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志]觀美少女
01「觀美…少女啊……」嫣紅菱唇吐出飄忽字句，女子綻開清麗的笑靨，宛如暗夜中盛放的曇華，美艷不可方物，教觀者驚嘆之餘，呆愣吐不出半句完整的話。怎奈好景不常，下一霎那，笑容便斂起了。
「是好劇本沒錯，可惜……」
「可惜……？」
「王瑞恩呢？他為什麼不親自來見我？」
「導演…導演他身有要事，無暇抽身……」
「鬼扯！」女子輕斥，嬌顏頓時染上一層寒霜，「天大的事，有比尋一個好演員重要嗎？你回去轉告他，要我演，可以，要他自己來找我！否則，就另請高明！」
「這……」
「別這呀那的，去呀！還要我主動開口趕人嗎？」
「…是……」
倦倦趴臥在寬大的事務桌上，女子長睫微闔，神態疲憊，再無之前囂張氣焰。
「呵…你終於還是到了非找我不可的一天啊……」
她等了…好久啊……
彷彿已經歷了幾百年、幾千年的天荒地老……
「她這樣說？」王瑞恩微皺眉，英挺的面容泛起一絲憂色。「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導演，你會去見方小姐嗎？」
「她都這樣說了，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苦笑著，思緒飄到遠方，伊人所在之處。
這些年來，妳過的好嗎？
是否仍一如以往的…恨我呢？
「真是稀客。」不帶感情的打量，方若綺美眸微瞇。「坐呀，直挺挺的站在那兒做啥，可別讓人說了我這裡的待客之道這麼差。」
「不敢。」依言坐了，王瑞恩視線僅僅快速掃了她一眼後，便低垂下目光。
方若綺反倒先沉不住氣，「你不是有事找我？不談了？」
「呵……」彷彿笑她的性急，王瑞恩勾唇，皮笑肉不笑道。「特別指明要跟我面對面談，就是要找能夠做主的人吧，有什麼條件，就開出來吧。」
「好，快人快語。」這王瑞恩，就只有在公事時完全不拖泥帶水的了。方若綺毫不客氣說出她的條件。「我的條件，只有一個，接受與否，全在你一念之間。」
「喔？」王瑞恩淡淡應聲。「我想，跟價碼無關吧。」
「我還沒有那麼勢利。」方若綺冷下神色，盯著王瑞恩，一字一頓道。「很簡單，我的條件是……要我出演女主角，你就得飾演男主角一職。」
王瑞恩微震，沒料想到她提出的竟是這種條件，「我早已退居幕後多年。」
「相信依然寶刀未老。」
「…為什麼？」沉默良久，王瑞恩首次直呼她的名字，彷彿極為熟稔。「為什麼要這麼做，若綺？」
避開王瑞恩的目光，方若綺冷漠的臉孔因那親暱的稱呼而有了些許動搖。「沒有為什麼，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別問。」
「要我做這麼大的讓步，還要我不准問理由，妳認為我會接受嗎？」
「你不會嗎？」方若綺不答反問，篤定的道。
「…會，我當然會。」斂下眼中搖曳的光芒，王瑞恩鎮定的伸出他的手。「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方若綺。」
這會兒又變回連名帶姓了呀，方若綺輕哼一聲，淺淺一握，便及收回。「合作愉快，我十分期待你的表現，前任影帝先生。」
兩大影帝影后即將攜手合作的消息，立即傳遍了整個影壇。
在自己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之際，能夠忍痛捨棄現有的光環，閃電宣佈息影，轉移工作重心到幕後，這其中所需的毅力及決心不可不謂之大，現在，王瑞恩卻自己打破了固守的諾言，這種出爾反爾的矛盾行為，怎麼能不讓人懷疑有著什麼內幕呢？
「王瑞恩、王導演，可不可以請您說一下，據說您的新戲〈觀美少女〉，您會出任男主角一職，這件事是真的嗎？」
「當初您宣佈息影，讓很多影迷為之扼腕不已，如今您重回大螢幕，是否應了眾多影迷的期待呢？」
「據說您要與現任影后方若綺同台共飆演技，這是您計劃好的嗎？」
「王導演，請您說一下……」
「王導演……」
鎂光燈此起彼落的閃爍，王瑞恩被媒體團團圍在中間，始終不曾摘下墨鏡，因此無人能夠得知他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除了肯定〈觀美少女〉的男女主角名單外，沒做出任何回答。
托腮，方若綺在遠方高台興致缺缺的觀望，對於那人鎮定如一的反應。
「真無聊啊……」
不管外界流傳的消息為何，〈觀美少女〉按期開拍，方若綺走進攝影棚時，王瑞恩已等在那裡指揮現場了，見到她，只是淡淡點個頭，兩人錯身。
平靜只是風暴醞釀前的假象，人們總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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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愛〉寫膩了換口味，為純遊戲之作...
希望寫的完...XD
02
第一幕，男人走進店裡。
把傘放進傘架，髮稍猶有幾絲雨水滑下，沾濕了地板。
低頭看了看，男人歉意的笑了。
「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怎麼會呢？」墨髮如緞的美艷老闆由重重點心盒中探出頭來，亦笑。「這場雨下的恰如其時，恰如其分，再好也不過了，不然，又怎麼會引來迷途的客人來此避雨呢？」
「說笑了。」
「不，我從不說笑的，這是你跟這家店的緣分啊。看在這個份上，可以給你打個七折，再低就不行了。」
男人眨了眨眼，正巧望見老闆眼中精靈詭譎的笑意，不由得脫口。「你是誰？」
饒他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麼美艷的男人──是的，那身段，那嗓音，明明白白顯示出他的性別，五官卻偏偏精巧陰柔的讓人困惑不已，總歸一句，清而不媚，稱讚他句漂亮絕對當之無愧──當然，當事者願不願意被人這樣認為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我嗎？」老闆嫣然。「真有趣，別人總愛問我是誰，不過就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稱呼，到底哪裡重要了？──當然，如果你高興，可以叫我“D”。重要的是、你為何而來。」
為何、而來嗎？
男人在心中默念了幾句，「那麼、D老闆……」
「哎哎，老闆兩字聽起來可真有那麼些市儈的味道，我賣的東西，可是更具有價值的寶物呢。」D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語調中的悠然自得卻洩露出他並不怎麼因此傷心。「算了，老闆總比奸商好聽──常常被人這樣亂叫亂罵，都快習慣了，真不好，明明是客人們自己不小心……啊，差點忘記，客人貴姓？」
「敝姓王。」基於習慣，男人還是遞出一張名片。
「王啊……」名片上長長印著一大堆顯赫的頭銜，無論說出哪個，都是聞之會使人心生敬畏艷羨的職稱。D卻只不經意的稍稍瀏覽一遍，彷彿看進去了，也彷彿根本沒注意，就把頭抬了起來，態度跟之前差不了多少，既沒多半分尊重，也沒減半分輕快。「那麼，就叫你“王”吧。客人太多，要一個個去記名字的話，實在太麻煩了。嗯……王，你想要什麼呢？」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男人搖頭，對於這個無禮的問題感到有些失笑──雖然以他的脾氣，不會因此生氣，但也不會受到任何蠱惑。
他，沒什麼想要的，同樣，也沒什麼想要卻得不到的。這句話換了另一個人來說，肯定會被嘲諷太自誇自傲什麼的，可是他來說的話，沒人敢否定這句話的真實性。
年紀輕輕就爬到跨國大公司近乎頂端的位置，未來還很有可能是大老闆心目中的乘龍快婿，這樣前途無量的他，還能有什麼不能達成的願望？
即使心頭有一部份是空的，但，那原就不是任何物質享受能夠填滿的。
「沒有？不可能，如果你這麼滿意現在的生活，你根本不會看到這家店，更遑論走進來了。再想想看嘛。」
男人皺了皺眉，沒有回答。事實上從他進來這家店時就有了這個疑問，這一帶他一向熟，卻從來沒看過這麼古色古香的店面，在外頭看還不覺得，進來後卻發現這裡的空間比想像中大了好幾倍，遼闊的…彷彿進入了異空間似的。
這麼說來，從剛剛到現在鼻端一直都有聞到若有似無的淡淡異香，有點像檀香，但又不能確定，聞著聞著，竟覺得神情恍惚了起來。
男人忽然警覺過來，該不會…是什麼迷魂香之類的吧。
看著男人往出口的方向眺望，D像是洞察他意圖般的嘻嘻笑起來。「別擔心，我還沒綁架客人的惡趣味，我以我的人格保證，如果我這裡真的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不僅會好好的送你出去，我還必須好好自我反省一陣。」
「那麼，你這裡到底在賣什麼？」男人終於想到，D一直向他推銷東西，可這是什麼店，他還不知道。
「我這裡啊……賣的東西可多了，就像個大雜貨舖般，只要人能想到的，這裡都會有。不過我就算這麼說，你的心裡還是沒個底吧，不如……我來介紹介紹。」
「隨便你。」男人對迷霧般的四周以及D弔詭的說話方式開始感到不耐煩，一心希望談話完畢，儘早出去辦事。
「我想，像你這樣的男人，一不缺金銀財寶，二不缺權勢名利，什麼寵物禁臠，你是不屑擁有的，你…缺的是一個人，一個同伴。」
D犀利的話語直接指出男人的脆弱之處，他心中一跳，嘴上兀自淡淡。「你說說，我缺了什麼人？我的朋友很多，能幹的手下也不少，女朋友的話…像我這樣的男人，你該明白我的魅力所在。」
「是啊…你的朋友很多，卻一個都無法交心；你的手下再能幹，把你當天神一樣的信奉，反而與你的心願背道而馳；你的女朋友…你是真的打從心底憐愛著嗎？她們在你的天秤上，永遠都不是平等的位置。」
男人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脫口。「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你剛剛不是問過了嗎？」D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跟前，負手笑的悠然。「我是D，一直都是D……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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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果看過漫畫〈恐怖寵物店〉的，就知道老闆是誰了...
借他的形象一玩...|||bbb
03
D把男人帶進迴廊。
綠瑩瑩的壁燈映照出幽幽的光，D的影子在牆上拖的老半長，頗有幾分鬼魅姿態，難為了男人還可以如此沉著的跟著他，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
職場上的驚濤駭浪經歷了多少次？數也數不清了。無視旁人妒羨的眼光，男人只做他想做之事，然而爬的越高，生活也越加侷限，到哪裡，做什麼，都有著不只一雙冷眼盯著他瞧。他有不被看穿的自信，卻在隱藏的過程中遺忘了真正的自己。
想要什麼呢？他。
也許，他是真心想要一個同伴，想要一個能夠了解自己的人。在對方面前，他不用偽裝，不用刻意維持華而不實的表象；能夠放鬆，能夠說說心底的話，而不用害怕暗箭傷人……
所以，他才在這裡。走進一家神秘的店，跟著一個素昧平生的老闆穿越闇黑的長廊，壓抑著微微不安又興奮躁動的靈魂，期待著，盡頭有什麼。
「到了。」
D在一扇深鎖的桃木深紅雕花大門前停了下來，慢吞吞掏出一大串鑰匙，有玉石材質的、青銅材質的、金的、銀的──男人忽然有些懷疑，D是怎麼把那麼多型式各異大大小小的鑰匙串在一起帶在身上的？看他纖細的身材，成天帶著重甸甸的東西到處跑，不累才怪。
「嗯…到底是哪支呢？太久沒來這裡了……」
鑰匙串相擊，發出琮琤的脆響，磬泠泠、磬泠泠……
男人的心給撞的一跳、又一跳，深呼吸，卻平靜不下來，彷彿某種莫名預感，他正站在人生的分歧點上，從此之後，他的生命將與眾不同……
就要相遇了嗎？他珍貴的奇蹟──
門那頭，到底有什麼呢？
發愣同時，D已找到了正確的鑰匙，在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時，門嘎吱一聲，緩緩地被推開了。
於是，男人看到了這輩子最為詭譎的景象。
昏黃的光線，並無損視覺的清晰度，像是確認自己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男人不自禁的又向前了幾步，好把房間打量的更為清楚。
全是娃娃。
娃娃，美麗的娃娃，真人般大小、栩栩如生的娃娃。
在任何地方看到任何一個這樣的娃娃，都是該為之驚艷的。但如果眼前的數量是幾十個、甚至近百個的話，那就有點恐怖了。
幸好，她們的眼睛，全都是閉著的，端坐在椅上，優雅的在各自的夢境中沉睡。
男人視線一個一個梭巡過去，僅僅是細部特徵的差異，卻是千篇一律的美麗臉孔，不由得失望。
「我沒有興趣供養任何一個沒有生命、不會動、不會笑的娃娃。」
真是的，他在期待些什麼呢？
D有些傷腦筋的搔搔頭。「照理說應該有呀。我是聽到了呼喚，才順從她的希望將你帶來這兒……看來是一位任性的小姐呢，人都站在這裡了，還要抱持著觀望的態度嗎？」
男人臉一沉，期待過大造成的失落感是無與倫比的，除了遷怒這間憑空出現的店外，再沒有其他情緒的出口。但受過良好教養的他又不慣口出穢言，只能冷冷的道。「讓我離開吧，我不想待在這兒了。」
「哎，這可不是普通的娃娃呢……」像是覺得男人不識貨，D有些不滿的嘀咕著，正準備無論如何先拉住他欲離的步伐時，忽然閃電般抬頭。
同一時間，男人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遲疑的轉過身子。
一張如花嬌顏，綻放在他左近不遠處。
那是一種奇怪而玄異的直覺，就像彼此有著什麼無形的磁力牽引，即使身處茫茫人海，回首剎那間，仍可以準確尋找到對方的位置，並對上他微微含笑的雙眼。
視線停駐之處，情之所繫，心之所鍾……
那尊娃娃，不知何時，就像自行有了生命，竟睜開眼了。
先是眼皮輕顫，眨了眨睫羽，然後慢慢露出黑曜石般幽深的曈眸來。最初的幾秒，她的焦距仍有些渙散，彷彿不明白自己為何而清醒，為何跳脫出了安寧而平穩的永夜，接著，當她的眼神聚焦在男人身上時，她就徹底清醒了，彷彿回想起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前因後果，為了此生唯一執著的宿命對象義無反顧，輾轉輪迴。
是誰尋到了誰？
一股突如其來的莫大喜悅衝擊著她渴望被滋潤的心靈，慢慢彎起唇角，她柔柔的笑了，身體稍往後傾，姿態妖冶的朝他伸出白玉似的藕臂，像是在說……
來──
來我這兒──
「你在發什麼呆？」
從戲裡掉到戲外。
王瑞恩定了定神，看見方若綺端坐椅前，不滿的瞪著他瞧，戲服仍是同一件，牽動人心的表情卻不見了。「不是輪到你的台詞了嗎？」
啊的一聲，王瑞恩忽然發覺，他竟不知不覺移動了腳步，配合劇情的需要來到她的跟前，可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也就是說，看著方若綺的眼波流轉，他就這麼毫無自覺的走過去了，再自然也不過的……
轉頭看了看攝影師們，臉上都是困惑的表情，畢竟身為演技備受肯定的前影帝，這麼簡單的一幕，實在不應該NG。
難道是在密閉空間裡待太久了嗎？晃了晃腦袋，王瑞恩忽然覺得思緒有些混亂，剛剛，他是怎麼了？那一瞬間暈眩的感覺……
04
黎華說過，方若綺是一朵帶刺的薔薇。
生長在荊棘叢裡，怒放的花朵，引誘著人們靠近，往往想要摘取不成，反而留下被刺痛的傷口，作為自己無能為力的印記。
說這句話時，黎華搖頭晃腦滿滿的同情，至於同情的對象為何，自然是號稱萬年不解風情的王瑞恩影帝大人──啊，現在已經是前影帝了。
其實他也沒說了什麼會引起誤解的話，不過在黎華面前稱讚了方若綺幾句而已，當然，依照他的說法是──「你難得帶著欣賞的笑容誇讚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完蛋了，依照我對你的多年了解，你遲早淪陷。」
去去，這哪算呀，哪門子好友，淨唯恐天下不亂。
於是，王瑞恩也一本正經的告訴黎華。
「你知道，如果要找一種植物來形容你，我會找什麼嗎？」
「啊…這可難了呀，像我外貌這麼出眾，氣質這麼優雅深邃的男人，能有什麼植物能形容我的好處於萬分之一呢？」
「…水仙。」
肯定是水仙。
「哪裡像了？」
「自戀這點最像。」
「…你知道，如果要找一種植物來形容你，我會找什麼嗎？」
「喔？」
「朽木。百分之百純天然朽木，不含任何化學添加物。」
「…哪裡像了？」
「不開竅這點最像。」
諸如此類種種奇異的言語充斥著他們的對話，在外人看來可能難以理解──應該說無法想像他們心目中嚴肅的導演與魅力四射的藝能天王居然會說出這麼破壞形象的內容吧，可是，這的確是他們使自己放鬆壓力的慣用良方之一。
當然，談話對象非得慎選不可，口風要緊，也要有著那麼一點能夠溝通的幽默感，這樣的適當人選，放眼演藝圈，也沒幾個人能達到要求的最低限度。
黎華與王瑞恩，不僅僅是好導演與好演員間的關係而已。早在王瑞恩退居幕後之前，兩人就極為熟稔了，除了在戲與戲的合作間培養出良好的默契，更因為他們都在彼此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是啊……他們都是貫徹自己生活方式的人，即使會傷害到週遭，即使不時心懷愧疚，闔眼復睜，依舊要看著筆直的前方。不是忘恩負義，不是無心無情，只是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不敢回頭。
說起來，他們連遭遇都很相似，親情是心頭最深的隱痛，於是愛情成為想要而不敢要的負累，不同的是，黎華選擇遊戲人間，王瑞恩選擇踽踽獨行。
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人生太短，苦難太多，如果世上尚有值得寄託心靈之物，並好好做出一番事業來，也算不枉走這麼一遭吧。至於心結…？嘿嘿，連當事人都刻意忽略了，走不進他們故事裡的人又能說些什麼呢？
那一年，王瑞恩結識方若綺，黎華在旁敲邊鼓。
依照時間順序的發展是這樣的：在王瑞恩不小心把他在河堤附近的“艷遇”說溜嘴後，消息靈通的藝能天王基於想看熱鬧的心態──不…應該說是基於朋友間的義氣，便自告奮勇去打探王瑞恩口中的謎樣佳人是誰，孰料芳名一個字都還不知道，佳人就自己送上門來……
真正是天賜良機，命運般的邂逅。狹路相逢，誰也閃躲不掉誰，只得抬頭，讓自己的眼底映上對方的身影，即使在未來兩人漸離漸遠的時候，心版上刻鏤的痕跡依然宛如當初深渺。
無論剩下的，是愛或者恨，都一樣難以忘懷。
「若綺，怎麼站在這裡？」
「啊…王大哥，你要走了？」方若綺不好意思一笑，側過身子，讓王瑞恩的視線得以看見外頭細雨綿綿。「雖然雨不是很大，但我還是想等停了再走。」
「那萬一雨下了一整夜呢？」
「不會這麼慘吧……那等時間一到，我就只好乖乖淋雨回家了。」方若綺嬌俏的吐吐小舌，難得一見的天真讓王瑞恩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我的傘借妳？」反正他家比較近。
「不可以！」看著王瑞恩當真準備把傘遞給她，自己冒雨回去，方若綺連忙拒絕。「忘記帶傘是我自己不小心，哪有讓別人淋雨的道理！我看我還是走回去好了。」
皺著眉頭，王瑞恩看著方若綺身上輕飄飄的荷葉袖邊絲紗上衣，這種質料的衣裳，一但濕掉就會變成半透明的，原本藉由衣服勾勒出的曼妙身材更加難以掩飾，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即使住在鬧區，說什麼還是不能放心。
「不然，我陪妳回去好了。」抬起一掌阻止方若綺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說詞，王瑞恩笑的讓人難以婉拒。「兩個人一起，也有個伴，比較不無聊。」
知道這是王瑞恩的體貼，方若綺心頭浮起淡淡的暖意。「那就麻煩你了，王大哥。」
不會麻煩的，哪裡會麻煩呢？能夠並肩而行，侃侃而談，聽著清脆的嗓音述說著最近生活的點點滴滴，就是最大的甜蜜了，王瑞恩在心頭默默的想。
以前，他的世界裡沒有別種顏色的風景，放眼望去淨是漠漠塵沙，習慣了，就以為不需要，直到窈窕的身影奪去他所有的注意，他才恍然發覺，他還是期待著能夠有什麼改變的。
那時候他只看見了她的巧笑倩兮，沒注意到，笑容底下，隱藏著堅毅的刺。
早點發現就好了嗎？大概…答案仍是不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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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在開頭搞笑了一下，汗……
05
大掌輕撫她的雙頰，絲緞般的觸感，柔潤的肌膚，再再使男人著迷的移不開目光。
「她是？」
「Desolates，」D補充。「娃娃的型號。」
「這還真是…神奇……」
說神奇還不足以形容男人心中驚訝的萬分之一，眼前佳人的眼神是如此靈活，對他彷有無限依戀，誰敢說擁有這樣表情的居然不是真人呢？若非她的掌溫過於沁涼，比常人低的太多……不，即使是如此，這仍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無法用常理判斷的事。
男人一向不信神佛，各種怪談及靈異的說法在他看來，不過是穿鑿附會的可笑傳聞，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無從否認，慣以理性態度思考的他，肯定會斥為無稽的。
「還滿意嗎？」D這句話是明知故問了，由男人的眼中乍放的光芒，就可以知道，他對這份“驚喜”的出現有多麼高興。
連從進門時到剛剛都不曾改變過的冷淡神色，都添上一抹溫馨而整個柔和起來。
握住她的雙手緊了緊，男人心神不定的道。「我可以帶她走？」
「當然…你是她選中的人，她既非你不可了，我這局外人哪裡會有意見呢？不過……」D賣了個關子，笑的像一只計謀得逞的奸詐狐狸，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帳單。「你也看到了，這麼栩栩如生的娃娃，這個…價碼實在不便宜啊。」
接過那張薄紙，男人只輕瞄了一眼上面開出的天價，就面不改色的簽上自己的名字，甚至連問都不問。也許，那是許多普通人家終其一生都無法賺到的金額，對他，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何況，已經少有特殊慾望的他，難得會產生想擁有“某個人”的情緒，為了達到目標，即使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幫她取個名字吧。」D順口道。「“Desolates”在遇到主人前，只會有編號，沒有名字。」
「…夢…綺……」沒有想很久，男人從嘴中吐出了這兩個字，而娃娃像是知道今後這就是自己專屬的名字時，甜甜的笑了起來。
一個只有在夢境裡才有可能遇到的綺麗女子啊…希望我們的緣分，永遠都不要結束……
收了帳單，D一反之前態度，臉色一正，嚴肅的道。「在你把她帶走之前，我有幾件事必須要告訴你。“Desolates”…可以說是，非常危險的娃娃。這類型號的娃娃因為帶走她們的主人數度發生不好的意外，而早已集體銷毀，僅存不過兩三具，其中一個居然跟你有緣分，我真不知道是恭喜你好呢，還是同情你好呢？」
「你可以讓她陪著你，但不是永遠。她能夠帶給你春暖花開的喜悅，卻不能時時刻刻常伴身旁。你的關懷是她賴以維生的養分，但也僅止於關懷，你、絕對不能愛上她……我是說真的，這是非常危險的警告，“Desolates”對於愛的索需總是永無止境的，你給的太多，她照單全收，你給的太少，她會覺得你不夠關心她，而要求更多更多──直到你給不起，直到你死亡為止。」
沒有被D的危言聳聽嚇倒，男人只是沉默了會，簡潔的給了答案。「我不怕。」
「是不害怕…還是根本不信邪呢？太過自負，往往導致難堪的失敗啊。」D對男人的反應瞭如指掌──這也是大多數人聽見時會有的反應。
災禍沒有降臨在自己頭上前，任何人都可以自信滿滿的說“不可能”、“不會的”，但是一旦真發生危及生命的壞事，哀求、哭泣、恐懼、憎惡……種種扭曲的嘴臉及匪夷所思的負面情緒便會一一出籠了，對此，D看的太多，多到近幾無感的地步，現在複誦的這一大串話，不過是盡到自己身為商人的責任罷了。
畢竟真要算起來，被“Desolates”挑中過的主人，除了少數例外，大部分都有一定的實力和才幹，論身份背景，未必輸給眼前男人。而他們的下場呢……D撇了撇嘴。
慘不忍睹已經是最溫和的說法了。
男人不改初衷。就算曾經想要後悔，在見到夢綺之後，這種念頭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我不是自負，我只是要她。」
「啊…這麼說，夢綺可會很高興的」。D笑了，寬容的、憐憫的、誰知道他為什麼而笑呢。「看在我挺欣賞你的份上，王，當有一天，你覺得你再也付出不了感情時，帶她過來，我會幫你毀了她，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售後服務了。」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希望如此……帶她走吧，王。」
輕吐口氣，D看著遠去兩人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次，他會付出什麼代價呢？為了成全妳的願望……」
06
「瑞，不要…走……」
夢綺星眸裡澄滿水靈靈的哀求，無助的小手緊緊揪著男人的衣襬不放，即使口齒不甚靈便，仍是用她所能運用的詞彙訴說她不願分離的心情來。
看在男人眼底，自是一番心疼，可是，等待他去處理的公務已經堆積了好幾天，下屬們再三的來電催促，著急不在話下。誰會想到，男人一請假就是一個禮拜？偏偏近來有幾項具時效性的工程，非得讓男人親自決定不可，電話裡不容易交代清楚，廠商那裡又催促的厲害，上司再不賞臉出現，下頭的人群龍無首，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蹲到夢綺身前，男人安慰似的抱抱她，柔聲道。「實在是有非我不可的事情要辦，我會盡快做好，等等就回來，不會讓妳等太久，好不好？」
「可…你不在…我好無聊……」夢綺的情緒依然很低落，在她的想法裡，男人是應該一直一直陪著她的，他承諾過她的呀。
為什麼這麼快就不守信用了？
耐住性子，男人知道夢綺對於世俗的社會一點都不了解，比方說要勤奮工作才會有薪水可拿，沒有足夠的金錢就難以維持物質方面的享樂等，她以為，只要彼此相守就是過日子了，可是，他是想給夢綺更好的物質生活的。
既然把她帶回來，他不能夠，也不想委屈她。
但即使這樣對夢綺解釋，她也不會懂得的。
嘆口氣，男人正好瞥見在角落中追逐自己尾巴自得其樂的小狗，靈光一閃。
為了迎接夢綺的到來，男人採購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用具，頓時把原本只有基本擺設的清冷住處佈置的熱鬧滾滾，其中正包括了那隻小狗。理由不過是兩人經過寵物店時，夢綺好奇的目光在牠身上多停留了三秒，他就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多一個會動會叫的小寵物，對夢綺而言，都算是一種陪伴吧。
男人拍掌，把小狗引過來，在牠親熱的舔著自己手指頭時，將牠抱起，放進夢綺懷裡。「在我還沒回來前，讓牠陪著你。」
低頭看看懷中小生物，夢綺扁扁嘴。「牠…不是瑞。」
苦笑，男人拿夢綺對他的佔有慾沒輒，或許，在某種程度裡，他還是覺得有些欣喜的，因為從來沒人把他的存在看的那麼重。
「乖嘛……在我回來之前，妳乖乖待在家裡，可以跟牠玩，等你們玩累了，我也差不多回家啦。」男人輕聲誘哄。
「玩完…你會回來？」夢綺不確定的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了？我好喜歡好喜歡夢綺的，妳別擔心。」
「噢…好吧。」雖然仍是滿臉的不甘願，夢綺還是退讓了。不放心的，她又補了一句。「要回來喔。」
「一定。」
這時候的男人，完全不明白，他不經意說出口的這句話，究竟會造成怎樣的悲劇。
鮮血一路由門邊滴進臥室。
男人心驚膽跳的衝進房門。連他都沒想到，事情會多到必須在辦公室處理到晚上的地步，責任感讓他無法立刻丟下工作回家，但心思又三不五時飄到一個人在家的夢綺身上，導致他因為分心而延宕的速度。
夢綺一定等煩了，男人戰戰兢兢趕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著該怎麼安撫她的問題。孰料一進門，竟是這麼一地凌亂的場面。
直到看見夢綺好端端的坐在床上，這才放鬆緊繃的神經。
看到心上人總算出現，夢綺不吝朝他嫣然一笑，容光煥發的小臉上有著無限依戀。「瑞…抱……」
男人笑笑伸出手，忽然發覺不對勁的地方。剛剛盡是擔心夢綺怎麼了，顧不了其他，但現在看來，她既然好好的，那…地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手臂僵在半空，久久沒有動靜，夢綺等的不耐煩，索性主動來牽男人的手，要投入他為她而敞的懷抱裡。正因為這個動作，男人將眼前震驚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夢綺雪白的藕臂，手腕以下的部分，赫然沾滿紅艷艷的色彩。而在她的身後，有一攤辨明不了面目的血肉糢糊……
如墜冰窖，男人瞪大雙眼，心中一個驚恐不安的念頭逐漸形成，不想相信，卻由不得不相信……
進門霎那，就覺得房間過分安靜，這幾天聽到腳步聲都會衝出來歡迎他的小狗到哪去了？
暗暗握拳，指甲掐入掌心，止住想要顫抖的慾望，男人壓抑著，擠出一個不怎麼歡樂的微笑。「小狗…怎麼了呢？」
「狗？」夢綺歪起頭，疑惑的思考，天真可愛的嬌態，卻讓男人暫時起不了憐愛之心。
「對…出門前，我抱給妳的小狗……」
「牠…不聽話，瑞…你騙我……」提及小狗，夢綺微微沉下臉，彷彿那是一個很不愉快的回憶。
「我怎麼騙妳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可是…你說…我跟牠玩完就回來的……」夢綺眨眨眼，無辜的道。「我想見你…我等好久……」
因他這樣說，於是…夢綺把小狗殺了嗎？以為這樣他很快就可以回來了？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男人忽然有些恐懼的理解，D臨走前的警告是怎麼回事了。
呆滯的低頭，夢綺已柔順的依偎在他懷中，是有了他就擁有全世界的滿足。但指尖未乾涸的血水，擦在他的白襯衫上，蘊染出好幾道鮮明的印子。
清楚的告訴他，什麼才是現實。
==
原本想寫的更為血腥一點，
比如什麼屍體被撕的碎碎散的亂七八糟的模樣呀...
可是，這是普及版劇情，所以還是算了...XD
07
一切都進展的十分順利。
首先是方若綺出任〈愛在花開的季節〉的女主角，得到了諸多好評，使她的聲望一時間水漲船高，電影邀約滾滾而來，一躍而成螢幕前的大紅人。
王瑞恩功不可沒。
再來是黎華，他的勸說或多或少對王瑞恩造成影響，讓他面對感情時不再像以前一樣含蓄，在數次潛水之約，海畔之遊後，方若綺和王瑞恩越走越近，彼此的好感度與日俱增，終於在今年七夕，兩人成了名符其實的男女朋友。
當然，在媒體面前，因為想要保留一點隱私權而沒有正式公開，但成雙出入公眾場合被狗仔隊攝下的照片，替不斷傳出的誹聞增加不少可信度，然而，兩人在媒體前落落大方的模樣，實在也很難讓人引起惡感。
多麼相配的一對啊……大多數人都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如此讚嘆著。
但在當事人身上，是有苦自己知了。
「若綺，聽說妳接了喬亞的新片〈一代歌后鍾湘〉？」高級餐廳裡，王瑞恩狀似不經意的順口一問。
「是啊…」方若綺不疑有他，笑的燦然。「黎湘離導演居然親自上門拜訪呢，我真是受寵若驚。導演人真的很好，對我超級親切……」
黎湘離入行數十多年，儼然是電影界的資深導演，喬亞影業的重要台柱，能夠得到這麼有名的大人物青睞，是方若綺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也難怪她會這麼期待了。
「而且，劇本很棒喔！王大哥你以前一定也聽過鍾湘的歌吧，傳奇式的人物一生，這個題材可不容易拍好…光是想到要拿捏寫實與戲劇性間的分寸，就覺得……王大哥，你在發呆？」
方若綺講的興高采烈，卻發現王瑞恩雖然坐在她對面，眼神卻已經飄到窗外去了，剛剛講的那一串話，該不會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吧。
「啊？對不起，我在想一些事情……」察覺自己失態，王瑞恩露出歉然的表情。
見狀，方若綺輕蹙秀眉，倒沒有生氣，而是埋怨的口吻。「王大哥，你今天好不專心啊……怎麼了呢？」
王瑞恩偶爾會出現像剛剛那樣滿懷心事的憂鬱，遇到這種時候，方若綺往往想盡辦法用言語逗他開心，插科打渾也好，裝天真裝無辜也好，反正只要能博他一笑，她就滿意了。
「沒什麼，妳不會有興趣的。」王瑞恩淡淡一笑，想要帶過話題，方若綺卻好奇心大起，偏要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會不會有興趣呢？透漏一點點就好了，一點點？」
王瑞恩不語，看著方若綺眼中誠摯的關心，一個隱忍許久的大膽念頭浮上來，讓他幾乎想吐實了。
如果、他對方若綺說，要她向喬亞解約──
如果、他要方若綺拒拍所有黎湘離的電影──
這種想法很卑劣，王瑞恩知道，更覺得不能因為他與黎湘離的私人恩怨，把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牽扯進去。
然而醜惡的念頭一旦在腦海裡生了根，要拔除就難上加難……
雖然不想承認，但黎湘離的確是一個強勁的對手，比自己多了數倍的入行年資並不是擺來好看的，他選擇劇本及演員的嚴格程度有目共睹，方若綺能夠爭取到黎湘離的認同，代表她未來的成就將邁向一個新的里程碑。
這是、他現在還達成不了的目標。
但黎湘離可以。
方若綺也可以。
不是害怕被撇下，王瑞恩對方若綺以及他們之間的感情有信心，但他沒辦法輕信黎湘離對她的影響力和吸引，光看她興奮的這股勁，就可想見黎湘離在她心中地位之崇高，這才是他無法忍受的。
誰會希望自己最愛跟最恨的人這麼親近？誰會、眼睜睜看著，曾奪去他至親的兇手可能再奪走他未來的家人？
如果，只是如果……
「若綺，妳可以不拍〈一代歌后鍾湘〉嗎？」
方若綺慢慢收了笑容，「什麼意思？」
日後回想，只能說當時鬼迷心竅，不然，明明知道方若綺是多麼認真坦率的性子，怎麼就以那麼強硬的手段逼迫她抉擇？
傷了她，是他最為後悔的事情。
「如果…這是我的理由呢？」
以一段往事作為開場白，王瑞恩不很靈便的訴說起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不曾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來。那是幾十年前一段令他始終耿耿於懷的遺憾，雖是父執輩的恩恩怨怨，卻成為唯一被留下來的稚子永遠的惡夢。
「…所以，王大哥，你希望我主動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沉默著，方若綺的思緒被這荒謬的提議以及王瑞恩說出的往事震的心神大亂，無法思考，只能隱約明白，他為何會挑這個時間點說出來。
「我知道，這會讓妳很為難……」
「不僅僅是為難而已！」方若綺打斷王瑞恩，不可思議的輕喊。「王大哥，你居然勸我…毀約？我不懂，這真是不像你……」
方若綺的激動其來有自，因為在座兩個人都非常清楚的知道，〈一代歌后鍾湘〉若能引起迴響，方若綺才真正算在電影界大放異彩。
而現在，王瑞恩告訴方若綺，要她放棄，甚至出爾反爾的毀約，這樣不僅僅在道義上對黎湘離有愧，她的名譽也會受損，嚴重點，可能會影響未來的演藝事業。
「他是我這輩子絕對無法原諒的人！」王瑞恩別過頭。
「…到你寧可公私不分的地步？」
「………」
方若綺總算明白，王瑞恩為什麼會公開揚言要超越黎湘離了。一般人總當這是新銳導演的企圖心，她卻一直覺得奇怪，因為他並不是這麼喜歡張揚的人，就算真有如此打算，頂多放在心底，極少在完成目標前先講出來，如今，總算真相大白。
但是，明白不等於她就該支持這種無理的要求，王瑞恩願意對他吐實，她很感謝他的信任，卻不能坐視被負面情緒吞噬掉的他。
「王大哥，也許…生長在正常家庭裡的我無法了解你的痛苦，但我猜，經過這麼久，黎湘離導演一定後悔了吧，後悔拆散一個……」
不是希望方若綺為了他犧牲未來，但他的確渴盼能得到她的支持。
只要她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他就覺得並不是自己在孤軍奮戰。
而她卻這樣替黎湘離說話？
王瑞恩的心重重一沉，沒怎麼思考，他衝口。「如果妳不去解約，我想，我們之間……也不用繼續下去了。」
方若綺的面色霎白，驚訝混雜著不信，惶然大眼裡滿滿的受傷，像是希望王瑞恩改口般，緊緊凝睇著他，他卻別過目光，不再正視她。
不由得…漸漸失望了。
忍住酸澀的感覺，方若綺匆匆站起。「…對不起，王大哥。」
低頭，王瑞恩直直盯著眼前陶瓷茶杯，彷彿這是他視野裡唯一出現的景物。沒有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就這樣，放任方若綺從此走出他的生命。
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沒有再見面。
〈一代歌后鍾湘〉殺青後，順利入圍金像獎，同年，方若綺得到影后寶座。
他輸了。
==
卡了好幾天，終於定稿。(昏)
08
「能夠得到這個獎項，我感到非常榮幸……不能免俗的，我要感謝我的家人朋友、眾多影迷的支持、和充分信任我能力的黎湘離導演……」
頒獎台上，方若綺正發表得獎感言。米色細肩帶連身長裙，頭髮鬆鬆綰起，頸間戴著一條菱形紫水晶墜飾項鍊，看來既優雅、又端莊，即使面對眾多的媒體記者及觀眾，仍不見半分退縮，舉止落落大方，毫不怯場。
此時的她，不折不扣是演藝圈的漂亮寶貝，新一屆的金像獎得主，不再是王瑞恩河堤初遇的無憂少女了。
王瑞恩沉默的聆聽，將自己的身形良好的隱蔽在觀眾席裡。雖然以他的身份，直可大剌剌走進貴賓席入座，但他偏偏就是拒絕了主辦單位的好意，寧可跟著不相干的人擠。
說什麼，他都不要近距離面對黎湘離擔憂關切的目光，不要看著他嘴唇開閤，想要跟自己說點什麼卻又放棄的徒然，這只會讓王瑞恩更厭惡事過境遷才來示好的他，以及…不能夠完全無動於衷的自己。
黎湘離是王瑞恩最大的敵手，他應該超越的目標……這好像已成了一種咒語，反覆在耳畔提起，久而久之，就真的變成他人生的一部份。彷彿不這麼做，他就愧對了半生抑鬱的父母……
他們的苦與淚太過鮮明，深刻的雋印在腦海裡，如果他希望給他們好日子過卻來不及長大，那麼…至少必須證明些什麼，證明他們當初排除萬難選擇了相守……是正確的。
絕對、不能因為任何事而心軟。
王瑞恩的位置是空的。
方若綺的視線在無數次游移過去卻又若無其事收回間搖擺。這麼盛大的場合，他卻不肯出席，當真是要與她劃清距離了？
難掩失望，方若綺緩緩續道。「…有一個沒有出現在這裡的人，是我極欲分享這份殊榮的對象，但他終究沒有等到我，而從我的生命中走開……在這裡，我只能誠心祝福他，希望他早日完成他的心願……」
說著，匆匆一鞠躬，不再理會台下的竊竊私語，方若綺快速結束了談話。
她…是在指他嗎？
呆愣半晌，王瑞恩嘆口氣，趁著人聲鼎沸時悄悄離開了。
坐在車裡，王瑞恩神色複雜的望著厚重窗簾遮掩住燈光的二樓。方若綺不在，這是理所當然的，這個時間，她一定正在參加喬亞的慶功晚宴吧。連他都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裡是對或錯，只知道聽了方若綺最後那番話，思緒就不像自己的了，渾渾噩噩，竟巴巴在這裡看著窗戶吹了一夜的風。
想見見她，一下下也好，或許，應該向她說聲對不起……
婉拒別人要送她回家的好意，方若綺堅持要自己走路回去，反正慶功宴地點距離她家很近，幾番推謝，剩她一個人默默走在人行道上。
從溫暖喧鬧的氛圍一下轉到淒苦的晚風裡，場景間的落差實在讓人沒辦法立即適應，縮了縮脖子，方若綺忍不住嘆口氣…不過，這也有助於她保持清醒。
天曉得，她的頭好暈哪……平時沒有喝酒習慣的人，短時間內灌下那麼多杯酒精成分高、後勁又強的酒，現在還能直挺挺站在這裡真是奇蹟，下次真的不能因為不好意思拒絕而讓自己活受罪了。
但也許，她根本是在賭氣也說不定。
就盼一醉、解千愁。
歪了歪頭，方若綺腳步顛躓了一下，差點失去平衡前，有一雙穩定的手由後伸來，扶住了她，接著，熟悉的嘆息傳來。
「若綺。」
「你…怎麼在這裡？」方若綺眨了眨眼，確認眼前果真不是思念過度而出現的虛像後，心情放鬆，委屈感反而一湧而上。「你還來做什麼？我順應你的要求消失，你為什麼又出現了？」
我從沒要求妳消失。王瑞恩默默的想著，卻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
「…妳喝酒了？」
一靠近，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
是嘛…方若綺當然參加了喬亞的慶功宴，慶祝她和黎湘離……
「我不能喝嗎？」甩脫王瑞恩的懷抱，方若綺喃喃。「為什麼你不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來？就因為、對黎湘離的恨比對她的愛還更重要嗎？
「我……」
他來了，他有來，然而嘆息著說出口的，仍然是──
「妳醉了，若綺。我送妳回樓上？」
他想見方若綺，想見見她，一下下也好，但是見面了寬心了，他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黎湘離一直在他的前方，他還到不了的地方……現在，距離更加遙遠了，是為了誰？是因為什麼？
看著王瑞恩的表情，看著他的欲言又止，看著他的動搖他的為難……方若綺澀澀的笑了。「──承認我。王瑞恩，請承認我。」
月光下，方若綺的哀切是如此真實，王瑞恩一頓，偏過頭。「我承認妳。」
「騙人，你才沒有……你打從心底，根本就不認為我會得這個獎項，是吧？因為，我拍的是黎湘離導演的片子！」
「………」
她說對了？所以，他不來。
他為了一個鬱積幾十年的心結，放棄了她。
甚至不給她跟他一起努力的機會。
他怨她──不但成就了自己，還讓黎湘離更上一層樓。
這就是，他站在她面前無話可說的緣由。
事實、也正是如此。
方若綺落下淚來，緩緩退離王瑞恩身邊，慢，卻很堅定。然後，她清楚的說了一句……
「再見。」
還有、
「──我恨你。」
那是方若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王瑞恩面前露出這麼脆弱的表情，並從此消失在他的面前。
==
這回的後幾段一直是我很喜歡的地方:)
至少應該算盡量清楚的交代出若綺的心情，
會分手，是有原因的啊...
因為兩個人都各有心結...
09
傳聞，方若綺為了突破演藝事業而到國外進修，而王瑞恩，只能從別人口中，輾轉得知她的近況。
默默的聽，默默的看。
一隔，就是數年。
然後，方若綺回來了。一如所料沒有跟王瑞恩聯絡，畢竟他們早已斷絕往來，連朋友都算不上。
因著他的狹隘和無知，她的確有恨他的理由。
看著手中剛完成的劇本：〈觀美少女〉，厚厚一疊，份量可不輕。王瑞恩沉思著，凝斂了目光。
如果…以一個導演的身份，邀請一個演員參與這部戲的演出，一定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吧。
方若綺果然沒有拒絕。
雖然她不明所以的將他拖下水，引來不少輿論好奇批評，但總括而言，仍是達到了他的期望。
會重新找上方若綺，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談不上還想挽回些什麼，也許只是想親眼確認她好不好，也許只是單純覺得方若綺適合擔任這個角色，就這麼做了。
如果每件事情的發生若都有它存在的意義，那麼失去方若綺，讓王瑞恩更能沉著的對待每一部經手的工作、擦肩而過的人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後悔，一次就足夠了。
只有傻瓜才會重蹈覆轍。
事實上，因為方若綺與王瑞恩的戀情無疾而終而曾經感到遺憾的人，如果期待重逢後還能譜出什麼浪漫的篇章，那還真是太抬舉他們倆了。
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將演員的天份發揮的淋漓盡致，戲裡互望的眼神熾熱到幾將人焚燃，下戲後就是陌路相逢如不識，連招呼也吝嗇。
方若綺今非昔比，大牌沒人敢得罪，王瑞恩也不去招惹她，兩人相安無事許久，直到殺青前一個禮拜，王瑞恩又被助理通知：方若綺拒絕拍戲。
「這麼做，對妳而言有什麼好處？」地點在方若綺的專屬休息室，王瑞恩拉開椅子坐下，開門見山。
「就非得這麼功利嗎？有好處才會去做事？」懶洋洋靠在旋轉椅背上，方若綺揚高手背，專心的替纖纖十指塗上鮮紅寇丹，並在燈下反覆檢視顏色的均勻。
「是我失言。」
王瑞恩爽快認錯，但現實卻由不得他故作悠閒。
緊鑼密鼓的宣傳期已進入最後階段，拍攝進度一直都按照預定，既沒特別快也沒特別慢，方若綺若繼續維持她“玉體微恙”的藉口而堅持不到場，今天又要開天窗了。
「但…總該給我一個理由。」
「如果我說…我開天窗，是為了要報復，為了讓你難堪呢？」輕聳香肩，方若綺菱唇微勾，笑的不懷好意。
「不可能。」王瑞恩想都沒想，立刻否定這個答案。
「這麼肯定？」
「如果妳會因為這種私人理由一意孤行，妳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深深的望著她，王瑞恩心裡百味雜陳。
「哎呀，這麼信任我的專業呀，這麼一誇，我倒不好意思了呢。」
「………」
失笑，看著王瑞恩沉默的表情，方若綺款款站起，旋了半個圈，裙擺微揚，彎過身子橫越桌面，食指戳上王瑞恩的西裝。「別這麼嚴肅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如蘭吐息輕輕拂過耳畔，帶來一陣異樣麻癢，王瑞恩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方若綺已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雙手平放桌上，好整以暇的道。「好吧，你要談什麼？」
「………」
「嗯？」這次，是睜著無邪的大眼望他了。
對於方若綺千變萬化的情緒反應，不得不承認，他有些適應不良。壓抑心湖乍起的漣漪，王瑞恩清清喉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三番二次藉故不到？」
「因為，我看那個結局不順眼。」方若綺回答的倒乾脆，只是聽眾能不能接受就是……
「…這不成理由。」
比她之前用的“天氣熱我頭好痛”更糟……糟太多了。
「啊…別拿演員不該在戲裡有自己的情緒來搪塞我。」方若綺看穿王瑞恩的想法。「我以為，我已經盡我的能力將她詮釋的很好了。」
好到王瑞恩幾次不自覺的失神呢。
「的確，但是……」
方若綺忽然又轉了話題。「你說，他們明明彼此相愛，為什麼不能得到幸福呢？」
王瑞恩一愣，才理解方若綺指的是〈觀美少女〉的主角。
「算了，別回答我。我怕聽到你說“因為劇本就是這樣寫的”，我會受不了。」
方若綺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王瑞恩卻從其中捕捉到一絲真實的悲哀。
他不確定的問。「妳到底……」
「也許，那就是最適合他們的結局吧。我只是個渺小的演員，不能更改造物者註定好的命運……」
方若綺自問自答，音調不大不小，恰好可以傳入他耳裡，王瑞恩盯著她，想要從那張帶笑的容顏底下挖掘出她隱藏起的心情，卻只看到了淡淡的悵惘。
恍神了會，方若綺抬頭，看見王瑞恩，驚訝的挑挑眉。「你還在？待會不是要拍戲，不去準備行嗎？」
「妳不是……」
重要的女主角不肯移駕，再急也沒用。
「你都親自來催了，可見不能再拖了吧。」方若綺淡淡。「我還沒有毀約的興趣，給我十分鐘，等等就去。」
這是逐客令了。王瑞恩走到門口，頓了頓，回頭，見方若綺還在發愣，微闔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忍不住開口。
「別想太多了，若綺……」
「………」
看著王瑞恩消失在視野裡，方若綺無奈。
「你是真的不懂呢…還是一直都在裝傻？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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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躁，想潛水……
10
城西有座大宅。
車窗外，兩旁風景快速掠過，一路哼著自編的小曲，小薇熟稔的一轉方向盤，駛入寬闊的庭園，煞車。
「應該就是這裡了吧……」
自語，拿出表哥畫給她的簡易地圖，細細對照，半晌，小薇抬頭，跑去開了行李箱，捧出一大兩小的包裹來。
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小薇不由得嘖嘖稱奇。
「不虧是有錢人，這麼大一個房子，居然只住兩個人，浪費呀。」
搖搖晃晃將重物捧到門前放下，空出一隻手來按門鈴，等待的時間，小薇腦海浮起她的表哥兼老闆的警告──
“東西送到就馬上離開，別在當地逗留。”
那時候自己還問了為什麼，結果表哥濃眉一軒，避重就輕的回答她。
“那裡…有過不太好的傳聞，妳就別管太多了。可別打個工，卻不小心把麻煩攬上門，到時候我怎麼跟姑姑交代？”
聽起來還真是神秘啊……
小薇的個性原本就大剌剌的，沒個女孩子樣，別人家的女兒在十七歲的蔻荳年華時，不是忙著打扮交男朋友就是忙著唸書，只有她，老愛跟著班上男生廝混，上山下海的玩，父母管都管不住，只得頻頻搖頭，由得她去了。
這次暑假，好不容易才跟父母凹著跑來表哥的貨運公司幫忙打工，待在當地久了，也聽到不少關於這裡的謠傳。
表哥原本還不想讓她來的，實在是他抽不出身，加上她再三保證絕對不惹麻煩，他才勉強首肯，但臨行前仍是殷殷叮囑，一副不放心的模樣。
小薇一直是崇拜表哥的，而會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哥露出些微恐懼又排斥的地方，她真是好奇死了。
這裡地處T城的郊外，本就人煙稀少，當地居民經過時又常常特意繞道，更是為它增添不少詭異色彩。
據說，靠近這裡的人會發生不幸……
又說，這座宅子被下了詛咒，只要是生物，都難以倖免被奪去生命。證據就是、不時死在附近公路上的動物屍體。
對於這些謠傳，小薇雖然不能說是嗤之以鼻，但也難以相信。拜託…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流行什麼詛咒這套嗎？連挖掘埃及法老王墓的工人離奇死因都已經被認為是黴菌微塵或是毒物了……何況是這種不能算確切證據的傳言呢？
畢竟是鄉下地方，如果不流傳幾件不可思議的鬼故事，成為茶餘飯後的閒磕牙話題，是也太過無聊了。
小薇正興奮的轉著各種念頭，沒注意到大門無聲無息的拉開了，一道遲疑的詢問拉回她的神智。
「請問，有什麼事嗎？」
好清朗的語調。
「我是送包裹……呃？」小薇抬頭，呆呆的看著眼前瘦削的英俊男人，後者泛著淡淡的微笑正看著她。
男人約比小薇高一個半頭，必須要稍微仰起頭，才能完整的打量他。小薇注意到，他有雙好看的湛藍色雙眸，就像晴朗的不可思議的天空，又像深遠的無邊無際的海洋……可能是不常出門的關係，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這無損他的吸引力，總之是個魅力十足的好看男人。
直到男人輕咳了一聲，小薇才猛然回神，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看這麼久，而且還看呆了，臉蛋脹的通紅，死命的道歉。
「呃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覺得小薇的反應直率的可愛，男人寬容的不去計較她的無禮，視線轉到她身旁的地上。「這是…？」
「差點忘記了…請問，你是這裡的主人嗎？」
「我是。」
小薇暗暗納罕，這座宅院的主人是他啊，看起來…很正常呀。想歸想，她也不敢多問，清清喉嚨，專業的道。「這是先生你前幾天訂的東西，現在已經送到了，請在這裡簽個名，謝謝！」
「妳有筆嗎？」男人掏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歉意的微笑道。
「有…有！」手忙腳亂摸出隨身帶著的原子筆，中間還因為太緊張不小心掉到地上，害小薇尷尬極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眼前的陌生男人好有氣質啊，她平常接觸到的多是粗手粗腳的男生們，連表哥也是虎背熊腰的，有氣勢，沒有氣質，幾時看過這麼清俊的人物了。
雖然從外表上看去，男人已經不年輕了，搞不好歲數整整大她兩倍，但是帥哥就是帥哥，這是不容否認的。
實在是小薇看起來太過稚嫩，短短的男生頭，清秀的瓜子臉蛋，有一種女學生的清純，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即使知道不該多嘴什麼，但還是問了。「妳還是學生？」
「是啊…放暑假，在親戚那裡打工賺零用錢。」小薇不假思索的答道，接著天真的瞅著他笑。「原來你是這裡的主人呀，看來傳聞真是不可靠。」
「什麼傳……啊。」男人說到一半住口，已明瞭了是什麼傳聞，微微苦笑了起來。
看著男人無奈的表情，小薇忍不住主動安慰他。「其實這也沒什麼啦，謠言止於智者，相信就是相信，不相信就是不相信，這裡這麼幽靜，住著一定很舒服吧。」
問題是…這並不是謠言……
男人不語，對於小薇一廂情願的信任倒有些感動，這時他才恍然驚覺，好像出來的時間太久了。正準備開口送小薇離開，呼喚由男人身後傳來，隨即一雙皓腕纏上他的臂膀。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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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寫不完，我拆……
11
11
男人臉色一凜，直覺向旁一步，擋在小薇和來人之間。方才的隨和可親霎時收拾的一乾二淨，換上一逕的面無表情，淡淡，卻是命令的語氣。「東西收到了，妳趕快走吧。」
小薇吶吶的盯著出現在男人身畔妖艷的不可思議的美女，棕髮及腰，髮尾微捲隨著身體擺盪的幅度漾出層層波濤，而她的眼、她的眼……
女子原本是專注睇著男人的，發現外來者的視線，巧笑倩兮的容顏半側，在看清小薇模樣時，表情忽然猙獰起來，銳利的眼裡有敵意的冰冷，薔薇色澤的雙唇輕啟……
小薇只覺一陣暈眩，口乾舌燥，竟動彈不得了。
──是不能移動，還是不想？
即使再怎麼集中精神，視野卻變的模模糊糊的，張大眼，卻看不清。
眼前好像有一團濃黑色的雲氣，翻翻攪攪，包圍住她的同時，也四竄在庭園裡，旋繞在門後碩大的空間裡。
──門？對了，她剛剛好像待在一座大宅的門前……做…做什麼呢？
奇怪，想不起來……
下顎被輕輕托起，銀鈴般的輕笑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小薇忽然有了睡意……
──閉上眼睛，把眼睛閉上，乖……
有點冷呢，肌膚上沾到了什麼，冰涼的觸感……
周圍好靜啊，也許就該這麼睡去……
“不要再對不相干的人動手了！”
四周的景物忽然撲簌簌震動了，劇烈搖晃的讓她沒辦法好好站著，耳畔有吵雜的吼聲。
“放過她！我說……”
後腦杓彷彿被重擊了一下，頭暈目眩過後，熱辣辣的痛處像被刀割一般的疼，她捂著傷口，重重的喘氣，意識慢慢回流。
──發生了什麼事？
──她現在又在哪裡？
小薇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將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用著奇怪的姿勢蹲在地上，而正午的陽光毒辣窒悶的讓人頭疼。
面前是緊閉的門扉。
包裹已不易而飛。
她……中暑了嗎？
困惑的站起，小薇百思不得其解，低頭，看見掉落在地上的簽據，龍飛鳳舞寫了一個單字──“王”。
…算了，既然她已經達成任務了，又何必管那麼多呢？小薇慢慢走回停放車子的地方，彷彿冥冥中有誰正向她下達指令……
──離開這裡，並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
從窗縫中望去，可以見到嬌小的身子摸著頭，一路走遠。
男人安心的嘆口氣，隨即被冰涼的手掌摀住眼睛。
「不許看她，除了我……誰都不許看。」
撒嬌的語調隱含獨占性的威脅，男人聞言，順從的轉過身來，輕輕抱住夢綺，低低道。「…我誰都不看，妳別這樣。」
「瑞，為什麼…幫她？」
享受賴在男人懷抱裡的溫暖，夢綺譴責的詰問。
「她是無辜的。」
「可你是我的…」揚高尾音，夢綺湊近男人的耳畔，狡黠的、甜蜜的輕笑，攀附在男人身上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肩頭。「──你是我的、我的，所以，不許你看別人，不許你靠近他們……」
苦澀，為著自己無法拒絕這所謂的柔情，明知只是一種確保他絕不離開的手段，偏偏無法違逆這看似簡單卻很無理的要求，他想要看她笑，僅僅如此而已……
肩膀吃痛，男人卻一聲不吭，沉默的閉上眼，將她摟的更緊一點。「我知道……」
不久前，男人接到一通電話。
D打來的。
劈頭就是一句。「王……你真是不聽勸告。」
立刻知道D已經明白他身邊發生的一切，男人唯有苦笑。「…對不起……」
「真是的，不是警告過你了嗎？」D嘀咕著，「為了找到你的聯絡方式，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呢……」
對於D的神通廣大，男人保持靜默。辭去工作，搬來這麼偏僻的所在，都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知情者不超過五位，真不曉得他是怎麼查出來的。
「那個…你考慮的怎樣了呢？」D的聲音拉回男人的注意。
「什麼？」
「我承諾過你一件事，現在，我是來問你需要“特別服務”嗎，再遲可就來不及了。」
「你…」男人遲疑著，「你可以救她嗎？」
「我只能幫你毀了她。」
「…那就不用了。」
「保持現狀沒關係嗎？」D淡淡道，「你還有美好的前途，為了她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還禮讓出所有的繼承權，何苦？」
「她不適合待在都市裡……我只有出此下策。」
「呵──豈只是不適合？」D悠悠笑了，不無諷意的道。「那陣子可傳出不少社會新聞啊，王…我不知道愛情會使人顛倒黑白。」
「………」
無話可說，男人的視線飄移到遠方夢綺的所在，她正坐在茶几前，托著腮對自己毫無機心的笑。
D說的一點都沒錯，不該這麼放任夢綺的……
相處越久，越是發覺夢綺對他的佔有慾極為強烈，她沒辦法忍受他一時半刻的消失，甚至不願意讓任何有生命的事物近他的身，不然就會將怒氣發洩在無辜的對象上。
男人不知道夢綺是怎麼辦到的，但是當災情從自家寵物擴散到整個社區，動不動就有花草植物、小貓小狗遭殃時，他再也不敢等閒視之了。
任誰在親眼看到夢綺逗弄著掌中的麻雀，卻在他不注意時硬生生扯下牠的翅膀，將羽毛一根一根的拔來玩時，都會不寒而慄的。
最讓男人無法忍受的是，夢綺專注的模樣與一個單純的小女孩無異，看著她嘴角勾揚的弧度，完全無法跟她殘忍的行為聯想在一起，當他試著告訴她這樣是不對的，她卻立刻嘴一扁，泫然欲泣的看著他……
當男人從她手中救下一個差點慘遭毒手的路過小男孩，又為自己的心軟感到恐慌的同時，他不得不下了決定。
──不能夠讓夢綺離開他的視線。
於是他做了一個外人看似瘋狂的舉動，拋棄所有的功名成就，攜著夢綺來到東部的一個小城，在郊外買了一棟房子。
可是，即使如此還是無法避免悲劇的發生。
夢綺的身體……
「我的錯，我負責。」
「你想怎麼做，我不會阻止你。」D輕描淡寫的道。「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
「我說過，“Desolates”依附人類的情感而生，你既對她做了不可能的承諾，卻又達不到她的要求，她的崩壞是早晚的事。」
男人注意到D用的是“人類”兩個字，但夢綺才是他唯一關注的，壓抑住其他疑惑，他不死心的又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你說呢？」D笑，聲音變的懶洋洋的。「既然不打算改變，那麼，最後的時候……離她遠一點吧，如果你還愛惜自己。」
然後，話筒傳來被掛斷的嘟嘟聲。
「………」眉心有著深深的刻痕，無能為力的無奈感讓男人著實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才緩緩移動腳步，蹲到夢綺身前。「我抱妳進房間，好嗎？」
夢綺呆滯的收回目光，一吋、一吋的移動她的頸項，對上男人的眼時，仍是笑嘻嘻的，地上散落著一撮撮粉末狀的塵沙，全是細密的黏土。
「好。」
先是腿，再來是手，由下而上，再來會是什麼呢？
男人靜靜看著遞來的斑駁手臂，完美的青蔥指尖已經消失了──是真的消失，手掌到整隻右手全成了堅硬土塊的顏色，一碰，就有粉塵撲簌簌落下；右腿懸空，小腿齊膝部分也已不見，白皙的脖子和部份下巴，已有一小圈龜裂，正慢慢乾涸朝著半邊臉頰擴大中。
任何衣物都無法遮掩的瑕疵。
這就是“崩壞”的真正意思啊……
男人知道，他再也保不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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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了……(默)
下回完結。
12-A (End)
試映室裡，所有人正屏息看著剪接的帶子，在不打擾到任何人的情況下，方若綺悄悄出了門。
鄉下的空氣就是不一樣，特別清新。
方若綺動動僵硬的手腳，邊做著深呼吸，邊漫步在羊腸小徑上。這條小路大概不常有人經過，積了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還有濃郁的腐朽味，她皺皺鼻子，沒有繞路的打算。
身後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方若綺回過頭，挑眉，看著意外的跟隨者。
「我以為……導演這時候應該忙著後續工作，而不是閒情逸致的來此散步。」
王瑞恩淡淡一笑，「多虧有人的配合，拍完最後一場戲就可以殺青了，比原定計劃早兩天，什麼事情都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那…」一時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方若綺聳聳肩，「一起來嗎？就到處走走。」
向前跨個幾步，王瑞恩追上方若綺的步筏，並肩而行。
風吹拂過林間，挾帶一絲香花的芬芳，難得的靜謐，誰也捨不得打破，默默走了一段路，王瑞恩忽然問道。「電影殺青後，有打算怎麼慶祝嗎？」
「大吃一頓吧，然後睡個幾天把腦袋淨空……」方若綺微感尷尬，王瑞恩的問句非常熟悉，當他們還是情侶時，每次手邊繁重的工作告一段落，他都會這麼問，然後帶她出去玩，看海，觀日落，玩水。
今非昔比哪……
王瑞恩不再是可以任她撒嬌的男朋友，她也不再是依附於王瑞恩羽翼底下的小女人了。
王瑞恩顯然也察覺了這點，主動轉了話題。「說來，我要感謝妳的參予，為這部戲添了不少光彩。」
「哪裡，前影帝的魅力也功不可沒。」
皺眉，為方若綺公式化的回答，王瑞恩深深吸口氣。「別這樣歌功頌德，我會辨別不出妳的心意。」
「沒關係，那並不重要。」方若綺淡聲。
望著方若綺一逕的淡漠，王瑞恩無計可施，心頭惦記著她之前的未竟之語，莫名想了好幾天，有一晚甚至失眠了。一直想找機會跟她單獨談談，現在好不容易可以了，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即使此時肩並著肩，心還是如此遙遠……
好像她不說話，他就只好沉默到底似的。方若綺嘲笑起自己不夠堅定的決心，這算什麼呢？見面時不口頭諷刺幾句就不甘不願的，但若是對方的希冀，到頭來仍不忍拂逆……
對誰都可以一視同仁，但對王瑞恩就是不行。
他在自己心頭佔有的地位，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的？他們間的緣分，從她進入演藝圈前就有了交集；他們有過的回憶，也不是一句恩斷義絕兩不相干就可以抹去的。那些都是他們的曾經啊，因為喜歡過擁有過被珍惜過，現在的她才是完整的方若綺。
即使後來有過誤會齟齬，但…也過去了，他放棄她她離開他，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不是有句話，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分手之後，才會想起對方種種的好來，保存下來的，都是甜蜜的過去。
失去了很多，也各有斬獲。
那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其實…我曾經想過要逼你更改劇本。」
「那……？」聞所未聞，王瑞恩驚訝。
「後來想一想，還是放棄啦，想也知道，為了你所堅持的電影美學，我若硬要逼你，你大概會拍桌跟我大吵，再鬧個不歡而散吧。」
「這倒也是。」
想想，自己的確有可能會這麼做，王瑞恩不由得微笑了。
「不過，我還是好遺憾哪……」輕掠頰畔的髮絲，方若綺悶悶地道。「都說戲如人生，可怎麼連戲，都不願意給人一個一輩子相守的奢求呢？」
「也許是因為，錯過往往是一種必然……」
想起過往種種，王瑞恩若有所思。
「還恨嗎？」
「妳是說…黎湘離？」抬頭，透過枝枒間看著篩落下來的天光，一閃一閃，王瑞恩半瞇起眼。「恨，為什麼不恨？我還等著靠這部電影來超越他呢……希望在這之前，他的身體還是一樣硬朗呀……」
「呵呵…還不願意跟他相認？」
「這麼好的對手欸……萬一變成他的晚輩，怎麼好公然跟他作對？等我有贏過他的把握後，我會承認他的。」
「我看是讓他承認你才是吧……」
「隨妳怎麼說，都好……」王瑞恩掛著閒適的微笑，連他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曾經無法為任何人所觸碰的逆鱗，卻在這麼溫柔平和的暖風中融化了，是因為談話的對象是方若綺，不會感到被冒犯，還是因為時間也讓他的想法有了些許改變呢？
不是一笑泯恩仇，而是發覺了還有更重要更值得把握的東西，於是憎恨就變成多餘的了。
「真奇怪，被你這樣一說，忽然覺得以前的我們真傻……」
為什麼會那麼拼命的、用力的想要證明些什麼呢？證明給誰看？自以為是的驕傲尊嚴比什麼都寶貴，沒辦法放下身段所以只能等待對方求和；希望自己在對方心目中是最重要的，於是每每因為錯誤的期待而失望……
傻吶，真傻，他們不過都是普通人罷了。
犯錯是應當的，改過之後難道還不能原諒嗎？
「若綺，重頭來過好嗎？」王瑞恩突出驚人之語。「我一直…很想這麼對妳說。」
「戲演完了，人也該曲終人散了，不是？」
「人生沒有辦法重來，雖然不能回到過去扭轉錯誤，卻還是可以由零再開始……妳點頭的話，我便重新開始追求妳，電影、約會、鮮花，一樣不少……」
「…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有童心？」
「我頓悟的晚哪，若綺。假使妳肯給我機會彌補，這次絕對讓妳滿意。」
「真的？」
「真的。」
「不要。」
「好嘛，答應我……」
「…喂……」
「不說話就是答應囉？」
「………」
「若綺，妳臉紅了。」
「你管！」
「好，好，我不管，我自己高興總可以了吧。」
…兩個散步的傻瓜。
偏過頭，不理睬王瑞恩的胡言亂語，卻掩飾不住嘴角彎起的弧度，方若綺偷笑著，忽然有些期待趕快拍完電影，纏著對方出去玩的景象了。
12-B (End)
夢綺徹底消失前，男人也活不下去了，他在宅院各處灑了油，點起火，擁著她而死，然而男人化成灰燼的同時，夢綺卻在火中復活──男人以生命證明了對她的愛情，於是火焰重新塑造出她的軀體，斷瓦殘礫裡，一個完美無暇的娃娃靜靜闔上眼簾，等待她下位主人的到來。
D來了，帶走她。
詛咒成真，那塊空地週遭被鎮民敬而遠之，沒多久就成為雜草叢生荒圮之地，除了傳聞，什麼都沒有遺留下來。
(23052)
觀美少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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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慣例，在這裡補上後記，
寫這篇故事的理由很單純，純粹拿來打發時間換口味用，
原本只打算寫個5~7篇，誰知道居然到了第12篇才結束……(默)
那個結局呢，
跟被我借來充當白老鼠讀者一號的朋友有過如下討論──
友：「好像和好的太快了？而且氣氛好平和啊……」
影：「其實我的本意是“人的想法也許因為時間經歷而改變，於是原本無法原諒 的事情都可以雲淡風清了”，的確應該平和的結束，可是可能還是太快了……」
友：「聽起來好像過了二三十年的感覺……XD」
影：「嗚嗚，沒辦法啊，我總不能寫兩個老人談戀愛……」
所以，就是這樣啦，功力不夠功力還不夠……(飄走) 佩服作者
文笔很好，文章很好 王大哥又出道啦........ 出道？^^bb
其實他拍完觀美後應該還是會繼續回去當他的大導演去吧，呵呵~~~~ 哇咧﹗﹗
就醬雲淡風清滴原諒他了而且還在一起了﹐不會吧﹗﹗﹗((張著一口口一塞進N個鴨蛋滴大嘴滴漠阿呆中))
若綺真是太善良了﹐偶以為再見已是陌路人﹐是她太傻﹐太痴嗎？ 這...原來漠漠希望他們不要在一起....
不要歧視老王啊~~~~~(笑) 是滴﹗
偶的確不希望他們在一起說
因為這篇文偶對那個綠滴怨念又加深一層了更別提若綺就醬原諒他了((心裡不平衡當中))
厚﹗﹗走了就別回來﹐更別提還那麼自以為是滴((偶踹﹗))
口能因為是火星人滴性格所以堅持好馬不 口乞 回 豆頁 草﹗﹗ 一篇原諒一篇不原諒，這挺公平的.....
〈觀美〉裡可是若綺自己找上他的，不然拒絕以後就沒有之後的故事啦~~~~~ 这部《观美少女》的剧本编得实在是好！ 謝謝月喔，
當初.....也不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