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琉璃 发表于 2005-7-23 13:18

朋友[完整版](已评分)

<徐篇>

  透过中心酒店十七层的乳白色落地窗,俯视那被漆黑夜色重重包裹的城市。纷乱的霓虹和缤错的车灯勾勒出它仓促的轮廓,同时隐约可以听见对面迪厅里嘶吼着本该令人烦燥的摇滚。心里却出乎意料的恬静,仿佛只依着一扇玻窗,便分出了喧嚣与静谥的两个世界。
  “心宁,怎么不吃了?”立翔温润醇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过头,他正优雅地拈着纸巾擦去嘴边的残迹,与刚刚如狼似虎的吃相判若两人。
  “谢谢。我吃好了。”我说,一边带着礼貌性质的微笑。
  “呵呵,刚刚的吃相没吓到你吧。”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饭都没法好好吃一顿。把我累得够戗,也饿得够戗。”
  “说起来这顿应该我请客的,”我轻轻托起面前的雪比利,笑着说,“还没恭喜你得到这届的金曲奖呢。来,干杯。”
  “谢谢。干。”
  淡金色的透明液体缓缓倾进嘴里。进嘴时只觉得厚涩,咽下后却有份难以言述的甘香味儿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之后,我侧过酒杯,向他示意。
  “时间过的真快。”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边的酒瓶又给彼此斟上。“离D-Max解散已经快两年了。”
  我不知怎么接下去,只好嗯了一声。
  “还好我总算拼出来了。你看见颁奖典礼上季青平的脸色了么?”他忽然笑起来,出乎意料地说了句粗口,“黑得像发臭的猪下水!哈哈,真他妈的爽!”说着,他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我轻轻叹了声,也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季青平的附炎趋势和见利忘义在圈中是出了名的,林立翔也是被他骑在头上压迫得太久。如今总算是翻了身,不免有些激动。
  “你知道吗?拿奖的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公园哭到半夜。”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声音说。吊顶白兰花盏下的他,脸色隐隐透出醉时的酡红。
  “哭了半夜?”脑袋有些发沉,我用三根手指托着才觉得好一些。
  “很意外么?”他低下头,用手背撑住额角,“我想到好多过去的事。从D-Max乐队成立开始,到和朋友在圈里打拼,到被季青平排挤变成利益的牺牲品,然后就是一个人憋着口气到处闯荡……直至获奖的那刻,我才总算值回票价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那时候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味儿,酸甜苦辣都有点吧。就是眼泪想忍也忍不住。坐在那里半夜,只朦胧看见它大滴大滴往下落。”
  “那不叫哭。”
  “哦?”他意外地抬起头,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才嗤地勾起嘴角,“那叫什么?”
  “流泪。”
  他靠在椅背上轻笑:“有区别么?”
  “有。”我固执地说,目光却落回酒杯内闪漾的晶莹,“流泪是宣泄,哭泣是放纵。”
  “宣泄?放纵?”他低低重复着,又笑起来,“我发现你真得很有趣。”
  “这不好笑吧?”我坚持道,“流泪是对情感的宣泄;哭泣是对懦弱的放纵。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微哂着摇了摇手:“你有些观点真的……记得以前我和你讨论出国进修,你却告诉我出国是蛮好的逃避方法;还有次我问你为什么会进娱乐圈,你告诉我你只是找不到理由离开……”
  “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头晕的感觉不太好受,他的态度更让我恼火。
  “我没说你错。”他止住笑,“但你的回答真的很出人意料。你不该是九月一号的处女座,我倒是觉得双鱼的敏感多愁更适合你。”
  我微微一愕,别过头看着窗外,片刻后道:“得奖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其实你应该和自己女朋友在一起才对。”
  他似是愣了一下,之后道:“你看我像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再说,我们俩的周末聚餐持续这么久,已经成习惯了。”
  “有多久了?”我似无意识地问。
  “第……准确的时间记不清。我想有半年多了吧。”
  他忽然站起身:“我可能有些醉了。时间已经不早,回去吧?”
  我点点头。
  走出包厢,下到酒店门口,之后便是与以往一样平淡地告别。
  回到家脱下外套,来到倚窗的鱼缸边,看两条七彩燕在水中欢快地游着。拈起些鱼食投进水里,看它们匆匆啄向水面,再尾鳍一甩溜回水底。来来回回的,仿佛做着什么游戏。
  耳边忽地又响起他的那句:“你不该是九月一号的处女座,我倒是觉得双鱼的敏感多愁更适合你。”
  “有那么明显吗?”我微微笑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七年前我刚进娱乐圈时,填得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真实的个人资料上,我的生日便是:三月十二日——双鱼。
  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泛起些带着涩味的清甜。也许是雪比利带来的错觉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林篇>

  又到周末了。和心宁聚餐的日子。我斜靠在沙发上,看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落雨了。
  门口忽然传来些响动:“立翔——”
  是若绮。我刚刚坐直,便看见她嫣然的身影。
  “做什么呢?”她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娇艳的面孔如谪凡的仙子般清丽。
  “没什么。发呆而已。”
  她倚到我身边,我习惯性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工作了一星期,累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头枕在我的肩上。
  “嗯。那今天好好休息吧。”
  “立翔……”她轻轻说,“今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你又来了。”我笑起来,“你明明知道,每个星期的这时候我都要和心宁一起出去聚餐的。”
  她沉默下来。片刻后,她幽幽地说:“上个星期,你得到金星奖时我就找不到你。”
  “……我有些激动。到外面走了走。”
  “那星期天呢?我想给你开个庆祝Party,你却又和心宁出去了。”她的眼圈忽然红起来,“立翔,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谁才是你的女朋友!”
  “别傻了。”我轻轻吻着她的额,“我和她只是朋友……”
  “朋友?只是一个朋友就可以让你推掉通告,推掉演唱会,推掉包括我在内任何人的邀约?”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那样,我情愿只是你的朋友!”
  “别这样……”我将她搂在怀里,柔声说,“一个星期里,我给了你六天……难到连我和朋友一天的相处时间,你也不想留给我么?”
  她没说话,搂住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过了好一阵,她才停止啜泣。我抬头看看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若绮,来,让我起来。”我轻轻握上她的手,“我应该走了。”
  她抬头看着我。眸子里映着我有些闪烁的影子。仿佛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响起,她松开了手。
  我站起身套上西装,若绮仔细地帮我系好领带。“早些回来。”她说。
  我应了一声,戴好墨镜走出门。拦住辆过路的TAXI,穿越嘈杂的闹市区,车停在中心酒店门口。
  心宁还没来。我掏出口袋里的三星看了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忽然有些湿湿的东西落在脸上。抬头看看天,不知何时,空中已经飘起了纤细的雨丝。
  天色渐渐暗了。时间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头顶的霓虹灯闪耀起来,路边的梧桐在灯光下变幻着颜色。旁边的迪厅里疯狂炸响起节奏极强的ROCK,我仍是站在酒店门口,望着车来车往的酒店正门。
  终于等到那匆匆的身影走进视线。水蓝色的短发,绛红的蝴蝶结——明明无法融合的冰冷与火热,妆扮上心宁恬然俏丽的容貌,却是出人意料的和谐。我微笑着迎上前去。她的鬓角被细雨打得微微有些湿润,看见我的时候,她浅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来时遇上了堵车,我只好在街那头就下车走过来。”一阵风吹过,卷着她发梢的蝴蝶结轻盈舞动,“你等了很久么?真抱歉。”
  “没什么。”我笑了笑,“我也遇上了堵车。才到。”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与往常一样。包厢,烛光,雪比利。然后,是平淡的告别。
  回到家里,若绮居然还没回去,只是静静伫在窗口。“回来了?”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头也不回地说。那里映着喧嚣城市的投影,一片迷蒙颓废的暗紫。
  “嗯。”将西装脱下,余光瞥过墙边的挂历。第三十一周。和心宁的聚餐,已经持续了整整七个月。
  “你知道么?”她忽然回过头,嘴角竟带着丝苦涩,“听说心宁今天是要去拍摄唱片MTV的。我以为……你会见不到她。”
  心里忽然泛起些带着涩味的清甜。也许是雪比利带来的错觉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徐篇>

  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看看挂历,已经是二月十四。情人节。
  在远远可以看到他公司门口的地方徘徊着。和他总有些很奇妙的契合感,让彼此总能在想到对方的时候偶然相遇。见面后,也许只是互相微笑,也许会打个招呼,也许还能短短聊上几句。当然,每周末的邀约总是有的,即便已经成为种习惯。
  望见他欣长的身影出现在公司门口。一丝笑意逸出嘴角的同时,我缓缓走上前。
  却见一名仿若精灵般靓丽的女孩子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竟觉得凝滞。
  时间、空间、世界,在刹那浑浊起来。
  决然地转过身——
  离开。
  太傻了。情人节,并不是我和他的节日。
  我和他只是朋友。
  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明明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等瞳孔再次找到焦点的时候,外面居然已经华灯初上了。
  看着窗前的鱼缸——里面显得有些空荡。七彩燕很美丽,但太娇贵。前两天,不只为什么就死了一条。我起身捻了些鱼食在缸里。仅剩的那只有些蔫蔫的,再没以前投食时的雀跃。
  觉得寂莫。四周明明很安静,我却烦燥至极。
  便披上外套出门——我想找个不会让自己觉得寂莫的地方。
  迪厅,缭错的眩彩和着狂乱的音乐。我挤到吧台前:“来份宾治。酒调重一些。”
  白衬衫黑领结的调酒师看了看我:“小姐,你们几人?”
  “就我一个。”
  “可宾治都是五人份的……”
  “你烦不烦!”我拍了下桌子,意外的响动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视线。
  调酒师没再说话,而是很快将宾治调好推到我面前。
  将钱丢在吧台上,我拎着宾治在一边坐下,把酒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舌头早已经被酒精麻痹得失去味觉,只感到胃里似是有把火逐渐在往上烧。周围满是喧杂而吵闹的人们,我却已只能看到些模糊晃动的影子。
  还是觉得孤单到惶惑。
  原来寂莫不是只有自己,而是失去自己。
  苦笑了一下,又是一大杯宾治倒进嘴。胃里突然像被人掏了拳般痉挛起来,我干呕了几下,接着便吐了一地。
  蓦地觉得有人拍我的肩。回过头,在疯狂转动的彩光灯下,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人。
  “徐小姐?真的是你呀!”他说。
  闭上眼拼命摇摇脑袋,再定睛看时,却是个腆着肚子的老男人。迷糊中想了又想,总算记起和他在工作上有过接触,却连名字也记不起了。
  “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还喝了这么多酒?”他殷勤道。
  我忽然笑起来,借着酒劲倚进他的怀里:“呵呵,没什么。出来玩的——”尾音拖了很长,有些不受控制的娇嗲味儿。
  他似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便伸手抱住我:“哈哈,难得徐小姐这么有兴致,我也陪你喝上几杯怎么样?”说着又把酒杯递到我嘴边。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想象得到他满脸的淫笑。但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可以倚靠的东西——是人是鬼都行。于是我接过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我失去知觉。
  醒来时,似乎是在某间宾馆的客房。全身仍然一片麻木,头更是疼得要裂开。不由自主想伸手抱住脑袋,却发现让自己灵魂也给瞬间冻结的事实——
  褥被下的我,竟是一丝不挂。
  有恐惧从心底的裂缝里翻腾出来。愈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它就生长的愈加野蛮和疯狂。
  “徐小姐,你醒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哦——”让人作呕的声音,昨晚的老男人拖着明显下坠的肚子走到我面前。
  “给我出去。”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扭过头不去看他的丑态,声音如极北的寒风般冰冷。
  “呵呵——徐小姐,人家都说一夜夫妻……”
  “叫你出去!”我歇斯底里地打断道。
  “哎——好好好……本来也只是玩玩么,现在不都这样……”令人狂燥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抓起床头的琉璃烟缸就砸了过去。没砸到他,只砸在墙角,传来乓的一声。
  老男人暂时住了嘴,脸上竟仍是笑咪咪地。穿戴好后,他走到床前:“没想到你还是处呢……这些补偿给徐小姐你,算是点意思……”
  我翻身一把抓起床头的台灯,却把床柜给扯得“空隆”一声巨响,竟是焊在一起了。身子没缓过劲,人不由被拽得跌伏在床上。
  老男人似乎给我吓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喘上两口,他将张支票样的纸放到梳妆台:“我也不多说了。不过你也算是公众人物,该没那么笨吧。”说完走出去,呯地将门带上。
  我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头脑里空洞洞的,似乎有些一星半点的碎片挤进自己已经涣散的意识里,可努力去感受时,却只能听见自己灵魂破碎瞬间的脆响。心脏也猛地揪痛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要将它扯出我的身体。
  我咬住唇,不愿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却被什么朦胧了自己的视线,接着,一些咸咸的液体滚落到嘴里。
  我没哭。我对自己说。只是流泪。流泪是宣泄,哭泣是放纵。

<林篇>

  在路边点起根烟。看着淡蓝色的薄雾在空中妖冶地旋出纷娆的曲线,心里的不安和浮燥又蠢蠢欲动起来。
  狠狠吸上几口。头脑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开始昏沉。
  看见街角转出熟悉的身影。依然是水蓝色的短发,绛红的蝴蝶结,却多了股我从没想过的陌生。
  掐灭烟,我迎上前:“心宁。”
  她也看见了我。点点头,她的笑容里带着种遥远的不真实。
  “这个星期天……有空么?”我说得竟有些吃力。
  “很抱歉……我这个星期天还有些事……”绝无瑕疵的理由,满是歉意的表情。
  然后,她就很自然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心宁。”我叫住她。她转身看着我,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悸。
  “给我个理由好么?”
  “理由?”她似是一愕,又恍然了,“哦,这个星期天我有节目通告……”
  我苦笑:“可以暂时放下你的演员身份么?”
  “你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我叹了口气:“这三个月里,你拒绝了我的所有邀请。”
  “我很抱歉……”她微微颦起眉,“但最近的行程的确很难让我腾出时间……”
  我盯着她的眼睛,想透过那层几乎磨光我耐心的清澈和平淡看见她真实的思想。
  “再见。”她掉头走开,之前居然还对我笑着招招手。
  “等一下!”我赶上前拦住她,“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
  “你说个时间,我一定有空。”
  “没有。”声音清冷如冰。
  “那就给我一个理由。”
  她忽然笑了:“为什么?”看着一时无语的我,她再次转身,想要离开。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竟没有一丝温度。扭过头,她有些愠怒地看着我:“松手。”
  “……告诉我为什么。”
  “叫你松手!”她用力一挣,“我们的关系很特别么?”
  心中一痛,本已纷杂无章的思绪更加乱做一团。我只是下意识地握住她,不想让她离去。
  “啪!”左颊火辣辣的,很清脆地一个耳光。青春剧里常见的场景,我却没有剧中人接下来的暴怒或者迷惑,心里只有一片不着边际的茫然。
  她掰掉我的手,急步走开。
  我回过神,只捕捉到她匆匆消失的背影。
  ——“我们的关系很特别么?”
  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怅在血管里肆虐蔓延开来。
  漫无目的的沿着街边踱着。穿越两道街口,拐过一个弯停住。
  看看四周,不由自嘲地笑出声——竟不在意便来到了心宁家楼下。
  抬头望着她住所的窗台,从这里看过去,只隐约可见一片精致的吊顶。叹口气,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她家中的电话。
  听到手机里的拨通提示音,才蓦地记起她家中装有来电显示。正忐忑她会不会接时,便听见话筒拿起的喀嚓声。
  “又有什么事?”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对不起。”
  “……没什么。刚才我也激动了。”很意外,她居然像是道歉。
  “你可以说我固执,”我吸了口气,“但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
  “喂?”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里仿佛透着丝虚弱。
  “……但你这样的朋友我只有一个……”我头脑里仍然是错乱纷杂的一团,吐出的话语也是跳过思维后单纯的声带摩擦。
  电话那头的她默然。
  “……这个星期天,和以前一样。”我倚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脱力般地说。
  “立翔,”她的语调轻柔起来,“我很为难。”
  “那就给我一个理由。真实的理由。”
  “……”
  “我在你家楼下等。等你给我一个理由。或者,一个允诺。”我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头疼欲裂。
  我刚刚在说什么?
  她说得对。只是朋友,何必这样逼迫着彼此!
  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样告诉自己。何况,即使是普通朋友,我也不能接受这种另人困惑的决绝。
  隐隐知道自己似乎在逃避。却终不愿深想下去。
  天色暗淡下来。有些累,便找了处台阶坐下。街灯亮起,被路旁茂密的梧桐叶包裹着。风吹过沙沙响动,摇曳着地上忽明忽暗的影子。
  手机响。接通:“你回去吧……”电话那头的她低低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掐断电话。
  再响,按掉。
  人流渐渐稠密。又不知不觉稀疏起来。
  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头撒了满地。再想拿时,只剩个空盒了。四面望去,附近的店铺居然都已经关门。
  看眼时间,已近午夜。
  手机又响起来。
  “立翔,你先回去吧……”她的声音低到沙哑。
  “除非我能得到回答。”
  那头没说话。接着,居然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喂?你怎么了?”我有些意外。
  “立翔……”她哽咽着,“我真的没法给你答案……”
  我长长叹口气,不由软化下来:“心宁,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回答中夹着几声低啜:“你先回去好么……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有静默着。
  “……我想再有一点时间……也许下次见面,我会回答你……”
  心里有点痛。还夹杂着说不明的酸涩。“好吧。”我低低地说。
  “……嗯。”
  “那我回去了。”我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你也早些睡吧。”
  “……嗯。”
  怅然地挂上电话,我低着头向家中走去。突然想起她的低咽,却终不知是她口中的流泪亦或哭泣。身侧,斑杂的梧桐影子在地面跳着婆娑的舞蹈。有一些深切的疲倦澹澹地浮上心头;而伤感的思绪,就在它们如浮沤般破碎后,悄悄溢散。

<徐篇>

  坐在医院门诊处的长凳上,我手脚冰凉。
  手中检测单的铅字似是印在心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忽然想起昨夜:“也许下次见面,我会回答你……”
  苦笑。该怎么回答?
  闭上眼,一片晦暗中又浮现出他的影子。那些画面如幻光灯般放映着。他的温和,他的固执。
  “徐……心宁?”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是清亮甜蜜的女孩声音。
  睁开眼。却是方若绮。他的女朋友。
  “别这么客气,叫我心宁就好了。”我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道,“巧啊,你怎么来了?”
  细细打量,她的确很美。琼脂玉塑的肌肤,绝无瑕疵的容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清雅到不真实。或者,她就是被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她似是有些无措,也许是没想到会意外遇到我的关系:“我……代立翔拿药的。”说到立翔名字的时候,她看了看我,微微顿了一下。
  “拿药?他生病了?”我意外道。
  “不是。”她说着,轻轻咬了咬下唇,“昨天似乎他烟抽多了,也没睡好,嗓子有些哑。”
  不知是酸是甜的滋味,电流也似得触进心里。
  “你……”她欲言又止,眼睛有些不安地望着我手里的化验单。
  忽然有些恶作剧的欲望。“我怀孕了。”我蓦然道,盯着她的眼睛。
  她明显颤抖了下。接着有点僵硬地退后一步,眼底渗出的绝望甚至让我都觉得心痛。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下头,恶作剧带来的短暂快感,正迅速被心中扩散的空虚和茫惑吞噬得一干二净,“……放心,我和他只是单纯的朋友。”说着,又有种自艾自怜的情绪在心底春草般疯长起来。
  “那……”她回过神,却明显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不再说话。只是用有些涣散的目光望着头顶的日光灯管。
  纷杂的思绪在头脑里纠缠成理不顺的千丝万缕。有无数的声音在意识里彼此攻讦,嚣嚷着吵成一团,我却什么也听不清。
  “你没事吧?”耳边,若绮轻轻说。
  我转过视线看着她。迟疑着,却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
  她踌躇起来,看看我,又看看地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想……哪怕还没出世,他——也是条生命吧……”
  我忽然想笑。我怎么会和一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人讨论这种问题?孩子是生命没错,可难道我还须在那种情况下对孩子的父亲负责么?
  也许,她只是觉得我生下孩子之后,便再也不可能和立翔在一起了吧。我有些邪恶地想。
  却猝然有道弧光在脑海中闪过——
  再也不可能在一起——难道现在我们就能在一起么?
  刹那间竟有些眩晕。
  若绮清秀脱俗的面庞在眼前晃动着。虽不愿承认,但她真的比我优秀很多。
  她才是立翔的女朋友。而我和立翔——
  只是朋友!
  是了。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既然这样,那我如何去做又有什么区别?
  明悟的一瞬,却是万念俱灰。
  我强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了。”
  没听见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只机械地站起身,踩着虚浮的步子回到家中。刚关上门,身体便软软地倚在墙边,沿着墙渐渐坐倒下去。曾经那些与立翔在一起的片段,就如梦光幻灵般急速地掠过自己的意识,带起一阵阵揪心的痛。
  狠命甩了甩脑袋——我要把这一切缤纷错杂的画面统统驱开。不能相聚就选择分离。已经是时候了。
  几道亮红的霞光透过华窗,映着粼粼的鱼缸水面,又反射在黯然的天花板上。那里,只剩下纷乱斑驳的光与影,散漫交错地挣扎着。
  想哭。真正的哭。不再是宣泄,而是放纵。

<林篇>

  站在若绮背后,看她赤脚坐在海边,任卷着莹白碎沫的波浪潺潺没过她的脚踝,又沥沥地退下去。极远处,氤氲的薄雾把海天的交界抹成模糊一片,看不出明显的交界。
  口袋里皮制的小方盒被捂得温热。深吸口气,走到她身侧。她闭着眼,头微微仰起,如云的长发在海风中蜿流舒卷,轻轻勾起的嘴角有丝笑意。
  “若绮……”我轻声唤道。
  她转头睁开眼,给了我一个俏皮的疑惑表情。
  “今天约你出来,有点事情……”海风将我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
  她微笑着,歪着头等我说下去。
  取出口袋里的小方盒,“嫁给我,好吗?”手指轻推,盒盖缓缓弹开,几缕晶粹的华光耀过她秀美的面容,凝成枚璀璨的钻戒,在我掌心静默着。
  她露出欣喜的表情,却不知为什么又黯淡下去。她扭头看着大海,似是呢喃着:“立翔,我爱你……”
  “……嗯?”
  “所以……我没法嫁给还爱着别人的你——”
  “你说什么呀……”我申辩着,“我难道爱的人不是你么?”
  “真的吗?”她回过头,静静看着我的眼睛。
  我想回答,却被什么哽在喉间说不出口。对视片刻,我不由移开视线。
  她似是轻笑了声,话语里却带着哀婉:“你心里的人是谁,你真的不知道么?”
  眼前有谁的影子闪过。
  ……
  “心宁,你对艺人出国进修怎么看?”
  “出国……那是种蛮好的逃避方法吧……”
  “……逃避方法?”
  ……
  “心宁,你进入娱乐圈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
  “嗯。”
  “一开始当然是为了钱……可现在……我只是找不到离开的理由罢了……”
  ……
  我蓦地失控,仿若想说服什么:“你说心宁?她几个月前不就已经到国外生孩子去了吗?何况我和她一直都只是朋友!只是!”说着,却有股没来由的痛在身体里肆虐起来,“我爱的不是她!是你!”
  “你爱的不是她?”
  “……”
  “那你告诉我,”她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你为什么要坚持一个人度过每个星期天?你为什么会在酒柜里排上满满的雪比利?”
  身体里仿佛被什么辗噬着,痛到让我的视线有些恍惚。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有抹晶莹从她的眼角滑落,“算了吧!你骗不了别人,我骗不了自己!”
  “立翔……”她站起身,“嫁给你是我的梦。所以,我不想在梦中听见你喊别人的名字……”
  心脏疯狂地跳动,冲击得我整个人都麻木起来。看她离去,想追上前拉住她,却终究没有动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缓缓坐倒在沙滩上。
  心中居然没有意料中的挫折和失落。反而有点如释重负后的洒脱。
  远空尽头,艳红的晚霞衬着头顶一片暗淡的莹蓝。本在内心深处蛰伏的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却仿佛隔了数光年的遥远时空般隐晦。也许是错觉,眼中朦胧映出的,竟是朵扎在宝蓝色发端的蝴蝶结——那样静静的,一如既往的,在风中轻舞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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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算是篇拜山贴吧。仔细数数看,这才是我写的第三篇小说,免不了整出些什么毛病。可惜自己看自己文章没感觉,还是给别人拍砖比较清楚哪里有问题。所以——反正大家有什么瓜皮果屑都往这儿砸就好了……特别是你,别看了就是你,你手上的那块金砖,一定要砸过来……
当然,如果大家可以看在我是新人的份上,给点糖果什么的鼓励一下,咱也是很乐意……

[ Last edited by 血琉璃 on 2005-7-26 at 20:57 ]

[ 本帖最后由 yanaict 于 2006-7-22 02:07 编辑 ]

颜小舟 发表于 2005-7-27 19:07

“朋友”是他们界定在彼此之间的一种暧昧关系。文中的林太懦弱,或许他本身有着“脚踏两只船”的心理;徐,给我的感觉是,她的所有反应不过是出于看见了林和方在一起的情景后的“惯性”。至于方,看得太透彻的女人不是聪明女人。

这篇小说的文体形式不错,但我觉得如果分节分得少一点,而直接形成林、徐的两人对白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加好。

血琉璃 发表于 2005-7-27 20:23

首先谢谢几位朋友的回复,特别是颜MM的点评
关于文中人物……呃……我也说过这篇文章里的几个人物都不太正常……汗……至于不正常了为什么还要写他们……只是因为个人对蓝色短发的动漫人物好像都有些偏执的喜爱……像美少女战士中的水野亚美和心跳回忆里的虹野沙希……而徐也恰好是这个类型……偏偏一开始又在游戏中从她那儿多了些惨痛的回忆(屡追不中)……嗯嗯……人性实在是说不明白的东西……
不过颜斑对分节的说法真是……嗯……有点惊讶……因为原先的构思的确是林与徐各一段的自白……只是因为文章的时间跨度太长,为行文方便临时重排了……所以许多中间情节有些生硬……没想到这也能给看出些苗头……
(小声问句:这样的颜MM算不算是“看得太透彻的女人”?……闪先)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没有影响到整体的阅读效果……因为情节太过简单苍白,人物也不可爱,偏偏风格又需要读者以较慢的阅读速度来看这些文字……所以很不得已的加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修饰进行宏观调控了……
虽然自己已经改掉了一些太过分的地方,但自己的文字哪里还有毛病真的很难看出来……
嗯嗯……再次感谢所有看我文和给予支持或建议的朋友……

[ Last edited by 血琉璃 on 2005-7-27 at 20:25 ]

颜小舟 发表于 2005-7-31 01:46

跨节的部分可以整合一下,因为两个人独立的对白看起来有对比性。

“看得太透彻”是指爱情方面,其他不算……

angela慧 发表于 2006-9-22 23:17

很喜欢立翔,可能是因为最先开始玩的是明2000吧~对心宁也有种怜惜,因而拼命S/L,被拒绝得都抓狂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来个大团圆结局^_^
现在看到有以他们俩为主角的文,真是好亲切~
只可惜,结局是这样的凄凄惨惨戚戚>_<
不过,话说回来,作者文笔很好,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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