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夏(完)(已评分)
想让阿威谈一场成年人的恋爱^_^……………………………………………………………………………………………………………………
想夏
关古威开始听《午夜十二点》,不过是因为朋友高明权的大力推荐。
后来,慢慢的,他开始习惯一个人的声音。
每当听到结束时的旋律,那个渐渐熟悉的名字会安静的跳到自己的耳中,如同一个温暖的,令人心安的存在。
方若绮。
有时他会对着那个名字发一会儿呆,想象一会儿名字主人的模样。
有些人,你还未遇见她时,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他一辈子。
不久以后,他终于见到了名字的归属者。
某个晚上跟着高明权去到一家他所谓"机不可失"的名叫"民歌餐厅"的地方,据说里面有很好听的音乐,有很棒的歌手。
小小的玻璃盒子一般的餐厅,在台北的夜色里流光溢彩。填满空气缝隙的,是忧伤柔软的爵士乐,将餐厅里的空间独自构筑成一个小小的,醉生梦死的,世界。
然后他看见筱筠,高明权的女朋友,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侧着脸庞同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讲话。
看不到她的脸,只看见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却一点也不凌乱。氤氤氲氲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味道。
高明权唤道:筱筠。
下一秒钟,莫筱筠跟那个女孩一同回头。
略略昏黄的灯光柔和的笼罩在女孩的脸庞上,波影一般流动的暗光。
筱筠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这是方若绮,《午夜十二点》的女主播。是阿威最喜欢的,不是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若绮。
很多年后,他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
周围的人声入潮水般的突然褪去,若绮转过头来看着他,点头,微笑,月牙一般皎洁的肌肤,眼神清澈而明亮。
后来他终于明白,那个微笑是个蛊,套牢了他的一辈子--也许一切喜欢,就是从那个微笑开始。
然而那时,他只是想:啊,原来靠声音吃饭的也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对在演艺圈里打滚的人来说,朋友这个词,拥有最最广泛又最最模糊的定义。
见过几次面,聊过几句的,大致便可以称之为"朋友"--若与记者闲聊起来,可以最自然不过的提起,"××啊,我们一起上过节目,他挺不错的。"
如果是一起吃过几次饭的,那简直可以算做是"比较熟的朋友"了。
关古威自己算了一下,他和方若绮那次见面之后,因为新专辑的事情上过她的节目,有时也跟着高明权在民歌餐厅里来个不期然的"邂逅",算算,坐在一张桌子的两旁,已不下十次了罢。
--按照前面的推论算下来,照理可以算是"很熟的朋友"了。
然而事情又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最起码,每次拎起电话想拨她的好号码,又总是犹豫不决起来。
该说什么好呢?
--他们平时的生活圈子并无太大交集。他是唱片公司力捧的歌手,而她,似乎只愿意把注意力放在广播一带。
其实按她的实力,按她的长相,完全可以在演艺圈有一番作为的。
而关古威,又不能像"恋声一族"一样,特地跑去花痴兮兮的守在电台门口,说些什么,"你的节目做的真好,我特别喜欢听"之类的话。
他做不来。
然而。
他对方若绮有好感,非常有好感。
所以越加无所适从,一举一动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说错什么被人当白痴。
毕竟,那个看起来很柔顺的丫头,是以目光敏锐,言辞尖刻,闻名演艺圈的。
在录音棚里面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录同一首歌也是常事。有的时候,明明已是深夜时分,关古威从自己的录音室仅有的一扇玻璃窗向外望去,还是只看到一帮西装革履的同时在自己的小格子里晕头转向的分析数据,写计划书,打电话。再看看自己的行事历上安排的密密麻麻的宣传活动以及档案中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关古威偶尔也会沮丧的开小差抱怨一下。
其实自己是真的没什么朋友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特羡慕高明权,莫筱筠。
等到再看到方若绮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那一次在那家攀岩俱乐部里不期而遇,才知道原来两人都是这儿的常客。
不同的是,关古威预约的时间是每周周日,而方若绮是周六。要不是关古威那次周日临时有事换了时间,恐怕两个人永远都会像是平行线,再无交集的可能。
然后是照例的热身,开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难度最高的级别,开始不久后身边就不断有人撑不住掉下去。关古威忙里偷闲去看一眼方若绮,发现她的模样还算轻松,动作也娴熟标准,于是伸出一只大拇指:"给你评A等。"
结果另外一只手滑了一下,差点也掉下去。
摇摇晃晃的晃了好几下才固定住平衡的时候,他看见方若绮侧着脸看着自己,坏心眼的笑。
他的心情突然也变得无比愉快起来。
"怎么样,比一场吧,让你一分钟。"他大声说。
若绮一扬下巴,"不需要。"
两个人于是吭哧吭哧飞快的向上爬,最好到底关古威是男生,快了一点,抢先一步跳上岩壁顶端。方若绮差了几十公分的距离,眼见大局已定,抬起头来大叫"可恶",脸上带着孩子气的表情。
关古威地下头看她,正对上她仰起四十五度的脸庞,那双棕色的漂亮眼睛显得分外明亮,心跳哦就突然没来由的跳的快了几拍。
"我拉你上来?"
若绮摇头,"不要。"
她褐色的刘海被汗水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关古威看见她闭上眼睛,脸颊贴在岩壁上休息了一分钟,肩膀因为已经到了体力极限而微微有些发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的爬了上来。
整个岩壁顶端只有他们两个人。从上面往下眺望,只看见无数人影蚂蚁一样在岩壁上缓缓蠕动。而这里空空荡荡,如同身处高楼的天台。
若绮居然笑着说,"可惜没有啤酒。"
每个男孩子都有过和好朋友一起爬上楼顶天台喝酒聊天弹吉他的日子,那种青春期特有的放肆的快乐确实让人怀念。
然而竟是若绮提出来的。
关古威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
上面的空间很大,他们俩于是都仰面朝天躺下来,看着攀岩馆高高的屋顶。屋顶天花板上镶着无数盏灯泡,看起来居然也很像白天里的星星。
先前没觉得累,这会儿才发现运动量真的超过了,手脚酸软。
若绮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说。
"下周再比一次罢。我这两天晚上都有节目,不在最佳状态。"
她的样子很是较真,关古威于是笑起来。
"好啊。"
结束之后,他真的去找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把自己预约的时间全部换成了星期六。
转眼就到了二月。
那一年的情人节,做广播的不怎么太平。先是PSTV的老板宣布资金被套牢,然后有就是刚冒出来的巨子实业宣布吞并PSTV并更名为SOSA。
真是个恶心的名字,方若绮这么对关古威说着。当时若绮的声音即便在电话里听起来也相当疲惫。
"你准备怎么办?"
关古威突地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就辞职不干了。"
大概是因为熬夜加心烦意乱的关系,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关古威很担心,从录音室出来之后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开车到若绮的电台去找她。
那天是情人节,路上奇堵无比,结果花了比平时足足多出两倍的时间。
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办公室里虽然亮着灯,但却已空空荡荡的人影全无。
关古威只好试着敲门,敲了几下听见办公室外面过道那儿有沙哑的声音。
"谁?"
是若绮的声音。
她一个人蹲在过道里,手里捧着已经变冷的咖啡。看见是他,抬起头来笑笑。
"快撑不住了,蹲一会儿。"
关古威也蹲下来,看着她。"怎么就主播一个人了?"
"他们晚上都有约会,跑的一哄而散。反正上头决定这个节目暂时停播,他们留下来也没用。"
她的褐色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带着浓浓的倦意,孤零零的蹲在过道里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关古威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很心疼,然而终究只是说。
"你现在的样子可不想方若绮的风格。"
然后他看到若绮睁大的眼睛带着疲倦笑了笑,
"什么叫方若绮的风格?"
关古威愣了一下。
是啊,什么叫方若绮的风格?
所有人仿佛都忘了,虽然这个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很强势很能干,总是能担负起所有的期望和责任。
但是,她也会有不能的时候。
她也会有累的时候。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好想把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她。
下面的人迟迟不来,若绮打电话去催,得到的答复是,堵车堵在路上了。
若绮于是转过身无奈的耸耸肩,然后又赶关古威走,"去找个女孩子约会去,别在我这儿瞎耗时间。"
关古威心里说我要是想跟别的女孩儿约会早就去了。
然而口中说出来的是另一番话。
"难得能来电台内部啊,也让我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罢。"
若绮高兴起来,跑去淅沥哗啦的拿了一大堆杂志过来,从美国的《TIME》到德国的《SPIECEL》:
"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杂志了,全世界的都有。感觉怎么样?"
关古威看着满桌子的杂志,哭笑不得。
你真的以为我晚上特地跑来看杂志的吗?我是来看你的啊。
这时候他的肚子诚实的响起来,而且声音不小。
若绮跳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
失职的主人跑到茶水间和自己的办公室里一阵乱翻,找出一块可怜巴巴的巧克力。
"先将就着填填肚子罢……不过光吃巧克力也不行……"
然后来回踱了两步,又敲敲额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三步两步走到办公间外助理黄姐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又翻出一个饼干盒来。
"BINGO!我就记得是藏在这里的。"
关古威忍不住开始笑,笑着看平时一本正经的美女主播这会儿偷偷摸摸的从助理的饼干盒里偷饼干,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把所有东西物归原主。
开始是嘴角弧度微微上翘,然后笑容慢慢放大,终于笑出声来,很像春日里烂漫的杜鹃花。
"嘘!"正在作案现场的人回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嘴边,"不要让人发现了。"
"谢谢你招待的情人节大餐。"
"是过得最糟糕的情人节罢?"已经回复到平时温和无辜模样的褐发女孩扬扬眉毛,走到窗边看着他微笑。黑夜里的风从半开的窗里灌进来,她的褐色头发再风里微微飘扬,羽毛一样。
办公室里的光线温暖而明亮。关古威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温柔: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
他看见若绮微微皱起眉头,表情里带着一点陷入回忆中的冥想。窗外街道上霓虹变幻,无数车流人流汇集成暗色夜幕上的星星,淡淡的光线拂过她线条柔和的脸庞轮廓,若有所失的惘然。
"跟平时差不多罢……很多年,都是这样了。"
周围突然安静非常。只有CD唱机里的Smashing Pumpkins还在一遍一遍吟唱:
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
金色年华与无限感伤。
是啊,很多年了。谁不是呢?
年复一年,属于自己的岁月就这样慢慢被拖进时间的黑洞。关古威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呢?
很多年里,爱过一些人,也忘记过一些人。
初恋的那个女孩子的脸庞和手指握在手心里的温度,早就已经回想不起。
一转眼,青春没了,懵懂没了。什么都没留下。
风刮过窗沿,海潮一样。
关古威回忆起见到若绮的那一个晚上,民歌餐厅里原本喧闹的人声如潮水般的缓缓褪去,只有她的微笑无比清晰。她的脸庞。她的眼神。她的手指。她的睫毛。和那些读过无数遍的文字静静重合,如温柔的水纹,在心里慢慢扩散。
为什么一把年纪居然伤春悲秋起来?他在心里问自己。
然后他的心诚实的回答,因为你恋爱了。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爱上了若绮。
他爱上了若绮。
如一棵树恋上一朵花,如一片河岸恋上一条河流,如一尾鱼恋上一只飞鸟。安静而绵长。
因为不知道如何进一步靠近,所以只好远远凝望。
关于若绮的过去,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点。
似乎年少的恋人不能承担痛失爱人的压力,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到今天,也仍不能忘怀那段过去,无法敞开心扉。
所以独身,至今。
关古威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答案是不确定的。
十几岁的青涩少年都已经学会斟酌放弃,放弃自己的愿望。更何况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一进一退,一举一动,都不知不觉里有了太多的计算和考虑。
若绮怎么想,他无从得知。
当然也不能冒冒然的开口问。这不像是对普通小女生的表白。
若是开口的时机错了,怕是连朋友都没的做。
他只好静静的看着她,凝望,等待。
转眼四月樱花盛开,他们一同参加的那家俱乐部组织野外徒步活动,若绮也报了名。
关古威于是也支去了两个星期的休假,不顾顶头上司周映彤的冷脸埋怨,回家开始计划行程。又在高人马智文的点拨下,备齐了一整套野外徒步的行头,大半人高的登山背包背在身上,倒也象模象样。
不管未来怎么样,最起码,这一次他们可以在一起。
整整两个星期。
山区里的空气新鲜而明亮。绿色的树,粉色的花,干净而疏朗的风。
那是徒步活动将近结束的一天,关古威和方若绮一道,向当地人借了自行车,打算从山脚这头骑到市镇方向。
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才会有一两辆卡车开过。路面状况很差,车轮不停颠簸,如同小船行驶在海面上。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场事故,那几乎可以被称作美好的一天。
后来没有人能够解释方若绮的那辆自行车的刹车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失灵--在那之前它一直运行良好--而当时他们正在翻越一个陡坡。
当那辆车不受控制的以某种接近极限的速度冲向公路旁的山谷斜坡时,若绮反应迅速的狠狠拧了一下笼头,总算没有连人带车的从山谷上滚下去。
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她撞上了路边另一侧的防护栏。
关古威急急的停下车,飞快的冲过去,看见方若绮躺在地上,车子摔在旁边,几乎完全报废。
若绮居然还在笑着,喃喃的说:
"糟糕,我好像撞到头了。"
关古威的心揪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部位,那里肿了起来。
手指摸到湿漉漉粘乎乎的液体。
是血。
他们在路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经过的卡车。司机面无表情的说,到达有医疗设备的市镇,还需要四个小时。
关古威抱着若绮,四肢冰冷的坐在卡车的后座上。前几年从红十字会里学到的一点点急救知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若绮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也平缓了下来。但是那记头部的撞击太过厉害,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卡车的车厢一颠一颠,单调的节奏无聊冗长。若绮的睫毛慢慢垂下来,像渐渐无力的蝴蝶的翅膀。
关古威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若绮,千万不要睡着。"
睡着了……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双漂亮的褐眸勉强睁大了一些,瞳孔里的光线令人心疼的有些黯淡。
"你讲个笑话罢。"
他看见若绮虚弱的笑了下。
"从前……"
"一点也不好笑。"
一个故事终了,若绮勉力侧过脸颊看着他,面孔略略显得有些苍白,一本正经的下了论断。
关古威也顾不得其他,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愿意为她准备一千一万个笑话。
"再讲一个罢。"
关古威强自打起精神。
"不如,给你说个荤段子。"
"你自己的?"
那个漂亮孩子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一个微弱的,带着俏皮味道的笑容。
带点凉意的风从脸颊边拂过,关古威仰起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就要流出的一滴眼泪。
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
明明自己受了伤,命都快没了,还知道开玩笑安慰身边的人。
难怪第一秒见到她时便爱上了她。
可是这一秒钟里,他只能紧紧的抱着他爱着的人。怀里的身体干净温暖,像一片要渐渐飘走的羽毛。天色慢慢变暗,前面的道路仍只有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的转弯,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白衣的护士小姐从里面走了出来。
"真是幸运了呢,只是一点皮外伤,再观察几天就好了。"
关古威微笑着对她说谢谢,大脑里是喜悦带来的一大片空白。
先前的心跳跳的太快太久了,这会儿依旧扑通扑通的停不下来。
若绮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头上包着白色绷带。
关古威静静的在她面前蹲下来,凝视她熟睡的脸。她的头发。眉毛。睫毛。鼻梁。嘴唇。
伸出手指将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拨好。
她熟睡中的气息温暖绵长,柔软的像丝线一样,轻轻拂过他的手指。
窗外的光线斜斜射进来,在她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美丽光芒。
关古威轻轻走出房间,小心掩上房门。
窗外有金黄色的大片夕阳。远处的天空被涂抹上艳红色的彩霞。
温暖的阳光瞬时间涌过来的一霎那,他把脸庞深深的埋进自己的手掌。
湿漉漉的一片,是眼泪。
她就是他的阳光啊。
他怎能够失去她?
关古威决定要向若绮表白。
明权说得对,喜欢就去追,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已经差点失去她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但是怎么开口,终究是个问题。
有一次路过花店的时候,在卖花女孩的推荐下,买了一大束红玫瑰,先拿回家照照镜子。
感觉自己的脸比玫瑰还红。
怎么看怎么冒着傻气。
那束玫瑰花在他的书桌上静静躺了一个星期,终于还是慢慢枯萎。
病愈之后,若绮照例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有时候打电话给她,说不了几句,便听到手机铃声又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然后便在电话那头抱歉的说阿威啊待会儿再打给你。
自从上回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
彼此在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声音,说不了几句便会开始心浮气躁。
然而这一次关古威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若绮,今晚请你在新开的那家法国餐厅吃饭,七点见。
飞快说完,不等她来得及做任何拒绝的表示,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下定决心了。
他们现在的境况如同九十九度的水,需要一个人主动一下。
他要讲出长久以来未曾讲出的话。
若绮准时来了,但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今晚贺总和主管他们在开会,讨论这个节目要不要留下来。"若绮揉揉自己的眉心,"我啊,很担心哩。"
"放轻松,这世界少了你又不会不转。"
服务生递上菜单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佟姐,怎么样?……啊,阿威,你点什么我点什么好了……我在听……不会吧,他这么说的……这太牵强了……不管怎样,把材料发过来给我……那就这样。"
若不知这丫头一贯的工作狂个性,简直要埋怨她没有诚意。
关古威只好啼笑皆非的看着她放下电话,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然后打开手提电脑,开始收邮件。
前菜端上来,她只用叉子草草叉起一块送进嘴里,眼睛仍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片刻不曾离开。
关古威只好看着她发呆。
看她两条秀气的眉毛慢慢拧起来拧起来,一脸不满意的模样。
餐厅里的柔和灯光下,她的脸庞美丽异常,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然而那张脸上带着严肃表情的时候,却偏偏又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气。
然后继续拨电话:
"佟姐,材料我看过了,他有点强词夺理了……这样,你叫老板再补几个问题罢。我的建议是……"
那餐饭,两个人吃的都有点食不知味。
晚上天气清爽无比,关古威坚持陪她散步回家。那个会议在若绮的遥控之下,似乎也得到了较好的结果。这会儿,看她的表情,也轻松了很多。
关古威想一想,开口问:
"那家餐厅的法式蜗牛你觉得如何?去过的人都说不错。"
被问到的人一脸迷茫的转过头。
"有这道菜吗?"
关古威只好苦笑:你一个晚上都在打电话,当然没注意。
这个可爱的工作狂。
"若绮。"
"诶?"
"其实除了工作之外,也有很多事情值得珍惜。"
虽是陈词滥调,却的确食自己想说的话。
"可是。"她的眉头微微扬了起来,眼神里有片刻的茫然。"只有工作是可以自己掌控的东西。"
已快到她的公寓门口,她伸手去找钥匙,头微微低着,褐色的发丝在淡淡月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芒。
关古威心中突然觉得无限温柔,轻声唤:
"若绮。"
她抬起头,眼睛如繁星般清澈明亮。
那一瞬间,关古威终于再也不想控制,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住她。
她徒劳的挣扎了一下,脸庞仰起来,正好被一个吻深深刻住。
一个慌乱,激烈,促不及防的吻。嘴唇碰到了牙齿,柔软的感觉里带着一点点微微的疼痛。
知道片刻之后,若绮清醒过来,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后退几步,表情像彷徨的孩子,转身打开公寓门便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只有被迅速打开又关上的铁门,发出的嗡嗡回声尚在空气里萦绕盘旋。
关古威呆呆的看她离开,心里空落落的,如同空气里的回声般,只有一片惘然。
这一次,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周围的车辆刷刷的开过,一闪而过的车前灯划过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然后又留下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仍然冷冷的照着,在每个孤零零的人身后挂上一道狭长而寂寞的影子。
贝多芬的协奏曲响了起来,一阵又一阵。
关古威懒得去理它。
终于想了起来,这是若绮的手机来电。
"喂?"
"去海边罢。"
关古威立刻跑到马路中间,去拦车。
来到海边的时候,若绮已经静静的坐在了沙滩上。
看到他来,她微微笑了一下,却很勉强。
勉强的,连关古威,都背过了脸去。
"坐。"她伸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一片深灰色的腹地。
深沉的夜,天空中挂着几颗不知所以的星,月亮,不知道躲在世界的哪一头。
"对不起。"关古威走过去,道歉。
若绮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差一步。"
她扭过头去说,关古威看不清她的脸。
"你大概也听过我的事。"
"两三年以前,我是演员,也是EAMI的歌手。"若绮抬头看着星,语气平缓而犹豫。"后来,我喜欢上了一同工作的导演,幸运的是,他也喜欢我。于是我们开始交往起来,甜甜蜜蜜的,在别人眼中,就像神仙般的一对。"
"然而到了第二年,他突然变了,变得冷淡而虚应,他开始逃避我,开始不接我的电话。我却总是隐忍着,想着该给他一点空间的。可是,"她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咬出一道无法忽略的青痕,"他居然一声不响的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叫我忘了他。这算什么!"
"我们甚至,没有好好的坐下来谈下,我们之间的问题。而他就单方面的笃定,我不是他最佳的伴侣。于是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
若绮鲜少向人提及这段回忆,关古威看着她,心酸的同时,带着些许的感动。
"别人看我,总觉得无限顺利。可是,那种要命的挫折感一直都跟着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很多时候,离真正想要的东西,总是差一步。"
她说得很慢,仿佛在一字一句的寻找适合的表达方式。
然后抬起头来,眉头皱起,表情有点烦恼。
"所以有的时候,我其实很犹豫,怕事情发展的节奏太快,最后无法控制的重蹈覆辙……或者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逃避罢。"
最后吁了一口气,重新把脸埋在手中。
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
"给我一点时间罢,阿威。"
已经将近深夜,周围静谧非常,风从树梢间吹过的沙沙声响。而在关古威的心里,温柔的感觉也如水滴般慢慢扩散开来。心的一部分仿佛化作蒸汽,轻飘飘的飞上天空,说不出的快乐,惊喜和心疼,掺杂在一起,如五位杂陈。
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这一次绝对不会。"
若绮转过头来,眼神略略有些迷茫。
关古威轻轻拥抱住了她。
若绮说,给我一点时间。
所以关古威决定等待。
他不想让若绮为难,而且若绮也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影响而改变注意的人。
所以他唯有等待。心平气和的等待。
直到那一天晚上,接到莫筱筠的电话。
"你说什么?若绮出车祸了?若绮伤得很眼中在医院里??……"关古威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调已经越来越高,倒是旁边的小助理面孔诧异,看着平时温柔腼腆的大明星风度全失,慌不择路的冲出办公室。
医院里面早已乱成一锅粥,筱筠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的淅沥哗啦,明权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在安慰自己的女人。当事人自己倒没什么,轻描淡写的耸耸肩:
"一点皮外伤,别哭了。"
一点皮外伤?关古威心里有火,伤口再深两寸你还能舒舒服服站在这里跟我说没问题只是一点皮外伤?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一切弄妥当之后,像幼儿园保姆一样送她回家。
若绮本来还想说我自己有车,被关古威用严肃目光扫了一眼,当下乖乖闭嘴,钻进副驾驶室开始拨号码--跟相熟的报社记者打招呼--好歹是当下电台的第一女主播,受伤这事儿,说小也不小。
关古威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挺麻烦的。
把若绮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关古威终于决定还是要说两句:
"我听说,你是自己突然走到马路中间去的。你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你这样子真像我爸。"被说教的对象毫无自觉性的笑了起来。
关古威一脸黑线的想,原来就算看起来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家伙,闹起别扭来也一样无药可救。
不过这样也好,老看着这个孩子一本正经的端着,自己都替她觉得累。
屋子的主人开了门就自顾自的直奔沙发。
"好累。"
"你啊,今年第二次了罢。"关古威弯下腰俯视眯着眼蜷在沙发上的若绮,"流年不利啊,当心点儿。"
"放心,死不了。"回答的声音已经带着点懒洋洋的睡意了。
关古威笑笑,去厨房烧水。先得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再睡才行,关古威一边打开热水瓶的开关,一边想着明权刚才的描述:
"你是没看见,这丫头自己冷不丁的走到马路中间,不知在想什么?……司机来不及煞车,她就被撞了个正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高高的腾起来,当时在旁边的我们看的都胆战心惊的,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一股脑儿的爬起来,说了句没事就走开了。"
关古威心里揪的发慌,这丫头,到底要撑到什么时候。
话说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情绪如此失控呢?
心念一动,回头,低唤:
"若绮。"
没有回应。
从厨房里伸头看出去,若绮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到底已经是深夜了,更何况她今天遭遇了这么多事。
关古威宠溺的笑笑,蹲下身来,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挪个更舒服的地方睡觉。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凝望着若绮。
这丫头睡着的时候,平时的强势和傲气劲儿都不见了,反而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
长长的眼睫毛覆下来,偶尔在睡梦中颤一颤。
柔软的褐色头发散落开来,露出好看的耳廓弧线,在灯光下薄薄如透明扇贝,无限可爱。
关古威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慢慢放到自己的脸颊上。
心中只觉得无限温柔。
凑近轻轻吻一下她的唇。一个浅浅的,稍纵即逝的吻。
羽毛一样。
若绮的眼睛慢慢睁开来,褐色眼睛睁的极大,没有焦点,带着点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神情。
然后柔和的笑了一笑,表情稚气无限。
关古威轻轻捧住她的脸颊。
这一次,是一个深深的吻。
那个吻带来的温柔,如同潮水一般,慢慢弥漫开来,静静的淹没了他们两个人。
第二天的阳光照到脸上时,关古威才发现自己真的在若绮家的客房里,合衣睡了一夜。
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吻的痕迹。
但昨夜那个温柔的吻,却如同发生在梦中一般,恍恍忽忽的,那么的不真切。
若绮已经走了,公寓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餐桌上还留了一份早餐。
关古威一直犹豫到中午,才下定决心要给她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牵涉到若绮的事情,他就会心乱,不复有平时的决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爱一个人,所以总太过在意他的感受,反而一举一动都要在心里先千回百转一番。
然而总台小姐声音清脆的说,方小姐今天请了假。
她去哪儿了?
不好意思,她没说唉。
挂下电话。关古威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再说:海边。
绿色的山坡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远处的小屋如同小小的积木,有孩子的喧闹声忽近忽远的飘过来。下午的阳光从树林的罅隙里透过,一个安静美丽的午后。
那个褐色头发的女孩静静坐着,静静的眺望着远方。
风拂过她的脸颊,将她的发丝微微吹乱。
关古威安静的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都不说话,只留下周围的一片静谧,仿佛连时间,都跟着停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关古威听见若绮轻轻的说:
"很多年了,我不敢坐在这里--这是我们当初经常来的海滩。一直以来,我都坐在远远的地方,只敢观望。"
关古威在她身侧坐下,微笑:
"然而今天,你可以了。"
若绮点点头,嘴角也带上一点笑意。
风卷着波涛,肆虐的呼啸。
近黄昏的海岸,带着疏离的,乍暖还寒的味道。
他们这里,却是盎然的温暖。
若绮把脸埋在臂弯里,沉默了一阵,突然说:
"再过两年,他的孩子,恐怕都该上学了。"
关古威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我曾在这里,在一枚贝壳上,刻过我们俩的名字,埋在一块岩石的下面,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在流泪。
"我以为一辈子都会记得他,记得我们一起刻过的字,可是现在连那些记忆,都找不到了。"
"不会的……"
她抬起头来,眼睛有点湿。
"阿威。"
"嗯?"
"那天登山撞到头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原来一直以为那个时刻满脑子都会是他,可是,当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来。"
"撞车的前一刹那,我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的身影,然而跌下来的那一刻……"
"我的眼前,只看到一张脸。"
"是你。"
关古威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否已经流了出来。
可身体如同充斥了氢气一般,慢慢飘起来飘起来,只觉得出无限喜悦。耳畔只听得到若绮得声音,温柔得填满了整颗心。
"后来在医院缝针的时候,麻药的剂量不够,护士小姐就说,请方小姐想想自己喜欢的人罢,那样会好一点。"
"然后我就像……阿威那个傻瓜,看到这个场面,也许会心疼罢……"
她把脸颊轻轻贴在关古威的毛衣上。毛衣的味道,温暖而干燥。
风从脸庞上温柔的拂过。
就快到夏季了,淡淡的绿草味道和花的香气恬淡的弥漫开来,淹没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 本帖最后由 yanaict 于 2006-7-23 18:01 编辑 ] 寫得很好。真的寫得很好。 雖然王大哥這回當了負心漢,不過當得值得。
這裡感動我的,是樓主所寫的“關心則亂”。 好幾次,若綺有事的時候,都看得到阿威緊張不知所措的情景,那個時刻的他,真的好可愛。
而且樓主描寫的情景與兩人的反應寫得好好哦! 我明知若綺不會有事,但還是不禁要為他兩擔心了。
而最讓我忍峻不禁,卻又回想良久的,則是若綺在辦公室裡偷助理的餅給阿威吃的時候。 那一段描寫,把我帶回了很久很久前的回憶,
所以阿威與若綺之間的互動,也就更在我心裡活靈活現。
到最後,若綺終於放下心事,可以重新開展自己的戀愛,我心裡很安慰。
“再過兩年,他的孩子,都快上學了。”
看到若綺顫抖著說這話,我心也酸了。 一個女人用盡了一切去愛的男人,卻與別的女人結婚生子。 如果有一天她看著他們一家幾口,
心裡會不會想,我曾經以為自己會成為他身邊的最後一個女人? 自己會是這些孩子的母親......?
*** 本想昨晚來補回留言,但該死的網站卻上不來。 現在總算留好了..... 时间是温柔的杀手,很多以为会牢记一辈子的东西,多年后想来,最多就是笑笑而已
方若琦最终在生死关头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放开了过去。
阿威的等待也算有了结果
很不错的文哦,阿威还是有点点胆小的样子,不过已经勇敢多了。
只是为啥米要王大哥呢,最近看了好多王大哥惨兮兮的文章,心里很难受阿`~~ 大爱这篇文章~
活活,让我想起了JAY"爱上女主播" 好文啊果然是好文,同意2楼,王导这次的负心汉当的不冤枉。
阿威很温柔啊,这样的男孩子,手中总是有着一切的梦想和未来。 挺好的,有点散文的风格~
最近忽然发现作者很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呢~乐乐很佩服,还希望会写出更多的美文!
乐乐很支持你~ 很喜欢这篇里的阿威,没有明3里那么多的不自信,爱了就笃定去爱
急切中又不失阿威独有的温柔
对这样的若若百般怜惜又不一味宠腻
喜欢^^ 感觉F缺少了该有的天真,感觉象是30多岁的成熟的老女人! 好喜欢呢!!!
散散的,淡淡的感觉。 關古威變得很成熟,穏重.支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