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星光之路后传 (待续) [作家: 飞樱]
这篇文是转自飞樱的四月天网站。星光之路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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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黎华人气下跌？後起之秀取而代之。」
若绮坐在片场一角，气呼呼的翻阅著手中的报纸。
这些记者的胆子愈来愈大了，竟然能把一件单纯的事情写得如此不堪。
明明是黎华的档期排不开，不得已辞演了乔亚影业的新片；但这些记者也许是因为黎华和若绮发布结婚消息之前、诽闻盛传时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所以故意把这件事赖到若绮头上，说黎华是因为娶了她才失去了一大堆影迷的爱戴，连新片里的角色都被别人取代。
傍晚，若绮从????的录音室里走出来稍事休息，没想到看见报导中「取代」黎华的人物——关古威，也在门外休息。
若绮笑笑的从後拍了拍他的背，叫道∶「後起之秀，请给我签名吧！」
关古威苦著脸转身，「方若绮，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拍电影，没想到第一次拍片就闹出这种是非来，真倒霉。」
若绮看他一脸痛苦万分的样子，笑笑的安慰他∶「没关系，看多了就会习惯。你应该庆幸报导里把你吹捧成能取代黎华地位的超人气歌手呢。」
关古威的脸色还是不怎麽好看。「要跟你在新片里演对手戏，我已经头痛了两天，不知道是不是该先跟你老公去拜个码头；现在更好了，这新闻一出，我看我跟他是素不相识，就先结下梁子了。」
若绮被他的形容逗笑，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了。
「关古威，如果你有一天因为结婚而有损形象，你怎麽办？」
关古威先是有点错愕，不过随即就冲著若绮眨眨眼。「那我就只好找个会赚钱的老婆，叫她赔偿我的损失啦！」
若绮大笑起来，「叫老婆养你？你还真说得出口呀！」
黎华从制作人办公室里走出来，他们已经花了一个小时讨论他下一张专辑的曲风、制作取向。
制作人坚持他以前的那种深情而孤独的形象已经有些不适合时宜了，希望黎华能作出一些歌路上的转变。但黎华认为原先的曲风没有什麽不好，因此对制作人的要求不是很能接受。
他们几乎要不欢而散了，於是黎华决定先出来走走。一出门就听到若绮那爽朗愉快的笑语，他的眉头也不自觉展开了。
他走过去，却发现关古威的表情像老鼠见了猫。他一边礼貌的对关古威颔首为礼，一边不解的在若绮耳边低声问道∶「关古威是怎麽了？我有那麽可怕吗？他干嘛躲躲闪闪的？」
若绮大笑，几乎停不下来。「别担心，关古威是被今天报上的新闻吓到了，怕你跟他秋後算帐呀！」
黎华理解了，想起报纸上不友好的报导，他皱起了眉头。
什麽人气急跌？他手上的工作一直排到一年半之後，他和若绮的蜜月都没有时间去渡，这哪里是人气不再的徵兆？
可是他看到这些不实的报导，还是会生气的。尤其现在是他刚刚结婚的时刻，还没有新作品推出；这时候的任何媒体误导，都会给他的事业带来不好的影响。
难怪今天制作人小熊会强力要求他「转型」，就是担心一旦他的旧形象接受度下跌时，他们可以预先做好准备。
「怎麽了？」若绮关心的问，看著黎华的眉头愈皱愈紧，早就把关古威吓得溜之大吉了。
黎华简单的把他和制作人的谈话复述一遍。若绮听完也皱起了眉。
要转型？可是映彤姊并没要求她也这样啊！这一张录制的专辑「怎麽回头」，甚至是悲伤的情歌呢，叙述女孩的旧情人离开了她，却又回头来恳求她的谅解，使她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
「你如果认为自己坚持的没有错，就要坚持到底喔。」若绮放轻了声音，在黎华耳边说著。「我相信你的理由更充分，制作人会理解的。他也过於敏感了，结了婚的男艺人，又不只你一个！如果人人都忙著转型，岂不是大家都撞成一团。」
黎华失笑。若绮就是有办法，把一件本来很严肃的事情形容得很可笑。他点了点头，走回制作人办公室去了。
深夜，若绮困倦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今天她一直录音到十点半，本来以为黎华会比较早回家，谁知道他竟然比她还晚。
??鸡在她的膝上缩成一团睡著了。客厅里的电视播送著黎华上一首单曲「爱是风中的泡沫」的???，配合著电影「爱在花开的季节」的剧情画面，若绮看得有些出神了。
黎华的确很适合那样的风格。他的眼神里有著一抹深刻的孤独，那种寂寞仿佛永远也无法消失；可是同时他的眼中又充满了欲语还休的深情，那些说不出口的感觉，都在他长久的凝视里表露无遗。
制作人……想要他转成什麽样的形象呢？
高明权从来都是新好男人的代表，所以根本不存在这种结婚与否的问题。可是黎华的神秘、黎华的特别、黎华的寂寞、黎华的无言，原本是使无数女子心碎的气质，那使他显得有如高悬在夜空里的孤星，引人倾心追逐，却又可望而不可即。没有人可以触碰得到他的内心，也没有人可以将他从这样的寂寞中拯救出来。
但是现在他结了婚，也许大家突然发现，他并不是那麽遥远而无法触及的，他从一颗淡漠的孤独星辰，落到了她的掌心，变为她的私人收藏。
没有人会知道，他也不曾对她说过自己心底的事；大家只会猜测著他将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如果他维持原本的形象，那他将因为不符合「好丈夫」的标准而受人议论；但是如果他改变了形象，若绮知道，那将会离原本的「黎华」更远。
难怪他会那麽苦恼。若绮突然有丝内疚。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活泼和行动力，竟然对他而言是无用的，不能帮助他丝毫。
若绮把录影带倒转回去，重新播放出「爱是风中的泡沫」的音乐录影带。
她看到黎华一个人坐在巴黎街头公园的长椅上，沉思的神情显得那样忧郁而专注。她看到自己轻手轻脚的接近他的身後，然後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装满水果的手提袋整个翻倒在他身上；看著那一大堆的苹果滚落满地，而他讶异里有丝慌张的表情，她那样开心愉快的大笑。
她看到黎华气喘吁吁的冲入机场大厅，而大厅的广播里重复著她乘坐的班机即将起飞、请某位尚未登机的旅客尽快登机的消息。他在柜台前犹豫了，而在犹豫之间，飞机开始向後滑行，离开了登机口。
若绮想，她永远无法做出黎华在那一刻表露在脸上的神情。歉疚、迟疑、追悔、无奈，甚至还有一点点绝望，和一点点悲伤；那样复杂的情绪，他竟然都表现得那样准确无误、细腻清晰得令人心痛。
她看到自己将头倚在舷窗边的镜头，悲伤的微笑著，遥望著候机大楼。这是一首别离的歌，而黎华将它诠释得相当准确感人。
有开门的声音，若绮将头转向门口。
黎华一脸疲惫的开门进来，有丝意外的看见若绮仍然在等待著他回家。
「这麽晚了，我以为你早就睡了。」他勉强的笑笑，将钥匙丢在桌上。
电视机里传来的旋律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看到自己的???正在播放，不禁微微一笑的问道∶「怎麽了？想我想得看录影带吗？」
若绮站起来，随手关了电视。「我在听你唱的歌，看你演的电影，想著你有多适合那样的感觉。」
这句话却让黎华皱起了眉头，仿佛勾起了他的心事。
若绮关心的望著他，知道今天的沟通进行得并不顺利。「制作人……还是坚持他自己的观点吗？」
黎华紧抿著唇，有些不悦的点了点头。
天知道小熊的脑袋为什麽那样僵化！难道所有结了婚的男艺人，都得转型成高明权那样吗？一个高明权就够了，干嘛还要制造出一堆来！好不容易他们两人都同意新单曲的剧情是「幸福的结局」了，偏偏又在诠释方法上出现分歧，争执到这麽晚也没有解决。
真奇怪，其实「死会」的男艺人很多嘛。在他看来，即使没有结婚，有了固定女友，还不是一样「名草有主」？难道有了女友的男艺人，都该转型成新好男人，以示对感情的忠诚吗？
若绮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麽帮他才好。自己的专辑丝毫没提到「转型」的事，录制得也很顺利啊！该痛苦、该难过的地方，若绮也没觉得困难重重，只要想想自己以前和黎华分手的情景就可以了啊！
当然，这些话，打死她都不会说出来的。若绮笑笑的走到黎华身边，挽著他的手臂说∶「没关系，我想小熊只是太惊讶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嘛！」
看著黎华还是不怎麽好看的脸色，若绮微笑著在他耳边小声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会不习惯，这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或者早上想著到片场之前要去哪家餐厅先解决了早点，可是起床以後却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不然就是很难得的吃了??，原因只是你在和那个号称『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主角拍生离死别、催人泪下的感情戏时，忘了拿下手指上的结婚戒指？」
黎华的眉头随著若绮的话而逐渐舒展，到了最後，他哈哈大笑出来。若绮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莫名其妙的吃过??。想起当时导演那一脸难看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很想笑。
「怎麽，你因为这个被导演刮了吗？」他带笑的反问若绮。
若绮做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假意无奈的叹息。「我总是忘记呀！最糟糕的就是，你也知道王金导演不是个那麽细心注意细节的人嘛！所以每次总是拍了一大条才发现，於是前面所有的工作都报废，不然就是拿去用电脑特效擦掉我手上的戒指；你想……特技的预算都花在这上面，还不把导演的脸气绿了。」
黎华微笑，脸上却浮现沉思的神情。
若绮知道，他其实也是有一点担心的。他们结婚之後还没有任何作品问世，所以只凭媒体的报导，无从得知影迷对他们现在的接受度。黎华的新片「不爱你，好难」即将上映，虽然也由王瑞恩导演，可是因为若绮并没有主演这部电影，这几天媒体讨论的热门话题都是——观众能接受另一个女主角吗？
所以这个时候，唱片制作人的意见，对於黎华心理上的影响就变得重大起来。若绮想，也许自己明天应该和映彤姊谈一谈这件事。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周映彤沉吟的说著，看见若绮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样子，不禁失笑。
「放心吧，今天黎华的录音通告在晚上，白天他不会出现的。」
若绮松了一口气。她可不能让黎华知道她插手他唱片筹备的事，不然他会很火大的。结婚之前他们就说好，今後不排斥再次合作，但绝不刻意促成、不插手对方的事业，大家各自发展。如果叫他知道她这麽没原则，他肯定会脸色难看一星期。
黎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若绮想。
「你知道为什麽你的专辑路线没有受到影响吗？」周映彤问道。主打歌「怎麽回头」是小熊的作品，他也没反对让若绮来唱。
若绮迟疑了一下。周映彤看出她的想法，点头说∶「你猜得……也没错。之前你和黎华的分手传闻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和这首歌所要求的气氛很适合；再加上你年纪还轻，转型也并不急在一时。可是黎华不同，成熟的男人无论年龄或者气质都已定型，单身和已婚就是个明显的分界线，外界拿什麽区分他们？就是手指上有没有结婚戒指！」
若绮讶异的张著嘴，开始有一些了解，当初黎华矛盾挣扎的感受了。原来他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周映彤看著若绮的表情，心软的叹气说∶「唉，算了。你是女生，怎麽可能体会那些男人的困扰。」
她拿出一卷试唱带，交给若绮。「这是你之前写的歌，我已经决定放进你这次的专辑，做下一波的主打歌了。」
若绮惊喜的看著周映彤，「真的吗？谢谢映彤姊！」
周映彤微笑，「不客气。你也写了这麽多歌，功力每次都有明显进步，现在可以算是知名的创作歌手了喔！」
她这麽说著，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对呀，我怎麽没想到。」
若绮疑惑的看著她。周映彤兴致勃勃的建议说∶「若绮，既然你算得上是最了解黎华的人，不如你来写一首歌给他吧！」
「啊？」若绮大吃一惊。「我了解他？」天知道那个人根本不让任何人了解他。她对他的了解，多半是自己猜测得来的。若绮苦笑，摇头谢绝这个疯狂的主意。
「这……不太好吧！我写的那些东西，给自己唱唱也就算了……拿给他唱，这个……」谁晓得黎华会不会同意？万一她千辛万苦写出来了，他却一摇头就否决这个提议，她岂不是白忙一场。
而且最重要的，万一他知道了她居然跑来和周映彤有过这麽一番谈话，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他是那麽的耀眼、那麽的高高在上，那麽的出色、那麽的骄傲，即使他真的需要她的帮助，他也决不会喜欢她这样的自作主张。
「不行，映彤姊，我很抱歉。」若绮犹豫的摇了摇头。「你也了解黎华的个性，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情……」
她这麽说著，竟然有一点点心酸了，垂下了头不再言语。要关怀一个人，原来竟是要付出这麽多心血的吗？想要在乎著他的一切，关怀著他的所有，但还得恰如其分的表现，不敢逾越了他有意无意中设在彼此间的那道界线……
「若绮，你想帮助他吧？」周映彤果真晓得如何说服别人。她恳切的看著若绮，为她打气。「这正是一个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克服低潮的机会。」
见若绮沉默不语，周映彤鼓励的拍了拍她的肩。
「若绮，只要把你的关怀、和你的爱，都写在你的歌里，我相信他一定也会被感动的。毕竟，和你是否过问这件事比起来，你的关心、你的在乎，和你的爱，不是更重要吗？」
若绮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映彤姊。我会努力的。」
在退出制作人办公室之前，若绮又回过头来，追加了一句∶「可是，先不要让他知道喔。」
黎华拿著新歌的歌词，微微拧著双眉，总觉得这种与从前不大相同的风格，在他脑海里却似曾相识。
「小熊，」他记不下去那首歌，转过头去唤著制作人。「这首歌是谁写的？」
原本正在悠哉游哉的指挥著调音师测试录音室器械的小熊，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他一边拿出试唱带，貌似专注的侧耳听著；一边又把在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指挥得团团转，协调著器材、录音、灯光，甚至是订宵夜外卖的种种琐事。
「小熊！」黎华有点微微的不耐了，脸上惯以示人的礼貌微笑减褪了一点，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啊，黎天王，我正在忙著，没注意到你的问题……」小熊好不容易从那堆他本来可以不用管的杂事中抽身，陪著笑对黎华解释。「这首歌吗？是一个新进填词人写的，那人以前也没发表过什麽作品，公司也不怎麽敢用她……」咳，他暗中清清喉咙，硬著头皮继续道∶「这回是因为你新专辑要尝试稍微的转一下型，所以公司才希望起用一些新面孔为你写歌，比较有新鲜感……」
新鲜感？黎华皱眉，可又挑不出小熊的这番说词有哪里不对。
公司要给谁新鲜感？让他觉得这种风格新鲜吗？没错，他的确觉得这种风格是前所未见的，可是那歌词的字里行间，却莫名的给他以一种熟悉感。而且这写法也太细腻了，细致到精准捕捉住了事情的细枝末节——
这给他一种奇异的威胁感。仿佛自己深藏的心绪，在一霎那间被某个素不相识的人逮个正著；那种逃遁不得的仓皇心情，几乎被所有人看穿的不安全感，在他心底的某一处集结成犹疑不定。
他好似在人前全然透明了，他所有刻意隐藏的想法与情绪，那些在公众面前从不曾显露出来的郁结与烦扰，此刻却仿佛突然无所遁形。
他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波动，这在他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他不禁蹙起了两道漂亮的眉，极力不使自己的笑容消失，可还是忍不住的脱口低低诅咒了一声∶「该死！」
那句诅咒被在他旁边的小熊听个正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之馀，他也庆幸老板周映彤的英明策略；方若绮的作品，居然真的让黎华大吃了一惊，却无法不接受。可他看著黎华显出一丝严峻的神情，又不禁冷汗直冒。倘若黎华知道了他们三人隐瞒了什麽，一定会非常生气的——那後果，谁承受得起，他不敢想像。
深夜，录音室里依然灯火通明。小熊在监控室里坐著叹气，想想黎华今天的表现，恐怕要通宵录音才能赶上进度了。
他从没见过黎华无法自如的控制收放自己的情绪。从前无论是多难的歌，黎华都可以诠释得精准到位。无论是唱歌或是演戏，黎华表现感情的功力都是一等一的；他所表达出来的感情，甚至可以精细到一丝一毫的细微转变，或是同时有几种情绪混在一起的复杂感觉。
可是今天，黎华虽然还是表现得很完美，可是与他合作多年的小熊却心知肚明，他没有表达出那细微之处的分毫差别。是方若绮的作品影响了他的情绪吗？还是其它更深的缘由？
而且，黎华是讲求完美的。他不能容许自己没有表现到最好的成品发表出去，所以他一再要求重来一遍。小熊的头都痛了，不知道今天是该强行收工好，还是赶录进度好。
录音室的门轻轻打开了，若绮微笑的脸庞在门後出现。看她的神情，显然是今天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有丝困倦之意，可她的笑容可掬仍然亲切动人，使得录音室里那些想唉声叹气、却不敢抱怨的工作人员们，都精神为之一振。
若绮看到了室内的情形，心里了然，也有点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收到大家无言投来的求救目光，她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温暖的微笑。
「若绮？你怎麽会来这里？」黎华看到了她，有点吃惊。毕竟他们是很少互相探班的，除非一道合作，否则他们在公事上从来是泾渭分明。
若绮漾起一个很轻也很暖的笑意，向门口的周映彤眨眨眼说∶「我今晚在另一边录音啊，现在收工了，映彤姊就说要来看一看你这边的情形啊，我也只有跟著来了。」
黎华拉掉两耳上戴著的耳机，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很晚了，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若绮不见他提起自己的录音情形，想问却担心他觉得自己干涉他的工作，遂微笑颔首，决定自己还是私下去问小熊好了。
「求全是可以的，可是别太固执了唷。」她笑著，半真半假的戏谑道。看著大家都因为这话而笑了起来，她拍了拍黎华的肩头说∶「那麽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加油唷！」
她走到门外，还是听得到室内传来的说话声。她方才的笑谑缓和了屋里原本有丝紧绷低沉的气氛，现在又是休息时间，大家都笑著向黎华称赞她的大方、聪颖、识大体。
若绮突然有点想要苦笑了。感觉有点荒谬，因为那扇门之後的人们还都在交口称赞著她应对处事的「大方得体」；可是她为了成全那样的印象，却不能问黎华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在他避重就轻时只能微笑替自己找台阶下，明明是关心著他担忧著他，却不能直接了当的问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自己能不能为他做点什麽……
未完全閤拢的大门，黎华的歌声自门缝中流泻出来。那是她为他而写的歌。深夜的长长走廊上亮著几点微弱的灯光，照得这条长廊似乎望不到尽头。
在孤独一人的黑暗里，若绮的嘴角浮现了一丝悲哀的笑意。
每个人都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她得到了那个人绝不轻易付与的承诺和爱情，於是他们在镁光灯的照耀下永远牵著彼此的手，幸福美满的微笑著，毫不吝惜展露自己生命的愉悦与互信给公众看见……
可是谁又知道，就连她渴望为他做一点什麽事，也不得不偷偷的在暗中进行？她也许永远也无法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大声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我不想只是坐视著你的困扰或苦恼；我想为你做一些事情，因为我喜欢你，我最有权利这样光明正大的关注著你的一切——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除了那样微笑著「恰如其分」的表达她身为贤妻应有的关心，她毕竟也无法逾越他设在彼此之间的那道界线；那条无形的界线有如不可飞渡的鸿沟，是她那彰显在聚光灯下、万人钦羡的幸福中，隐藏最深的一道阴影。
若绮蓦然甩了甩头，将那个突然涌入意识中的奇怪想法丢到了脑後。她有什麽可值得抱怨的呢？他已经尽力与她沟通了，要等他完全对她敞开心胸，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当他凝视著她的时候，她不是可以清楚在他眼中看到他的爱吗？假如他不是爱她的话，为什麽会放弃了他的形象，在全世界的注目之下向她求婚呢？
所以，她是幸福的，她是最幸福的；她……一定得是最幸福的才行！若绮暗暗的下了决心。
清晨，若绮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看著自己做的早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黎华昨晚录音录了一整夜，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很想打通电话去问一问，他究竟要忙到什麽时候才会回家？可是她不能打。这对於黎华来说，已经是逾越了私人生活的限制，牵涉到了他工作的范畴。他忌讳这个，因此她要把心里的担心和关怀都强压下去，只为了配合他的原则、他的步调。
她并不是像一般的妻子那样，想要查查这一夜未归的丈夫的行踪；她只是担心他整夜未閤眼，这样勉强自己继续录下去，实在太辛苦了。而且，她心里也开始有点七上八下，因为她知道他昨天开始所录的歌，正是她的作品。
难道她的作品那麽难唱得好吗？她拿起手边的一杯橙汁，一边慢慢的喝，一边心不在焉的想。难道是他们两人对彼此而言，虽然已经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其实却无法真正的心灵相通，他也无法准确领会到她作品中的真正意蕴？不应该啊，怎麽可能呢？
若绮愈想愈是焦虑不安。如果……如果他们不是一家人呵！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打听他录音的情况，尝试找出这其中困扰了他的问题；也许她还可以很自然的询问他工作的进展，去他工作的地点探班，即使要与他同台演出一部戏、合唱一首歌也无所谓——
可是他们现在是最亲近的人，却竟然在彼此间把一样样事情区隔得清清楚楚；聊工作、探班、关心进度……什麽都是插手、干涉、牵扯！好像她一如既往的关怀，从前曾使他在寂寞的神情里绽放一丝淡淡的微笑；而现在，在「黎太太」的光环笼罩她之後，那关怀却变成了一种令他无法忍受的牵扯。
若绮自嘲的苦笑，尝试开始想著今天的工作。但一个念头——在独自一人独处时才会产生的奇怪念头，却在此时钻入了她的脑海里。
——原来，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也可以在霎时间变成最疏远的人吗？那些原则、那些限制，都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适用的；那道界限分明的鸿沟，只划在「最亲近的人」之间，只将那个「最亲近的人」挡在他的心房、他的工作外边——
若绮怵然而惊，连忙坐直身子，拿过桌上的一个餐盘。
那盘子里并排放著两个煎得很精致的小小荷包蛋，好像一双过大的眼睛；下面还放著几粒堆在一起的玉米粒，权充鼻子；最下面是一条两端向上弯的培根，好像一张笑得很夸张的嘴。
这是她今早心血来潮之下做出来的成品。她猜想黎华昨晚的录音并不顺利，那麽当他归家的时候，她即使无法询问他工作的情形，至少也可以让他高兴一下，哪怕是一个很浅的微笑也好。
正在她有点出神的时候，大门的锁孔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连忙收起漫无目的的思绪，迅速将那个餐盘摆到黎华常坐的位子前。在有人走进屋子里之前，她脸上已经浮现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温暖笑容——
那是一个，常常在屏幕上出现的，「方若绮」的招牌微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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