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待續)
遺忘01 (王瑞恩‧方若綺) (待續)「你去看他一下吧！ 求求你去看他…… 求求你……」
「他死了…… 他已經死了……..」
「你別走…… 別丟下我……」
一連串帶著哭音的呼喚，把王瑞恩從夢魘中驚醒過來。
三年了，由發生意外到現在已經三年了。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夢魘不斷折磨著他。
這個夢到底意味著什麼？ 那淒婉的女子的聲音是屬於什麼人的？
他記不起了。 他甚至記不起，這些話是不是對他說的。
到底他該讓一切繼續沈睡，還是該尋回他的過去呢？
他不知道，只知道現在頭痛欲裂。 他需要止痛藥來幫助他平靜下來。
*****
方若綺踏著她的單車，載著足夠一星期用的食物，還有她新添置的畫具與顏料，沿著海邊的公路，慢慢踏回她在海邊的白色小屋中。
還未到達，她已經看到一輛鮮艷的紅色跑車停在她家門前。 不用猜，她也知道這輛奪目的跑車的主人，非天王黎華莫屬。
她踏到跑車跟前，也不下車，只微笑著對剛下車的司機說：「稀客稀客！ 黎天王怎麼來了？」但再仔細一看，她驚叫道：「咦？ 筱筠你怎麼也在？」
看到好友莫筱筠，若綺急急步向跑車，打開車門扶著她下來。
「都說你別四處亂跑了，至少要四個月孩子才穩定的。」若綺皺著眉頭輕輕責備她。
「我掛念你，所以便順道與黎華一起來探望你了。」筱筠的語氣一貫地溫柔。
若綺只好搖搖頭，然後回頭推著單車，與他們一起進門。
在若綺清雅素淨的客廳中，筱筠與黎華坐在雪白的沙發上，聽著若綺在廚房中忙碌著。
「黎華，你要咖啡，茶，還是汽水？」若綺伸出頭來問：「或者你可以跟筱筠一起喝牛奶。」
自從知道筱筠懷孕後，若綺便買了牛奶回家，每次筱筠來探望她，她都會逼她喝牛奶。
「茶就可以了。」黎華連忙說。 牛奶？ 只從過了小孩子的年代，他從沒沾過半口了。
不一會兒，若綺便坐在他們當中。 三人拿著飲料，看著客廳的露台外一望無際的大海。
「好了，有什麼事，你們說吧。」忽然間，若綺直截了當地開口：「你們一定有事，不然這個時候黎華一定忙著趕通告，你老公現在也一定不會讓你自己跑來我這裡。」若綺看著他們欲語還休的神情說。
兩人對望了一眼，最後黎華先開口。 他沈聲道：「若綺，王瑞恩回來了。」然後兩人一起緊緊地看著若綺的神色。
聽到這句話，若綺先是一愣，本來的微笑消退了，換上了一臉的茫然失措。 但她隨即低下了頭，迴避他們的注視。 在下一秒再抬頭間，她的臉已仿若結了一層霜，不過眼神中那份至深的憂傷，卻沒有逃過黎華的眼睛。
「回來了？」若綺的眼睛移向窗外，強裝冷靜地道：「那他好嗎？」
黎華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但還是繼續說下去：「他回來的事，還是我弟弟凱文告訴我的。 至於他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
*****
在台北午後的街頭，王瑞恩一個人慢慢地踱步，看著滿街人來人往，四周商店林立，路上車水馬龍。
這裡與他生活了三年的法國很不一樣。 但，他卻對這個陌生的城市，有著莫名的熟悉。
畢竟他也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年呀，雖然當中發生的都忘記了。 王瑞恩暗地笑著自嘲。
前幾天他才跟著來作醫學演講的好朋友Dr. Fong回來到這裡的。 當天晚上他們吃飯的時候，Dr. Fong介紹他認識了一位歐凱文醫生。
「這位是歐凱文醫生。 他是王瑞恩，我的好朋友。」Dr. Fong對歐醫生說。
「王瑞恩！？」當時歐醫生愣住，但還是禮貌地跟他握手。
「你認識他嗎？」看到歐醫生的反應，Dr. Fong也有點愕然。
「這個，」歐醫生想了一下，隨即正色地看著王瑞恩：「你很像我們的一個朋友。」
聽到歐醫生的話，兩人對望一眼。 Dr. Fong隨即說：「那麼，你或許幫到王也說不定。」
然後，Dr. Fong告訴歐醫生，關於王瑞恩的情況。
在三年前，王瑞恩在法國發生了一場交通意外。 當時王瑞恩正在電話亭中，應該準備打電話的。 因為根據當地警察的調查，他已經放入長途電話卡，但還沒接通電話，一輛失控的汽車已經剷上行人路，向著他身處的電話亭衝去。 最後，他的電話號碼還沒來得及按完，已經倒臥在電話亭中。
後來王瑞恩被送去當地的醫院，Dr. Fong是腦科專家，也是他的主診醫生。 經過多天的治理，他身體上的傷已經治療得七七八八。 但是Dr. Fong卻發現，王瑞恩已經失卻了所有意外發生前的記憶。
他們只能為他找到一箱行李，裡面有衣服與日用品，一個錢包，一個相機，一本護照，及台灣的身份証。
而可供他尋回過去的線索，是他在意外發生前在電話亭中按下的四個號碼：2530
以及，那一連串的夢魘。
「Dr. Au，如果你知道他的事，可以幫他一下嗎？」說到這裡，Dr. Fong看著歐凱文問。
「這個，」他看著王瑞恩說：「認識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哥哥。 這樣吧，我哥哥明天有空，你們見一下面好不好？」
「好。 謝謝你的安排。」王瑞恩點頭，然後又問：「你哥哥是？」
「黎華，東南亞最紅的男藝人，天王黎華。」歐凱文說。
第二天，王瑞恩跟黎華在歐凱文的辦公室中見面。
黎華看到他那一剎，神情有著壓抑不了的震撼。 儘管他弟弟已經告知他王瑞恩的情況，他還是無法完全鎮定地面對這位失蹤了三年多的拍檔。
王瑞恩看到黎華那一刻，心頭爬過了一份熟悉的感覺。 但那份感覺畢竟太輕了，他捉不緊也摸不著。 不過隨著黎華一點點地告訴他過去的事，他才真正感覺到，眼前的人是自己非常熟諗的人。
黎華告訴他，他是一位演員，曾當過影帝，後來轉到幕後當導演。 但忽然有一天，他放下台灣的一切，就這樣走了，片言隻字也沒有留下……
「說了那麼多，你有沒有想起什麼？」歐凱文在黎華說完後，在旁邊輕輕的問。
王瑞恩沒有回話，他努力地想，有時候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腦海中飛過，他想抓緊它看清楚，但大多數都來得太快，他總捉不緊……
「抱歉，我想要一杯水。」忽然，王瑞恩的頭又劇痛起來，凱文倒了一杯水給他，他匆匆吞了一顆頭痛藥。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慢慢想。」歐凱文說。
王瑞恩只好點點頭，暫時讓腦袋休息。
「我那時候為什麼忽然跑到法國去呢？」過了一會，王瑞恩又問黎華。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有一個人可能會知道。」黎華說。
「是誰？」
「方若綺。 三年前的影后。」黎華說。
方若綺，聽到這個名字，王瑞恩的腦海彷彿有些什麼要躍然而出。 但很可惜，有關這個名字的一切，還是如其他記憶一樣，始終被封印在一個緊密的箱子當中，找不到出路。
但是，怎麼說呢？ 這個名字，竟讓他莫名的懷念，他忽然脫口問黎華：「她好嗎？」
黎華先是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說：「你見到她的時候，自己問她吧。」
最後，黎華答應他會幫他聯絡方若綺。 然後黎華回去趕通告，王瑞恩則自己在街頭散步，感受一下這個地方帶給他的感覺。
原來，自己在事業上曾是這樣成功的人呢！ 王瑞恩想。 在意外後頗長一段時間裡，他曾經刻意埋葬自己的過去，但在最近，他卻又想找回那個自己。
王瑞恩又想，原來自己曾是公眾人物，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辛。 剛才聽黎華說，有關他事業上的經歷，可以在不少書報中找到。 不過他的私人生活，就無法靠書刊補充了，而黎華也只能告訴他一部份，餘下的，還是一片空白。
但縱然黎華沒有多說，他在聽到方若綺這個名字的時候，一份從心深處傳來的悸動，讓他知道這位女子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一定擔當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方若綺，與他曾經有著什麼樣的過去，她又是否願意為他填補這份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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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18/12/04
Modified on 21/12/04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2-21 16:14:06编辑过]
遺忘02 (王瑞恩‧方若綺) (待續)
遺忘02 (王瑞恩‧方若綺) (待續)筱筠與黎華離開後，若綺便一直站在露台上，怔怔地看著大海。 她由午間站到日落，又從萬家燈火等至夜深人靜，還是沒有動過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記得回到室內。 坐在黑暗的大廳中，她隨手取起自己的茶杯，一口氣把早涼了的茶灌下去。
經過了一天，茶早涼了，筱筠的牛奶也早已冷凝了。 那感情呢？ 荒廢了三年的感情，也早已荒蕪了她的一顆心。
若綺輕輕嘆了口氣，站起來收拾東西，然後又再回到她的畫室中，茫然地看著滿室的顏料，與一幅幅反映出的各式風貌的海洋的油畫。
剛才黎華已經把王瑞恩的情況告訴他了。 他告訴她，王瑞恩當年去了法國，不幸發生交通意外，跟著他失憶了，所以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片言隻字。 直到最近，他才跟著主診醫生，回到台北這個老家。
「我昨天見過他了，但他記不起我。」黎華說：「若綺，或許你可以幫助他。」
若綺聽著一切，雖然很震驚，但她還是緊抿著唇，沈默如昔。
「這三年他沒有回來，也是身不由己。」筱筠在旁邊輕輕地說。
「他什麼也忘記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為什麼還要回來？」若綺說，聲音帶著強壓著的抖顫。
「王瑞恩有問過我，三年前他為什麼走了。 我說這個問題要等另一個人來解答你。」黎華看著若綺說，若綺卻依舊看著遠處的汪洋。
「我約了他下星期再見面。 若綺，你會出席嗎。」黎華又問。
「既然他已經忘了我，我為什麼還要見他？」若綺說。
黎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等待著若綺的答覆。 而筱筠則移到若綺身邊，握著她的手說：「若綺，雖然我不知道當年你們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相信王導演如果不是遇到意外，他是不會就這樣撇下你的。」
不會？ 才不。 但若綺沒有說話，畢竟有些事情他們並不曉得。 曾經，她也以為王瑞恩一定不會讓她失望，但最後，他讓她幾近絕望。
想到這裡，若綺硬起心腸說：「對不起，我幫不到他。」
黎華與筱筠對望了一眼，也無言以對。 畢竟這三年來，他們看著若綺在痛苦邊緣掙扎著，如今要她重新揭開瘡疤，面對失去記憶的王瑞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兩人再多坐一會，黎華便要回去趕通告，於是便與筱筠一起離開。 在若綺家門前，三人道別之時，黎華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叫著若綺。
「對了，王瑞恩聽到我提起你的時候，他忽然問我你過得好不好，」黎華轉頭說：「我跟他說，你見到她時自己問她吧。」
「或許他失去了記憶，但他的潛意識中，你似乎並沒有被遺忘。」黎華又說。 說完，他便回頭偕同筱筠上車。
而聽到這句話，若綺本來還是剛硬的心，卻彷彿一點一點柔軟起來。
有些東西，畢竟不可能完全抹煞掉吧。 例如，一份愛情。
*****
正坐在畫室的窗前發呆的若綺，被一聲從電腦中發出的聲音喚了回來。
她坐到電腦前，熟練地打開郵件匣，看到一封剛寄來的新郵件。
『R.C.,
你寄給我的畫，我已經收到了，謝謝你。
這次再看你畫的海洋，與一年前的那幅比較，多了一份寂靜。
這是你最近的心情嗎？
附上照片一張，這是我上個月在公園中替一個餵鳥兒的老婆婆拍的，
我很喜歡她的笑容。
Ran』
再看下去，是一幀老婆婆坐在長椅上，笑容燦爛地看著在她手中啄著麵飽屑的鳥兒。
她按下回覆鍵，然後在鍵盤上躂躂躂地打道：
『Ran,
謝謝你的相片。 我忽然有點嚮往。
如果我暮年之時，也可以如此了無牽掛地笑，就太幸福了。
我最近的心情？ 似乎，平靜，又再離我遠一點。
一件已經過去的人與事，最近又回到我心頭來，讓我措手不及了。
R.C.』
若綺按下傳送鍵，心裡的難受好像得到了一點點渲洩。 但轉過頭她又繼續伏在書桌上，回到她的冥想中。
若綺與Ran通電郵已經一年多了，他們之間的相交很奇怪，說很深，但若綺只知道他是男人，華人，愛畫，愛攝影；說很淺，但他倆卻可以從風花雪月的話題中，不經意地了解與安撫了彼此的心靈。
若綺與Ran的認識，始於她的一幅油畫。
王瑞恩當年留下一封信便走了，不久，若綺也離開了銀幕。 她決定讓她的生活回到原點，回到王瑞恩還沒出現前的原點。
於是若綺重新執起畫筆，繼續當她的畫家。 她的畫也如以前一樣，以風景為主。 多年前，她就是在河邊寫生時，與王瑞恩邂逅的。
一次無意中，若綺與在美國讀大學時的同學Doris重遇。 那位女子是美國人，但嫁了英國人後，便定居英國。
那年Doris來探望若綺，看到若綺其中的一幅油畫，便愛不釋手，於是若綺便送給她，而Dori就把這幅畫帶回英國，放在他們的畫廊中。
半年後，Doris忽然來電，告訴若綺有位男士想買下她的畫。
「我已告訴他那幅畫是非買品。」Doris說道。
「他為什麼一定要買？」若綺問。
「我不知道，不過他看來真的很喜歡這幅畫，這幾天都來問過。」Doris又說：「怎麼辦？」
「如果他真的想要，你便賣給他吧。 我再畫一幅給你。」若綺說笑。
不久後，Doris再來電話給她。
「那幅畫，我送給他了。 我告訴他，你要用一幅人像來跟我交換的。」她在那頭笑說。
「好好好，人像就人像。 不過你怎麼送他了？ 做虧本生意嗎？」
「難得有知音人，我覺得，他跟這幅畫挺相襯的。 而且他跟你一樣，是華人。」Doris又說。
「對了，他說他想感謝你，我便把你的電郵地址告訴他了，或許你很快會收到他的感謝信了。」掛線前，Doris又說。
過了數天，若綺便收到這位Ran的電郵了。 他告訴她，他從沒看過如此哀傷的的海洋。
若綺很奇怪，她忍不住回電郵問他：
『Ran,
既然看著悲傷，為可還要帶回家？
R.C.』
『R.C.,
我也不知道，但看到的時候，
我就決定要帶它回家了。
為什麼你筆下的海洋如此憂傷？
Ran』
就是這樣，他們開始了電郵的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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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04/01/05
[ Last edited by PP on 2005-1-4 at 18: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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