這種不帶一絲情欲的相處更令他感到安心。
2 _" [! V' S; a* Y# d% A* U: M 如果只是家人的話,被拋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痛。到時候他有自信說服自己,反正孩子大了總有一天會飛走,那只是雛鳥的離家。並不是他被丟棄了。
1 ?* A6 c3 L5 x 男人終於夾起雞翅,咬了一口。5 K; M& [0 j; g/ H
「你這個笨蛋……雞翅泡在湯裡,醬汁都不見了……」9 w0 T6 T) Y& a/ ~/ `1 P9 s ]
0 c, L( C( `' h3 _% u, s- `3 [: E 飯後切了盤水果,給永熒窩在沙發裡吃,男人收拾好桌子,又把廚房抹了一遍,忙裡忙外,竟有點充實的感覺。
) e9 D' M! u, r+ ^7 h* r0 R 他一邊洗擦著碗盤,白磁製的碟子,跟青白抓著海綿的手,一同沉在水裡,上面浮了一大層的泡沬。男人輕輕的擦著,客廳偶爾傳來幾陣笑聲,永熒抱著枕頭在看什麼綜藝節目。一陣熱鬧的感覺。3 x3 y/ t& M9 \$ g" c" M
男人已經很久沒做飯。更甭說飯桌上會有人陪他,把菜給吃得乾乾淨淨。
4 {7 d% \' q1 [% L2 \! o* l8 A: D# M ……雖然他總是跟自己說,那個小閣樓,好歹也是一個家,整理好後麻雀雖小,五臟倒也是俱全的。要拿來生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b7 S% `9 s3 Z0 p$ W4 N
可是回家後沒有人會跟他說『歡迎回來』,做了飯也不會有吃得很滿足的聲音說『再添一碗』。遇上委屈他不能夠哆嗦著鼻子抱怨,有快樂的事,也沒有可以相擁慶祝的對像。- D7 Q2 k& K1 t0 k3 Y8 j- |
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S% O, L- S# B6 V) H5 E
就像白麵包一樣,和著開水總可以吞下去,只是淡而無味而且營養不良。最終不論身體還是感情,都變得乾癟,扁扁的毫無生氣,像逐漸死去一樣。
Z) ]. p; z6 ]0 I K9 \5 ~ 但外面的笑聲充滿活力,被包圍在裡面好像就能得到新生。男人倏然覺得臉上一陣濕潤。他舉起手想去抹,才想起自己滿手的泡沫。
1 w0 m& C8 ^2 ^; f$ X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發呆。泡在水裡的手有點發冷,心裡面卻一道熱流,衝擊得身體發燙。( V5 n/ c2 J$ @0 G$ D/ J
, K+ H: k0 \& } f$ W0 u 東西都收拾好,男人返回客廳。永熒還在看電視,好像看到一段特別好笑,正抱在枕頭笑彎了腰。這孩子之前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過,不是冷淡地睥睨著他,就是生氣地僵著一張臉。他望著永熒開懷大笑的側面,感覺有點陌生。
- `8 t8 x0 i6 J; X 原本一臉專注瞪著電視看的永熒,卻發現男人在竊探似地,突然轉頭看他。0 h- H2 G8 W% u
永熒微微笑揚手招呼他過去,男人一邊扯起圍裙,拭淨手上的水珠,邊走到永熒旁邊。男人手肘壓在沙發頂上,隨口找個話題。
' o# }" E, i' r7 i8 w2 u 「在看些什麼,這麼高興。」
, _6 l7 G0 e+ ]0 y7 X6 Z( S p 「都是些無聊節目啊,……主持人在跟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6 @. S1 ]5 _1 h, Q8 ~ 永熒聳聳肩,說得輕描淡寫。剛剛明明看得興高采烈,現在倒是有些不屑似的。/ ?8 y2 T! z: f* L# r* h, f2 F# A
男人搭訕地望了望電視螢幕。小箱子裡的年青男女,一個個面目模糊,說是有些印象,又覺得每一個都差別不大。尤其是女孩子,每個都是白白滑滑的,瓷娃娃一般。5 u* l* s: ?- e: c, [5 e' H( N& t4 ~
永熒身邊的女孩子,也是這種模樣嗎。
, G; `8 o0 R& ?5 {! Y5 K% @0 j2 C, H# o 才想得正入神,肩膀卻被用力搖了搖。男人回過頭,驀然發現永熒的臉就在咫尺之間。
. _) X4 N& D$ V7 _ E6 V: s/ [ 「怎,怎麼了嗎?」男人吶吶的問。
& c5 E# h& a& q! z, A$ V4 O/ [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巴,而後抿緊乾燥的唇。對於兩人一下子拉近的距離不習慣,男人悄悄後退,卻看到一塊瓜叉在叉子上,抵到自己面前。: t7 `; Z) Y Z0 `+ s
「這個瓜很甜,試一下。」永熒笑瞇瞇的說。. U6 Q7 G+ x* }6 G, e( ]6 c
男人瞪著面前黃澄澄的瓜,有點不知所措。這瓜拿在手上重沉沉,皮也半皺了,他當然知道是甜而多汁。但永熒過於親暱的舉動,卻讓他無所適從。$ m& r: E3 J; I
看著永熒滿臉的期待,叉子也在面前催促般一直晃,男人終於還是張開口,把它給含下去,瓜果裡充沛的香味立即在口腔裡面擴散開來。' y2 a" Z- B3 Y, G- C, ?* z
男人仔細嚼著瓜的清甜。雖然是半強迫的,但無可否認這瓜的確很好吃。
; |1 j9 d2 b6 B3 o 永熒緊張地追問他好不好吃,竟有點討好的感覺,活像隻搖著尾巴,等待獎勵的大狗。男人看著,有點忍俊不禁,故意用力的咬得喀喀聲,做出一副好吃的樣子,邊不斷點頭。+ N/ R8 o7 y1 b8 e- W" U1 U4 _% L
永熒像是滿意了,又從碟子裡再叉一塊,牆上的鐘剛好敲響五時的鐘聲,這一敲也敲醒了男人。1 t9 i' u0 f& N( y; x1 K6 Y
待永熒回頭,男人尷尬地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對他說,
# h$ i( G. h, S) M 「我,我也該走了……」8 z2 \% l H6 ]" [$ `- L2 Q
永熒臉上的笑容,像被水沖洗過的沙堡,整個塌了下來。他瞪著男人的表情似是有點不可置信,許久才悶悶的道,「你不打算……留下來照顧我嗎?」, X' T, b3 U. v% H, l
語氣裡並沒什麼怨懟,男人卻覺得永熒是在責怪自己,丟下他不管。
5 F7 W$ ~5 G0 Y _2 ] 「不是這樣的,」男人逼切的解釋。與其說是擔心會被誤會,還不如說是害怕這孩子獨自胡思亂想。他著急的說,「我只是要交待一下工作的事,明天還會再來的……」
6 u( X/ P6 K) D, l" g 永熒望了他一眼,還是沉默不語,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就轉身不再說話。
+ @( U9 P% @4 W8 X+ W0 I 男人看著這鬧脾氣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像從前一樣,撫慰孩子的髮。但轉念一想,永熒已經長大了,終歸還是收回手,輕輕地說再見。
# K' Z1 x# M o3 P/ R; y 「那麼,我走了哦……」( L( N# x* Q9 ~+ P' ]
永熒沒有任何的回應。男人嘆口氣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喚了一聲,「堂哥」。
9 M8 R7 x- D1 S4 ` 男人一震,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永熒還是背對著他,聲音卻有點怯懦。 D* T* [- K! R9 H& Y; d! B
「堂哥,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U1 H" m7 e6 x# f3 R
陌生的名詞一下子躍進腦海,男人像只鸚鵡一般,暗自重覆。……真心話……大冒險?) P: X2 Q$ I8 d7 u2 E* o7 J6 Q
這種時下流行的東西,他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他呆呆望向永熒,透過孩子的身影,對上了還在逕自播著的電視節目。想到方才好像在電視上播放過,永熒笑得那麼愉快,該不會是些作弄人的玩意吧。
9 [7 r0 G a1 E3 m. ~ 他有點膽怯的想退縮。在弄清永熒的想法之前,最好別跟他玩什麼『遊戲』。但永熒聲線中,那罕見的軟弱,卻又震撼著他。
" x+ M7 w3 r8 q. L 最終他的雙腿,自動背叛了意志,重新靠近坐在沙發上的孩子。
2 W: c$ R& A; H' y' v; [ 感覺到男人回到身後,永熒抬起脖子,一把扯過他靠近肩膀的手。
! K; G7 A1 D1 y 「先坐下來,」他淡淡的要求,然後像察覺到男人的遲疑,又加一句「阻不了多少時間的。」) a- ~6 d: J) v9 O
永熒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反對的理由。男人乖乖的繞到沙發正面,坐了下來。原本只打算坐在邊邊的位置,在對上永熒瞪視般的視線,也只好走前兩步,靠近永熒坐著,才看到對方舒展了眉心。" ^2 K" P1 r) x/ ?
他緊張地嚥一口唾沫,又再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8 G) k( A& @# g! c& ~/ o& j 永熒默默凝視了他好一會,突然輕輕微笑。) y( r1 ~& H' m- C u+ d1 ]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欺負人的遊戲。」
3 s! w( F; o0 H) ] O+ J 一句話揭穿了男人的想法。感到臉頰像刷地燒起來似的一片燥熱,男人尷尬的笑了笑,捏緊的掌心一片汗濕。
+ G6 d- n4 H' n( n2 r0 b 「所謂的真心話,其實只是互相回答問題……」1 O v& o8 M, C2 C4 m6 J5 U: _2 y
像要男人放鬆下來似的,永熒簡單的說。聽到這種說法,男人心裡昇起『不就是聊天嗎』的注解,為什麼偏偏要改個奇怪的名字呢。7 k! T6 _" {0 ~3 Q& m9 m
他疑惑的想。在聽到永熒接下來的話,卻不由得睜大雙眼。# K8 |& _" D* p/ }' ~# i( t$ x
「……而且,絕對不能說謊。」$ j* v. K! h, a' K3 ~7 D: y
男人帶著複雜的表情,打量他面前的孩子。如果只是閒話家常,有必要定下這種條件嗎?
! i) n- `- Q1 I q: |. }5 B/ N 可是在對上永熒認真得有點沉重的表情,縱然想不通永熒到底打算問什麼,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 n1 J0 Y4 k0 S/ e 「那……你想問些什麼?」既然永熒有話想問他,男人自動交出主導權。% L+ H( L4 p# U5 x) X: ?
永熒倒是遲疑起來,他垂下視線,只是不斷以食指磨擦著自己交疊的手背。過了好一陣子,男人才聽到很細微的聲音響起。6 w0 C8 g0 C1 p+ |: V
9 J& s; j0 ~$ `/ K2 x8 M% N% Q6 g: O 「……要你這般照顧我,你是心甘情願的嗎……」男人腦袋像被轟掉般空白一片,他想也想不到,永熒要問的會是這種事。
* Z) R# K: w5 q 「你是我的監護人,辦手續什麼的,是沒有辦法……但……」
0 l, y4 i' @- u& x n. `; @9 w0 K 永熒沉默著,有點說不下去。男人沒想到永熒也會有說話不乾不脆的時候。一直以來,這孩子都只以自己的想法為重,說話幾近是不留情面的,好幾次把他逼迫進死路。
( v- l2 r6 v: j7 v. u" M 想到他要自己最醜惡的往事,鮮血淋漓地攤開在面前……到現在還是一陣寒心。男人把臂膀抱在胸前,似是覺得冷。
7 r" C1 o2 _( W |! F 不過其實都是些往事了,像他想要遺忘的過去,早該打包送走的。
i# n# z% I9 [8 w' M/ @( y 只是像這樣的孩子,現在竟會彆扭的說不出話……到底後續是什麼,令他這麼難以啟齒?他淡淡的凝視著永熒,沒有說話。
4 M1 S D# p7 u8 g7 U: c5 S" O# u' R 後者像終於玩厭手指似的,突然交握雙手,抬起頭,說,. k3 Q) [5 g( I7 ~2 ?- t9 o8 ?
「……但,如果你覺得麻煩……其實我一個人也能生活的……」
: r5 t/ i6 r9 `" s, W) {: Z 男人忽地覺得痛。在聲音傳進耳膜的同時,痛感也刺激著身體。他才發現原來是指甲捏進手臂了,連忙鬆開,卻有點好笑。……那孩子特意把他留下,就為了叫他不用再多管閒事了嗎?那麼忙裡忙外的,像個傻子般的自己,由始至終都是在……自作多情……
. m& F) [7 k0 m5 r5 K' f% a 可是那孩子卻對他,那麼的親暱……- _9 T2 T" ?! ?1 y1 \$ y
永熒的確是長大了。成熟到讓他有錯覺,把他善意的拒絕,當成一種示好。還害他要這麼轉彎抹角,來暗示其實不需要自己。
( B) y7 i2 Z0 H5 V I7 V3 M 男人想扯起微笑,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覺到有人在搖曳自己的肩膀,但他下意識地甩開了。直到雙頰被用力夾住,他才被逼地對上永熒的目光。明明掌心的溫度這麼熾熱,他卻覺得,好冷。他能感覺永熒的雙手陷進自己的臉頰,大姆指在眼底下磨蹭。
0 I, m _& u/ Y/ m+ ^ 「可是即使如此,我……」耳邊又傳來永熒的聲音。還沒有說完麼,男人差點想伸手掩起雙耳,卻驀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雙手臂緊緊的箍著他。
- P- i5 P8 C# q8 b$ D 永熒像要把他揉搓到自己體內似地,盡力收緊手臂。* f( P1 w5 c `( I+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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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待在我身邊,照顧我……我知道你討厭跟我待在一起,但是,我……」永熒突然停著,像嚥下什麼的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我只有你了……」
# u# z' |& H" j5 h D6 ?, [ 男人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不知所措。這跟他原本以為的,實在相差太遠。
& ~( P1 E% g" \3 E* G. I 他覺得自己可恥。直到前一刻都以為,那孩子又準備傷害自己,卻忘記了對方也會不安,也會受傷。
- B$ Y9 Y+ W% s& {0 Z$ S 在一大段彷如告白的說話之中,他只能找到一點點,來作出回應。
! K" ~: a1 e* ?6 H/ [3 r 「……我哪裡有討厭你呢……」
4 {2 q! e. o" ~5 ~ 他聽著永熒呯碰亂跳的心跳聲。終於鼓起勇氣,舉起手回抱著,這個外表跟成年人無異,內裡卻始終還是個孩子的青年。; m3 q: t3 l0 t z4 F
他安撫著輕拍著永熒的背,重複著「……我一點,都不討厭你……」3 _8 N7 ]6 N d-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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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段的地下鐵路總是擠滿人。平常從小閣樓去上班,路程不算遠,但在永熒家裡便有點距離,只好養成每天坐公車的習慣。第一次在顛峰時間擠進車廂時真有點嚇倒,那麼人迫人的活像塞在罐頭裡的沙甸魚肉,這種樣子真的進的去嗎?但在遲疑下錯過了兩班車之後,即使無奈也只好隨著人潮,把自己給擠進去。
6 z0 V: P4 o: k$ ?4 l2 m 想不到現在這麼習慣了。
- D7 H7 z" H( t( @ 在一陣叮叮-的開門聲之後,又湧進新一批的乘客,旁邊妝容已有點掉落的女性,正散出一陣香水混合汗臭的怪異氣味。男人皺皺眉,不動聲息地往旁邊移了移,好不容易那陣味道終於從鼻底消失。+ K2 J# _ m9 E; k' G, t1 I' d
男人抬頭想呼吸一口較新鮮的空氣,冷不防對上了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進入漆黑的隧道之後,玻璃就像鏡子一樣清晰,上面清楚映照出一個平凡而乾淨的男人的臉。, n7 L9 l0 _! J' u% p, q
比較起旁邊的人的疲態,他反而顯得精神亦亦,男人有些意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6 M# Q1 k/ K `7 E+ ^( q; @ 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k. Y0 W8 m1 ]; y4 L/ X/ f( d8 c
從半個月前他就開始了兩邊跑的生活。白天先到永熒家裡去做飯,打掃,洗衣服,直到黃昏準備好晚飯,才匆匆離去,趕到店裡上班。這樣的生活明明應該是很辛苦的。
3 B; f2 E$ Y) {; p- I7 D 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甚至每天都興致勃勃。+ S* T- ?4 e+ Z4 L3 ~6 u
像是在菜市場裡,總是挑滿那孩子愛吃的菜,想著怎麼讓永熒吃得高興,又能把人餵得白白胖胖……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經歷過這種期待的心情。
7 h# a' h/ g: z/ ^# L: W 在小閣樓裡他從來沒有做飯,因為一個人吃飯實在很沒有意思。只要能果腹的,吃什麼都沒分別,於是便開始了與麵包為伴的生活。
) g- \; V1 t1 W! `" I, r b5 ^ 但現在不同。要把永熒照顧得好成了他生活的責任,那孩子笑了就覺得自己完成了偉大使命。尤其是發現了永熒的軟弱後,心裡面柔軟的部份都被勾起來。
/ W* C j8 d# u% ^ 怕那孩子餓著,冷著……把永熒的一切當成自己全部的那個自己,明明很早就在他窩在殼裡舔傷口時,就已經萎縮消失掉了。可是現在又鮮活的重新活起來。0 a x3 M- X( m9 N& m
被另一個人佔據心思,左右情緒,實在不是件明智的事。可是沒有辦法,就像他的身體總是三番四次地背叛他,走向永熒。現在連意識,也彷彿不受控制了。6 E+ O0 `- S8 \ A+ V3 H
男人抬起眼,車窗倒影出的笑容,似是無可奈何,偏夾雜了甜。7 H' t4 Z1 i1 L6 r3 J T; k
感情這回事啊,即使欺騙得了別人……卻總是不得不向自己承認的。
: {, P. S) P1 o; U+ h/ z4 p/ w 車子從漆黑的隧道轟轟駛出,男人的臉孔自車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外面等待的乘客。車門一開一群群魚貫地走進來,看著穿著鮮艷衣服的男女,竟有著熱帶魚湧著魚缸的錯覺,看得男人眼都花了。
+ ~& R) V" _/ m: \' ]# o. r9 B7 S 在耳邊響起車門即將關上的叮叮聲,才如夢初醒地發現已經到站。男人連忙撥開人潮,在一陣陣抱怨聲之中,男人一道歉一邊往車門擠去。
4 e* i- @( H5 x5 O: P# a% _ 回到店裡時已經有點遲了。雖然還不到開業時間,但男人看到跟自己一同負責櫃檯工作的店員,已經站著在做清潔,他不好意思地朝對方打個招呼,連忙急急往更新室走去。* \# @ J1 P/ K' i
在男人脫去上衣,正扣著制服襯衣的鈕扣時,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他聽到聲音而回頭去,看到老闆推門而至。男人停下動作,訕訕的點個頭。最近由於太趕忙的關係,他回到店裡的時間有點遲,他擔心老闆會不高興。
Y& {6 u' ^- G9 V, D$ ?8 q. O- r 當然他跟老闆解釋過家裡的情況,當時老闆慷慨地建議他放一個月大假。; a. Q- r8 \# N k6 l) C
但是他並不想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以永熒為重,卻還是應該保有自己的步調。……抱著這種想法,男人婉拒了老闆的好意,只是要求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改成晚上至凌晨這個時段,老闆也爽快地應允了。
: v+ N/ x# B4 _6 { 老闆繞著臂膀倚在門邊,微微笑看他。感受到老闆沒有生氣後,男人也放鬆下來,繼續埋首整理衣服。/ C" `( T! J- X/ f% H, `% V
「這段日子很辛苦吧。」
/ A$ J! ]2 c4 R: g( p* l 男人正在弄臂上的金帶,對於老闆的關心,他只是微笑一下。2 \+ G; K$ R& X P" z; m
「也不是。其實沒那麼辛苦,只是些家事,都是做習慣的。」
* d( `3 n7 }, a 老闆踱步上前,坐到休息用的長椅上。男人又低下頭弄那麻煩的臂帶,所以看不到老闆正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 g) D4 w, h$ K3 Z3 y) B5 t. ~' _ 「倒也是。這陣子你倒是長了點肉,看來是過得不錯。」- {5 P% [7 ~1 x, `! |( p2 l
比較起老闆聲音裡那種滿意,男人抬起頭時卻是羞澀得滿臉通紅。老闆怎會注意這種地方,他剛才該不會就是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小腹吧。/ c7 m8 N3 {. e; ]
男人伸手按了按腹部。的確最近他是長肉了,從前摸上去,胸口的肋骨一條條的凸起。可是最近卻能捏到一小層軟綿綿的質感。
2 q- |: D1 _ Q) k* \8 r 雖然一開始他只打算準備永熒一人份的飯菜。但自從第一天起,每次吃飯永熒都只捧著飯碗,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看,非要他多拿一份餐具,坐在旁邊,才肯乖乖吃飯。
+ Q( k* Q3 k4 v0 `2 a* p 其實他心裡也很了解,只有獨自一人吃飯的寂寞。敵不過孩子的要求,於是便習慣了共進午膳,後來被纏久了,便連晚飯也先吃過才出門,所以一直遲到。永熒還會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夾到他的碗裡,說是分甘同享。不忍心拒絕下,他都乖乖送進肚子裡。$ _( n2 c2 w5 U- T
……結果,被養胖的好像是他自己嘛。
! e9 A8 t7 T5 T1 |, E, E1 g 「不用擔心,你還沒有小肚子。」
: |: {: v) o) d! i. A2 o3 n6 M( z1 P 老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身旁,半帶戲謔的說。男人立即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失神地一直揉著自己肚子……這種事實在是有點、應該是十分丟臉。
& o, p+ g) _: v/ H/ F1 r3 | 「快到櫃檯去吧,不然郭梓要忙不過來囉。」
: M7 {! F8 t) g, R: ?9 d 老闆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才醒覺自己連衣服都沒打理好,不禁羞愧地垂下頭。他竟然只顧發呆,忘了工作。老闆卻微笑地拍拍他的肩,逕自離開更衣室,在開門之前,說, ]- s) [! a2 r; }
「除了小肚子,你還有別的改變……現在的笑容,我喜歡。比起你從前的苦瓜相,現在是可口多了……」
- R. s! l: @" h- m- u( {& _ 望著身影自門口消失,男人不禁笑了。老闆總是用他獨有的溫柔,安慰鼓勵著自己。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孤獨。……其實坦率接受別人的好意,比起總是懷疑對方是否別有企圖,要輕鬆得多。只是他被磨蝕得太久了,都早已經忘卻那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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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通知今天休假的時候,男人第一個想法就是晚餐吃得豐盛一點。雖然平時他都做些永熒愛吃的,但畢竟都是些家常菜,吃多了總會膩。
, Z. I* }% c6 H9 i 男人一邊在大型超市中挑選家中的日用品,邊細想今天該吃些什麼。
7 b! f, }+ O$ d1 D& |; C o 在考慮時男人原本屬意吃火鍋,準備一大堆的菜肉,慢慢在翻滾的濃湯裡煮灼。但轉念一想,在大熱天裡對著爐火,也著實太熱了點,便打消了念頭。不過沒多久他就想到,家裡有塊接電便會發熱的厚鐵板,以前他們總是當成微型的BBQ,好吃得緊。
3 `: A+ k1 Z8 k1 s$ P 於是還是買了些方便燒烤的菜,挑了幾只又肥又新鮮的大蝦,把它們去殼後打肚子切割,扇開後整隻伏著,美觀又好吃。還選了些厚薄得當的牛肉片,上面的脂肪點分佈得像雪花一樣,只要不過老,吃下去是入口即化的。: A6 a$ l, w5 c8 x5 h
滿意的點算東西確實沒遺留後,男人繞到另一邊去買了些汽水還有果汁,甚至還買了幾罐啤酒,吃燒烤太上火,啤酒是最清涼消暑了。1 O, x2 G+ e( R1 d) ~
男人大包小包的打開門,正伏在餐桌上寫作業的永熒,大概是聽到聲音而抬起頭來。看到他滿手的東西,永熒沒有多大反應,反正男人早攬上身當成自己的工作,午、晚飯,日用品,甚至連零嘴都一手包辦。- {: Z: H- o# F
只是在看到他搬得那麼吃力時,永熒壓著桌面似是想站起來,但隨即醒悟到什麼似地又噥嘟一聲,訕訕地重新埋首於作業裡。對著表情有點不忿的永熒,男人笑笑,擺擺手叫他待著,並留下一句『午餐很快就好了』便走進廚房。4 k! i- H5 D1 G' w$ z1 H
午飯後男人以打掃為由,把原本待在客廳的永熒趕進房間裡,實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男人整個下午待在廚房裡,準備今晚的材料。像是把蝦去殼洗淨,蔬菜切成適合燒烤的大小,還有調醬汁,肉類比較方便,都是現成的,只要放著解凍就好。/ L; R6 W, u6 |! Z0 N
都整理好後,男人從櫃裡拿出一次性的即棄桌布,鋪在餐桌上,再把食物都放好,滿滿的一桌。最後找出電熱板,仔細清潔了,再插上電,才終於有大功告成的感覺。
0 \* u' O7 X6 h G; G1 X 男人抹抹額角的汗,抬頭發現快六時了,他進廚房裡拿生油時,還提醒自己該去叫永熒了,一出來卻看到那孩子已經一拐一拐走出來,滿面不可思議的盯著飯桌。
: Y" d# S2 }0 H+ l R4 U 他當然知道永熒會驚訝,平常他大概只能有半小時吃飯,所以都準備些簡單小菜,今天是太豐富了點。: q9 P" J# G, w9 _2 \' c
「今天我休假,可以待晚一點。」男人笑著解釋,率先走到飯桌旁。
' B# \& v" w7 C* v 他小心翼翼地讓手上瓶子傾斜,油落在已經預熱的鐵板上,立即發出滋滋-的聲音,散出植物油獨有的香味。男人蓋好油瓶,才發現永熒還呆呆站著。他笑著走到永熒身邊,拉過椅子讓他坐下。
& h j! I- n6 V+ @ 「坐呀。」他微微笑說,「快點坐好,可以吃了。」, M1 p0 u& S! W9 D" r8 ~
電熱板已經燒得透徹。男人趁著鐵板正旺,連忙夾了幾塊牛肉放上去,才發現吃鐵板燒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畢竟熱油一直濺起,總不能拿到面前放著,於是要把食物夾到鐵板上,除了要伸長手臂直起腰,甚至還要微微站起來。對行動不便的永熒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4 b, T: Z* ~8 m. J+ p
發現到這一點的男人,轉頭過去,果然看到永熒托著頭,無聊地咬著筷子頭。; B1 ]( {. }" z/ k+ T7 a' q
「抱歉,我沒想到……」男人頹然坐回椅子上,有種被澆了盤冷水的感覺。自己一頭熱的想讓永熒快樂,結果卻弄巧成拙。9 P4 ]" K r- }5 V
也許是察覺到男人的難過,永熒反而安慰起他。雖然永熒說『不要緊』,但男人還是搖搖頭,最後乾脆站起來,拿起已拆除保鮮膜,卻還是放在膠盤子的肥美牛肉。
* A& t( w0 x3 C+ ?7 a. G& @ 「我拿進去熱一下吧……還要煮點白飯,可能要等一會兒……」% `0 u5 W9 `# w+ H! \
雖然是燒烤專用的上等牛肉,但煮熟了其實味道還是不壞的。男人安慰自己。暗地裡卻覺得自己愚笨,沒有切身處地的考量。
# p& m& H% _+ b8 J 男人才站起來,永熒卻冷不防地抓過他的手肘。
4 m. }$ k+ c. u1 ^4 ^0 z9 d* P 「我想吃烤肉!」永熒語氣強硬的說,甚至有點像在要求玩具的小孩子。男人皺眉偏著頭,即使永熒這樣說,但這樣子吃烤肉未免太累人了。男人正想搖頭,永熒彷彿衝口而出的道,
) X! ]+ e( l4 [; e! G7 r 「──你燒給我吃不就行了嗎?」 B4 F6 ~% Y1 K& {& [5 Y K
男人聽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的確如此,沒人規定吃的人一定得負責燒。看著男人重新坐好,永熒露出點得意之色,似乎對自己的急才很滿意。男人心裡卻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想吃烤肉,只是不忍心自己失望。
1 d, n3 c$ |# g$ _; J, N 他為這種體貼感到窩心,加上心裡內疚,更是殷勤的又是燒菜,又是烤肉,一雙手在鐵板和永熒碗子之間忙過不停,甚至乾脆站起來,方便翻動烤肉,自己卻是一口都還沒吃。. m, S. M ?; L+ T! ~$ }
「……永熒,這塊肉好了,快趁著熱吃……」
1 ?$ v: ]- l5 L, _& u 男人壓著一塊燒得剛好的肉,準備往永熒滿滿的碗裡堆。但才轉過頭,就看到一雙筷子伸來,抵在自己唇邊。 k) D' m W7 m. a* P* o3 X9 k
「你也嚐嚐看,別淨在忙,都沒吃到不是嗎?」$ t1 F* c$ w3 n! {+ ^) w u: y% a
永熒略帶責備的說,手上的筷子卻相反的晃了晃,沾了麻醬的牛肉擦過男人嘴唇。肉香在鼻底飄散,男人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原本想說『我自己會夾』的嘴巴,也自動把說話給嚥回去,乖乖咬下烤肉。
; G' O8 W. B5 }2 g/ E; X 鬆軟的上等牛肉在一進入口腔後,連嘴嚼也用不著似地,迅速在舌尖化開。他細細品嚐著這份美好的觸感,有點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抬頭對上正戲謔般咬著筷子頭的永熒時,又感覺不好意思。6 w# y, l- p% j! O4 n" }
「堂哥,我說喔……」永熒笑嘻嘻的望著他,鮮紅的舌尖像舐舔般劃過筷子,自己剛剛咬過的部份。男人驀地覺得熱,永熒卻伸出手指,上下搖動,指著他身後的鐵板懶懶的說,) t. z8 j* Z% z, h9 K$ I8 P
「再不夾起來,就要燒焦囉。」
5 h6 y& d! ?8 b 男人慌忙轉身。一直被筷子壓著的肉塊果然已經太老了,甚至有點焦味,在夾起來後,甚至可以看到貼著鐵板的那一面已經焦黑。整個就是慘不忍睹。
: w8 T, q/ h* W, @6 I; q 要丟掉也是可惜的。男人夾起來,訕訕地放進自己的碗子裡,在對上永熒似笑非笑的目光時,他藉口要拿飲料,逃走般竄進了廚房。# r* r1 Z. z* g7 M0 ^
在掌心貼上冰涼的飲料外壁,才有點冷靜下來。男人隨便拿了罐啤酒,啪地打開就大口大口灌起來,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的感覺很舒服,男人覺得喉嚨乾涸便一口氣喝了半罐,但在涼意滲透過後,一陣酒的熱力卻從胃部漸漸上昇。
, A+ `! |* _9 w" J; `8 G* q, X 男人甩甩頭,又喝了兩口才緩緩返回坐位,順道給永熒拿了罐汽水。$ x) X& f" S4 [* x
「吶,給你……」站著覺得地面有點搖晃,男人按著桌邊慢慢坐下來,邊把手上的汽水遞過去,還輕輕打了個酒嗝,他自己也能感到一陣酒味從嘴巴裡傳出。
; p2 D( e0 r; b) n 永熒沒有接過汽水,反而眉頭捏成一團的看他。男人以為是酒的味道令永熒不高興,連忙伸手掩著嘴,永熒卻扁著嘴埋怨。
9 X4 `( e A; L- b% M6 J$ I 「我也要喝啤酒喇……」
3 U+ X" m7 U4 R# z0 } 聽到永熒的要求,男人瞪大原本半瞇的雙眼,又打了個酒嗝。想著這孩子才幾歲,就想要學人喝酒了,永熒又繼續說,
; A6 R( D6 Y( i% M6 ~1 B6 r+ ^2 D+ l 「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嘛,學校也在放假,就是喝醉了也沒關係的。」. a3 p7 ~6 m/ Y' ?2 Z
男人因為酒力而變得混亂的腦袋,接收了這番話後,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反正現在是假期,只要永熒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點點頭,搖晃著又想站起來,打算到廚房去再拿一罐,永熒卻奪過了他手上的罐子,咕通咕通的喝起來。+ u8 X; X# R3 a: n, b0 A
隨著永熒高昂著頭的動作,喉結在他小麥色的喉嚨上下滑動。男人看著他的唇,貼在剛剛自己喝過的地方,突然又覺得喉嚨乾澀起來,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連雙眼都變得迷濛,有點痴痴的凝視著面前的年輕孩子。2 w5 q8 n) J3 g
「啊,好喝!」: h+ B" F/ p4 b+ x0 ^2 T. v
永熒痛快地把啤酒一飲而盡後,發出一聲不像第一次喝酒的嘆息聲。男人變得脆弱敏感的耳膜,接觸到過大的聲音後立即清醒過來,連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掩飾地拿起汽水,開啟後快速喝了幾口,又把注意力放回食物上。
: q; }& ?$ \ F* W 「你還想吃些什麼,儘管說,我來燒……」
* \9 e5 r7 p+ h& X 男人以異常熱烈的聲音招呼著永熒,可是握著汽水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自己心裡清楚,有些事不全然是因為酒精的關係……! W, h( K5 U3 D2 m%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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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後,兩人差不多是抱著肚子,懶懶攤在椅上不想動。烤肉真的非常好吃,肉的鮮美,蝦的甘甜,蔬菜也因為新鮮的關係,不止色澤鮮豔,吃下去也很爽口。原本男人以為自己準備得太多,沒想到一頓飯下來,卻沒餘下多少。
( |! H: a6 I+ R7 h' s 讓永熒移動到客廳之後,男人開始收拾。在滿桌狼藉中,先收拾餘下的菜,包好放進冷藏庫,然後把碗盤堆疊起來,都捧進廚房清洗。雖然桌上東西不少,但大多是即棄的,男人便先留著,待一會兒再一塊打包丟掉。3 e* ~9 P! [; I
水沙沙的流著,男人拿了抹布,把碗筷遞到水龍頭下,開始慢慢洗擦。在嘩拉嘩拉聲中,夾雜外面傳來的電視聲音,現在有時候下午無聊,男人也會看會兒電視打發時間,但這種時段的卻從沒看過。# t5 q+ U) W/ T3 _, h! M$ G5 U
他不太留神地聽著外面主持人的說話,聲音卻倏地中斷,不一會轉成音樂聲,有點像自己常聽的CD。可是他愛聽的都是些英文老歌,永熒是從來不聽的,男人想想,大概是電視節目剛好播到吧。% o0 |7 ?8 c8 p
抹乾了碗盤上的水跡,男人把它們收回櫃裡,再到外面打包好垃圾。順道看了看鐘,竟快九時了,也差不多該回家。* O! ?1 q# r1 L
男人走到客廳,打算跟永熒說一聲,曲子卻剛好播到他喜歡的部份,果然是他常聽的那首歌。只是電視上並不是想像中的什麼音樂節目,反而黑漆漆一片,不斷有什麼東西閃過。男人看得眼都花了,還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 ~/ a, T% A) Q 永熒坐在地上,雙手捏著什麼在使勁的按著。男人看著地上接了一堆電線的黑色機器,才想到這大概是電玩遊戲,永熒從前常常在玩。想不到遊戲裡面也有些老歌曲,男人不覺手肘頂著沙發,有點興致。
( |) l! m8 c6 q' d) G8 Z1 }! } 「坐下來看嘛。」2 r' q9 G+ ~$ O( N* }, }
永熒留意到身後的男人,在一曲既終,便回頭向男人招招手,順道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 u4 _3 d4 Y. h) } 男人看出點興趣來,本來想點頭,但一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又硬生生的往左右搖了搖。
7 i; n% {7 R# n; Q 「不用了。……東西也整理好了,時間也晚了……我應該回家去了……」/ _; I+ G O+ C
男人輕輕揉搓自己的手腕。永熒一聽到自己的說話,笑容立即便跨掉了,好像屬於他的玩意給人硬生生搶走般表情。……可是自己又不是玩具。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男人不禁苦笑,但看著永熒一閃而過的寂寞,又不由得心軟。7 e* F% l$ L; `: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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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永熒還想說什麼,但開口後卻像啞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衝口而出,
- H: ~ T; l# ^9 N# z4 _6 j! Q 「那你乾脆住下來不就好了?反正這兒本來就是你的家啊,房間也沒人在用……」
2 [6 o( {" \( Z, z% r) u$ f( T 永熒突然住了口。男人心裡原本昇起的溫情也消失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陰霾得可怕,才會連永熒也不敢說下去。但每個心裡也總是有些地方,是不想被觸及的。
( \# W# ^; C4 ]1 _' r f 即使現在他可以留在這個家裡,好好的照顧永熒,不代表他已經毫不介意。
( M1 u1 D# T, Q- N 永熒大概知道自己失言,也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其實他並不怪永熒,也知道那孩子只是有口無心。他厭惡的是明明結疤了,自己還是小心翼翼,一碰就感覺到痛的傷口。
" O. R7 \8 ^! @ 男人勉強扯出笑容,還是搖搖頭,說,「……我真的該走了……」
5 s8 G3 V2 {' I4 K) \8 w9 { 永熒沒再說什麼,只是以有些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男人心一緊,還是轉過身,卻聽到後面一把聲音,那麼委曲的哀求道,
9 @0 C3 u$ l: }; [$ q5 [ 「那,再陪我一會兒吧……」差點聽不出這是永熒的聲音。男人動搖地停住腳步,聽他繼續說,「你走了之後,又只餘下我一個人了……」$ l# A3 N5 r* C2 r, S4 p1 y
雖然不是什麼大房子,但一個人待著,也真是滿空洞的。他想到永熒,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看著他的親人,一個個彷彿消失掉的離開他的身邊。1 N1 U( ~+ G! k' s2 `/ V- [
「……自己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7 u% l# ? S, H" N+ Q9 E 然後永熒投下決定性的一句。寂寞這兩個字就像魔咒一樣,一提出來男人就沒掙扎的餘地。他幾乎是控制不了地轉過身。
. d; a8 f9 A s4 }) }: H# ] 「不要再說了……」男人輕聲要求。永熒露出失望的表情,大概誤認了男人的句子為拒絕,但男人卻相反地,緩緩繞過沙發,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6 u$ o" K/ W" _( | 「繼續玩吧,我想看你玩。」看著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的永熒,男人微微笑指著螢幕。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一瞬間閃過光,似是不可置信。! p5 t& E) M" O$ Q3 [, L/ C
「你……不回去了嗎?」6 d2 ?# K* }8 S) X# }& Q
永熒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男人微微開口,結果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重重的點一下頭。永熒陰沉的臉瞬間又盞放出陽光,彷如翻書一樣。
4 g# m8 @' R3 s 男人失笑搖搖頭,心裡卻慶幸著自己決定留下。只要看到那孩子笑了,他就高興。
, m5 a" O4 D3 \5 | 原本男人只是打算靜靜看著。那孩子玩心一起,卻硬是把控制杆往他手上塞,喊著要教他玩。聽著永熒講解著那些玩法,男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實際上卻一頭霧水。別說要雙手乖乖聽話的按鍵,就是電視上那飛似的畫面,也只看得人頭昏腦脹。) _/ \! {# _) f, b8 o I
看著那些灑落下來的白條,男人手忙腳亂的按著,想抓著節奏。越著急卻越是按不準,不是太快便是太慢,看到畫面上一連串紅字的『MISS』,男人用力捏緊手上那玩意,掌心都冒出熱汗,連耳邊那些熟悉的歌曲,都像變成走調的音符轟得人腦袋發熱。5 [0 y* s* V* t" P* z4 D
直至呯地一聲音樂曳地終止,畫面像關門似地,從左右開始漆黑一片,男人才發現已經Game Over了。他訕訕地把遊戲還給永熒,說,「還是你玩吧……」
6 R J; R" Y: g* T 「咦,為什麼,不好玩嗎?」永熒驚訝的反問,男人搖搖頭。9 F, n( ?/ R# K1 p3 V9 G
「也不是……」* v5 S* d! M; a3 w6 r
這東西其實滿刺激的,偶爾按中一兩個也很有趣。但始終是不適合他的,像是看漫畫,打電動,跟朋友逛街,在他的年輕時代,甚至現在,也是從未有過。
$ u. Q* S' N* y' o! N0 \ 再來一次也只是丟人眼現,露出自己手腳遲鈍的一面,可是永熒卻重新將控制杆塞回他手內,他才想搖頭,卻被用力握著了手。
" Q5 {4 k9 D3 ~ 「你這樣玩不對喇,放輕鬆點,我來教你。」2 N+ k+ V: U. Z' z0 d' v* ?
拒絕的言語在被溫熱的手握著後,半句也吐不出來。永熒的姆指覆在他上方,一下下地帶著他在按鍵上移動。
$ i8 H4 J' m% V: Y5 ?9 o 隨著永熒的動作,原本僵硬的手指竟漸漸真的抓到節拍,一開始還是靠永熒帶著玩的,但不知不覺就隨著男人自己的意志控制。
. q6 }( n- r' F$ D8 y 在身體漸漸跟音樂融會,手指的動作雖然僵硬,每一下卻也結結實實的隨著拍子。突然哪兒傳來一陣歡呼聲,畫面倏地出現一個黃色的C,才發現已經順利過關。
2 W/ ~& o; i7 e 「玩得挺好的嘛!」( q. K+ K5 X/ f% A: |2 N. L+ _) [
望著畫面上一堆小人在拍掌,男人呆著不懂反應,脖子卻一陣搔癢,感覺到右肩的壓力,男人回過頭,卻發現永熒下巴尖就抵在自己的肩上,才剛回過神的腦袋又一片發白。
1 B: s3 V) y& M7 a# p 「……你,你……」$ ~1 @5 p8 h$ M# g
男人支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永熒卻趁這時候又挑好了歌,這次是首動畫歌曲。挑選的時候,永熒兩臂都繞了上來,一手選歌曲,一手按確定,男人被困在中間動彈不能。才想到要掙開,永熒又用下巴抵抵他,說,
& t3 V) |; A2 C9 q5 R4 X 「來,開始了。」: L- O' p1 `0 d
果然畫面又開始播起來。像自然反應的,男人慢慢的一下下按著,連掙扎都忘記。電動玩具這種東西,好像開始了就會上癮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e' P9 M* z& Q# X4 i
原本像飛似般掉落的白條,現在卻如慢動作,男人發現自己每個都能夠看得清楚。接著又玩了幾首,雖然動作還不靈活,但總算找到了要領。
! z; A" k; B9 |! d/ v4 C 看到男人漸漸上手,永熒也拿起另一邊的控制器,笑咪咪的說,「接下來的對手,是我喔,堂、哥。」/ |$ A6 w; f7 }- X2 q% z0 v+ v
聽到永熒彷如挑釁的說話,男人先是一愕,隨後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地,竟昇起一種不服輸的情緒,差點便脫口而出『誰怕誰啊』。0 H4 G1 g8 s, G( R
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種玩意。8 |; u! ?2 S4 o' i5 s# h5 n
以前他都是站在沙發後面,看著這個孩子沒日沒夜通宵達旦的在玩,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樂趣,所以每次他開口,都是叫永熒早點休息,然後換來白眼。& Y; q" Z8 N# J# j: t
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坐在地上,像個朋友一般嬉鬧,忘了自己的歲數比對方年長一歲,甚至是監護人的身份。' c, B! ?. ]7 Y2 R7 A
永熒熟練的選好了模式,做出一副備戰的架勢。說是對戰模式,卻跟那些打鬥的遊戲不同,不必令對方倒地不起,反倒像是兩人合作一首曲,只要隨便一個順利完成,另一個也連帶關係的過關。& ^* ~6 O5 e. w* {% s2 D8 E- K
但就因為這種條件,永熒選曲可謂毫不心軟,男人只瞄一下歌曲的級數,星星都連在一起,數也數不清。 w" G7 T2 S) n/ j, d
剛開頭也還好,只是白條比較密,但接下來就像雨一樣傾瀉而下,打得他頭昏腦脹。畫面又快速飄起一連串的紅字,男人按得手忙腳亂,卻怎麼都比不上歌曲的速度,幾首下來,盡是些E、F等慘不忍睹的評級。- } B/ u. g' S
永熒卻笑笑抓著他的手,告訴他些技巧,像是怎麼按會比較快,要看著螢幕的哪兒……終於在第N次挑戰後,兩邊畫面都是歡呼的小人。3 R3 K2 ]7 L9 n% [" h/ Y5 ]
男人心裡也不禁雀躍,他像個想邀功的孩子般回頭,永熒卻像比他更興奮似的,一雙手倏然伸過來,用力托起他的臉,
3 M) @6 e% H5 n5 U6 j 「太捧了,我來給你獎勵一下!」3 V% k: ] a0 r, A6 [ d! k
瞬間拉近的距離,讓男人刷地紅了臉,一剎那他還以為永熒想要吻下來。可隨即永熒卻爬起來,一拐一拐走進廚房,男人眨眨眼,又看他到嘴巴咬著零嘴的一角,手上還抓幾罐啤酒,又回到身邊,把東西給丟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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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獎勵啊?男人噗的笑了,分明是永熒自己想喝嘛,卻拿他來當藉口。可是男人也不說破,任由永熒開了啤酒,接過後咕通吞了兩口,又摸了兩片薯片吃。最近他也變嘴饞了,想到之前老闆的話,不由得有點擔心的揉揉肚子。$ }4 v) A% j# r. m: Z
「怎了,肚子不舒服嗎?」6 {; z" C9 g- |
「……不是,我好像有點發胖……」3 Q7 D0 X& k# T! F" P1 W
永熒突然停下喝酒的動作,沉默了一下,突然說,「是嗎?我看看……」
" M2 d5 M! u: Q' p9 N* B 男人驚訝的抬起眼,原本以為只是開玩笑,永熒卻真的撲了過來,用力扯起他的衣服,甚至伸手鑽進衣底下去摸他的小腹。( k' ^0 q# ~2 |1 r4 r( [
男人瞬間赤紅了臉,連忙伸手去擋,卻已被亂揉一通,好不容易逃開了,他氣呼呼的瞪著永熒,對方卻還是一臉笑嘻嘻的。
% b8 F: V7 {8 Q& ?7 R5 I 「……你,你……」他喘得說不出話。! D3 A- h. H( H
「抱歉抱歉……我跟朋友都這樣玩,一時忘形了……」永熒嘴巴道歉,臉上卻毫無歉色,甚至還追加一句,「我覺得現在不錯啊,之前實在太瘦了……」
6 I0 H7 S3 f& {& T 有點微慍甚至不知所措的男人,聽到『朋友』兩字,火氣立時消掉。想想也是自己反應過度,永熒這種年紀的男生,不都是打吵吵鬧鬧的嗎?而且對他來說,被永熒當成平輩般相處,比什麼都來得高興。
) A8 Q+ c& t" P, x8 Y) H5 k 於是只好揮揮手,主動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遊戲。0 n }8 J. p# @8 m$ Z8 A1 }# u1 i
一整晚下來,男人雖然過得高興,但凡事過度放縱總要承擔後果。而男人的後果除了一雙痠痛的手,還外加早過了的尾班車。8 ^7 r: M9 y0 `
而且還是鄰居拍門,投訴音樂的聲音太大,才驀然發現竟然已是半夜。
& F; C" n g* J 男人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道歉,整個人清醒過來,身為長輩的他陪著瘋在一起,也實在太不像話。 F. j8 U8 }3 I8 U
打發了鄰居,男人一轉身就看到永熒像隻做錯事的大狗般,抱著腿在抬眼偷看他。! r! n6 c* U& a8 G* \) A- L
「那個……」永熒小心翼翼的說「……也這種時間了,就乾脆,住下來吧……?」2 k4 j. h- _1 @ Z3 z; C- I
就奇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乖了,原來是別有所求。只是也這種時間了……男人指手壓著額角,皺眉看了掛鐘一眼,說,「嗯,也沒別的辦法……今晚就讓我借住一晚吧。」
( q: `2 `7 j' n- u2 J* ^ 答允留下來,男人便到房間裡去整理床舖。在回來後,他還沒走進過自己的房間,甚至連書房也沒進去過。可是現在,倒也沒有想像中的排斥感覺。/ u% K( t% ?+ s; @/ H( m9 }; p. R3 ^
大概所有東西也是有事效性的,他想。
$ l* `' r& [8 D! M. i 房間跟他印象中的差不多,沒多大改變,令他驚訝的反而是這麼久沒用過的地方,竟然沒有什麼塵埃。也許……男人倏然感到一陣愧疚,也許嬸嬸在自己離開後,還是持續地打掃,等著他回來。5 q6 L1 C, H/ _8 |# L
男人從衣櫃裡拿出整齊疊好的衣服,牆角一束已經乾枯的薑花更是印証了他的想法,他拿起花束輕輕托在掌心,遞到了面前。雖然散出一陣腐爛的氣味,屬於薑花的清香卻從記憶深處湧現。
" n1 \- _' P, f8 p 他突然一陣鼻酸。男人放回花束,快速拿起衣服,重新回到客廳。永熒還坐著電視機前奮鬥著,男人低著頭直接走進浴室,在站在蓬頭下任由溫水打落時,才用力嗦了嗦鼻子。. Z2 ^7 w1 _+ X
從浴室出來時已過了半小時,男人邊抹著濕漉的頭髮,望向電視永熒竟還靠著沙發背,並沒有去睡。
; x' |9 E& C! s [; [! m3 U" y 覺得有點太超過了,男人走到沙發打算趕人,卻看到那孩子手還握著控制杆,頭卻已經一點一點在打盹了。男人苦笑蹲到地上,伸出手輕輕搖他的肩膀。
( z) [ ?$ v3 B' i/ j 「永熒,別在這邊睡,會著涼的。」
/ \* A6 r0 d1 | 永熒頓了一下,以為他醒過來了,下一秒卻整個往前面倒。男人嚇一大跳,連忙伸手接著,永熒就攤在他懷裡睡了,溫熱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胸口上,吹得他一陣熱。
* ?7 N2 ~7 v E4 e" n% X 大概是洗澡後太熱了,男人掩飾地想,心臟卻呯碰亂跳越來越快。
! K! _$ n$ C# S* L0 W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永熒,那孩子看樣子是睡熟了。但儘管是夏季,在放著空調的室內還是會覺得冷的。永熒手臂上的毛孔已經因寒冷而突起,他把人靠回沙發,打算起來找張薄毛毯。& N* B8 @9 I7 {, B
「…………」, s' g% B" i, Z" b" b) h4 _3 q
可他才剛站起來,永熒便難受地呻吟了聲。想著該不會已經感冒了吧,男人緊張地細心一聽,終於聽清楚,那孩子是在說,
8 g+ e1 j% t3 g0 a 「……別走……」( m3 m( w% p U1 T
男人驀然地止住腳步。但覺得由頭到腳都動彈不得。他舉起手,壓在眼皮之上,一陣濕意瞬間的滲透開來。一陣陣酸意,由心腔直湧上鼻頭,止也止不住。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對他來說,意義比一切都還大。
0 B6 a0 ]. S I- {) G3 a) ? Z# u- Y 要是在他提著那包小小的行里,打開這個家的大門時,有誰說過這兩個字,他是絕對不會踏出這道大門的。可是在那最迷茫無助的一刻,誰也沒有對他說過片言隻語。& [* `6 c6 x9 A% n4 E
沒有人說他可以留下。沒有人對他伸出緩手。, H2 z3 y3 X' v( @3 c
可是……男人倏地覺得腳背一陣涼意,他茫然的低下頭,對上地面。一隻手緊緊的扯著他的褲管。
& @9 }. J/ U! I+ _+ H6 o 男人抓起毛巾,把臉埋在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毛巾上帶有這個家的氣味,衣服上也是,甚至連他身上飄散的沐浴液,也是熟悉的,屬於這個家的味道。* v$ n! O2 ~, \. q$ L% L! M- i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他覺得已經被世界遺棄了。但是到現在,他卻能打從心底承認,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在這個家裡生活。很慶幸可以跟這家人相遇,很慶幸可以……
1 e6 o& r! R5 v* \, M; h 男人緩緩的跪下。他握起那只抓著他衣服的手,慢慢的,寶貝的,以雙手去包裹著。然後身體傾前,直到跟那張年青的臉頰咫距一吋。8 Y5 A( j- B' }) b L. C
要是心跳可以藉著掌心傳遞的話……他終於吻上了,那略帶冰冷乾燥的嘴唇。要是心跳聲能代表說話的話,他知道這刻,心臟正在吶喊的是……
, E, J- U0 M# Q9 U- @/ R 他很慶幸曾經跟這孩子相戀。
: a; A: O/ L+ Y4 a9 W ……可惜他是個膽小鬼。只能在這種情況,才敢洩露他那再也不想去觸碰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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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v" O8 i/ j) U9 C Y/ c 隨著暑假將要走到尾聲,永熒的腿傷也像迫不及待似的,迅速康復起來。% e, L+ ?$ {0 V5 e
想到剛開始時,光站起來就已痛得滿身是汗的永熒,現在卻可以不靠拐杖作正常行走,不禁覺得年輕人的康復能力真的很強。
I' Z. o* {& ?7 D 雖然跑跳是還不行的,久了也容易累,但確確實實的,是沒有大礙了。8 j7 v- \7 s* O2 p
在醫生一輪敲敲打打般的檢查之後,也得到同樣的結論,並滿意的點頭微笑,說過幾天便可以拆除石膏。9 }/ }0 { T8 S. b1 @8 m7 X# ^
「不過呢,要有心理準備……」; @6 ~7 m( Z, m- }1 }! D- `7 `
原本一派輕鬆的年輕醫生,突然認真表示。男人著急的追問,卻換來『因為,會很臭』這種回答,男人不禁苦笑。但既然連玩笑也出來了,也真的表示,可以放下心來。$ \1 c7 a" [* C# f. I
男人微笑著答謝醫生,陪著永熒離開。看到他走到永熒身邊,小心翼翼扶起他時,醫生挑了挑眉,男人尷尬的微微一笑。
/ P9 D, ~6 Z- x2 }; i1 Y 當然他也清楚,那孩子獨個兒也能走得很好,但就像慣性一樣,他總是走在永熒的右側。……習慣真的是很一件很可怕的事,現在他不待在這孩子身邊,就覺得心裡不踏實。
' P% B2 C& T1 P" k8 c4 x6 D/ \ 兩人站到電梯前,顯示板的數字才剛往下移。男人把目光移往旁邊的永熒身上,那孩子從剛才起就不發一言,即使自己笑咪咪的恭賀他痊癒,也只有不濃不淡的點頭回應。2 ^( B& k+ v+ C" `
覺得有點無趣的男人把視線往外移,左邊的窗子外長著一棵大樹,幾隻麻雀像是不怕熱的,一直繞圈圈飛著玩樂,還尖起嗓子叫個不停。在小鳥那稱不上悅耳的嗚叫中,倏然插入一把細緻的嗓子,
3 O9 C# D! M: E x 「請問,是丁先生嗎?」# b( n* G. P/ S* u* a
男人反射性的回過頭,才發現對方並不是在叫他。在永熒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個粉色身影,胸前捧著一塊膠板子,看來是剛完成工作的護士。$ D+ W' ?8 h/ ]/ v& O0 ~8 z5 F
「聽說你快要痊癒了,恭喜──」
$ H2 r6 C- ]9 \ 也許是說話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男人覺得護士的聲音有點虛無飄渺,細細的嗓音也有點刺耳,男人定定的凝視著電梯門的倒影,卻意外地發現永熒咧開了笑容。$ z, S* H: v) p9 i2 H
男人伸手鬆開脖子的第一顆鈕子,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甚至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但是觸碰到鎖骨的手指又意外的冰冷,男人不自在的慢慢上下磨擦著指尖。6 ?3 r/ ]! `/ k) s
護士跑開了好一會,卻又折番過來,笑嘻嘻的把什麼往永熒懷裡塞。從電梯門上啞色的倒映,看上去並不真實,男人輕輕眨眨雙眼,卻沒有回頭。: |: L- Z& c9 j/ M( O
忽地叮-的一聲,電梯在面前打開,永熒率先走了進去,在臨行前的一瞬,男人眼角飛快的別了右邊一瞬,那張明眉的笑臉還在對電梯內揮手。他甩了甩頭,快步走了進去。
- W$ {" C- k4 y2 C& ]2 \6 f 電梯裡很快地擠滿了人。在每層間幾乎不斷的開合著,換了一批批不同的穿著白衣的病人。男人被擠到永熒前方,差不多就要貼到胸前,他奮力定住身體,小心地別擠到永熒的腿,頭頂卻傳來聲音。
+ G8 L0 J a& b6 N* }; t# l" c 「她是我住院那晚的值班護士,因為腿痛著睡不了,所以聊了一下子……」
3 W! b; _* J/ @7 Z 永熒像是解釋般自言自語,男人輕輕哦了一聲,卻覺得電梯彷彿沒那麼擠了。脹得氣悶而透不過氣來的胸口,也能大口大口的吸進新鮮空氣。
- L; K8 F- V4 u% W2 d$ c# f 其實他並不是很介意,那個是什麼人。男人在心裡這麼想著,卻因為感到臉龐一片燥熱,而一直低著頭。
3 u8 [) Y" X$ q 離開了醫院那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一切都變得清爽起來。男人想想,自己難得跟永熒一起外出,便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逛逛。畢竟差不多半個假期,永熒也被迫留在家裡,而現在傷也快好了,即使累了找地方坐也容易。4 v6 L2 \) n( x. o3 y
永熒的回答卻讓男人意外不想,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樣的話,我想到家旁邊的公園走走……」
4 r3 o: {8 {5 `! H( f7 @ 雖然說是公園,也只是個給孩童玩的小型遊樂園,小小的一塊,放了沙地,鞦韆什麼的,其實沒什麼好逛。但既然永熒都這麼要求,男人也沒多說什麼,招了車說出家附近的地址。- y) w3 y6 j5 P
一路上永熒都像在考慮什麼的,別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男人也沒多說,只是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像是回到幾星期前,他從剛醫院接回永熒,兩人在車上也是這麼安靜。
7 j6 m1 f- v6 N% L. ~0 ^ 可是才幾星期,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習慣了伴在那麼孩子身邊,和那個家的氣味,……只是,永熒呢?
; T) W# q- K3 P, D# T5 p! b 在石膏拆除之後,永熒就不再需要他在身邊打理雜事。男人從來沒想過,現實卻倏然躍上檯面,一下子清晰起來。
4 l& \: q! U6 r 車子停下時男人還沒有發現,直到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才忽然如夢初醒。男人付過車費後,發現永熒已經走進公園裡。/ f3 E" q. ?* d9 u
想著也許永熒就是要說,以後不再需要他了,才找個清靜的地方而不是回家,男人就覺得雙腿像黏在地上,有點走不過去。一開始想著再也不想跟這個孩子拉上關係的人,明明是自己,可是到現在,卻害怕那孩子可能說出口的拒絕。: K s- C+ d j1 ^
男人有種衝動,想轉身離去,永熒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在沙地前蹲著的永熒,一手執起沙子,一手卻招著喚他進去。男人緩緩的,終歸還是走到永熒旁邊。
7 I9 L2 @ l" I4 q8 p# J/ F 「……你還記得嗎?」
1 F) }" `: Q2 T! m' ]! Y' U 不斷把玩著沙子的永熒,倏然傳來這麼一句,有點沒頭沒腦的。男人還來不及搖頭,他便繼續說,. m" B( m3 H9 [' u4 V7 C) O
「小時候我總喜歡築沙堡壘,但是家裡不准跑太遠,沒可能到海邊去,你就是帶著我來這兒,玩這些人造的沙粒。」
7 H2 l- @" J6 w5 D" J1 e/ {; Z 男人靜靜的聽著,覺得永熒似是有話想說,不敢插嘴。8 e& i& G4 Y2 }1 O! ?
在沙地上彷彿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奮力的跑沙子向上堆,已經滿頭大汗了,卻樂此不疲的,說要堆出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城堡,送給哥哥……0 t9 q$ i/ C% p5 S U
「……那時候我說要把城堡送給你。爸爸卻告訴我說,沙子疊的,都是假的東西,……這種東西沒有堅固的基礎,只要風一吹,就散了,是世界上最沒保證的禮物……」1 {. J h x4 `8 R
永熒讓手上的沙緩緩流過,嘴角捏出苦笑。看到他的笑容,男人有種衝動,想要把這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 e+ [5 V4 t7 b8 A' H: | 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n8 y7 ] j' S9 N( C
「當時我並不明白父親的說話……只是想要把最美麗,我最喜歡的東西,跟哥哥分享。……可是我並沒有想過,在城堡隨風散去之後,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0 L% X% W$ e1 c% J. x
……是傷心呢,抑或落寂……還是對小孩子的玩意兒,一笑置之呢……」, z0 X8 l* h7 M9 q. }
「吶,我說啊……」永熒抬起頭,那凝視著男人的雙瞳,閃著異樣的光「你當時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7 t2 G$ S8 M( F' z5 `# U 對於永熒的問題,男人無言以對。在那孩子說出要送給他,那種天真的傻話時,最先的反應當然是喜悅的。但他卻比永熒早一步明白,這只是虛幻,亦帶不走的。除了那一刻的甜蜜,其實別的一點都不淨。
7 J- _1 A# ?& i) S- j' B$ s 但是他說不出口,永熒也像並不需要回答似的,笑笑灑落手上的沙。
3 P/ x [6 \! y2 D 他站起來拍淨雙手,並沒有望向男人,逕自改變話題,「那個,在我的腿傷好了後,你還會繼續來……陪伴我嗎?」, u* J4 M3 |: B0 z; W$ J1 Q6 a
突然說到重點,令男人呯的心臟亂跳,他還弄不清永熒的語氣,是希望他出現,還是已經厭倦了,嘴巴就已經訕訕地先回答,1 O% C2 k% ~1 f9 @
「……當然會啊,我是你的哥哥,不是嗎?……」
! E. _8 d6 T4 v6 k7 w8 R 在說出這個答案時,男人但覺心臟刺痛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子,太快了,連他自己也來不及察看,這到底代表是什麼。
# [ l1 |; W8 c! v# M+ d" v 永熒聽到他的回答後,驀然沉默了。男人打量著他的側面,卻看不出來什麼,方才永熒說的那番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 h; L2 F8 V. X. H; K9 a 男人捏緊掌心,想著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卻忽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在那雙手臂繞上來前還顯得那麼不真實,到那熟悉的氣息拂在耳後,卻忍不住的發抖。男人這才發現掌心已經捏出熱汗。
9 b) }$ `+ B) R: L 「我不要……」永熒在男人耳邊細細地說。0 G+ k# N+ E* {2 Z, g
縱然動作這麼親暱,可是出口卻是拒絕的話。男人閉起雙眼。始終是不行的,那孩子並不想要自己留在身邊。他是多餘的。7 [. j' l" }# p3 J7 V8 }- O+ j; h
男人想伸手掩起雙耳,雙臂卻被束縛得無餘力掙扎,只能感到永熒雙手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他捏碎般……男人開始用力地搖頭。9 b3 m. n, P% b% {. w1 M- e
「不要動!」永熒在背後一吼,成功阻止了男人的掙扎「……靜靜的聽我說……」
0 R1 ~5 c0 e7 C$ ] 男人緩緩張開雙眼,整個公園裡空盪盪的,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背後的溫度,卻那麼真實的灼燙著他。
" i w0 T0 K4 V. y3 t3 O7 G 如果是最後了,即使多作一回小丑也不要緊。他相信自己承受得住。於是反而掛起微笑,等得著宣判。
1 T( z: s. W$ }! b M4 i+ A) T& {1 s' { 「……我喜歡你……」躍入耳膜的四個字,卻是從未想過的。男人不禁呆了。+ a2 ]% q& k% O$ c( t& f
「我喜歡你……不是家人,不是兄弟的身份……我只是喜歡你,喜歡著丁子栩這個人……」$ e6 d0 D2 E9 C- E
那種急切渴求著什麼的嗓音,差點就令男人抑制不住想轉身。想要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想要向他訴說自己的心情。
; H3 C4 v$ @% Y# l 但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做的,緊緊捏起掌心,即使刺痛也沒有放手地呆立著。9 q. x1 ~( D( O O" Q
寂靜中他感到永熒放開了懷抱,失去的熱度一下子就讓男人寂寞起來,他卻告訴自己,很快便會習慣的。許久都沒有聲響,在男人以為永熒已經離去後,拳頭卻突然被人強硬地扯開,有些什麼落在掌心,他甚至不敢去看。6 f9 x L0 h" J% ~0 X7 f2 b8 r
「……這就是我的心意……」) H: p1 S% P, I. K- ~9 E
他感到有雙手在自己臉上抹著,然後一陣軟軟的,貼在他的唇上。那不是熱情的,也不是吞噬般的吻。卻像捧在掌心,一用力就會消失不見的,寶貝般的……$ M& `$ a" E6 b, {; x
「……當時我真的以為,那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禮物。」# v2 \ A8 w( [6 x- ?3 t; o
被迫托起了臉,男人對上了永熒的雙眼,那雙瞳孔認真的凝視著他。從倒影中卻看到自己茫然不相信的表情。$ a# u& T- ?+ R( l! ^
「……可是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也許將堡壘推倒的,就是我這雙手。……但現在不同,我有自信,可以建立起最完滿的家……只要你願意住進來的話。」2 a |/ F% R( d2 [7 r! q% c# B' q
永熒舉起姆指,指著自己的心臟,說「我會一直等你的!」5 f+ z- w& `" }6 g* q; e4 ]* [: `1 V
永熒終於放開了他。然後便乾脆地轉身,邁步走開。
! y" d' |" G0 c5 s 看著那個身影漸漸遠去,男人抖一下嘴唇,結果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手上越來越重。他低下頭,卻看到掌心放著的,是一大把色彩繽紛的滿天星……" k" g, R6 M#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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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Z$ e6 b, m4 ^$ }- Z
. ], ^9 J( d* q! L; ?. T( m' r 在約定拆除石膏的日子,男人並沒有出現,不止如此,由那天開始,已經快兩個月,男人一直音訊全無。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彷彿那幾個星期並不存在似的。但屋子裡卻處處留著男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 l5 M4 @- S# C 永熒苦笑著放下手上的筆。學校已經開課了,不想再繼續胡思亂想,只好把所有精神都放進課本裡面,可是在這種夜晚,他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想見男人的心情。! |! S+ C9 q' G1 ]7 N+ g
從書桌上方一抬頭,就能夠看到滿天繁星,永熒拿起放在桌頭上,一顆綠色紙條裹成的幸運星,輕輕扯開。
" E0 b9 [' c3 f 雖然說要去找那個男人,是很容易的。自己明明知道他的住所,還有工作的地方。但當時說要讓他決定的,也是自己啊。
% ^( A, N/ k' [. f4 v7 T) m6 c, g" E 只是……永熒嘆一口氣,望著紙條上自己的字跡,始終還是不行嗎?
: Z6 L1 @) H I1 g6 `* t( F% R- i/ } 在幸運星上寫上願望,一邊許願,並摺上一百顆,是醫院的護士所教的。當時他因為聯絡不了親人而十分急躁,值班的護士就把準備送給男友的禮物,先借他用。2 ?# @. ^/ t: R6 z, Z8 ^, P' c
原本他打算把這瓶幸運星,漂漂亮亮的送給那個人……但卻在一開始,便因為他的幼稚,而把一切都摔碎了。沒想到護士小姐卻把這給丟到垃圾桶的袋子,又給拾回來。
7 H+ q3 ^$ N! e% f5 c, w+ y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吧。
5 m* `# T8 u. \# `; p8 L2 m5 v 永熒默默看著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t* r* T+ p: f0 g* V( h5 R: Z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相信那種女兒家的玩意,甚至親手去做。但在那個瞬間,他卻想著,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心愛的人。; }5 `- ^" l( I% B: ^ F- g- c
明明嘴巴上說著愛情,但身體卻一次又一次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應該說出愛語的時候,偏偏吐出傷人的說話。: @' k" y, { f0 y4 i6 l( z6 }# W
沒有用的嘴巴,最好啞掉算了。& A7 S! R3 F4 l4 x
抱不緊愛人的手,最好爛掉算了。
* K( W2 f. n7 M5 M7 s+ U ……有時候他會想這些悲觀的話。但心裡卻比誰都明白,其實他還是在等待的。一直等待在那個人再度打開大門的時刻。
/ n% f' d8 X6 Y. x6 t 不論是在那個人在被傷害後落荒而逃之後,還是始終不願走過那條界線的這個時候……
; i: O" m7 B/ E7 \! \" B) L5 ] 永熒再度嘆口氣。把紙條重新變回星星,一直被翻來覆去的幸運星已經有點殘舊。要是一百顆不夠,那麼每天都摺上一顆的話,五年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願意再看自己一眼呢。' w" o2 {2 V! e k+ s
想著明天去買紙條和大瓶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輕輕呯的一聲在清靜的家裡特別明顯,卻夾雜了一聲叮噹─# f' P" |; a8 l8 p
原本彎下腰的永熒,幾乎是倉皇的抬起頭,明明身體已經挪前了,雙腿卻移不到門邊。若果那只是錯覺,若果打開門後發現空無一人的話……
1 ]" T" v8 q8 \ 門鈴卻沒有再次響起。9 w3 n8 X7 P, Q# c% _
永熒緊緊的盯著大門,彷彿這樣它就會奇蹟似的自動打開,但無論他怎麼看,卻還是動也不動,一片平靜。' @* y1 M- ~8 y- {: P. y
果然是錯覺嗎。永熒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彎身想拾回筆,在手指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卻像彈簧似的跳起,盡力衝向大門。
1 s; @8 P) v4 f- P" a3 A 即使只是假的也好,即使會失望也好。但不嘗試的話,也許機會就會溜走。/ v$ v* X, r% n# C7 A- m# V3 M
他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喀地扯開大門。門外那個瘦削蒼白的身影,甚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用力地抱進懷中,像是要揉搓到體內似的,緊緊不放。" q. v7 P y2 c7 n4 I; L
「那……那個……」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的男人,輕輕掙扎著說「我,我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掉了……」
9 x% t, v+ s0 a+ ? 永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怕那個身影會突然消失似的,用力抱住。
# ?$ [7 \- Q( C7 U 「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喔,你,你願意收留我嗎……」3 E; {6 K( ?1 A, m. h0 S
男人顫抖的詢問著,一雙手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攀上了厚實的背。在發出像貓般的嗚咽聲後,男人把臉埋到永熒胸前。6 Z6 N. V* h8 Z
然後在一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中,永熒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句子。
7 b7 x3 R7 T4 @: S* t6 U. b; w# b 「……我回來了……」7 a! F% m* I9 o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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