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像斯嘉丽一样
本帖最后由 bianca 于 2011-6-9 19:20 编辑幼时看童话，方若绮只是不懂，仙度瑞拉何故要在午夜钟声敲响之际，逃开王子，逃回生生虐待她的继母姐姐家。倘非若此，岂不省去许多周章，直接大团圆结局？
后来才懂，纵那王子日后为仙度千寻百转，时情时景下的仙度又怎么预知？看不懂表情、读不清心事的王子，缘是比恶母娇姐更加怕人；逃，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人能共鸣，多半是因身处其境，逼到份上。
有这般觉悟的时候，方若绮正直楞地站在舞台，纵是一众人声沸杂、镜头闪光明灭，她眼中只见黎华右侧颊上隐约五指印记，耳中只听颤抖的质问，分不清是悲是怒：
“快乐？公平？情人节对你而言只是游戏吗？这一切对你而言都只是游戏吗？……我对你而言，只是游戏吗？”
黎华向左边颔首，碎发些许凌乱地垂下挡住额头，宝岛民众票选出最想亲吻的完美侧脸微微浮肿，仿佛遭点穴般静止在方若绮巴掌落下的姿态，不分辩也不解释，不见眼色，也不见喜悲。
形势所逼风口浪尖上的方若绮自然无暇寻味七色光芒合体成透明白光，太多情绪交杂也会面无表情。她只觉那人似参不透的谜题，气氛有千斤重，人潮拥挤阻拦不住拔腿便逃，她自己也拦不住。一如前一刻她拦不住自己失心疯般踱上台去，拦不住举手落地落得清脆的一耳光，拦不住自己疯妇般发表一通不得回应的对峙与谴责。
其实最起始就已后悔，又不是比武招亲，又不是铡美公案，何苦去上演两女一男，娱乐大众？纵使要吵，吵总归是两个人的事，如此登堂入室，唯恐天下不知，之后纵要收场，怎么收场？
然而，即使步步有悔，却无力阻止事态，依旧行差踏错。恍若沦作木偶。怒是恶魔，十指连线，掌控许多木偶，不想伤害彼此，却偏做违心之举，一如这一年滑稽的情人节，黎华奉上的“惊喜”，方若绮发表的“致谢”。
逃避从不是办法，逃又逃去哪里？思来想去加排除法后，也无非逃去“大宇宙事件”时因黎华同她分居而置下的小公寓。
两居室内虽无烟火气，只余蒙起的家具、未开的行李箱，衣物用具倒也一应俱全，另辟炉灶不成问题。原来冥冥间已将后路铺到无后顾之忧，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该庆幸当年先见之明，抑或埋怨当初埋下今日恶兆。连自己都不看好的恋情，前景会多佳？
不得不佩服现代社会，消息流通之快。一晚手机不肯消停，期间不乏芊菁筱筠等闺蜜好友问询关怀，也不乏媒体人怀抱侥幸刺探军情。当事人凌玮翎也致电两次，方若绮烦不胜烦，索性静音，自去开箱整理，由它去闹，不肯接听。
倒不是真同那凌玮翎仇恨深种、势不两立；自幼看伦理长片，最恨之桥段，当属糟糠之妻拖儿带女，不去怨那男人心有旁骛行为不端，倒同另一女人揪头发磨指甲以命相搏。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倘使婚姻城池根基牢固，再多邪魅也撼动不得；倘使风吹草动便地动山摇，那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何况，纵使方若绮再气，却未见得笨到怀疑黎华与凌玮翎。他说是礼物，便真是礼物，是以他自己古怪的逻辑，试图消解她对“关古威之吻”事件的耿耿愧疚；也许也有报复的成分在内。然而，试想萧依莉、席若芸……方若绮心有芥蒂更加合格做“绯闻女主角“的人选何尝是少，黎华偏偏用凌玮翎，圈子内以不讲感情事事功利著称的凌玮翎。他想要气她，但潜意识中又怕，怕她真得信以为实。无欲则刚，假若他真得移情，不会再对她如此心有余悸。
不得不承认，黎华的企划，实属大功告成。方若绮心中明镜一般，她不怪他，只是不得不气。气他待她荒诞不经的逻辑处事，气他给她颠沛流离的情路历程，气他令她永远读不懂的心肝脾肺，气他明明不想她离开偏偏时时处处要她自行决断、连通挽留的电话都不肯给的决绝态度。
气至此处，恰在行囊中拾到件浅淡灰色的男装衬衫，无疑是黎华所属。方若绮记不清年前纠纷时，是有意或无意“偷”了这件衬衫，只将无辜的它当它天杀的主人，恨恨甩在地上，只差孝敬垃圾箱。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覆到天色泛白，无法入睡，始终放不下客厅地上那一件衬衫。放不下的又何止是一件衬衫？索性起身拾起衬衫，下楼发动车子向市郊开去。心想着不是回家，不是屈服，不是原谅，只是为了物归原主两不相欠。然而，那天杀的臭美的男人衣服多到哪里知道少了这一件？方若绮不是不清楚，强迫自己装不清楚。
家中四下无光、寂静无声。人们在市郊置业多半为免打扰。二人世界，甜蜜无比，固然是好；风险却大，一朝崩塌，便是极致宁静。极致宁静，何其抑郁？何其骇人？
方若绮心中戚戚 ，只想速战速逃，并不掌灯，直接向衣帽间摸去。
“你回来了。”
原本以为四下无人的方若绮蓦然一惊，回身按下开关，照亮客厅。却见黎华坐在通向跃层的第三级台阶，额头倚在栏杆，双腿微蜷，苏格兰威士忌的酒瓶歪斜在脚边，右腿弯曲的角度几乎匪夷所思。
对忽然通明的灯火感到不适，他眯起眼睛，又定定地看了方若绮好一会儿，仿佛才真正确定她就站在面前。他又说一声：“若绮，你回来了。”
不是问候，不是问询，不带疑，不带喜，只是陈述语气。这一声平淡，却道尽整晚的焦急等待后终于落地的心。
黎华放下荡漾在手中半满的酒，忽而笑了起来：“你说过，即使一时意气，从我身边跑开，只要我一直想你，一直等你，你一定回到我身边。你果然回来了。”
原来面子、尊严，一改再改的约定、不置一词的爽约，一切的一切，都没那么紧要，最终极的，只要她肯来。
方若绮叹口气，走过去与黎华在阶上比肩而坐，又帮他将腿摆好：“是因为吃定了我，才敢这样欺负我吗？”
黎华不住摇头，闭上眼睛，枕在方若绮的肩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他并不确定她会回家。事实上，他几乎确定面对如此当众羞辱，这一晚她必定不肯回家。等待，并不是等待什么；等待，只是想念的姿势。
他继续低喃道：“愈是害怕，就愈加明白，我后悔了。”
总算领悟萧依莉在手术前留下的那句叹息：愿望越强烈，就愈发害怕。
送出那份荒诞无稽的“情人节礼物”时，不是没有想过，若绮可能就此离开他，再也不回来。然而，那并非是最坏结局，至少免她日后伤心。毕竟，就算她不走，他亦不确定还能陪她多久。
有些人在听电话时，想要终止谈话，不会主动提出，而是将听筒时而拿远时而贴近，装着在过隧道，逼得对方先行落断电话。
黎华离不开方若绮，但假使是方若绮决意抛开黎华，黎华又有什么办法？
黎华苦笑：“你不知道，从看到你站在我面前，从你举手落在我脸上，我就后悔了，从没这么后悔过。我怕你离开，怕过死亡。”
婚誓中总说，直至死亡将我俩分开……
原来情到深处，真得不可容忍，除开不可抗拒之死神外，任何事物将两人分离。
方若绮道：“你醉了。这是喝了多少？”
其实黎华酒量不薄，应酬交际时所饮与今次不可同日而语，亦不见醉色。这一番，许是真如世人所言，伤心酒亦醉；抑或是人人都有一时二次，需借着醉意，说平日不敢说的话，做平日认为不应该做的事。
黎华答非所问：“不要离开我。无论如何都不要。”
这世上，撒娇并非女人专利；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一旦撒娇，女人往往即刻屈服，被使得团团转；他们鲜少为之，只怕是上天为保生态平衡、世界和平制定。
方若绮无法不气馁。心想这辈子一无本事、二无建树，注定翻不出黎某人的五指山，做他的受气包。她伸出手去碰他红肿印记历历在目的右侧脸颊，几乎颤抖，心中也悔不当初如此冲动，问道：“还疼吗？”
黎华摇头：“没关系。”似乎感到方的歉疚又举意玩笑道，“起家的饭碗，以你的力道，实在不值一提。”
这话是玩笑，却也不是玩笑。
天王在成为天王之前，也做过群众，跑过龙套，尝过艰辛。起初交往时，方若绮吵着要看他出道早期的片子，他也不以为耻，一径奉上。接连看了三晚以后，小丫头总结出，黎华的龙套，大抵是富家公子，或是真得欠扁或是遭人误会，最后通通被掌掴。方若绮的分析是，黎华长了张让人又爱又恨虐感很好的脸，不被扇简直暴殄天物；又夸他也肯争气，初出茅庐青涩不是没有的，唯有被甩巴掌时那信实的表情、微颤的肢体，体现出的表演功底，几乎与今时皇家认证的演技有得一拼；又赞当时化妆技术也很逼真，锦上添花。
话说到此，方若绮很为自己的玩笑洋洋自得，黎华也跟着笑。并不告诉她，那哪里是表演，哪里是化妆？区区小角色，谁肯为你费心？每一巴掌，都是实实在在落下来；十五年前的艺界，前辈肯用工夫打你，是赏脸调教。
昔日笑谈，今朝方若绮却笑不出，说着就要起身道：“我去帮你拿消肿药膏。”
“不要，”黎华拉住她，将她的手贴在脸上伤处，“这样，就是最好的消肿药。”
“冰冰的，真舒服。”
“你这是在卖萌吗？”方若绮哭笑不得，起初还感叹明明三十几岁的人，小孩子气起来，当真教人没辙。渐渐却觉不对，从脸颊触到额头，一样滚烫，不由紧张起来道：“你发烧了。”
好不易连哄带骗将一不情二不愿的那人拖上床，取来温度计，已然烧到摄氏三十八度二。她寻思这烧从哪来，便去核对那因近日练舞磨破右腿而开下的消炎药，果然是落下了两顿没吃。她心里怨他不肯爱惜身体，又念他病着不好发作，自己坐在一旁干着急生闷气。
黎华烧得迷糊，却未全睡着。见方若绮坐在一旁紧张，心里第一等的感觉居然是暖暖的舒心，又着实为自己不齿：这不就是常言说的，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痛苦上吗？
他伸手去拉方若绮挨他躺下，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两心相贴，劝慰道：“没事的。其实这是我的苦肉计。”
“苦肉计总是有用吗？”
“昨晚你还在酒吧扇我耳光，现在不是乖乖被我抱在怀里。”黎华笑言，“你说呢？”
方若绮不禁感喟。同黎华相爱五年多，眼泪流成河，争吵不胜举，分居两回半，其间不乏世事变迁、人潮涌动，生离死别也经历一次，简直像部史诗。
她永远记得她第一次见他真身，在《纽约客》拍摄现场。他饰演警官，对导演说不用替身，武打、爆破都亲自上阵，最后一个镜头，他抱着被解救出的女主角，长身而立，斜睨世界，真正玉树临风。若不怕影响拷贝，方若绮几乎拍案叫绝，鼓掌出声音来。
五年之后，物是人非。黎华再不是当年的黎华。没了当年的冷酷与阴戾，也没了当年健康的体魄。美则美矣，却憔悴了，几乎凄凉。
一度方若绮以为，都怪同黎华在一起，她便添了许多忧郁；而黎华又何尝不是，自从同她在一起，就添了许多伤病？
相爱，究竟是耳鬓厮磨，抑或是相互折磨？
方若绮答道：“你若真爱我，真想留我，就别再使苦肉计；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最好长命百岁。”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决。
黎华心有顾忌，言辞闪烁：“如果我生很重的病，永远好不起来呢？”
“呸呸呸，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
黎华固执着问：“我是说如果。假使是在戏中。”
一段时间，偶像剧集风行的模式，一方生绝症，一方千方百计帮他问治。然后身体渐差、脾气渐大，争吵不断，最终无果，终于跳脱，择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隐蔽去处，过最后的二人世界，直到一人病故，一人殉情。一对璧人，死于青春，至死靓丽；可比化蝶，岂不凄美？
方若绮最恨此类剧集，宁做街女七，也不肯接女主角。戏里尚不愿染指，生活中更是避之不及。
她嬉笑着打岔道：“我一定是被观众骂到狗血淋头、最没良心的女主角。指定早早背信弃义，远走他乡，受不了陪伴终期病人，受不了那剜心的疼。”
虽是嬉笑，终归是真心。方若绮真心不觉得凄美是浪漫。心底向往的，是清晨早起公园散步，那一对对耄耋的夫妻，满脸褶皱，腰弯背弓，发秃齿落，有些帕金森，鼻涕都横流。真恶心真丑陋。
然而，执子之手，不仅一起走过花样年华，也该老在一起，一起恶心一起丑陋。不仅爱你年轻的容貌，更爱你垂垂老去的笑颜，才是极致浪漫。
虽是真心，却又终是玩笑。只是言者无心，听者往往有意。方若绮埋头在黎华怀中，没看到他的薄唇上哪一行紧紧咬到失血的青，只觉他异常沉默，便道：“你有事瞒我，我知道。”
谁没一两个秘密？方若绮自己何尝不怀抱秘密。她将手叠在小腹。放佛在安慰那尚不知所在的幼小宝宝。不是存心欺瞒，只是时候未到。
“没关系，等你做好准备要告诉我的时候，我在这里。”方若绮打一个哈欠，悠悠说道。她太困了，他们太倦了，需要休息。身前生后事，都交给明天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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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anca的不获奖感言：感谢nalandan\summer\sinting\纪金的留言支持。再次表示会尽力积极更新。番外也在酝酿中。 黎华的龙套，大抵是富家公子，或是真得欠扁或是遭人误会，最后通通被掌掴。方若绮的分析是，黎华长了张让人又爱又恨虐感很好的脸，不被扇简直暴殄天物。
这段真是绝啊！鼓掌！ 意犹未尽啊~~~精彩 回复 63 # nalandan 的帖子
呵呵，我得儿意地笑^^
bianca 于 2011-6-9 19:21:28 补充以下内容
回复 64 # VANESSA 的帖子
我继续得儿意地笑啊
这次更新很长的有木有！！！！！！^^ 不会就这么完结了吧。。。 回复 66 # VANESSA 的帖子
这里会像结局吗？ bianca 真勤奋~~~
赞一个~~
确实写得非常精彩啊~~~
两个人注定要互相折磨嘛~~呵呵~~也许爱得越深，折磨越深吧~~~
期待番外呦~~~~~ 回复 67 # bianca 的帖子
拍手！巴拉巴拉~期待下文！ 报道看文 很喜欢黎方文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