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愛情的顏色 [作者: 罗小路]
这篇文是转自台湾的巴哈明志论坛.--序篇--
「卡!今天到此結束。」王瑞恩一聲落下,工作人員紛紛趕忙收拾東西。
終於結束了!每個人莫不在心中大喊萬歲,王瑞恩轉任導演後的嚴格與堅持在這場戲之後眾所皆知──這是他導演的第一齣戲──為了這場戲最重要的完結部分,大夥已經連拍三天,累都累癱了,現在只想趕快收拾好東西,早早回家休息。
「床啊~~可愛的床~~好久不見了~~」場佈小弟感動的在心中吶喊,只差沒有溢出狂喜的淚水。
忽然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對啊對啊~」場佈小弟感動的轉過身去,正準備要訴苦一番,不料看到的居然是王瑞恩:「導…導…導、導、導演好!」死了,要被罵了,場佈小弟腦袋裡已經迴旋起王瑞恩平常威嚴的喝斥聲,正可所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他這三天已經聽到隨時可在腦海中播放了。
沒想到王瑞恩只是疲累的笑了笑,走出了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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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拍了三天,的確是有些疲累,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不算新鮮卻有著春夜的涼意,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將視線從頂上移了下來時卻被前方不遠處的人影嚇到。
那是一位有著烏黑長髮的女性。她的頭髮…王瑞恩緊緊盯著她的頭髮不放…既長又美,就像黑色的絨布上流動著月華的光澤直到腰下,除了電視上的洗髮精廣告以外──天啊那些洗髮精廣告原來是真的──他再也沒看過那麼美的頭髮了。
「請妳等一下!」他往前追上那位令他心動的女孩。
那位女孩轉了身過來,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女孩擁有著跟她的秀髮一樣令人怦然心動的臉龐,皎好的五官,凝聚了一潭湖水的盈盈雙眼,穠纖合度的身材。
王瑞恩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發熱,胸口也同時有股莫名的興奮,如果說先前的衝動只是源於她的秀髮,叫住她只是意義不明的一種感覺,那麼在她轉過身後,王瑞恩覺得自己的意念再清楚不過了。
「妳願意擔任我電影的女主角嗎?」他一字一字清晰的說著。
「你是…?」
「王瑞恩,新興導演。」
「劇情大綱呢?」女孩至此才完全將身體轉了過來,正面對他。
「一個富家公子在遭遇車禍失明之後,遇到了陪伴他守護他的真愛。」
「好俗爛的劇情。」女孩挑了挑眉,輕輕揚起一邊的嘴角笑著。
「但是最能引起觀眾內心深處的感動。」
「那麼你得先感動我才行,不是嗎?等劇本好了之後再找我吧。」女孩說完飄然遠去。
直盯著她的背影走遠,王瑞恩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低笑了起來。
「哪來的大綱啊?」一切都是他剛剛順口掰出來的,老實說,他第一次這麼佩服自己的臨場反應。劇本是嗎…這幾天能將他的處女作收尾,但是還有很多後續要處理…不管了,他要在一個禮拜內將劇本想出來。
真是充實的生活啊,他苦笑著。
(1)
王瑞恩最近一直在想這真是他生平至今做過最衝動的事情了。
為了找尋那個女孩,他當晚就立刻就去找另外在片廠的兩位導演。
一位是陳進衛:「是有看過那位女孩,不過只是個場記助理還是茶水妹,我不太清楚。」
王瑞恩簡直要大叫了!
「只是個助理?」認識這麼久,王瑞恩第一次要懷疑起陳進衛的眼光了。
「是啊~你要不要去問問王金會比較快,看過幾次她跟王金在說話。」
另一位就是王金,他正在拍攝《慾望城池》,是部三級片,他在詢問他之前不禁默默的祈禱那女孩最好只是個助理。
「你說她啊!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老總交代下來要照顧的人,說是讓她在旁觀摩就好了。你要不要去問問其他助理,說不定會比較熟稔。」
他正要開始問其他的助理時,其他兩位導演也都已經結束拍攝工作,準備人去樓空了,他只好記下那些工作人員,隔天再詢問,沒想到一連問了好幾天,得到的答案不是:「看過,不熟。」就是:「不曉得。」
劇本已經開始進展了,但是他卻找不到人。影片已經殺青,整個後續處理如火如荼的進行,他幾乎要焦頭爛額了,難得的急躁幾乎要淹沒了他。而那女孩也沒有再出現於片廠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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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會場擠滿了媒體工作者,大大的紅色布條懸掛在後:月光寶盒首映會。
鎂光燈不停的閃爍,人潮也來來去去,王瑞恩跟演員被記者包圍,不斷回答著相關事項。
由於最近事情繁重,王瑞恩在記者退去之後顯得有些疲倦:「只有今天…」他心想,只有今天就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導演…」王瑞恩看向來者。從制服推斷是這次首映會場地負責機構的小弟。
「剛剛有一位長頭髮的小姐要我把這張紙片交給你。」小弟把紙片遞給他以後忍不住多瞥了幾眼想看看他的反應才離去。
「哇塞!」小弟漸漸走遠,一邊心想,那女生的頭髮還真是烏黑亮麗啊。不知道跟王瑞恩是什麼關係呢。
王瑞恩握緊了手上的紙片──那是一張純白堅硬的卡紙,上面了寫了名字電話與住址──「雲丹玥。」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總之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一掃多日的疲倦,一股活力又重新注入他的心源。他低低的唸著她的名字,「雲丹玥。」一次又一次。
那一晚他睡的特別香甜。
(2)
王瑞恩一大早就將劇本寄給雲丹玥,郵局的人說下午將會送達。
下午才能收到嗎?王瑞恩苦笑了一下。那又何妨,這麼久都等了,不差這麼一天。天知道他多麼想自己送過去,可惜那地址顯示她住的是高級公寓,沒有她的允許他應該只能被婉拒於公寓大廳。他不知道她的作息時間,所以也不敢前往打擾,在演藝圈見多了日夜顛倒的人,什麼作息的人都有。
沒想到那天下午他就接到了雲丹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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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袋子裡面沒有契約書。」手機那頭傳來雲丹玥淡淡漠漠的聲音。
「……」王瑞恩愣了一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約出來洽談會比較詳細,妳難道沒有其他的疑問嗎?」
「目前沒有。」
「像是男主角是誰之類的…」
「喔…我尚且自顧不暇,這是我第一次接下電影通告,恐怕我得先擔心自己的部份。」
「你之前沒有演出經驗嗎?」
「有是有,但是不多。怎麼,你後悔了?」
「不!我認為你的形象相當符合這個角色的要求,我相信你可以勝任的,如果你決定接下,就不要讓我失望。」
「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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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電話之後,雲丹玥嘆了口氣。
其實她想問的事情多著呢……
贊助人是誰、預算多少、還有種種關於拍電影的一切。她真正的目標是當名導演。只是她知道自己還太生嫩了,需要很多很多的磨練,她之所以接下這個通告,無非也是想增加多一點歷練。也許演戲以後她能對演員的心態有所了解,有助於他以後跟演員溝通。
她知道未來的可能性很多,不過沒有出錯的話,她希望能堅定的朝著導演之路行進。
當然此刻雲丹玥還不知道,王瑞恩是在多短的時間內跟贊助廠商周旋,還有催生出劇本種種一切事物的,不然她大概會尖叫出聲吧。
(3)
「林立翔 雲丹玥 新人搭檔聯手演出」
王瑞恩第二部執導電影《愛情的顏色》已在近日開拍,所起用的男女主角皆為戲劇新人。林立翔為前D-MAX的團員,此次首度參加大螢幕演出,雲丹玥則是王瑞恩發掘的新人,初次踏入演藝圈,王瑞恩首部電影《月光寶盒》獲得了熱烈迴響,叫好又叫座,而王瑞恩對這次的劇本與兩位新人都相當的有信心,《愛情的顏色》預計再三個月後可以搬上大螢幕,正好趕上電影的旺季,也就是莘莘學子的暑假期間,王瑞恩最後表示《愛情的顏色》是部浪漫的愛情片,請各位觀眾拭目以待。(明星新聞4/1台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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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拍初期,的確是相當順利。
在王瑞恩的刻意調度之下,電影按照難易度排序開拍,雖然這麼做理論上會拖延檔期,但是工作小組也看的出來也許這樣拍攝進展反而會比較快,因為兩位主角的演技都還相當青澀,不妨循序漸進,而林立翔學習力強,雲丹玥天資聰穎,兩人都一日一日有所進步,漸漸有其水準,戲也因應導入重要的進度。
「王大哥!」這天收工之後,林立翔叫住了王瑞恩。
「立翔,怎麼了嗎?」
「是這樣的,明天就要進入我意外失明的戲份,我對於怎麼演好盲人還沒有完整的概念,不知道王大哥你有什麼建議?」
「這…我想這樣吧,我們去吃個飯,然後再談論這件事。」
「好耶,我請客。」
「樂意之至。」王瑞恩笑了笑。
「嘿!丹玥,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我跟導演要討論重要的事。」雲丹玥此時恰恰收拾好行李要離開片廠,被眼尖的林立翔發現,叫住了她。
只見雲丹玥先停住了腳步,四處探看誰在叫喚她,然後緩緩的踱過來:「導演好,」轉向林立翔:「嗨,立翔。」
一瞬間王瑞恩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怎樣,要不要去?」林立翔急於邀請雲丹玥,是故沒有發現王瑞恩的不對勁。
「跟電影有關?」雲丹玥用探問的眼神看著王瑞恩。
王瑞恩默默點了頭。
「好的,我隨時可以出發。」
「太好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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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餐廳,林立翔很快的找了位置就座,王瑞恩則幫雲丹玥拉開椅子等她入座後才定位。
「謝謝導演。」
「不愧是王大哥,真是體貼,難怪要打著你的名號才能約出丹玥。」
王瑞恩心中又是一凜:立翔…常常約丹玥嗎?
「對了,丹玥,你怎麼還叫王大哥導演啊,王大哥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人,叫他王大哥就行啦!」語畢轉向王瑞恩:「王大哥,對吧?」這是前幾天王瑞恩跟他說的,他只是趁機照樣搬出來而已。
「……是啊。」
「這是一種尊稱,與導演是否食古不化沒有太大的關係。」
林立翔正要說些什麼,侍者就上來服務了,三人點餐之後,林立翔又閒扯了幾句,便進入沉默的用餐時間,直到甜點上桌,才又開始發言:
「王大哥,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演好這個角色?」
「我建議你去找一位叫做茫建刻的前輩,他對於演出盲人相當的有見解。」王瑞恩本來有著長篇大論要告訴林立翔,此刻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只能簡略帶過。
「我建議你去看一套漫畫。」沉默的雲丹玥忽然開口。
「什麼?」林立翔有點驚訝的問。
「千面女郎。其中對於如何扮演好盲人有不錯的建議。」
「……」林立翔跟王瑞恩陷入極為短暫的無言後…「哇哈哈哈!~~~~~」林立翔忽然縱聲大笑,吸引了餐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還有侍者帶著譴責的眼神,王瑞恩緊蹦許久的臉也忍不住鬆開,爽然的低笑出聲。
「丹玥,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有幽默感啊!」
「我是認真的。你不覺得一部漫畫比一個平空拋下的人名容易找尋的多嗎?」雲丹玥淡淡的說。
瞬間場面有些凝結,王瑞恩的笑臉收斂了起來,林立翔也呆了一下。
「喔,你在替我擔心嗎?放心,我會努力尋找到茫前輩的。」林立翔努力用他認知的”打圓場”周旋有些尷尬的場面,然後轉移話題打哈哈。
雲丹玥仍舊淡默不語,而王瑞恩則一直深深的注視著雲丹玥,兩人都任由林立翔徒勞的聲響擦過耳邊。
(4)
自己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呢?雲丹玥百思不得其解。
她把自己丟入柔軟的大床,水靈靈的雙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跟王瑞恩合作以來,她對王瑞恩的敬佩日益加深。
他是個相當敬業的人,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以為他只是無聊的登徒子。沒想到他是認真邀請她擔綱這齣戲,遇到他的隔天,她就聽片廠的人說他到處找她,因為還不確認自己的心情──關於是否要參加電影演出──於是她有意無意避著他,後來她聽說他處女作即將首映,靠關係拿到入場券後她前往觀賞,被他的電影所感動,那並非什麼大卡司的作品,但是對於人性的描述卻絲絲入扣,看完之後她毅然決然參與演出。
王瑞恩對於電影相當的用心,為了她跟林立翔演技都還相當生澀,他居然因應戲的難易度來拍攝,如此一來花費的時間跟成本都會增加,無懼於反對的聲浪他相當的堅持,這一陣子工作人員卻也認同了這樣的拍攝法,對於這點她真的既敬佩又感激。他平常雖然嚴格對工作人員卻不會苛刻,偶爾也會跟他們笑鬧成一團,工作人員也不因此廝混偷懶,有任何問題與建議都會提出來,王瑞恩也會立刻作反應,她之前觀摩過其他的導演,相較之下,王瑞恩與工作人員真的很有一個團隊的感覺,大家都為了電影齊心努力,除了敬業,還多了熱情。
她真的好想成為跟他一樣成功的導演。這明明是他第二次執導而已,為什麼他有辦法做到呢?讓她既敬佩又……又嫉妒?
難道自己真的嫉妒他嗎?
她靜下心來想想。
不!她很快否決這個想法。她或許會有些嫉妒他沒錯,但那絕對不是在餐廳她失言的原因。那時候的那種心情……現在努力回想起來……應該是失望吧。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王瑞恩只給林立翔草率的幾句話,她感到一陣失望。也許是因為,也許是因為她覺得他應該知道的更多,能夠給演員更詳細的指引,但是他卻隨意敷衍。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王大哥今天晚上心情似乎不太好。在片廠的時候人還好好的,難道是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呢?該不會是累病了吧?如果不舒服,怎麼剛剛還執意送她回家呢?真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啊……
王大哥…王大哥…她只敢在心裡偷叫,現在整個片廠年紀比他輕的應該只有她還喚他導演吧。雖然想叫他王大哥,可是他又沒有跟她說過可以這麼叫他,如果自己隨意跟著大家叫他王大哥,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輕率呢?今天好不容易林立翔提了出來,沒想到他卻一副不是很熱意的樣子。果然只有她是完全的新人,還融不入大家的圈子。想到這裡,她不禁悲從中來,感到心臟一次次的糾結扯動,緩緩的,卻無法忽略的疼痛。
她開著燈,忘了蓋上被子,蜷縮的像一尾煮熟的蝦子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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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卡!」當王瑞恩喊出這個早上的第十七次NG,所有人都忍不住呻吟出聲。
「休息一下,等等再來。」這句話也沒有稍微挽救大家的心情。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今天兩位主角都在狀況外。
立翔一直抓不到盲人的感覺,意外失明應該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是他演出的程度大概只能說是踩到狗屎。
丹玥則是半神遊狀態,詞也對了,動作也對了,就是一雙水靈靈大眼沒有焦距,真懷疑她走路怎麼不會踢到東西。
就連導演自己也心事重重,所以要求更加嚴格。
昨天有看到他們三人一起離開去吃飯的人開始猜想他們發生了什麼八卦:「難道是王大哥跟立翔為了丹玥大打出手?」
「唉唷,你看丹玥冷冰冰的,說不定他們打起來了,她還在旁邊靜靜坐著。」
「丹玥只是不善言詞,你看她,她應該是嚇呆了。」
「可是你看王大哥跟立翔,身上都沒有傷痕啊。」
「阿恩很敬業,他們一定打在看不見的地方。」不只年輕人八卦,資深的燈光師也忍不住加入話題。
「會不會是昨天遇到什麼八卦新聞記者,然後被亂掰亂寫一通,所以心情不好啊?那些記者個個天馬行空,什麼都寫的出來。」
「是嗎?我今天早上看報紙沒有登啊…」
每個片廠都會有個八卦的小角落,當這個角落因為兩位主角加上導演的”演出”沸沸揚揚的時候,片廠那一端卻是另外的情景。
「立翔,這個給你。」王瑞恩遞了個布巾子給他。
「王大哥……?」
「綁在眼睛上,你今天去體驗一下盲人的生活。我們明天再來。」
「什麼?不行!這樣我會拖延到拍戲的進度。」
「所以這是我給你的懲罰。你現在開始要蒙住眼睛這樣回家,明天這樣過來。」
「什麼?」這不是千面女郎的訓練方法嗎?丹玥,我被妳害慘了…林立翔心中哀叫著。
看著林立翔心不甘情不願的蒙上眼睛,王瑞恩才往雲丹玥走去。
「導演。」雲丹玥頷首作為招呼就又半神遊狀態了。
冷不防的王瑞恩一手摸上雲丹玥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怎麼不小心感冒了?」
「你……」很明顯嗎?雲丹玥疑惑。她明明很努力壓制住想咳嗽的衝動。她昨天不小心睡著了,忘了蓋被子,四月天的氣溫不會令人睡著之後覺得冷自己拉被子,但卻足以令人感冒。
「鼻塞了對吧?妳回家多喝開水多休息。今天到此為止。」
「什麼?」雲丹玥總算從神遊狀態清醒:「可是現在才上午!」
「與其狀況不佳硬撐著拍戲,不如在嚴重之前先多加休息,不然轉成大病,戲就更加拍不成了。」
「……是……」雲丹玥低下頭。被訓了……好難過……
「今天到此收工,大家開始收拾吧。」王瑞恩大喊。
「什麼?」所有的人都驚叫出聲。
「走吧,我送妳回家。」王瑞恩拉著雲丹玥的手腕走了。
見此一幕,八卦的角落越擴越大,眾人沒有賺到半天假走人的意思,反而更加努力討論,發揮自己編劇的功力。
「那個……我還在這……你們不會太離譜了嗎?」林立翔抗議的大叫。
眾人一驚,尋向聲音來源:只見林立翔半蹲在地上摸索,眼睛蒙著布條,像個困頓之獸掙扎前進。
「哇哈哈哈哈哈~~~~~」霎時間大笑聲幾乎衝破屋頂。
[ Last edited by kwok0926 on 2005-3-14 at 10:21 ] (5)
--第五回--
眼睛被蒙起來後,其他的感官變的相當靈敏。
但是…對於他的前進沒有太大的助益啊!林立翔心中哀泣著。
靠著工作人員的幫忙,他總算摸出攝影棚。
反正真正的盲人落單後應該會有人幫忙,這應該不算違規吧。他心虛的想。
摸出攝影棚後,要到公車站。
他靠著工作人員給的柺杖艱困的行進。為了避免路人奇怪的眼光,好心的造型師還把他的遮眼布換成眼罩加一雙大大的太陽眼鏡。
真是感動,這就是所謂人間處處有溫情嗎?
可是…他艱困的路上緩慢行進…為什麼出了攝影棚這個社會這麼冷漠啊!
本來只要走五分鐘就到了的路,他花了大概十分鐘了吧,而可能,還走不到一半。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沒有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或是攙扶。
不是怕不怕跌倒或是撞到東西的問題,那是一種…一種莫名的恐懼,使得他舉步維艱。
沒有人來幫幫忙嗎?台北人真是無情…
「啊!」忽然一個外力來襲,他被撞倒在地。
搞什麼…這樣不清楚我看不到嗎?還來撞我?
他可以感受到對方撞到他之後,急急忙忙的站起來,大概看了他一眼吧…老實說他不確定對方是否有看他一眼,總之,對方就繼續走了。
他差點暴出髒話!
真是太可惡了,怎麼會有人撞了盲人就跑了?
他憤慨的要站起身來,正打算拿掉眼睛上的束縛看看是哪個沒公德的,卻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他呆掉了。
「啊~瞧我說什麼傻話,你當然需要幫忙。」
林立翔感覺到一雙嬌柔的手扶上他的肩膀,他跟著那股力量傻傻的站起身來。
「你…還不適應現在的生活是嗎?」
「……」完了,要怎麼解釋?他二度呆住。
「事實上…其實…嗯…妳可以幫忙我讓我到公車站嗎…不用告訴我怎麼走,只要輕輕的扶著我,然後有危險的時候通知我一下,可以嗎?」他艱澀的開了口。
「好的,那…走吧。」那女孩輕輕的扶上他。
林立翔繼續往公車站前進,雖然只是多了一雙手的攙扶,但感受真的很不一樣,他行進的速度也略略有所增加。
女孩身上有股特別的味道。不是少女會有的香味,也不是香水,反而,有點類似消毒水那類的味道,一直縈繞在他鼻間。
不多晌便到了公車站。
「到了。」那女孩說。
「你到下車的時候知道怎麼下車吧?」
林立翔悚然一驚:不!我不知道啊!…我居然完全忘記了…我要怎麼下車?我怎麼知道該下車了?這裡到家要半小時…
林立翔快速的在心中下了決定:打發走這個好心的女孩後,他要搭小黃回家。
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那幕震驚已經完全收入那個女孩眼底了。
「看來你是不知道,這樣吧,你要搭哪一線公車,我陪你。」
「……」不…這…這…
這就是無語問蒼天嗎?
「你怎麼了?還好吧?」
我不好…無奈的報上公車號碼…林立翔忍不住想,下了公車,我還要走好幾百公尺才能回到家啊。
「啊!太好了,這班公車也可以到我的目的地呢。」女孩高興的說。
公車來的出乎意料的快,他們很快的上了車,也難得的有位置可坐。
一路上林立翔都籠罩在自己的烏雲之中,女孩也沒有說話,只是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女孩的視線…在他臉上繞…又或者,那是車上其他無聊人士的視線呢?
感覺上似乎到了快下車的時候,女孩開口了:「請問…你是林立翔吧?」
(6)
--第六回--
雲丹玥起了個大早。
由於昨天很早就上床休息,今天的精神特別好,感冒的痕跡也煙消雲散。
早點到片廠吧,要補回昨天的進度。從住的地方到片廠要先搭捷運再轉公車,如果一個沒有銜接好,常常要耗上很長的時間。
輕快地步出公寓大廳,逕自往捷運站走去,卻發現路邊停了一輛眼熟的車子。
「導演…」
打開車門站到雲丹玥面前的不正是王瑞恩。
「休息過後,身體狀況有比較好嗎?」
「……」明顯的疑惑蒙上她的雙眼:「導演…你怎麼會在這?」現在才早上七點。
王瑞恩聳了聳肩:「上車吧…我載妳比較快。」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車上告訴你吧,慢點上路會塞車。」
雲丹玥只好乖乖上了車,之後兩人一路沉默,雲丹玥以為他會開口說些什麼,沒想到王瑞恩只是靜默不語,她也只是等他說話。雖然車上的空調溫度被刻意調高,但是氣氛卻冷清清的,眼看路程都過了一半,雲丹玥的視線再也顧不了禮儀,直直地盯著王瑞恩。
他有一張帥氣的臉。不是迷倒眾生的那種帥氣,而是一股沉穩內斂的氣質。他的背脊總是好挺拔,視線總是盯著前方,彷彿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的目標,並且堅定的朝著前去,他是不是從來沒有迷惘,從來沒有挫敗呢?
她想要~她多想要他眼裡的堅毅,他凜然的氣質,他迷人的…電光火石之間忽然什麼擊中了她,她在心裡驚呼:
她愛上他了!
這樣清明的一個早晨,她的腦袋跟著撥雲見月,她終於知道她為什麼總是對他有反常的舉動,超出理智的控制。
天啊…她喟歎出聲,臉埋入雙手…她居然愛上他了。
「丹玥,怎麼了,你還好吧?」王瑞恩終於開口。
「還好嗎?我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她喃喃的說,頭也輕輕搖晃著,原本就細碎的聲音經過手的遮掩更是不可聽聞。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王瑞恩急忙要將車往路邊停靠。
「別停,開始塞車了。我沒事。我很好。謝謝。」
「我會去接妳就是擔心妳不舒服,搭乘大眾運輸人多又擠,容易惡化,妳要到後座休息一下嗎?」
「不用,我沒有那麼嬌弱。」那麼,為什麼你會擔心我呢?只是出自於導演對主角的擔心嗎?她不敢追問下去了。發現自己的心意之後,她對於追求答案感到恐懼。她怕他說出的,是她不想要的答案。
她不是懦夫,她只是需要時間思考。對!她說服自己,她需要時間思考。
感受到她無形築出的冷漠氛圍,王瑞恩也不便多說什麼了。
他是不是太急躁了呢?他想追求她,不想嚇跑她。是不是他該暫緩下來,過些日子再說呢?他這兩天的確被立翔刺激到了,也許他該冷靜一下。丹玥對他總是淡漠有禮,或許他應該先慢慢的搏取佳人好感。
他對感情並不強求,他並非沒有心動過,只是年輕的時候忙於事業,所以任由初萌的情感像沙漏中的沙子流洩,對於過往的一切已經來不及挽回,他也不想挽回,他現在想追求的是坐在他側座的這位女子。
一開始他的確只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尤其是那美如月華的秀髮,他甚至常常有伸手觸摸的衝動。但是他漸漸發現她姣好的面貌下,更有著令人折服的智慧,她對人有禮而不踰矩,淡漠卻不高傲,天資聰穎卻又謙沖自牧…種種的一切都使他對她的好感日漸加深,漸漸的,累積成愛。
是的,他愛她。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感情,有天居然完完全全降臨到他身上了。簡直…他笑了…簡直就像拍電影一樣。
(7)
--第七回--
丹玥一踏進棚內,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陌生人,灰白的頭髮,充滿威嚴的神情,在旁邊的人是立翔跟…袁珮琪?
王瑞恩跟著進入以後,來不及看清局勢,只見一團小小的旋風捲了過來:「王大哥!」正是袁珮琪。
「珮琪?妳怎麼在這?」
王大哥?珮琪?丹玥表情一暗,默默去準備自己的事情。
「我帶茫伯伯過來的呀,我昨天遇到立翔,他好慘啊,就帶他去找茫伯伯了,茫伯伯說他可以指導立翔呢。」
遠遠的,茫建刻跟林立翔也慢慢踱過來,林立翔已經拿掉了眼罩跟太陽眼鏡。
「那太好了!我們立刻開拍吧。」一掃車上的鬱悶,王瑞恩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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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拍之後相當順利,由於茫建刻的指導還有林立翔的努力,戲進展相當的快,沒幾天就把進度趕回來了。
眼看林立翔的演技已臻成熟,茫建刻便表示他已經不用再來指導了,於是王瑞恩提議請他吃飯以資感謝,當然,林立翔跟這幾天都跑來片場的袁珮琪也在列內。
「太好啦~我又A到一頓啦~~」林立翔開心的大叫。
「我們也找丹玥好不好?我這幾天好想跟她說話都找不到時機呢。」袁珮琪說道。
「OK啦~王大哥這麼大方。」林立翔擅自決定,並且拉開喉嚨大喊:「丹玥~~丹玥唷~~」
雲丹玥早有不祥的預感,收拾了東西正要閃人,這幾天袁珮琪一直纏著王瑞恩王大哥東王大哥西的,從言語跟態度間可以知悉他們早就熟識,她的心情亂紛紛的,實在是不想跟他們在一起。沒想到她還是慢了一步,眼看只剩下三公尺她就可以逃離片場了呀…她嘆了口氣。
「不了,你們去吧。」回身,微笑,欠身,轉身欲逃。沒想到才走了兩步就感覺到後面一股力量拉扯,一雙小手拉住了她。是嬌小的袁珮琪。
「丹玥,走嘛走嘛,我好想認識妳。」袁珮琪一雙無辜閃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可憐兮兮。
雲丹玥杏目圓睜,半是驚嚇半是複雜的情緒…好、好可愛的女孩子呀…她輸了。無言的哀泣,思緒更添紊亂。
「妳不舒服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然後我載妳回家。」王瑞恩等三個大男人也圍了過來。
「走吧,小姑娘。」茫建刻這一開口,袁珮琪跟林立翔明顯嚇到了。
小姑娘?林立翔瞪大了雙眼。
茫伯伯主動開口邀人哎…真是難得。嗯…說不定是為了幫我,茫伯伯真好。袁珮琪如是想。
王瑞恩則是挑了挑眉,並不作聲。
「走吧走吧~~」袁珮琪高興的強拉著丹玥,不給逃脫。
就這樣五人浩浩蕩蕩搭著王瑞恩那輛寶藍色VOLVO~S40前往餐廳。順帶一提,滿車都是林立翔跟袁珮琪兩人的歡樂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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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玥,妳的頭髮真的好美唷,連我都會看閃神。」
「我告訴妳,上次燈光師惡作劇故意打光在她頭髮上,真的才叫閃眼呀。」即使下了車,袁珮琪跟林立翔還是吱吱喳喳個不停。
「丹玥妳是怎麼保養的呀,快教我。」
「對呀,我也要學。」
「都沒有人找妳拍洗髮精的廣告嗎?」
「如果是妳去拍的話,一定會大賣。」
「咳咳。」終於有人出〝聲〞制止了,是坐在隔壁桌的。
兩人一楞,先是臉紅,然後忍不住大笑,接著又想起什麼變成掩嘴悶笑。
王瑞恩跟茫建刻則是頷首向對方致歉。這裡可是高級餐廳啊。
「你們兩個小聲點,問的那麼急,丹玥怎麼回答。」
「有。」雲丹玥忽然出聲。
「有?」兩人又一楞。
「什麼有?」
「有廠商找我拍洗髮精廣告。」
「喔,嗯!那妳怎麼回答的呀?」
「拒絕了。」
「為什麼?」兩人更是不約而同提高降低沒多久的分貝。
「因為我並非使用那個品牌的洗髮精。」
「……」這下子其他四人都愣住了。然後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連隔壁桌的人都忍不住莞爾。
好純真的人呀,眾人心中讚嘆著。
「丹玥,」袁珮琪自行握住雲丹玥的手:「我真是太欣賞妳了!」
「…謝謝…」為什麼?
「丹玥,我也是。」林立翔的手也搭了上來,並且用刻意裝出的深情眼眸看著雲丹玥。
「嗯哼!」王瑞恩重重一咳。
啪地一聲,袁珮琪打掉林立翔的手,笑笑的說:「一次還吃了兩人的豆腐,太可惡了唷你。」
「喔~~冤枉啊~~珮琪大小姐~~」林立翔接著做誇張的捧心狀,佯裝痛苦的哀鳴。
王瑞恩當下心想,真可惜再也不能踏入這家餐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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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整頓飯都是他們倆人的聲音,茫建刻倒是在他們兩人聊到渾然忘我的時候問了雲丹玥:「雲丹玥,是妳的藝名嗎?」
「不,是本名。」
「從的是父姓母姓?」
「父姓。」
「這姓氏很罕見。」
「還好。」
「令尊從事什麼職業?」
「企業小開。」
「喔,雲理竣是妳的親戚嗎?」
「是家父。」
「那妳客氣了。」雲理竣是企業界頗有份量的人士。
「承蒙前輩不棄。」
「那你呢?王瑞恩是本名嗎?」茫建刻轉向王瑞恩。
「是。」
「嗯……」
「你不覺得這名字很特別嗎?」
「這…晚輩從來沒想過。」還好吧…特別?
「不,你如果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它很特別。」說罷茫建刻便不再開口,三人又陷入沉默。雲丹玥跟王瑞恩則產生了小小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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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結束後,王瑞恩依次將他們送回家,為了耳根子清靜,不惜繞了點路先送走林立翔跟袁珮琪,接著才是茫建刻。
「王瑞恩。」茫建刻臨下車開口。
「我這幾天看你執導,覺得你還不錯,可惜還不是很成熟,聽說你的目標是超越黎老?」
「是!」王瑞恩握緊了方向盤。
「那你多點人生歷練,三十年後再來吧。如果你不做睜眼瞎子,或許可以早個五年八年,這邊停車,我要下了。小姑娘,妳也加油啊,妳不錯。」
然後他茫老前輩瀟灑的下車,悠哉的離去了。留下車中無言的兩人。
(8)
--第八回--
王瑞恩的臉色異常的難看,雲丹玥也只是默默的坐在前座。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三十年後再來…茫老前輩是有些過份了,但是他的動機何在呢?再加上餐廳奇怪的言行,他知道些什麼?想表達些什麼?
為什麼…其實她心中也有著疑惑:為什麼王大哥要執著於黎老前輩呢?她其實,很欣賞黎老前輩的作品。
王瑞恩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過於用力,關節都泛白了,他在努力抑制情緒。
忽然一陣心疼,雲丹玥把自己的手輕輕搭上他的手,那是一雙迥異於她,屬於男性的厚實手掌,她輕柔的,努力的,用她的小手包容他的大手。
這是一個看似平靜無波的舉動,然而她的胸腔中,她的心臟砰通砰通跳著,血液急速竄上腦袋瓜兒,臉燙的像是要燒起來,耳朵也轟隆隆響鳴著。她不是能言善道八面玲瓏的袁珮琪,她只能選擇這種表達方式,如果袁珮琪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麼安慰瑞恩的,想著想著她有點眩然欲泣。袁珮琪這種時候妳為什麼不在?妳可惡!
像是過了半世紀那麼久,王瑞恩終於開口:「丹玥…」
她緊張的開不了口。他會說什麼?他會…怎麼反應?
「妳陪我去看看海好嗎?」
她點點頭。
王瑞恩把他的手翻轉過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神啊…她在心中祈求…求求你讓海邊的路遙不可及,我只想好好的耽溺在這一刻,讓我被幸福溺斃吧,什麼都不需要面對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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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車,海風陣陣撲來,鹹鹹的,潑辣辣的,海浪撲打上堤岸的石壁,啪沙作響。
因為下車,兩人緊握的手已然鬆開,雲丹玥困惑的看著她空蕩蕩的左手,原來獨自一人的時候,是這麼寂寞的嗎?怎麼她以前從來不覺得呢?
「丹玥,妳有志於當導演,對嗎?」
王瑞恩看上去已經恢復原狀了,背脊再度挺拔,眼神也直視前方,現在的他盯著海的方向看著,雲丹玥孤伶伶的站在他的右後。
恢復了,她愛的那個王瑞恩。他果然,很堅強。只是她就沒有辦法做到。
「嗯。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王金說你是經理交代下來要照顧的人,他說讓你在旁觀摩就好。而且你在拍攝中,也對所有程序流露出興趣。」
「…你真敏銳,不愧是個好導演。倒是王金先生,明明拜託過他不要說出去的。我是靠我父親關係,他跟彩虹影業的老闆是好友,才得以在旁觀摩的。」
「王金,是我堂兄。不過我很小的時候,我的伯父就過世了,所以跟他也並非很有交集。不說那些,丹玥,妳覺得我的電影如何?」
「我覺得嗎…我覺得你的電影相當的流暢,平凡中卻帶著很多的感動,你雖然刻畫了人性陰暗的那面,卻不忘留下光明的線索、溫暖的希望。你忽然問我,我也說不清楚,這只是概略的感覺。」
「這些就夠了。那麼,妳覺得黎湘離的電影呢?」
「我…我覺得他的電影是另外的一種層級,無法相比。如果你執意要問孰優孰劣的話,未免對你自己太苛刻了。」
「對我自己太苛刻是嗎…我知道了。謝謝妳,丹玥。」他的眼神仍舊直盯著前方,沒有絲毫退卻。
「你為什麼…要這麼介意黎導演呢?」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彷彿石頭沉入了大海。
「已經兩點多了,妳要留下看日出嗎?大約五點的時候吧。」
「好啊。」
王瑞恩解下西裝外套,幫她穿上。
因為實在是冷了,她並沒有拒絕。
他的外套有他的味道,一股清香的古龍水味,而現在,沾染上她髮絲的幽香,糾結在一塊兒,分不開了。
「丹玥,妳剛剛為什麼握住我的手?」
「我…我不知道。那你呢?為什麼要回握我的手?」
他的右手又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我想追求妳。」左手撫上她的髮絲,果然一如想像中的滑膩柔順。
(9)
--第九回--
那麼,袁珮琪呢?她沒有勇氣問出口。也許,只是好朋友吧。她安慰自己。不需要在這種時刻問出口。
她於是沒有回應,只是緊緊的回握他的右手。
「我聽說,兩人的手如果握的越緊,在一起的緣份就會越長久。」那是求學時代聽來的傳聞,女子高中常常傳來傳去的戀愛秘方。
「真的嗎?那我不放開了。」他加緊了手上的力道:「妳的手好纖細,如果握痛妳要說。」
「沒關係。痛了也沒有關係。」她淡淡的笑了。
王瑞恩也笑了。
「每次有什麼不如意,我總是來看海。」
「我比較喜歡去爬山。山上的空氣很清新,好像可以把一切不好的種種都淨化,在爬山的時候也可以調節呼吸,對演舞台劇很有幫助。」
「這麼神奇,那我們下次一起去吧。」
「好啊,下次一起去。那麼以後我也陪你來看海。」
「嗯。」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聊著未來,聊著共通的興趣,聊著聊著,東方的天際先是泛起魚肚白,然後是瑰麗的藍靛色層層相疊,最後是絢麗的焰紅,像是要將一切燃燒殆盡的顏色。
「好美…」撐到最後一秒鐘,雲丹玥終於不支睡去,臻首靠在王瑞恩的肩膀上,手還緊緊相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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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丹玥,妳家到了。」
「嗯…」她應了聲,翻身繼續睡。165公分的纖細身子縮在後座居然也能睡的香甜,可見真的是累了。
「丹玥,丹玥…」糟糕…偌大的豪華公寓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一間,想抱她進門也沒有辦法,何況他沒有鑰匙,無論如何只好叫醒她。
「丹玥,妳再不醒來我就把妳載去賣唷。」他先捏捏她的鼻子,拍拍她的臉頰,再把她的眼睛往上吊…好可愛的臉…接著他搓揉她的雙頰…觸感還不錯…然後拉她的耳朵…好軟的耳骨…
「那個…我醒了…不要玩…」她眼眸半張,慵懶的說。
突然被逮到在惡作劇,他有些小小的窘困:「醒來啦,睡美人。」
「嗯…」等等!「睡美人?你!…」她驚醒。
他愣了一下下,才知道她為何精神一振。他笑笑:「還沒有。」
「還、還沒有…」她臉紅了,加上剛睡醒的神情,看上去煞是誘人。
他快速的半爬出車子:「起來了就走吧。」
她跟著出了車子。
「妳先睡一下,這樣的狀況不能拍片。下午再來片廠報到,我先去處理一些東西,還有先拍其他的部份。」
「你不用睡啊?」
「我可以去片廠小歇一會兒。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會注意不要妨礙到工作的。」
「嗯。那你還要開車嗎?危險。」
「不會,目前的狀態沒問題。」
「不要逞強啊,又不是年輕的小夥子…」她笑笑的說。
「妳的意思是我老了?」
「呀哈哈」她嬌笑著跑入公寓大門:「我下午過去唷,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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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短暫補了眠之後,為了趕時間便開著她的Marrakech到片廠。
沒想到到了那邊只看到副導。
「丹玥,妳來啦。妳可以先休息,晚一點才有妳的戲份,妳來的比王大哥預估的早了。」
「請問…王大哥呢?」
「在醫院。」
「醫院?為什麼?」
「好像是車禍吧。」
「車禍?哪個醫院?」她驚叫。
「…回、回生醫院…」好有氣魄的丹玥…
雲丹玥轉身就跑。
「丹玥?喂喂!妳怎麼了呀?」
「哎,丹玥怎麼了?」
家中無大人,八卦角落再現,這次大剌剌的就繞著副導聊起來。
「剛剛丹玥叫王大哥〝王大哥〞?」
「廢話,不然咧?」
「哎唷~她不是都叫…」小俞學起那帶點冷漠卻又禮貌的腔調:「導演。」
「今天王大哥的衣服是不是跟昨天一樣啊…」
「每次跟阿恩去吃飯的隔天,小丹玥就會有事…」
「對耶!」
「那個…我還在這…」林立翔再度無力的出聲。不過這次八卦太勁爆了,沒有人理他。
「丹玥幹嘛衝出去?」
「不知道…我跟她說王大哥因為車禍去醫院她就衝出去了。」
「那個…我說…副導,聽起來怪怪的,有語病。」
「聽起來好像出車禍的是王大哥。」
「愛說笑,怎麼可能,他出車禍怎麼自己去醫院。」副導哈哈大笑。
「你有說他自己去醫院的嗎?」
「啊!我沒有說嗎?」
眾人紛紛搖頭如波浪鼓。
少根筋的副導這次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是‧吧……」
不過樂天的他又笑起來。
「哈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到醫院看到王大哥好好的,就會一起回來啦。說不定,我還可以促成這段佳緣咧。」他之得意的,然而眾人只是丟來冷漠的一瞥。 (15)
--第十五回--
「我的叔叔王島很早就往生了。」這段交談王金是這樣開頭的。
「事實上,叔叔跟嬸嬸是私奔的,兩家都不是很贊同這段婚姻,所以他們私奔以後失去聯繫,過著怎樣的日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想必很苦吧。」
「叔叔往生的時候先父有前往弔唁,葬禮相當的簡單。」
「先父過世後,我們也徹底跟嬸嬸失去聯絡。」
有一句沒一句的,王金斷斷續續的描述了往年的情景。
王島當年剛進入演藝圈,因故認識了黎導演之女黎湘,兩人一見鍾情,王島對黎湘展開熱烈的追求,兩人很快陷入熱戀,不料黎導演不滿王島態度高傲,不放心把女兒託付給他,所以強烈反對他們交往,並且刻意封殺王島,這一切導致他跟黎湘父女關係的決裂。
不久王島帶著為愛逃家的黎湘私奔,兩人公證結婚後相當窘困的生活著,王家對於年少輕率的兩人也不是很諒解,所以沒有給予任何支援。
王島心高氣傲不肯接受跑龍套之類小角色或是去打零工,加上黎導演大力阻撓,演藝圈根本沒人敢用王島,他抑鬱成疾,在一次感冒中因為感染肺炎過世,獨自擔負家計的黎湘也在生下遺腹子之後操勞過度而亡,於是無父無母的瑞恩就被送到慈善院,度過他慘澹的童年與青少年時期,直到十八歲獨立才離開。
「雲小姐,我能跟瑞恩相認是在他得到影帝獎座那天,家母認出他手上嬸嬸的項鍊,那是黎導演特定打製給嬸嬸的,全世界只有那一條。何況,瑞恩長的很像叔叔,家母一眼就認定他是失散多年的姪子。」
「雖然爺爺對於叔叔很不諒解,但是先父一直欣賞頗富才華的叔叔,兩人偶爾還有聯絡,也會在能力範圍內提供微薄的幫助,但是在叔叔過世之後,先父因病接著往生,等我跟家母處理好後事,安頓好家中事務以後,已經很久沒跟嬸嬸聯絡了,誰也沒想到這麼一擔擱,我們就失聯了這麼多年。」
「到現在瑞恩都不想回家認祖歸宗,也不肯見爺爺一面,我跟家母一直希望有人能夠化解他的心結,早日拋開過往,今天我告訴你這麼多家裡的事情,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雲小姐,我知道妳會來詢問我瑞恩的事情一定是因為你對瑞恩有了感情對嗎?之前瑞恩拼命找你的時候我就有預感了,也許你會是那把鑰匙。很抱歉告訴妳這麼多沉重的事情,但這是我跟家母,以及我爺爺,心中的期盼,希望你能化解瑞恩心中的怨懟及仇恨。」
「我恐怕…沒有辦法勝任。」雲丹玥終於悶悶的開了口。
「抱歉,我無意增添妳的壓力,談戀愛談成這樣,很辛苦吧。妳只要照著妳的方法去做就好了,不需要勉強。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以後還有什麼疑問一樣可以找我。那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她回答。
與王金分開以後,她鬱悶的回到車上,坐著發楞。
她從沒想到是這樣的。
她的胸口好痛,眼淚也眩然盈眶。
可憐的瑞恩,心疼與不捨一陣陣湧上來。
為什麼命運要這麼欺負人呢?
現在看來堅強又自信的他,以前到底吃了多少苦,忍受了多少寂寞?有心事的時候他跟誰說?被欺負的時候他跟誰訴苦?自卑的時候誰來鼓勵他?孤獨的時候他有沒有朋友?受到挫折的時候呢?
她趴在方向盤上一樣又一樣的想著,眼淚忍不住滴落。
她想到自己在二十歲以前那優渥幸福的生活。
二十歲那年她母親離家。
她原本以為二十歲已經夠大了,也早就不認為自己還是個孩子,而是成熟獨立的個體,母親走出她生命的那刻,她的頭高抬著,不落下一滴淚,她甚至微笑的祝福著母親。
然而真正體認到失去母親之後,她卻小小的崩潰了。
原來不管活到幾歲,她對母親的依賴都是那麼深,她居然從來沒有注意到。而父親對於她支持母親的舉動感到憤怒,從小疼她寵她呵護她的父親也從自己生命中離去。
如果二十歲的自己都不能忍受父母離去所帶來的痛苦,那麼瑞恩呢?
她不能想像,從小就沒有父母,那會是多大的悲傷…也許王金那些所謂的怨懟與仇恨,正是由悲傷轉換而來的,活下去的力量…
她沒有自信…
不斷滾下的淚珠除了對他的不捨,還有深深的迷惘。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該怎樣對他才好…
她要怎樣愛他才對…
原來愛情竟像捧在手心上的一簇火燄,需要時時呵護,好在那些晦暗悲傷的時候溫暖人心,只是自己跟瑞恩手心中的一簇火,卻常常若隱若現難以保護,就好像隨時會熄滅一樣。
(16)
--第十六回--
王瑞恩趕到醫院的時候,范院長已被送到停屍間。
「現在怎麼辦?」袁珮琪雙眼哭的發紅,沒有頭緒的問他。
他思考許久,才低聲說了:「院裡孩子多,先送到殯儀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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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雲丹玥到了片場才得知這消息。
由於王瑞恩要忙葬禮的事情,片子最後最難的戲也拍了,只剩下一些小部份,所以即日起都由副導負責拍攝。
報紙上已經登出訃聞,並且決定要在週日進行火化。
想必他這會兒正忙的昏天暗地吧。雲丹玥直瞪著報紙想。
「副導,請問可以把我的戲份先拍完嗎?」林立翔在她身後不遠處詢問著副導。
「啊?這…我是沒問題啦…可是…剩下的還有丹玥的部分…」
「我無所謂,但是週日我要請假。現在先把合戲的部分先拍完吧。」雲丹玥不知何時踱了過來。
接下來的那幾天,雲丹玥都在片廠跟慈善院間奔波度過,只要沒戲就過去幫忙院裡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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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一掃多日陰雨,亮晃晃的陽光照的人睜不開眼。
奇怪了,怎麼這樣悲傷的日子天氣會這麼好。
雲丹玥到了火葬場,一眼就看到了多日不見的王瑞恩。
他看上去有點憔悴跟疲倦,這一週,他又受了多少折騰呢?
她原本只想默默觀禮,默默離去的,沒想到不多久她就讓王瑞恩發現了蹤影,他筆直朝她走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陪我。」
她聽不清他到底是命令還是請求,但是,無所謂:「嗯。」
儀式在靜穆的氣氛下進行,來了相當多人,有些是院裡出身的孩子,有些是院裡的老人家,有些是其他公益團體,還有個唱詩班。他們悠揚的歌聲在空中飛躍:
可歎人生,空夢一場,過眼榮華,如雲不常;
可生好處,切莫流連,鮮花開過,不能再妍。
清晨看見,輕霜薄雪,陽光一照,即時消滅;
花開滿樹,眼前富貴,狂風吹到,忽然落下。
靜觀萬物,變幻無常,只有天國,永生可享;
靈體長存,恩光常亮,樂無終止,福無限量。
仰望天國,一心奮往,防備四方,魔鬼羅網;
天父望你,速歸家鄉,同聲讚美,快樂無疆。
清亮的聲音沒有喜樂傷悲,送走了范院長。
王瑞恩與雲丹玥始終握著手,直到儀式結束,然後跟袁珮琪…以及翹班的林立翔…一起把骨灰罈送到納骨塔,最後又到慈善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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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皓跟小孩們在院門外等候迎接他們。
「哥哥姊姊們來了。」
「奶奶呢?」小聖安不能理解死亡的意義,稚嫩的童音充滿疑問。
「乖,我們先進去。」林立翔摸摸他的頭,把他哄進門。
「你們認識?」康皓疑問。
「我們?」袁珮琪不太懂。
「立翔是…」
「珮琪的男朋友。」立翔飛快答道。
「是我朋友。」袁珮琪緊急蓋過他的發言,並瞪著他。
但是大家都聽到了。
「喔~那雪子呢?」避免尷尬,康皓轉換話題。
「誰是雪子?」眾人驚問。
「我。」雲丹玥不疾不徐答道。
「妳?」這下連王瑞恩都睜大了雙眼。
「大川雪子,我的日文名字。」
「喔~」
「等等!妳怎麼會有日文名字?」發現不對,立翔緊接著問。
「因為小雪是中日混血兒啊。」康皓得意的解答。
「騙人!」袁珮琪尖叫。
「哪裡不對嗎?」雲丹玥一派悠哉。
「我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是康伯伯知道呀?
「因為你們沒有問呀。」雲丹玥輕輕的笑了起來。
「所以小雪是?」康皓不鍥不捨追問。
「我女朋友。」王瑞恩用受了驚嚇的聲音答道。
(17)
--第十七回--
「聖恩哥哥羞羞臉~~」小孩子們發出噓聲,尖叫著跑遠了,依稀還可聽到:「男生愛女生!男生愛女生!」
「噗。」雲丹玥爆出短促的笑聲。
康皓也哈哈大笑,至於林立翔跟袁珮琪則努力釐清現狀。
首先…丹玥是中日混血兒…這沒問題。
然後…王大哥是丹玥男朋友…?
「為什麼我不知道呀?我可是每日跟你們一起拍片!」林立翔大叫。
「小珮琪也沒有跟我說她交了個男朋友呀。」唯恐天下不亂的康皓於焉說道。
「我還沒有答應。」袁珮琪嘟著嘴說。
「妳說什麼?妳居然…」林立翔受傷地嚷著。
「妳也還沒有答應我!」忽然想到的王瑞恩湊近雲丹玥耳邊說著。
「那你剛剛宣布的那麼快做什麼?」雲丹玥驚詫的問。
「她快答應了。」自以為被點到名的林立翔回答。
「沒有我同意,八字都沒有一撇咧。」康皓也加入混局。
「所以妳會答應嗎?」現在連王瑞恩都覺得這很好玩了。
「王大哥!你不要幫他啦!」變成袁佩琪回答。
「哈哈~~」雲丹玥不可自抑笑了起來。
「你們慢慢討論,有喜事再告訴我們,我們先走了。」忍俊不住的王瑞恩拉著雲丹玥閃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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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直跑到車中坐定之後才相視大笑,久久方歇。
王瑞恩伸手摸了下雲丹玥的頭:「我家在附近,要過去坐坐嗎?」
「嗯。」
「妳答應了?」
「對呀,你沒有聽到嗎?」
「現在終於聽到了。」他話有玄機。
「等等,你問哪個答應?」
「妳答應哪個我就問哪個呀?」
這人怎麼原來這麼皮呀!雲丹玥傻眼。難道自己都被騙了?
「我答應你去你家呀。」她註明。
「所以妳不答應跟我交往?」王瑞恩把臉逼近雲丹玥的臉。
「我可沒有說。」
「那就是答應了!」
「才沒有!」
「那是…?」他的臉越貼越近,額頭輕靠著她的額頭。
「你不要靠這麼近…我…呼吸困難…」她的手推他肩膀抵抗他再靠近,可惜毫無作用。
「妳說不要靠額頭太近嗎?」他直挺的鼻樑改在她柔嫩的頰邊來回逡巡。
「停停停!我答應!什麼都答應,你…呼~~」娘啊,心臟差點跳出來。
聽到她的承諾他才開心的把臉挪開,哼著不知名小曲發動車子上路。
「這是恐嚇…」臉紅心跳的她軟綿無力的抗議著。
「不,這是我的美男計呀。」之得意的。
「臭美。」她哼了一聲。
沒想到真的很近,一下子就到了。一棟獨立的三樓別墅矗立在前。
「等等!進去後你不會用美男計亂來吧?」
「哈哈!那妳會上鉤嗎?」他曖昧不明笑著。
「我、我我要回家!」
「放心吧。」他又摸摸她的頭,然後順手玩起她的頭髮。
「在我們結婚前,我不會逾矩的。」
她又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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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著她的手,表演高難度的一手開門法,用手肘扭開門把。
「請進。」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悶氣。她踏入內,巡視屋子。
樸實的設計,大廳相當簡略,桌子一張長排沙發椅一座,原木櫃子貼著牆壁。
「你很少待在家的嗎?」
「沒有。這陣子比較忙。」
「辛苦了。」她踮起腳學他,摸摸他的頭。
「對了。」他忽然想到什麼,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本刊物,翻到某頁,標題是義賣晚會。
「所以妳母親的中文名字是李庭薰?」
他手指向附圖。
圖片是位年輕的女士挽著壯年男子巧笑倩兮的模樣,照片解說文為:雲氏企業董事雲理竣與嬌妻李庭薰女士一同出席晚會,為今晚清朝白玉髮簪的得標主,白玉髮簪插在李庭薰女士烏黑亮麗的頭髮上更顯風華。
圖片上所謂的李庭薰女士看上去完全就是雲丹玥的模樣,甚至完全不顯老態,真是會保養,連那頭漆黑亮麗的頭髮都一樣,原來這麼美的髮質是遺傳。
「不是。」沒想到雲丹玥的臉卻沉了下來。
「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名字,就是大川詠子。那個女人,不是我的母親。」
王瑞恩一臉疑惑。
「真好笑,恩。」她從他手中接過那本雜誌:「我以前覺得她好噁心,現在只覺得她很可憐。她是我的繼母,卻比我更像我的母親,你知道嗎?她只大我三歲。」
(18)
--第十八回--
「是個很長的故事,你要聽嗎?」
「如果妳不想說,不要勉強。」他不喜歡她不自覺的皺眉。
「不。我現在想說。如果現在不說,等下次想說都不曉得什麼時候了。」
他們順勢坐到椅子上,雲丹玥的眼光往前望的遠遠的,彷彿那久遠的故事正在她眼前上演。
「我的母親,是個日本人,她大學的時候到台灣遊學,認識了我的父親。他們一見鍾情,很快的交往、熱戀,在我的母親臨回日本之際,他們衝動的結了婚。」
「衝動?」
「他們很相愛,但是愛的太快太急,很多東西沒有看清也沒有考慮,只是單純的想在一起。結婚以後才發現問題重重。」
「我的奶奶,不知道為什麼很討厭日本人。尤其他們結婚的那麼急促,使得我奶奶相當的不高興。」
「妳奶奶事前沒有反對之類的嗎?」
「我的父親是獨生子,奶奶很疼他,所以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是母親入了家門之後,便不斷感受到我奶奶的敵意與種種…生活上的為難…不是什麼很嚴重的行為…但是…足以讓我的母親覺得很不舒服。我的母親…應該算是個相當獨立自主的人吧…所以我的父親居然也沒有察覺。爆發點在於工作。嗯…我的母親是個美髮師,她熱愛她的工作。但是奶奶覺得…嗯…她覺得女孩子在外面拋頭露面很不好…所以…她們起了很大的爭執…吵的全家都知道了…最後是我父親居中協調出資開了間髮廊讓我母親管理才罷休。可是我的母親,其實很不開心,她不想要靠我父親的援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我的母親還來不及去上班,就被發現懷了我,於是被緊急煞車留在家裡待產。」
「待產?」
「對啊。才兩三個月吧。」雲丹玥聳了聳肩膀。
「妳的父親一定很愛妳的母親吧。」
「對。」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樂悲傷或是任何情緒,飛快應答。「他很愛她。」
「但是母親覺得不自由。」
「母親覺得不自由,不快樂。但是母親知道父親愛她,所以什麼都沒有跟父親說。」
「即使在生下我之後,母親也都沒有實現她的理想了。」
「大概我三歲之後,奶奶開始吵著要抱孫子。」
「等等!妳…?」不是嗎?王瑞恩驚訝的問。
「她要抱長孫。」
「可是妳…」他不懂。
「我充其量只是個孫女。了不起,是個長孫女。她要的是長孫。」什麼家庭呀?王瑞恩擰緊眉頭。
「但是母親不想再生孩子了。」
「母親很疼我、很愛我,她覺得這樣很好。」
「父親也很疼愛我,而且,他也捨不得母親再生。」
「總之,為了這一些事情,我的母親很不快樂。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她是個相當倔強的人。她在我八歲那年心裡下了決定,等我成年她就要回日本。」
「…那她…?」
「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雲丹玥的眼淚忽然撲簌簌的落下來,毫無預警的潰堤,連她自己都嚇到,但是完全無法克制,像個新生的小孩一樣,她克制不了,索性號啕大哭起來。王瑞恩輕輕的抱住了她,她卻只是專注在自己的哭泣中,直到嗆住狂咳,王瑞恩拿來一包抽取式面紙,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直擦了起來,用掉厚厚一疊,才終於罷休。她抬起臉龐,紅通通的眼睛、紅通通的鼻子、紅通通的臉龐:「真丟臉。」
他摸摸她的頭:「哭出來比較好。妳忍耐很久了吧,辛苦了。」
「繼續。」她擠了個笑臉。
「我的父親失去母親之後,相當的…憤怒…或許還有失望…我也不是很曉得…因為我緊接著被趕出來了。我支持我的母親,於是我的父親跟我切斷父女關係。」
「諷刺的是,我現在住的屋子跟車子,與我母親的離去一樣,都是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被趕出家門之後,我就搬到公寓生活。直到現在。」
「我去年聽說,我的父親發狂似的到處尋找跟我母親相像的人。奶奶打電話來要我勸他,說我父親瘋了,他花了大量的金錢跟時間叫偵探社那類的到處找人。怎麼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找到了。」
「李庭薰?」
「對。李庭薰,完全就是我母親的翻版,像的噁心,而且,還是年輕時候的母親。」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但是聽說他們年初結婚了。」她聳了聳肩,結束這齣可笑的人倫鬧劇。
「就這樣。呼~~」她作完深呼吸,伸伸懶腰。
而王瑞恩,處於無言的震驚。
「怎麼,覺得很荒謬?」
「不!我只是想,妳的父親真的很愛妳的母親。」
「是啊。」她低聲說。
「我累了。」看上去像隻慵懶的貓。
王瑞恩看了眼手錶:快兩點了。「走吧。我載妳回家。」
「嗯…。啊,你會不會太累?」
頓了一下,王瑞恩苦笑:「我想應該可以吧。」
「…你家有客房嗎?」
「有是有,但是很久沒用了。」
「沒關係,就這樣吧。」
那天,王瑞恩把寢室讓給雲丹玥,自己搬去客房睡了一夜。
(19)
--第十九回--
「早。」略嫌悶熱的初夏早晨,王瑞恩、雲丹玥手牽著手出現在片廠。
「……早。」工作人員甲眨眨眼睛。
「早…。」工作人員乙捏捏臉頰。
狹小的片廠中凡兩人經過之處必引起一陣騷動。
這、次、是、真、的!他們真的交往啦!
這下子可熱鬧了,好不一會兒就吵的沸沸揚揚,除了被王瑞恩叫去討論進度的人員之外,其他人圍成東一圈西一圈,紛紛聊起來,偶爾放放馬後炮:
「我就說了是時間的問題,他們遲早會交往的咩!」
「早就說了他們很相配的啊!」
直到開工之後,八卦圈威力才減弱下去。
「補拍三十六場?」眾人不解。那幕拍的很好呀,為什麼要補拍?
「我增加了一下劇情,換掉原來的結局。」王瑞恩向眾人解釋新增的部份,雲丹玥、林立翔則在角落拿著剛出爐的新劇本背台詞,工作人員為了導演天外飛來的一筆也陷入小小的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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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得知男人恢復視力之後,選擇默默離去,她臨去前絕美的一笑,推開醫院後門,打算從此消失在男人的世界裡,不料…
「你!你為什麼在這裡?」女孩驚嚇的喊出聲。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眼裡帶著深沉的痛苦。
「對不起,我欺瞞了妳。我早就恢復視力了。」
女孩瞪大雙眼:「為什麼?」
「因為我想早點看見妳。」他油嘴滑舌,還調皮的聳聳肩。
女孩臉一沉。
男人一嘆。
「我本來只是想給妳個驚喜,才會提早動手術。」
「提早多久?」
「一個禮拜。」
「我真是個笨蛋!我才是真正的瞎子!」女孩氣的要走,卻被男人攔了下來。
「妳真的要走嗎?」他把她擁入懷裡:「妳還沒有恭喜我恢復視力。」
「我…你去接受其他人的恭喜呀。」她掙扎。
「那慢點沒關係。在那之前我先帶妳去看醫生吧。」
「我看什麼醫生呀?」
「眼科呀!」
「為什麼?」
「妳不是說妳瞎了?」
「我!」單純的女孩無力招架,眼淚滑下臉龐。她其實很高興他恢復視力了,但是……
「不然妳怎麼看不出來我愛的是妳呢?」男孩抹去了她的眼淚,憐惜的說。
「妳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打算離開我?」
「我以為…」
「沒有那些以為,不要讓世俗的一切遮蒙了妳雪亮的眼睛。」
「我愛妳。」男人深情的告白,抬起女孩的下巴,兩人的臉越靠越近,正要烙下纏綿定情的一吻…
「卡!」王瑞恩一聲喝斷了原本甜密的氣氛:「收工,殺青啦。」
雲丹玥逸出林立翔的懷抱,笑了笑:「終於殺青啦。」
「王大哥,我還沒有親到哎!」林立翔大叫。
「放心!」王瑞恩在林立翔的肩膀上一拍:「這種技術性的問題我可以解決。」
在眾人的悶笑中,林立翔緊摀著被王瑞恩拍過的肩膀,臉色泛青說不出話來。
痛……他的臉上這麼說著。為什麼他這麼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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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王瑞恩忙著處裡後續事宜,至於雲丹玥,則在王瑞恩家發現了一處好地方。
「好棒的典藏室!」雲丹玥興奮的紅了臉頰,眼睛也閃亮亮地發光。
比起乾淨的過分的客廳,典藏室滿滿都是有關電影的收藏品,有相關書籍好幾櫃,跟寶貴的毛片、影音資料,除了世界名片之外,更過癮的是三十吋的豪華大螢幕…雲丹玥像是生根了一樣,厚臉皮的在王瑞恩家自己清了個客房出來,自動長期寄居,每天在典藏室泡上十幾個小時,如果王瑞恩要處裡電影後續就跟去觀摩,如果是去宣傳或是跟廠商周旋,她就忘了自己女主角身分窩在典藏室沉迷。
愛情的顏色上映之外獲得熱烈迴響,她也獲得最佳女主角的提名,雖然沒有得名,但她並非很在意:「我本來志就不在拍戲。」
話雖如此,還是有很多電影找上門來,應該說,透過手機找到她,不過她都一一婉拒。
然而一個秋風瑟瑟的下午,她接到了黎湘離導演的電話。
「嗯…再說吧。」好一晌之後她掛掉電話,略微氣悶的瞪視窗外,不正巧瞥見庭院中的落葉讓風給揚了起來,一圈、兩圈、三圈…迴旋著不肯落地。 (20)
--第二十回--
王瑞恩獨自在海邊看海,思索著即將開拍的電影。
秋天的海岸已經有些寒意,黃昏更添寂寥,看著看著,他掛心起丹玥:不曉得她是否吃飯了?…一定沒有!
他立刻驅車回家。
雲丹玥借住家裡已經一兩個月了,她完全把典藏室當成窩,整天悶在裡面,連最重要的民生大計也都渾渾噩噩,如果他沒有替她準備三餐,她居然可以什麼都不吃,頂多餓到暈了就踱出來啃個餅乾,然後迅速的跑回去典藏室,總是要入夜倦的受不了才會回客房休息。
他自認已經夠敬業了,但是雲丹玥對電影的熱情著實叫他大吃一驚。兩人在家中各自為政,偶爾他有空檔,想找她去爬山看海,最後總是不了了之,被她留在典藏室兩人一起看電影,或是討論相關事宜,多了個事業上切磋的對手他當然也是高興的,他卻從沒有想過會有跟電影吃味爭取注意的時候。
明明就進入了別人眼中的同居生活,其實他們毫無進展,頂多是對彼此多瞭解了些。然而說感情淡了,卻又是沒有的事,要說習慣,也還有點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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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一打開家門就聞到一股香味,他滿懷疑問走到廚房…餐桌上是幾道日常菜肴,而在瓦斯爐前熬湯的是…丹玥?
「吃過了嗎?」雲丹玥一派輕鬆自然的問。
「這…原來妳會下廚?」
「只是家常菜。」
「既然是妳煮的,那我當然不能錯過,何況我正餓著。」
「我想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較好,可以開飯了。」
「為什麼?妳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
雲丹玥露了個古怪的笑容:「這倒不是。」
王瑞恩毫不遲疑的先吃下一口飯,瞪大眼睛:「真好吃!」又香又Q還粒粒飽滿,他還真不知道飯可以這麼好吃的。
雲丹玥還是怪怪的笑著,然後說:「當然,拿手能項。」
然後王瑞恩又迫不及待夾了口菜…吃完以後臉色一變…
雲丹玥不可自抑的笑了起來,手指向餐桌邊,調味料一應俱全。
「這菜…怎麼沒味道?」
「才不是沒味道,是你們味道都吃太重了。」雲丹玥微微撇過頭,佯裝不滿。
「難怪…」王瑞恩這才想到雲丹玥平常吃東西都不加佐料。
「這是妳家家傳味?」
「是呀。源自我母親。她剛來台灣被台北的食物給嚇壞了。」
「那我為了習慣還是跟著吃好了。」他苦笑。
「什麼習慣呀…」她低聲咕噥,訕紅了臉。
「吃完飯有事跟你說。」她吶吶開口。
「喔?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妳不回妳的典藏室呀?」酸溜溜的。
雲丹玥只是低頭悶笑。
飯後甜點是不怎甜、苦中帶甘的茶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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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部不錯的電影找我拍,我在考慮。」雲丹玥深吸一口氣,鼓勵自己說出來。
「喔?那一定是很不錯的劇本了。」王瑞恩笑著說。
「嗯…你覺得我該接嗎?」雲丹玥怯生生的問。
「妳想接就接啊。難道…喔,妳是不是為了之前拒絕拍我的片而心有愧咎啊?那倒是無所謂,畢竟那角色並非很合適,我詢問你只是因為贊助商提過罷了。」王瑞恩爽朗的笑著。
「喔…呵呵…」慘了,這件事她可忘了,她不是顧慮這個呀…
「對了,是誰導演?」王瑞恩好奇的是這個。
「呃!」問了問了他問了,想他問是一回事,真的要回答又是一回事了。
「嗯…呵呵…就…黎湘離導演。」雲丹玥乾笑著,然後努力盯著王瑞恩,看他的反應。
王瑞恩不發一言,臉色難看,感覺得出他的思緒百轉千迴,雲丹玥的心情也跟著七上八下…她想要他快點有所回應,又想要這沉默繼續下去,到底他會怎麼想?會怎麼說?啊啊…她還是不要知道好了…到底是怎樣…她的心臟跳好快,臉也因為血液急速流竄而有些發熱發疼…
「丹玥,我想靜靜。」怎麼沒想到王瑞恩丟下這句話就出門了。
雲丹玥像被潑了桶冷水,瞬間冷凍。
她感到徹骨的心寒,低低的啜泣起來。
(21)
--第二十一回--
又是一個人回到海邊,王瑞恩滿腹心事。
丹玥…這次他心心念念的,不再是電影而成了雲丹玥。
丹玥想拍那個人的片…他知道,那個人的戲的確是好的,才吸引的了審劇甚嚴的丹玥,並且,他跟丹玥都心知肚明,她不只是想當演員,她想要學習的是,那個人的導演技巧與其種種一切。
為什麼?他知道自己還不夠好。但是丹玥為什麼不肯給自己多一點時間?除了憤恨,憤恨自己的無能,其實他也對丹玥隱隱有些埋怨。他知道這樣對丹玥是不公平的,他並沒有告訴丹玥那個人做過什麼事情。但是他克制不住。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
但是另一方面,他卻又忍不住有些感動。
丹玥大可不過問他,自己接下片子,她是獨立的個體,擁有自己的喜好與理智,他知道她對導演一職有多麼大的興趣,投注了多大的心血去學習,那個人…對她來說必然是相當重要的仿效對象。而她卻來問他的意見,那樣怯生生與恐懼,來徵詢他的同意。那本來是她多大的夢想啊!而這夢想臨門的時候,她卻不能歡欣開門的迎它進來…啊!他這麼一走,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呢?
這一驚,他趕忙要回家。
什麼都不要緊,先聚在一起,什麼都可以討論。縱使自己心煩意亂。是的。先回家吧!
這麼想著,他忽然接到手機簡訊:「我什麼都不要了,對不起。」
是丹玥。
他慌亂中打電話給她,卻只聽到不住的抽噎:「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嗎?我什麼都不接了,也都不要了,對不起,對不起…」然後是一陣崩潰的哭聲。他又心疼又生氣,然而不管怎麼安慰也止不住她的眼淚,她在電話那端哭得聲嘶力竭,叫人聽了都要肝腸寸斷,他後悔自己怎麼這麼衝動,在這時候居然不在她的身邊。
「妳先不要哭,我們可以好好說。我們坐下來好好討論,妳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妳。」他努力安撫。
「那你不生氣了嗎?你是不是對我失望?」還是一直哭。
「我沒有。我也沒有生氣。妳先不要哭好嗎?」妳不要再哭了。
「你真的不生氣了嗎?」不斷的哭。
「我根本沒有生氣。我不是說了,我只是需要靜靜,我馬上就回家了!」他有些咆嘯了。
「嗚哇~~」手機那頭的哭聲再振旗鼓,重新來過。
「妳!」他氣噎。
「乖,妳先不要哭,等我回家…」他於是採用懷柔政策,不斷反覆的哄著哄著,直到她嘶啞的說:「你真的不生氣?」
「真的。」他都不曉得第幾回的保證了。這次她像終於甘心似的,嗯了一聲,說:「那我先回家了。」
「啊?」快到家的他不明就裡。
「我哭的好醜,先回家。明天再說。」話畢,她掛掉手機,然後關機。
等他趕回家,雲丹玥早已離去。房間收拾的乾乾淨淨,可見早有預謀?
雲、丹、玥…王瑞恩覺得心頭有把火燒著。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她雲大小姐到底在想什麼!
(22)
--第二十二回--
他有滿腹的怒火。
他有滿腔的不諒解。
他更有著幾乎淹沒他的莫名奇妙!
所以他應該生氣的!
但是在看到紅著一雙眼,像隻可憐的小兔子蜷縮在門前的罪魁禍首,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認命:唉,誰叫他愛上了。
「先進來吧。」幸好他早有預料提前回來,不然她要等到幾時?
「丹玥,我們好好談談。」他不自覺又嘆了口氣。
「喔…」她眼眶又是一紅。
「妳不要哭…妳聽我說,我不是反對妳拍那個人的電影,只是我需要時間思考…嗯…」他努力想著最能表達自己心思的用詞。
「你不該離開。」她的眼淚啪的掉了下來:「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然後抽抽噎噎泣不成聲。
「對不起。」面對她的指責,他道歉。
「我想說的是,如果妳想演出那個人的電影,那妳就去吧,我雖然無法做到支持妳,卻也不會反對妳。如果…」他還在構思他的辯白。
「嗚哇~~」對面那人大聲哭了出來。
「我…我真的不是…」他繼續做最後的掙扎,沒想到雲丹玥卻搖起頭。
「怎麼了?」好吧。先安撫她。他趨前,雲丹玥卻一把攀上他的肩頭,嘩啦啦的下起雨來。
「怎麼了?」他打算拉開她,看她的臉龐,但是她深埋在他的肩窩,不給移動,感受到肩膀上衣物逐漸的潤濕,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靜靜的佇立著
「不要…離開…」過了很久以後,他捕捉到一些氣若遊絲的零碎字句,不是很明顯的,但他隱隱有異樣的感受──
「不要離開我。」
完整聽到這句話,心疼的那一瞬間攫獲了王瑞恩所有感官。
於是他們兩人緊緊互擁,恨不得把對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彷彿怎麼用力都不夠似的。
只是到最後,王瑞恩急於擁抱卻忘了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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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撫摸著雲丹玥柔順的髮絲,王瑞恩若有所思。
「怎麼?」她嗓音瘖啞,很是疲倦。
「妳來當我新片的副導好嗎?」他問道:「我是說,如果你不拍那個人的影片,或是,時間沒有衝突的話,妳可以兩個都選擇。」
再一次,王瑞恩被雲丹玥深深的震撼住。
她的眼神為之一亮,燦晶晶的像那些久眠的星子霎那全醒了,一同爛漫閃爍,他生平從未看過這樣的眼神。
那白皙的臉龐浮上紅暈,漾開了甜美的笑容,只是輕輕頷首。
他知道,因這個眼神,他將努力,只為不負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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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衝突,雲丹玥只選擇了當王瑞恩新拍一片的副導…只不過共事的時光並非一如想像中的圓滿愉快:
「等等!這個地方我覺得可以用另外的方法處理,你這樣的話太刻意了。」
「我覺得用這個方法才能表達出我要的感覺!」
「但是你可以有很多拓展自己的方法啊!」
「是,我的確有,但是不是在這…」
「這個地方…」
唉…工作人員無奈的聳肩互看:工作又停擺了。
王大哥跟雲小姐〝討論〞起來跟平常的甜蜜恩愛大相逕庭,簡直要互相叫罵了,有時候還來個一拍兩散,明明同居硬要分路回家,重點是他們回家的時候也不調整好,所以進度就一直拖啊拖、延啊延,這應該是王大哥拍過最沒效率的一部片了。雖然,也是目前為止成熟度最高的一部片,王大哥大概也是因此所以漫無止盡的跟雲小姐吵下去吧……這難道是他們特殊的感情蜜方?
擺擺手,找些邊緣工作自己動手去。人家夫妻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反正,也插不上,去叫他們冷靜只會遭白眼而已。
(23)
--第二十三回--
雲丹玥一陣氣悶,信手翻閱電影雜誌。
她對早上的事情還是耿耿於懷。
早上跟瑞恩的辯談她再度敗下陣來,不得不承認,在電影方面她還不如瑞恩,原來理念跟事實還是很有差距的,唉唉…她真想多學些什麼…最近隱約有個念頭在心中成形,她想實現她心中那特殊的意念,並且感到迫切,像是小孩發現了新玩具,便迫不及待想去玩它…
忽然,她眼睛一亮挺起坐姿,聚精會神看著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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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雲丹玥躡手躡腳靠近王瑞恩…
「怎麼了?」王瑞恩放下手邊的事情,仔細端凝她。雲丹玥不曉得又想到什麼了,眼神閃閃發亮,難道是電影的哪個環節嗎?
「你看這個!」雲丹玥啪的一聲把雜誌亮在他面前。
「這是什麼?留學專欄?」他蹙眉。
「嗯。」雲丹玥快樂得點頭。
「這間!」她纖纖玉手指向武藏野美術大學一欄。「我想去這間學校進修。」
「……妳說什麼?」王瑞恩驚詫得懷疑自己的聽覺。
「就是這間,武藏野美術大學。我想去讀視覺傳達設計系。」
「等等。妳、妳冷靜一下,這在…日本吧…」
「我很冷靜啊。是的,在日本,東京。」
「所以妳要去日本讀書?」
「嗯。放心,我會日語。」她胸有成竹。
「……不……等等……」他揉揉太陽穴,覺得有些頭疼。
「所以妳要去日本?」
「嗯,我想我手邊的存款夠我讀書才對。」
「我的意思是,妳、要、遠、赴、日、本?」他幾近咬牙切齒。
「日本,又不遠…坐飛機只要兩三個小時…」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妳認真的?妳想想,到時候妳忙著讀書、我忙著工作怎麼有空飛來飛去?」
「可以撥時間的,我會努力的,好不好…」她用哀求的眼光看著他。
「就算我說不好,妳也會去吧。」她的眼睛裡清清楚楚這麼寫著。
她不答話,只是輕輕低下頭去。
「唉…總之妳先申請吧,至少,妳也要等電影殺青了才過去,這是工作,知道嗎?」他鬱悶地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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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怎麼不願意,影片也有結束的一天,不多久,雲丹玥就動身赴日,正好趕上新學期。
剛開始,王瑞恩每天都收到E-mail,說要離開的是她,天天寄信傾訴想念的也是她,漸漸的,信件少了,寫的也多是學業之事;她曾經允諾回台,一開始是人生地不熟急著適應,現在是課業繁重無暇動身。
他知道她急於實現理想,心中卻不免有些失落。
「一個女人的才情若是被鎖在屋內,便會化成煙從煙囪飄出去;如果把煙囪堵起來,就從窗間飄出去;如果把窗戶釘死,她便從門上的鑰匙孔,輕輕的飄揚出去。」西方人的諺語果真一點不假,他現在深刻的覺得他已經分不清他跟電影在她心中的份量到底孰輕孰重了?
手機忽然響起來,他原以為是丹玥迅速的接起來,沒想到卻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
「王大哥,恭喜你,你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提名了!」
「真的!你怎麼知道?」他高興的站起身來,第一個念頭是通知雲丹玥這個好消息。
「你先不要說出去,我自有內線消息。」
「喔…啊!對了,那黎湘離呢?」他順口一問。
「黎導嗎?聽說他之前拍片拍到一半忽然倒下,片子就沒了下文,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黎導好像刻意封鎖消息,我也是聽他那邊的工作人員說才知道的,在入選名單正式公佈前應該已經無法殺青了吧。」
「……是嗎?好…謝謝你。」他五味雜陳的掛掉電話。
那個人住院了?
心中不知道為什麼揣揣不安,揮灑不去。
隔天他看到新聞:那個人,罹患了胃癌。
(24)
--第二十四回--
傍晚天邊陰陰暗暗,半點落日餘暉射不進窗,屋內雲丹玥悶悶的守在電腦前,一次次等待信息響起,一次次渺無音跡。
瑞恩沒有回信。
她將下巴靠在桌上,眼睛滴溜溜的轉,只是心煩意亂。
瑞恩很少回信,有的話也只是解答一下電影上的疑難,一點有情意的字句不見,頂多就是署名的地方打上想妳的瑞恩。
他真的想自己嗎?像自己這樣的想他嗎?有沒有自己的一半呢?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說呢?不需要什麼綿綿情話,說點生活近況也好,她好想知道。
百無聊賴的雲丹玥正要打起精神出門,不曉得被扔到哪個角落去的手機唱起白雪公主的主題曲”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音樂是同學設定的,他們都開玩笑的叫她雪姬─白雪公主。她現在聽到這音樂就心煩,她的白馬王子遠在海外,反正八成是他們打來催她去開課堂會議的,她出門就是了。
就這樣她刻意忽略手機,出門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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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意料中事──找不著人──王瑞恩自嘲一笑。
總之先去訂旅館吧!
踏出機場,井然有序的車水馬龍映入眼中,真不愧是日本,可惜現在的他無心欣賞。
一時衝動跑來日本,他也說不清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不想在國內接收到那個人的後續種種消息吧…但是不想接收的背後又是為了什麼…到底他對那個人該有什麼反應、心中到底怎麼定位那個人…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從小孤零零在聖心長大,大家都羨慕他曾經擁有自己的家庭,不是被丟棄的孩子,誰知道他心中的苦澀:他依稀記得母親忙碌的身影。母親一直都是忙碌的,那辛勞連襁褓中的他都清晰感受到了。他從來沒有關於父親的回憶,後來他才知道是因為出生前父親就過世了。如果只是命運注定,也許他只會怨天吧,偏偏母親最後操勞過度苦去世的時候,對一個早熟的孩子來說三歲已經夠大了。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不曾謀面的那個人。
母親從來沒有提過那個人,直到她去世那時,來了幾個幫忙的親友,他從他們的叨唸中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那個人是一切事端的凶手!
如果他沒有驅逐自己的母親,或者,只要他不打壓自己的父親就好,他們就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他會有父母的呵護,雖然辛苦卻溫馨,他的雙親將會健在。於是幼小的心靈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似乎他不恨他就對不起雙親、他不恨他將無法在人前驕傲的撐過孤寂時分,他以恨成為支柱,一路苦撐了過來,光華耀眼的。
雖然…成人之後他也想過這樣是否對那個人不公平,但是隱隱涉及”也許雙親也有過錯”的想法時,他就像被雷打中一般立刻停止深思。在心中,他的父母是凜然不可侵的,有著絕對而崇高的地位,若說對那個人的恨是反向的成長動力,那麼對自己父母的思慕則是正面的鼓勵,這是一對天柱,只要有一方崩塌,他的生命也將失去平衡。
但是現在,聽到那個人罹患胃癌之後,他卻困惑了。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困惑,只知道世界搖搖欲墜,於是他選擇了逃避。
在這裡,也許有支撐他生命的第三根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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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賃居處,雲丹玥終於想到去找出可憐的手機,當她聽完留言衝到飯店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你怎麼來了!」雲丹玥欣喜的攀住王瑞恩的頸項。
久久沒有回答,忽然一片靜默:王瑞恩早在心中構思了幾千幾百次,沒有料到還是答不出話來。
「沒什麼。我來不好嗎?」
「不!很好!很好!我只是很高興~~」雲丹玥手足無措起來。
「我真的很高興~」她思來想去不知道怎麼表達,只好傻愣愣笑著,不斷重複相差無幾的話。
見她罕有的憨喜,王瑞恩心下慰然,手指盤上她滑順依舊的青絲:「晚了,明天說吧。」 (25)
--第二十五回--
「啊~~我遲到了!」翌日清晨只聽得雲丹玥大聲叫嚷,從床上跳起來慌慌張張梳洗後就衝出去了。
不多久衝了回來:「我今天要開會,趕期末發表,你等我!」然後又衝出去。
從頭到尾王瑞恩毫無反應的時間,也只能接受既然事實。
起床後他不想出門,只是在房間內踱步、思考。
下午兩點接到雲丹玥的電話:「要記得去吃午餐!」背景聲響吵雜不已,收訊不良草草掛斷。
兩點叮嚀他吃午餐?那表示她忙到不知道時間,而且她自己八成還沒吃。
還真是不巧,剛好是期末的時間,想必她正忙吧?
掛掉電話後他仍舊只是踱步、思考。
等到雲丹玥回來飯店都已經三更半夜了,而且疲倦非常。
因為雲丹玥租賃的地方是女子公寓無法借住,隔天他換到另一間方便雲丹玥交通往來的飯店,但是雲丹玥還是非常的忙碌,他本來想找日子好好跟她說,但是這樣看來有點困難,她跟本撥不出完整、平靜的時段,而他也在飯店待得有些膩,偏偏又無心觀光。
到了日本的第六天夜晚,他開口跟雲丹玥說他想回台灣。
「什麼?啊~~不~~等等、你等等、對不起~~」她一陣慌亂,忽然就拿起手機撥打出去,然後用日語哇啦啦說了一大堆,他只聽懂其間不斷的道歉聲,這樣重複了好幾次,聯絡了好多人,終於平息。
「我明天有空了!」鬆一大口氣,她宣佈。
「對不起、對不起,期末發表快到了,我們這組太理想主義,最後麻煩事情一堆,才會變成這樣…」
「你不要生氣啦~~」她拉扯他的衣袖。
「我沒有生氣。」他失笑:「妳太累了,好不容易明天有空,你還是早點休息。」
「你是不是後悔來日本啊?」她怯生生的問。
「早知道妳這麼累,我後悔輕易讓妳來日本讀書。妳快點睡吧。」
雲丹玥抿抿嘴,本想說些什麼,不過連日累積的疲累使她沉沉睡去,而且一覺到天亮,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王瑞恩連餐點都備好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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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麼嚴重的事情…」雲丹玥頭垂的很低。
吃過飯後王瑞恩才談起台灣的境況,雲丹玥越聽越難過,也越來越愧疚。
「這又不是妳的關係。」王瑞恩淡淡地說。
「是我自己很猶豫。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件事情,才會一聲不吭跑來日本,這幾天妳也辛苦了,東西奔波的。」
雲丹玥只是搖搖頭。
「那麼你現在有結論了嗎?」
「沒有。妳覺得呢?」
「我?」她良思許久,一股氣悶上了胸口,很是沉重,讓她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妳…怎麼一直對不起?這不是妳的錯啊。話說回來,是我自己逃避,所以是我不對。」他歛眉。
「對不起,不是那樣的…唉~我又說了。對不起是我在這說話養成的習慣,沒什麼。倒是你…」她大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突破胸口的悶障:「我!我希望你好就好!」
講出來以後,連她自己都傻眼:她成功了?
「我知道我很自私,不過我真的這麼想。你…你好辛苦,我捨不得。答應我,寧可逃避也不要勉強自己好嗎?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面對的話、如果你真的不想面對…」胸口的氣悶一陣比一陣強烈,她險險被壓得說不出話,不斷地重新提振氣息:「如果你真的不想面對,就先不要面對,沒有關係的,沒有人有資格責備你…」
她漸漸氣虛發不出言語,王瑞恩也不開口,陷入長長的沉默,過了許久…
「丹玥,謝謝妳。真的。」王瑞恩豁然一笑。
「別這麼說…」雲丹玥勉強跟上一笑。
她希望這樣是對的,衷心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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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王瑞恩還是回去台灣了。
過不久,她也終於趕完期末發表會,進入名義上的暑假時光。
所謂名義上是因她為了早點修完學分,參加了暑修,要到開學前才真正有一禮拜的假期。
就在她快熬過暑修,打好回台灣跟瑞恩好好相聚的完美算盤時,接到一個來自台灣的包裹:是仍舊很久沒有回E-mail的瑞恩。
包裹打開先是一封信,然後是…一串鑰匙。
他家的大門、車庫、房間及典藏室的鑰匙,一應俱全。
「不…不是…不會的…不要…」她顫抖的雙手緩緩的拆開信件……
「丹玥:
請原諒我不告而別,當妳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歐洲了。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社會歷練,原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成熟世故,沒想到,我還是被殘酷的現實打敗了。
所以我走了…
謝謝妳這些日子的陪伴,謝謝妳…
王瑞恩」
(26)
--第二十六回--
誰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向校方告假趕回台灣時,王宅早已人去樓空。
她不死心一個個房間尋遍,連角落都不放過,但是王瑞恩的確已經離開了。
打開他沒有搬走的電腦,稍一查詢,她就找到了她要的新聞:
黎湘離導演因胃癌逝世。
眼淚終於撲簌簌滴落…
他這是在怨自己嗎?是自己錯了嗎?難道她是錯在太愛他?
無法抑制的憤怒侵襲她,她忿忿咬著下唇,任不甘心的眼淚直飆而下。
她不甘心!
查明了黎導演公墓所在,她直奔而去,卻看見了令她一輩子後悔莫及的東西…
蒼黑的墓碑上「先祖諱恩」居中,左下落款不肖孫王瑞恩立。
黎恩。黎導演的本名原叫黎恩?
彷彿捕捉到什麼,久遠以前芒伯伯的聲音在腦海重映:
『「你不覺得你的名字很特別嗎?」
「這…晚輩從來沒想過。」瑞恩是這麼回答的。
「不,你如果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它很特別。」』
黎導演的原名是黎恩、瑞恩的母親是黎湘、瑞恩的父親是王導、他還有個堂哥叫王金…不對,沒道理兩家以單名傳後,卻在瑞恩身上出了岔子…她想起方才瞥見瑞恩房間多了一本辭典…
這次她猶豫了。如果說她是接淅而來,現在便是遲遲行歸。
從公墓又回到瑞恩的房間,她翻閱辭典尋找「瑞」字:
瑞。名詞一‧說文解字:「瑞,以玉為信也。」名詞二‧吉祥的徵兆。
以瑞為信物、以瑞為吉兆…
原來,這竟是黎湘的心願。
是的,她錯了,錯在太愛瑞恩,蒙蔽了兩人的眼睛。
眼淚這回卻是靜悄悄的落下,無聲無息的。
瑞恩獨自承擔不孝的罪名,而她也永遠失去他了。
她靜靜的流著眼淚,不知哭了多久,倦了沉沉睡去,醒了又是無聲的哀泣,如此反覆循環,粒米滴水不進,唇早已乾裂,腹中車輪轉,頭下腳上,一波又一波暈眩席捲她也毫不在意,此時此刻,除了自己流個不停的淚水,雲丹玥連思考都停頓了,就只是那樣靜默駭人的悲傷。
不知過了幾天,李庭薰帶著王瑞恩出國前寄給他們的信跟大門鑰匙前來,看到就是這麼一個雲丹玥,而雲丹玥在暈厥過去之前,還以為看見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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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導演雲丹玥 處女作”芙蓉池”將上映』
「新銳導演雲丹玥,四年前以愛情的顏色一片與最佳女主角獎錯身而過,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導演。雲丹玥過去四年前往日本修習視覺傳達藝術,所學迥異於電影慣用手法,雲表示她想藉由不同的手法處裡舊有的題材,拓展電影新的可能性,處女作還特地選了古裝片呈現她融合新潮與古典的前衛手法,且讓我們拭目以待。」(明星新聞4/1台北報導)
看完採訪記者特地傳真過來的訊息,雲丹玥只是將它擱置,並沒有太大的欣喜。
終於,她也走到這一步了。
失去瑞恩之後,她除了大病一場,也曾經認真考慮放棄導演此途,畢竟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觸景傷情,然而最後無論怎樣她卻都捨棄不了。
原來失去瑞恩之後,她還能有自己的堅持──意外發現這點,像是呵護開在沙漠中的花朵,父親與阿姨不斷勸說自己復學,把一切都打理透徹。
親子合好,也是瑞恩的功勞,他臨行前寄了封密密麻麻的信到雲氏企業,上面詳說了她的苦衷,幫她祈求父親的原諒,還暗暗譴責父親不成熟的一些行為,最後附上鑰匙要他們見機行事,好好關心照顧她。
如今回憶那些前塵往事,她的胸口仍然悶疼著。
為什麼捨棄不了電影…也許是她心中無論如何不想切斷這沒有人看的見的、曾經的,她跟瑞恩的羈絆。
從日本回來以後,她便定居在瑞恩留給她的家,一分一毫原本的擺飾她都沒有動,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有時恍惚間她會看見瑞恩的身影,她不敢有任何舉動:無論眨眼、或是欲望端詳,只是靜靜的,佯裝他自然的存在,然後不多久感應消失了,便掩面無聲的流下眼淚。
偶爾她也是會恨那時無知的自己。只是如何懊悔都沒有意義。
是不是初戀總是這樣?潛伏在自己的心中,時隱時現,有時候忽然想到他,跟那段真摯情深的過往,心情便消沉下去,有時寂寞、有時哀慟,更多,是想念。然而這一切,妳知道它會發生卻完全無能阻止,只能讓它靜靜的發作、靜靜的離去。
無所謂的。那麼就讓它悄悄來靜靜走吧,一次又一次的傷痛不會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看見了,愛情的顏色。
(27)
--第二十七回--
「好的,那麼這次訪談到此結束。」淮璐玥按掉錄音筆。
非假日的下午,咖啡廳中稀稀落落沒有太多人,淮璐玥跟雲丹玥就坐在落地窗旁,陽光斜斜地照射進來。
「謝謝。」雲丹玥頷首。
此次淮璐玥為了雲丹玥的新電影「一期一會」即將上映,代表雜誌社前來訪問她,由於之前她已經訪問過雲丹玥好幾次,感覺還不錯,她淮小姐才接下這工作的。
「丹玥。」她忽然想問。
「嗯?」
「妳在大陸跟日本都拍了感人的愛情故事,下次有沒有興趣去德國呢?」淮璐玥故作悠閒問道。
雲丹玥一愣。
「德國也有不錯的題材,像是海德堡之類的。」她追擊。
「這是…代表雜誌問的嗎?」畢竟是有點年歲了,雲丹玥很快從過往中反應過來。
「也許吧。」淮璐玥笑笑。
「不過,下面這題是我自己想問的。」淮璐玥抬了抬細框眼鏡,底下的銳氣一閃而過。
「丹玥,妳想知道王瑞恩在哪裡嗎?」淮璐玥直直盯著雲丹玥的眼睛。
雲丹玥靜默了,好一晌,她站起身,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正好灑落在她的臉龐上,看不仔細她的表情,只見她搖搖頭:「不。我不想。璐玥,謝謝,我先走了。」她拿起帳單轉身離去。
淮璐玥嘆了口氣,攤在椅子上。雲丹玥果然還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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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丹玥又回到王瑞恩留下的家。
她其實早已隱約知道,王瑞恩的去處。
王瑞恩留下的書中,有一套認識她之前就買了的世界旅遊景點,三十本裡面,只有德國的那一本,夾了書籤。
史派亞小鎮。
典緻的書籤,正夾在介紹小鎮的那頁。
她像被火燒灼一樣,緊急閤上書。
但是三年過去,她不敢再翻。那像是幼嫩的小小希望,她不敢去刺破,只能在午夜不斷去想,去推斷,到底有沒有那個可能?是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她不敢驗證。雖然出境資料可以查,但她不想。
…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她難道有臉去找他?
當初,他們都太不成熟了。歲月,是不給人機會的。
一切都結束了,就像一期一會一樣,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是的,結束了。只是胸口偶爾還會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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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你真的不考慮辦移民嗎?」辦事處的人嘆了一口氣,每九個月就來一次,都三年了。
王瑞恩笑了笑,搖搖頭:「還是辦簽證吧。」
辦好簽證,他們離開辦事處。
「都已經三年了,這個小鎮不夠吸引你嗎?」隨行的朋友忍不住問道。
不是這個小鎮不吸引他,而是在他心中,還有無法忘懷的人。
「今天謝謝你。」王瑞恩沒有回答,逕自走了。
「王瑞恩。」遠遠傳來女聲叫住他。
他驚訝的回頭:他很久沒有聽見如此標準的中文了,還如此精準的叫出他的名字。看向跑過來的人,他更驚訝了。
「淮璐玥?」愛顏一片的編劇。
「虧你記得我。」淮璐玥拿下眼鏡,順了順俏麗的短髮。
「妳怎麼會來這?」他問。
「來取材啊。我下次打算寫有關德國浪漫愛情故事的劇本呢。」
「喔。不知是哪位導演呢?」
「雲丹玥。」她揚起微笑。
「對了,這個,既然遇到了就給你吧。現在不給你,你遲早也會看到的,我敢說,只要你還在意電影界,就無法忽視,這部片子一定會得獎的。」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紙袋,遞給他,揮揮手:「我走了,掰掰。」
故作瀟灑的走了好久,淮璐玥才停下來喘口氣。
「這對情侶還真是累人,要不是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哼哼。」她不住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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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會」
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戰亂時代的京都,侍衛與公主沒有希望的絕美愛戀。
在影片的最後,公主終於掙脫一切束縛,下定決心要與侍衛私奔,就在她偷偷摸摸躲過仕女要尋找侍衛的時候,侍衛卻先看到了一團幽暗的”她”,他以為是不明的入侵份子,於是搭上弓箭,射將出去…
誰也不知道那保衛了公主數次的侍衛─那公主心愛的神射手,以其多次發揮作用的弓箭,最後到底有沒有射穿公主的胸口…因為影片在此嘎然而止。
王瑞恩不想看下去了,正要關掉電視,全黑的螢幕除了打出主導雲丹玥及一整串工作人員名單,以及女主角清越的歌聲:
「這是我們的一期一會
一生一次的愛戀
錯過 永世不得相見」
接下來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只是默默的流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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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是亮的。
雲丹玥遲疑了腳步。
難道是阿姨?不可能!
那麼…?
她心中有個聲音催促她:「快去開門。」
然而她立在門前跨不開腳。
是嗎?是嗎?是不是?
她怯生生把手搭上門把:要開嗎?
「公主。」門忽然被拉開。
「妳怕開門,會有弓箭射出來?」
她踉蹌嗆的跌進去,正入王瑞恩懷抱。
愛情的顏色 - 番外篇 - 林園新春喜
第一回「你這不肖子給我出去!我沒有你這個兒子!」爸爸……是爸爸……他聲嘶力竭地朝自己大吼……。
「阿翔!」是媽媽不捨的呼喚……。
「哥哥!」幼小的芬芬緊拉著他。
「讓他滾!讓他滾!」爸爸還年輕,揮舞著雞毛撢子。
年輕時的爸爸……。
「我要哥哥!哥哥不要走!」
幼齡的芬芬……。
站在一旁淚眼婆娑的母親……。
那他呢?他自己是怎樣的臉龐、怎樣的反應呢?
──讓我看!讓我看!
他在心中跳腳、吶喊,極力想看清楚他自己,卻只是……卻只是跌入另一個重複的氛圍。
「你不要給我回來!喪家犬!」父親。是老了的父親。
「你不要這樣!我給你跪、給你求啦!」母親頭髮都白了,佝僂的身軀攀住父親。
妹妹只是扶著母親,不發一言,淚水卻也奔流著。
那他呢?那他呢?──
忽地天旋地轉,他什麼都無法辨別了,前前後後影像交錯:一次又一次,父親嚴峻無情的臉龐、母親苦苦哀求的心酸、妹妹邊哭號邊拉著他……粗暴、溫柔、渴望、絕情、無助、哀求、恨意……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轉身逃離,掙脫所有一切沒命地跑、在黑闇中愚昧無知地穿梭,悶著頭沒命地逃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逃離光亮,還是在尋找光亮?
他只知道:跑!不斷地!讓那些糾結錯亂複雜失序晦暗不堪通通過去!
碰的一聲,他撞到了一個人,幼小的身子跌坐在地,抬頭望去是個背光漆黑卻又熟悉的身影:爸爸……?
「這麼晚了,幹嘛還在外面遊玩?」爸爸嚴峻地說。是的,爸爸一向是那麼嚴峻苛刻的,他想起來了,他要逃離父親!
父親握住他的手把整個人拉起身:「回家吧!」
「……啊啊啊啊!爸爸、爸爸、爸爸!」他抱著父親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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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翔驀地驚醒,愣愣地瞪著天花板許久意識才慢慢回流:是自己在台北賃居的屋子。
是夢。他剛剛做了夢。
是什麼夢呢?
下了床他走到窗前拉開簾子一角,看窗外寒雨唽哩嘩啦纏綿料峭。
他不知道該不該去捕捉殘餘的夢境?自己方才到底作了什麼夢?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留下強烈的哀傷……但是感到溫暖。溫暖又濃烈的哀傷。到底是什麼?
還在夢的餘味中,他被刺骨的冷風攫獲。下床時忘了加件衣物,這才冷了起來。
太冷了,是太濕冷了。台北這城市總是如此,他前幾年著實不能適應,一直到遇見她情形才見好轉。
想到那嬌俏的儷影,身子一下子回暖了許多。
他離開窗前: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泡了杯咖啡,隨手拿起一片藍調音樂放進音響,他放任自己率性地坐在沙發上品嘗這一切。
音樂中,大門被輕輕打開,閃進兩個匆忙的身影,然後門被大力甩上。
「喂喂!黎太太,把我家門甩壞可是要賠錢的啊!老婆,送客!」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會是誰,有鑰匙的只有佩琪,會跟來的也只有一位。
「哼!你家這扇小門我還不屑甩咧!」方若綺不甘示弱地回嘴。
「立翔,若綺來談通告。」袁珮琪柔聲說道,乍聽迴蕩在屋裡的藍調,她飛快地皺了個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林立翔!不要一大早就聽這種要死不活的音樂啦!」方若綺哀哀大叫。
「嘖,不懂藝術。」林立翔關掉音響。
「你們談吧,我去準備早餐。」袁珮琪剛進門就接著下廚去了。
「談什麼通告?怎麼,妳要提高我分紅的比例,好讓我早日籌措婚姻基金嗎?」
「籌措你的大頭基金,都籌幾年了,還不快點把珮琪這樣好的老婆娶進門!我來請婚假的啦,大概三天左右吧。」
「三天?你們不度蜜月嗎?」
「嗯。我跟黎華的工作都很吃緊,要蜜月以後再說吧。」
「嘖嘖,不愧是藝能天王跟藝能天后啊!好吧,黎太太,所以妳的工作照舊就可以了。」
「不要叫我黎太太!我還是方小姐,了不起是方女士,笑話!怎麼沒有人去叫黎華方老公、方丈夫之類的?」
「黎嫂別激動。」林立翔正要拿起咖啡啜飲,手上卻忽然被塞入個盤子:香味誘人的火腿起士法國土司。
「墊胃。」袁珮琪只說了精簡的兩個字,然後又轉身入廚房。
「珮琪我也要!」方若綺嚷嚷。
「嗯。」她回首一笑。
「妳吃什麼早餐,當心肥死,老婆!我還要一份!」林立翔挑釁似的,不,的確就是挑釁地大叫。
「哼!才不理你,幼稚鬼。我要談正經事,雲丹玥的電影通告如何?我跟黎華這次就是想拍她的電影婚事才這麼緊湊。」
雲丹玥,執導後迅速躍上國際市場的知名導演,但是拍片速度緩慢,講求慢工細活,所以一傳出新片徵角風聲,眾人莫不躍躍欲試。
「若綺……我幫妳問過丹玥了,她說……嗯……如果妳想參與的話,很適合演吃重的反派女配角。」
「你說什麼?配角?」
「嗯。黎華那邊似乎也是。」
「也是配角?雲丹玥在想什麼啊!我跟黎華、我跟黎華可是、可是、可是藝能天王耶!難道她想藉機炒作、還是想哄抬新人嗎?」方若綺簡直要拍桌了。
「若綺,妳餓了吧?」又不聲不吭走出廚房的袁珮琪這回把早餐塞到方若綺手中。
「我們先吃早餐,然後跟立翔先要劇本來看看,妳覺得怎樣?」
「……嗯。」面對袁珮琪的燦笑嫣然與溫柔安撫,方若綺還能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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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通告,先走,掰。」方若綺匆匆忙忙地步出林立翔家,隨手把門又是一甩。
「沒問題吧?」袁珮琪問道。
剛剛方若綺快速地看完劇本,只說了一聲:「我接!」然後就離開了。
「沒問題。妳剛剛看到沒有?她的眼神燃燒著鬥志啊!哈哈!」林立翔拍拍她的頭。
她投以一個與其說是微笑不如說是嘴角神經失調的表情。
「真的!這個角色真的很適合她,妳要不要也看看劇本?妳就知道她非演不可!」
「我不能看吧?」袁珮琪終於漾開淡淡的苦笑。
──那麼有沒有人告訴立翔,他現在的眼神又是多麼燦亮呢?她不願意。她不願意擔任那樣的角色,對不起。
「可以,丹玥不會計較啦,對了,她說很想妳,問我們元旦過後有沒有空,想約在慈善院聚餐。我說我不知道,要問過妳才決定。」
「我的通告不是你接的嗎,怎麼不知道我有沒有空?」
「我不知道妳有沒有額外的事情啊!」他說,語氣是無辜也是不解。
「再大的事情都要排開,你幫我敲定就好。」她明明笑開了,一個可以面對他的、大大的、大大的微笑,怎麼她的眼神,還是不自主地往遠方地面飄呢?
「老婆,那妳元旦晚上有沒有空?」
他們並沒有結婚,只是交往多年,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喚她老婆,起初的抗議無效,她也就任他了。
「不是元旦過後嗎?」她問,聲音悶悶的。
「哦,那是丹玥那邊,我問的是,妳元旦晚上有沒有空陪我去妳家吃飯啊?」他用慣有的輕佻語氣問道。
「去我家?你不是不愛去的嗎?」這麼多年來,他只去過她家一次,之後無論如何不肯再去,如果她的母親催請,他就提議到外面用餐。
「好吧,那我就不上妳家提親啦,直接把妳拐去公證好了!」他一個擊掌,彷彿說著:太好啦!就這麼辦吧!
──「啊?」袁珮琪終於把頭抬起來,呆呆愣愣地看著他。 第二回
袁珮琪推開沉重的家門,迎面而來的是傅伯。
「大小姐,妳回來了。」
「好端端叫我什麼──我父親回來了?」她皺了皺眉頭。家中幫傭的長輩早在幾年前她強力要求下喚她珮琪了,只有在父親難得歸家時才恢復原狀。
「是的,先生在飯廳等妳。」
她嘆口氣:「我吃過了。」
「小姐……。」傅伯低聲叫道,冰冷嚴肅的稱謂聽起來似乎藏有……微渺不可捉摸的懇求?
「……我知道了。謝謝您,傅伯。」
傅伯只是斂著手弓著背,像個僕人般低著頭不發一言、不看她眼神的站立著,任她走過,緩慢地步向飯廳。
「爸、媽,我回來了。」甫踏入飯廳,就看到父母對坐在寬長的餐桌上最遙遠的兩端。
「吃飯時間不在家去哪了?都不會陪陪自己的母親嗎?」父親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而母親的眉頭緊蹙。
「喔。」有用嗎?母親須要的,從來不是自己的陪伴;母親的眉頭,也從來不因自己而蹙立,更不會因自己而鬆開。她在育幼院可以輕易博得長輩歡心,使他們笑顏逐開,但無論她如何努力,母親永遠只會用很受她困擾一般的眼神看著她。
好像自己的存在,一直都只為她帶來困擾。
「到底去哪了?」
「利安。」院裡多年前范奶奶去世之後來了個徐阿姨接手,改名利安慈善院。
「那是哪裡?」
「……慈善院。」
「不要三天兩頭到那地方去,做做形象就好,現在哪有藝人像妳這麼不專業的?當初妳說要當藝人,我投資了多少下去?現在高不成低不就,我看妳再沒幾年就被淘汰了!」
「……喔。」
氣氛僵凝著,陳嬸送上她的飯菜,然後又默默退下。
她漫不經心的咬著飯菜,只覺味如嚼蠟,瞥向窗外,冬日天暗得快,晦明變化,仿若星子初炸的氣團。
父親這次回來,又是為了什麼事情呢?該不該提立翔的事情呢?她咬了咬唇,心跳有些加速,膝蓋也有些抖。
「爸、媽,我男友元旦想來家裡談我們結婚的事情。」
她膽顫心驚投下石子後屏氣凝神……多秒後卻發現一片靜寂。
無人反應。
「爸、媽?」
她先看向母親,母親只是看向父親,一臉凝重,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情緒可以辨別。
父親……而父親眉頭深鎖:「跟誰?」
「我男友。」她咬牙,要自己直視前方。
「誰?」
「林立翔。」袁珮琪輕輕地說出聲,覺得心裡的某個地方似乎也跟著崩塌了。
父親啊父親,原來您不在家的,早就不只是身軀了。這麼多年,您可以不聞不問不聽。
雖然是,雖然是早已知道的事實……。
再也堅持不住,她的眼淚啪、啪……一滴滴圓滾滾的滴落在裙子上,被布料快速地吸收。只有她自己聽的見的聲響。
「他是誰!」父親追問。
「一個唱片製作人,也是珮琪的經紀人。」似乎聽到母親代為回答。
「身世背景呢?」
「普通的鄉下孩子。」
「這有什麼好?珮琪!妳要結婚,我找人娶妳!」
「我不要那些,爸爸,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了!」簡直莫名其妙!她猛猛抬起頭,淚水被怒氣蒸騰而乾,也燒灼了眼睛。
「自由戀愛不是讓妳隨便亂來!在演藝圈找些不乾不淨的人交往算什麼東西!」
「不、不乾不淨?對啦!在您心裡只有那些錢是乾淨的!」她真是忍不住了!
「妳這是什麼口氣?沒有錢妳怎麼活到這麼大?妳可以過這麼好的生活?妳不要以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我沒有覺得理所當然,只是除了錢以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
「妳不要老是強詞奪理、特立獨行!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啊!有沒有問題啊妳!」
「我!我──」不、不是這樣、不對、不對──
「無論如何,我只嫁立翔!」慌亂中隨便抓句話丟出口,她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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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會將方若綺列入配角爭逐人選。」電話那端,雲丹玥聲音聽起來像夏日溪流一樣冰冰涼涼的。
「丹玥,妳真的不考慮讓若綺演主角?」他呐呐開口。這部電影,如果若綺能當上女主角的話,那麼進軍國際就不是夢想了。他知道若綺有那樣的才華,她值得的!
「她的眼神不行,你要我徹頭徹尾遠鏡頭嗎?」
「為什麼不行?」
「不夠開闊。」
「……丹玥……也許我不懂妳要的意思,但是妳認為若綺的演技不夠好嗎?」
「有水準,但定型了。」
「這……這也有可能是我這個經紀人的錯,不是嗎?因為她的通告都是我應徵的,沒有把她全部的實力展現出來。妳不是擅長挖掘新人嗎?妳可以看出她潛藏的實力吧?」
「我覺得這麼多年來你幫她接的通告相當完美了,但是我一直看不出在這部片我所尋求的特質。」她斬釘截鐵,毫不保留。
「唉……好吧,妳這麼認為的話,那就女配角了。」既然丹玥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辦?
「立翔,我只是列入考慮而已。」
「……好吧,那就考慮。」他暗中咬牙:不、是、吧?
「立翔,你是用經紀人的立場打這通電話的嗎?」
「嗯,可以這麼說吧。」她是叫他收斂個人情緒嗎?還是覺得他是來走後門的?
「那你只幫方若綺應徵嗎?」
「什麼意思?」
「你不也是珮琪的經紀人嗎?」
「喔。是啊。妳什麼角色須要她嗎?」
「是啊,目前我只屬意她。」
「喔,我想通告日期不衝突的話,她都沒有意見的。」
「那就麻煩你讓她看一下劇本吧,謝謝你了。」
「喔。」他本來要掛掉電話了,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問清楚:「啊,等等,什麼角色?」
「女主角。」
「什麼!真的假的?」他這回可忍不住大叫了。
「真的。」
「等等!丹玥,妳這是看關係在選角嗎?珮琪她根本就不適合演戲啊!她頂多接接廣告吧!」
「哦,你不是說我擅長挖掘新人嗎?我認為她很適合。那就麻煩了。」雲丹玥似乎有點動怒,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他把手機隨手扔開,去找出劇本重新翻閱一次,這次看得特別用力,邊看邊搖頭:「根本不對嘛!」
劇本中女主角活潑開朗帶點調皮搗蛋,甚至還有些任性,本來愛的是男主角,最後卻移情別戀跟配角私奔?
先不說劇情了,光是調皮搗蛋這點珮琪就不一定能做到了,她不是那樣的人很久了,丹玥不知道嗎?
等!不是那樣的人很久了……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活潑開朗……?也許吧,也許他剛認識的珮琪有些那樣的因子……不……的確是有的。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確是那樣的。
她是在什麼時候變了呢?
什麼時候,在他的視線之外,所作的改變……那麼不知不覺……。
不!他想不出來!
調皮搗蛋?珮琪上次捉弄他又是什麼時候?他得想想、得努力想想。
他還記得有次他忘了她的生日,事先接了通告,她也不提醒他就跟著他去攝影棚,趁他攝影的時候偷偷把車子開出去到處繞,繞到幾乎沒有油的時候才開回來,等他攝影完開車回家途中忽然不能動,因為攝影前剛加過油又加上攝影的疲累,使他以為是車子故障了,下車後怎麼修都不對,最後緊急通知車廠的人來,當車廠人員跟他說只是車子沒有油了的時候,珮琪臉上那抹無辜又俏麗的笑臉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那是在什麼時候呢?他不懂。接著呢?接著的日子呢?他幾乎想不起來了。
那是買車的第一年……買車的那年是哪年?啊……!他忽然想到──
是認識若綺的那年。 丹玥給人一種冷淡而不失優雅的感覺,和天真活潑的若綺不同。這樣的丹玥和王瑞恩一起,始終少了一點輕快的味道,使故事的感覺走沉靜道線,還好最後是大團圓結局。
最後想問一句:人家年輕人的婚姻戀愛,康皓搞什麼局!
「沒有我同意,八字都沒有一撇咧。」康皓也加入混局。 同意楼上的观点~~
我始终是喜欢若若,那样明快的女孩更适合瑞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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