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時空的愛戀
楔子 許願太過安靜的夜晚,總是寂寞地叫人害怕。
早已把寂寞當成孤獨的藥的我,今夜,說不出為什麼不太能適應。總覺得有些煩悶。
或許是太無聊了吧!我這樣想著,當下決定找點事做。
坐在電腦前,滑鼠點了點開起遊戲。本打算跳過片頭,突然心血來潮,想說難得來看一次主角的過往好了。
看著原本是偶像樂團主唱的主角林立翔,因為遭到市場快速變遷、時代潮流排擠的因素被唱片公司拋棄,樂團夥伴也作鳥獸散離去,我卻覺得沒什麼;因為這個社會本來就很現實,尤其實演藝圈那種地方,不紅的下場就是被淘汰。
我輕呵一聲,點著滑鼠繼續往下看劇情。林立翔一個人坐在廣場上,胸中積鬱著不平與鬱悶,但,不過是一位陌生大叔的話卻點醒了他,短暫的人生中其實有很多重新開始的機會,只在於是否願意而已。就這樣,開始了他的故事,遊戲也開始了。
不愧是充滿勵志、奮鬥的劇情,可惜我對內容很熟感動不起來。
望著螢幕上的人物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用密技直接改數值。有挑戰性是很好,對不起­­……我這人生性懶散,能坐不站、能躺不坐,能用密技不浪費時間精神。遊戲嘛,開心就好。
***
玩著玩著,遊戲過了大半,我眼睛轉向時鐘,指針指著兩點四十五,遊戲裡時間一年半也得花一個小時多。我手按著有些僵硬肩頸,有點累。
我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動,不自覺地走到窗前。窗外景色燈火闌珊,高樓下的繁華在微暗的屋裡更加清楚。都市人都晚睡,或者該說,是喜於享受這不眠的夜晚。
不眠,比獨眠好,也許。
拉起窗簾的手欲將放下,霎時,夜空一道微光劃過。
我一記心念隨那微光消逝天邊盡頭而散去,眼裡徒留暗色的天。願望大概沒許成吧!我有些遺憾的想著。
多久沒許願了呢?似乎是從小學畢業後就沒有了。還記得,那時家附近的公園有個小噴水池,總會有許多小孩子丟下銅板許願,我則是好笑得看著他們,心裡老想著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去偷那躺在池底沉甸甸的銅板。
第一次我投下一枚十元硬幣是在五年級的時候,因為我沒耐心等到生日,而我那個願望很重要。我一次次地投,一次次地許願,從十塊錢變到五十塊,從期望變成失望,從相信變成了放棄。直到搬了家,我才明白那不過是個普通的池子,而我是個傻子。
我想,流星或許比許願池靈驗吧!
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見。我湊上窗,瞧著漆黑如墨的夜,遺憾著剛才過於短暫的時間,卻對那份機率微小的幸運有些高興。
如果我夠幸運的話就在給我次機會。我在內心對那片夜空說道。
突然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搖搖頭,有些無奈,我不是早就不相信了嗎?不該期待的。
放開手,簾布落下,覆蓋上那一片玻璃的景色,我轉身欲坐回電腦椅上。
一瞬間,卻叫我愣住。
那是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整個襲上心頭,是直覺,或是說第六感。回過剛轉去的身子,我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唰一聲地拉開窗簾。
第一次,我相信奇蹟的存在。
低首,我向今夜所見第二顆劃過的星子許下願望,如此鄭重地,我願……
幸福。
兩個字,聽來簡單卻不易的願望,卻是我最希望的,足以心心念念多年,奢望多年。
沒有什麼比這個好了不是嗎?
在繁華世俗的名權追求下,我不是眾人,眾人也不是我,金權欲望是他們的「幸福」,但我要的,只是心頭上那種滿溢著的感覺盪漾著罷了。
偏偏是這麼難。唉,看來在某些堅持上我還是個傻子。
將遊戲存檔,我卻只是把螢幕關上,省得到時候在開的麻煩,電腦也就懶的關了。
等起來在玩完好了,我疲累地躺在床上想著,伸手拉來棉被蓋上。剛才的那抹感受還在心上懸著,翻了個身,被單掩住半張臉,遮住笑意的嘴角。很久都沒有這種充滿希望的感覺了,明天應該會很不錯吧!
在小小幸運的加持下,我開始有些期待。
因為今晚的奇蹟,我想要再相信一次。
可以相信的,對吧。
緩緩地,我閉上了眼。 第一章 一生兩命
奇蹟?那是啥狗屁玩意兒。拿著菜刀的我,剁著砧板上的牛肉非常非常不爽地想著。
將肉放進鍋裡,拿著鍋鏟大火翻炒,然後迅速的加入切好的青椒、甜椒,再加鹽巴調味,幾下漂亮的翻鍋,一道色香味俱的彩椒牛柳就好了。
我脫下圍裙,端起菜走出廚房。在餐桌旁擺碗筷的美女一見我出來,就像只飛舞的蝶,飛呀飛呀的來到我面前,將我手中的盤子端走。
「好香啊!」她大力地吸了口氣,「小晨,如果我是男的我一定娶妳。」
「等妳變成男人再說吧。」只有女人才會說這種話,男人是說:「好可惜啊!妳不是我的菜。」然後等到老了就抱怨說娶錯老婆。
怎麼不先去撞豆腐讓腦袋清醒點!
不過現在比較想去撞牆的是我,為什麼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面無表情地在心裡瘋狂大叫。
早上,被電鈴聲吵醒的我,揉了揉眼,不得已的走下床,經過客廳時覺得怪怪的,有些不大對勁。沒做多想,我直接朝門口走去,只想先擺平狂按電鈴的死傢伙。
從門上的窺視孔看去,是個不認識的美女,不過……怎麼有點眼熟?
門一開,我還來不及開口,一陣香風襲來,就是一記熊抱,「小晨,一個禮拜不見,有沒有想我啊?」我腦筋還轉不過來,就見她將手裡的紙袋提到我面前晃了晃,「來,這是禮物。」
見我沒反應,美女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小晨?」
抓住她的肩,我仔細的盯著她看。褐色的長髮、充滿靈氣的大眼、以及那嬌嫩嫩的紅唇,這張臉……這張臉……
「方若綺?」我不可置信。
不會認錯的。已經把遊戲光碟玩到幾乎要燒壞的我,絕對不可能認錯這張在我電腦螢幕上出現過幾百遍的臉。眼前這位美女活脫脫的就是遊戲「明星志願2」的主角方若綺啊!
我在作夢。
對,這是唯一且可以解釋的答案。一定是因為我在睡覺前玩了同款不同版的「明星志願2000」才會這樣。專家不是說過嗎,睡前最好不要進行緊張的腦力活動,不然可能會胡思亂想刺激神經,對睡眠品質不好,甚至造成不良影響。
例如作噩夢……
在我沉思並得到結論之際,輕拍我臉卻得不到回應的人,用力的往臉頰捏了下去。
我的結論不到一秒鐘就被瓦解。
「好痛!」
會痛?就不是作夢了!原本僅剩一絲的睡蟲像被沖馬桶般沖走,腦子如颶風橫掃過整個清醒。
「不是夢……是真的……」仔細聽可以發現這句話夾帶著微弱的哭音。
真是太蠢了,這種進入遊戲的爛情節竟好死不死地給我遇上?這運氣怎麼不給我去簽樂透用。
我在心裡哀怨著。又想到,該不會是把遊戲片放在光碟機太久才會這樣,小說都是這樣寫……
相較於我心思百轉千回,眼前的方若綺聽見我的話,只從原本的一臉困惑,變成了悟。
「小晨!」她撲上來又是熊抱,如果她是男的用這種方式的力道,我的骨頭一定早碎掉。
「還想說妳怎麼看到我一臉震驚,害我擔心了一下,原來……原來……」她一定要重複字詞就加深一次力道嗎?我的腰……
「原來妳是因為我去國外拍片太想我,看到我太開心還以為是在作夢。」她很感動。「妳和筱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誤會了。非但未聽出我話中哭音(或者她是當作我高興得哽咽),她十足十誤會了。
不得不說,女人的聯想力總是很豐富。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我不去想回去的辦法,還在這兒慢慢磨,做午餐來餵飽眼前這個女人?美其名來送禮,實則是來討飯吃的吧!
「唉!」輕輕地,我有氣無力的一嘆。
正埋頭努力加餐飯的方若綺這才抬起頭,「怎麼了?妳臉色好差,完全沒表情,昨天沒睡好?」
「沒有……」除了面無表情,我不知道現在的我還能有什麼表情。哭嗎?太誇張;笑,我又不是神經病。
「我在無病呻吟,別理我。」我隨便敷衍。
「哦。」她繼續埋頭猛吃。
說不理還真不理,妳真是我好朋友?
不過仔細想想,有點奇怪……
如果說我是進來遊戲裡面的話,那,為什麼我會有關於這裡的記憶?
我和方若綺是高中同學,不用多講,她的好友莫筱筠自然也是。我甚至是若綺的小學同學。多了這部分的牽扯,只說明了我和她是闖禍的伴,每每惹事生非後,可憐老實的筱筠都得替我們倆惹出的亂子收尾。她是個盡責的好班長,只可惜老被我們這兩個惹禍精牽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活多了兩只搗蛋鬼。
然後很老套的,在鳳凰花開的季節我們畢業了,各分東西、自往前程,我赴美讀書、筱筠畢業後就在家裡開的民歌餐廳幫忙、若綺則思考未來的方向該往何處……
緣分未盡,下個轉角便是相逢處。一次偶然,若綺走進筱筠家的餐廳,正式決定朝演藝圈發展的她藉此機會開始在餐廳駐唱,經由筱筠她爸爸莫叔的幫助得到許多工作機會。在她工作學習倆兼顧下,拍了幾部電視劇,現在已是EAMI唱片力捧的出道歌手。
至於我……迫這孽緣所害,兩個月前剛回國,就被她在街上堵到……
好真,真實到我完全不覺得是假造的。那些影像和片段,歷歷在腦海中印著不似虛假。
不合理啊不合理,難道其實之前我才是在作夢?也不對啊,我二十一個年頭的記憶都在,只不過平白無故變成兩個。
「小晨。」一聲輕喚,把我拉離開思緒中。抬眼,見漂亮的臉上笑意盎然。「嗯?」
「我跟妳說哦,國外那個民情真的就是不一樣,」她興奮地說,一邊揮動手裡的箸,「法國人好熱情,我還被搭訕欸,哈哈!」
「沒想到蝸牛滿好吃的,雖然看起來很噁心。妳都不曉得我看見侍者端上來時的表情,黎華說我像是見到鬼,沒辦法,那是蝸牛欸……」
吃飽就開始長舌,這女人……
方若綺哇啦哇啦的說著,眉飛色舞,苦了我無辜的耳膜得飽受她的摧殘。
不行,我要拯救我的耳膜。腦中一閃,隨便一個問題先跳出來擋擋再說,「妳今天沒通告?」
被打斷的她微愣一下,漂亮的柳葉眉皺起,「三點半要去參加綜藝節目錄影……」語氣又苦又哀,「才回來就得接著工作,連一天休息也沒……」
不要那麼哀怨的看著我!又不是我害的!
現在好了,耳膜是救到了,卻得和她那張哀怨的臉倆相望。
沒辦法,再轉個其他話題。腦袋一想,倒是突然想到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我竟然還沒問。「今天幾號?」
我總得搞清楚這裡的時間。
話才剛落,我又立刻改口道:「不對!現在是幾年幾月幾日星期幾?」
我問得又急又快,一時之間方若綺還沒反應,顯然跟不上我跳調的節奏,怔忡地望著我。
「西元兩千年十一月五號星期日。」她回答我。「妳昏頭啦?」
「對、對……我昏的不知日夜何時,不曉得地球轉幾圈去了。」我順著她的話胡謅。原來現在是遊戲的第一年尾啊!我在心裡暗忖,「記憶」裡的確是有印象。
她笑了出來,銀鈴般的笑聲配著美麗笑顏,我看得都傻了……人正就是不一樣。當然,我不相信她笑得東倒西歪還是會美。
方若綺幫我把洗好的盤子放上廚櫃,低頭看了下腕上的錶,「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去電視台囉。」她匆匆拿起包包,向我揮手,走到門口卻又突然折回來。
「對了!小晨,立翔叫我告訴妳,他有事找妳,六點約在在民歌餐廳,不要忘了,」她笑看著我揶揄道:「應該說妳不要懶得出門了。」
「立翔?」我頓了頓,才恍悟,「林立翔!」
「對啊。怎麼了,妳幹嘛那麼驚訝?」
「是那個有個追星族妹妹林芬芬,戀妹情節嚴重的林立翔?」我問。
「是啊……不對不對,立翔哪有戀妹情節,妳別亂說。」
「是那個得忍受妳難伺候的脾氣,妳的經紀人林立翔?」我再問,聲音加大。
「是……」她話停下,對我瞠目。「喂!我哪有難伺候!」
對,妳不難伺候,妳是超級難伺候。
每次玩遊戲用林立翔當她經紀人,她沒事都抱怨一堆,要不是看在她是個美女,我一定跟她計較。人正好處就是多。
不理會我的表情,方若綺自顧自地說,「我超善解人意的好不好。」她還在「超」字加重語氣。「說實在的,立翔真的很厲害,當我經紀人才一個月,一個月哦!就幫我簽到『異鄉歲月』這種要出國拍攝的大片子。」
我記得這部片子的要求素質不低,方若綺是有真本事,不過,這個林立翔的交際手腕似乎更不容小覷。
「在不走我要來不及了。」她開門,臨走還囑咐一遍,「記得,民歌餐廳,六點,不要懶死在家裡。掰!」
方若綺一離開,我就先往沙發上躺下,手枕在後腦勺,看著天花板,然後環視客廳一周。難怪當時會感覺不對勁,這裡的擺設跟我原先的家大致一樣,只除了小地方的裝飾不同,沙發不是橙黃,變成了綠色格子,窗帘則變成米色。
為什麼發生事件的時間點都變了?我翹高著腳,想不出個所以然。
遊戲裡,明明是第二年五月林立翔才會成為方若綺的經紀人,怎會提早?林芬芬那個追星小妹,為了看方若綺被車撞這件事,就某個角度來說,是只要若綺出唱片再參加綜藝節目後就會發生,就時間點來講沒有錯。可是!那是「明星志願2」的設定,在「明星志願2000」裡林立翔才是主角,一切都是順著他來走,就是說,他那個追星妹妹被車撞的時間只會在二○○一年五月才會發生。
但現在這個情況是怎樣?是說我到底在哪套遊戲裡?還是其實我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神經病,一切都是幻覺。就某些概念來講,幻覺也是會造成痛感的……
我是在說什麼啊!照這樣下去我沒瘋也會被自己逼瘋。
我甚至沒搞懂我在這裡的記憶是怎麼回事。
對,我還記得很清楚。不過一時錯愕卻蓋住了讓我沒想到。林芬芬出車禍,是我陪若綺去看她的,我還買了一束菊花,又橘又鮮艷;莫叔提議要林立翔當若綺的經紀人我也在場(原本是打算要我當,我懶病一犯直接推掉),合約書還是我擬的。有事沒事我還會跟他們吃飯閒聊、瞎扯淡,我連林立翔的電話都有。
電話?
我看了眼擺在茶几上靜悄悄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哇!五通未接來電,還全是林立翔打來的。我轉震動,早上還睡死在房裡,放在茶几上會聽得到才怪。
找我找得這麼緊,不會是要跟我告白吧?
給自己翻了一個大白眼,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我該不會是智商降低了。
如果有所謂的遊戲小精靈就趕快出現吧!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唉,這裡哪來的什麼小精靈,只有……
對了!還有她!
拿了鑰匙,我就衝出門。
我想到了這裡就有一位能夠占卜、預知未來的高人,那個總是在遊戲裡收我兩千塊占卜一次,也不知道準不準,眼妝化的超厚重的女人——星星公主。 本帖最后由 晨微 于 2010-3-27 00:33 编辑
不要問我為什麼找的到她的占卜屋。我竟然覺得這裡的街道熟得不能再熟,還看到路牌上寫著和平西路和忠孝東路時我差點吐血,難道路名也寫在遊戲資料裡?
好吧,我老實說,我是搭計程車的。要我用走的亂找甭談。
當我一坐下占卜屋的椅子,桌子對面頭戴面紗的藍衣女子便開口,「妳來了。」
我不覺得驚訝,只想她這話是不是對每個客人都這麼說過。
「我知道妳是星星公主,妳應該也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也廢話不多說。」我定定地望向她,良久良久,「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
我不是在搞笑,只是那麼多問題整合起來要問,我怎說也毫無頭緒。
星星公主從容地看著我,「這裡,不是遊戲,」她微笑,「這是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妳聽過平行世界嗎?」還不等我開口,她問道。
「聽過。」雖然我懶,書倒讀過不少。
「宇宙是無限地膨脹和延伸,過去和未來之間的那個現在就會形成一個岔路,不同選擇分裂成不同的未來,不同的世界,平行的世界。」
桌上的水晶球發出微光閃了下,光影掠過我和她。
「所以才會跟遊戲裡的設定不同?」事件的發生時間也就不同?
「真實是沒有設定的。」她說。
「妳說的設定是遊戲中的情節,那些情節是這裡可能的發生,被妳原世界的人湊巧看見,寫入遊戲裡。
「寫作、製作遊戲都是需要靈感,而靈感可能是突然一個念頭閃逝的影像,或是夢境,這些都可能是世界偶爾的交錯傳遞的,始創作者看見,給予構想。
「所謂虛構的故事是存在著,但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
我懂了。這裡是真實的,我所知道的遊戲裡的事情也都是存在,只是不會確定在何時,可能提前延後,可能發生也則否。所以方若綺和林立翔的能力和才華驚人,不是因為我用密計改高素質,是天資聰穎。
她遞給我一份報紙。翻開,我看見幾個原來世界裡存在的政治人物、國外影星,有幾個人的名字變了,但我確定是同個人。
「不同,但還是會有一樣之處。」岔路並非全部。
「沒錯。」
可是……
「那我為什麼有這裡的記憶?」這也沒道裡吧!
只見她高深莫測地瞅著我,嘴角揚起,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妳算過命嗎?」
……啥?
「我是很認真的,妳耍我我是會拆妳的店哦。」
我雙手環胸,靠著椅背皮笑肉不笑。
「我也是很認真的,」她笑笑,「妳還沒回答我呢。」
「算過。」那又怎樣?
「那都說了些什麼?」
「不就是不愁吃穿、大富大貴,有幫夫運、富貴命,會嫁一個疼我愛我任我奴役的好老公。」算命師說的好話還不都千篇一律。
「還有呢?」
「什麼還有,沒啦!」我沒好氣道。
「還有……」星星公主手撫著水晶球,一道刺眼的藍光閃出,她擱下手,抬眼注視著我,「一生兩命。」
未卜先知,是人都會有的好奇心,我的父母也不例外。為事業、為錢財,就不知千算萬算,當初他們有沒有算到自己後來會離婚,唉,不提也罷。
要知道,高人說話都是高來高去,詞藻精煉,一個六歲的小孩哪聽得懂,如果不是我媽老是對別人炫耀說我這女兒命多好,帶財又富貴的,我也記不熟。但,一生兩命,偏偏那四個字我記得老熟,或許是我比較能聽懂的,也或許我曾問過是什麼意思。儘管那個老算命師當時只是摸摸我的頭說:「丫頭,等以後長大妳就懂了。」然後對我媽也說天機不可洩漏。
那沒什麼值得炫耀,多個一條命比不上多財多富貴,我媽是這麼想的,她沒怎麼說,後來自然也忘了。但我始終惦記著,惦在心裡。
「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問著,求知欲大概是這輩子最旺盛的一次。
「妳是個很特別的女孩。」
穿過來還不特別嗎?我白了她一眼。
她沒理會我的白眼,繼續說道:「妳同時活在兩個世界。」
什麼?
我望著她,瞠目結舌,過了一會兒才開得了口。「妳這話什麼意思?」
「一個人擁有完整的靈魂,但,妳不是。妳是分成了兩個。」她斂下眼,目光落在水晶球,「似乎是岔路出什麼了錯,導致莫名的交會,既而影響到妳,使妳的靈魂分開在兩個世界,並同時活著。」
「那那那,在這個世界的我呢?」交換了?
「融在一起了啊。」她好笑地看著我,「不然妳怎麼會有這裡的記憶。」
也是。
「不對啊!身體呢?靈魂過來,那我原本的身體不就死了?」
「也融在一起了啊。」她一臉理所當然。
「拜託!那怎麼可能!」又不是《新七龍珠》裡面的融合。
「妳都穿過來了,還有什麼事會不可能。」
她這樣講……好像也對。但被這種理論說服我又不想。
「可是為什麼是我穿過來,不是我穿過去?」這樣說好像不對,「我是說,為什麼是在這個世界,不是我原來的世界?而且我覺得是我過來,並多了一份記憶,不是我原本就在這個世界多了一份記憶。」在亂七八糟說啥啊!一堆我我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星星公主不愧是高人,完全聽懂了。「因為妳的個性、想法、脾氣在兩個世界裡完全是一樣的。就某方面講,妳是來到這裡,過來的靈魂記憶使妳對不一樣的事物會更敏感,尤其是妳的個性不愛變化,感到不一樣便會讓妳在那個世界的記憶鮮明,導致妳不會覺得只是多一個記憶。反之亦然。」
她說了一大串,我很懷疑我究竟聽懂哪一點。所以是個性問題?
「至於為什麼是過來這個世界……」她沉吟了一會兒。「這有三個契機。」
「哪三個?」
「第一,妳的一生兩命,早晚都是要結合的。」
是,這個我懂。
「二,妳把遊戲開著,世界間便可交錯。」
確實合情合理。
「三,妳對流星許願。」
這……「關係在哪?」
星星公主給我一記妳真沒知識的眼神,「妳不曉得,星星是有魔力的嗎?」
「就算有,那跟我許的願也沒關係吧!」她那是什麼眼神,如果不是看在她還有利用價值……呃,幫助的分上,我一定掀了她鋪子。
「當然有關。再說,是那個世界的妳許的願,不是這個世界,所以才會是妳過來。」
話這麼講,若說要有關聯,難道……
「妳的意思是我的幸福在這裡?」我不怎麼相信。
「這就要看妳自己了。」
「什麼意思?」她笑而不答。
「那我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嗎?」我又問。
「這也要看妳自己。」
真是夠了。都要看我自己,我來找她幹嘛!
「喂!我警告妳,妳不要真以為我不敢掀了妳這爛鋪子,姑娘我合氣道三段不是假的。」重重一拳敲在桌上,震得水晶球都跳了起來。
星星公主依舊氣定神閒,不為所動的臉上鑲著同樣的笑,一點都沒給我的怒氣嚇到。
「我以為妳是冷靜的。」
被她這一講,我倒是怔住。抿著唇,眉頭蹙起,用手揉了揉額角,「我只是有點亂。」語氣有著連我也說不清的焦躁。
假使我沒有發覺到,或許就能把多的記憶當一場作夢,然後繼續過著原本的日子,但我的個性卻不允許,讓我發覺到這個異相,只能說是注定。
星星公主將水晶球擺好,指尖在上頭兒輕輕劃著,球面上漸漸浮出影像,「妳留戀那個世界嗎?」
我看著水晶球上的畫面——那個我原本的世界,我竟然回答不出來。
「既不留戀,能否回去又是否重要。」她手一張,輕揮下,球上的影像消失無蹤。「再說,這裡也是『妳』的世界啊。」
我沉默許久,靜謐的空氣中只有我和她的對視。
「是不是……」我緩緩問道,「因為我沒有留戀,沒有在意,才會是我來到這裡,而非是『我』過去。」
「也許。」
看來是無法從她身上得到肯定的答案。我起身,準備離開。
「要知道,」星星公主沒叫住我,自顧自地開口,「星星是有魔力的,就算只是飛逝幾過的星子,要是受到強大意念的影響,任何的可能終會發生。」
我瞟了她一眼,她依舊是那不變的笑,高深莫測,「我等著妳再度光臨。」
走出占卜屋,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十一月的天不太冷,卻有陣陣寒風吹過,捲起地上幾片枯葉。
喧囂的街頭,我茫然的站在那兒,真是沒想到,原來,就算是穿到另一個世界,居住的地方卻沒變。一樣是那個喧鬧、空氣髒兮兮的城市,一樣是那個我認識的台北。 我憑著「記憶」來到民歌餐廳。一進門,悠揚的樂聲響起,迴盪在餐廳閒適的氛圍裡,伴隨著富有磁性的男聲起落。台上的歌者不是別人,正是林立翔。
我四處張望,想找個位子坐下,卻只能對著高朋滿座的景象呆站著。假日的人潮眾多,又正逢晚餐時刻,餐廳裡的位子幾乎坐滿,更不用說舞台前的位子,幾乎都是對林立翔充滿愛慕的小女生,眼睛成心形眼巴巴的望著。
正想著乾脆先坐下,不去管與他人共桌的介意,櫃檯前扎著單邊辮子的女孩一見我,立刻高興的走過來。
「小晨妳來啦!」
她面帶微笑,「今天店裡人多,不好找位子。阿威坐在那兒呢,就一起吧!」她伸手指向一桌,一個身穿紫色毛衣帽毛的大男孩坐在那,看著台上聽歌。
「要點些什麼我去幫妳弄。」
「不用了筱筠,給我來杯奶茶就好。」我邊說邊朝桌子走去。
莫筱筠說了聲好,又道:「那妳餓了再跟我說一聲。」
「放心,我不會客氣的,妳快去忙吧小老闆。」
「我哪是什麼小老闆。」她好笑睨我一眼,收起了一旁桌位上的餐盤走進廚房。
有這麼個老同學真好,體貼又關心,縱使世界同樣的人心爾虞我詐,這樣的真誠「我」身邊卻是有的,難怪,真要選,這裡是好太多了。輕聲笑歎,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是要過下去,這不也是「我」的人生。
我走到關古威面前,拉扯了下他的毛帽,然後在他前面的位子上坐下。「唷!人氣小天王,這麼閒沒通告啊!」
「大姐!妳把我帥氣的髮型都弄亂了。」他抱怨著將帽子戴好,「既妒我人見人愛就說嘛!」
我直接送他一個大白眼,「天天帶著個帽子,你是能弄出什麼帥髮型?」不客氣的彈了下他額頭,「死阿威,再叫我大姐,以後我就叫你關弟弟。」女人的年齡如此重要,被一個比自己大的叫老成何體統。
「千萬別那麼叫,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大……大美女。」被我一瞪,他話轉得可快了。
現在說不叫,下次還不是照樣喊,這個關古威簡直是討打。
「好了,小晨你就別欺負阿威了。」筱筠將奶茶放上桌,替關古威討饒。
「我哪敢欺負他,」吸管在玻璃杯裡頭攪著,翻動冰塊,「他可是人氣小天王,一曲《風鐘》賣得嚇嚇叫,我要是欺負他,不就會被他的歌迷亂刀砍死。」笑盈盈地吸了口奶茶。
「我的歌迷都清純可愛,哪有妳說得暴力,跟妳遇上我倒比較擔心她們的安危……噢!痛欸!」他大叫。
「男子漢大丈夫被踢個兩三下叫什麼痛。」作勢要再來一腳。
一聲聲的鼓掌和呼喊響起,喚來我的注意。只見林立翔走下台,幾個小女生圍在旁邊嚷著要簽名,哦,那個大膽,還抱上去。
嘖嘖,帥哥就是艷福不淺。
「阿威,交棒!」林立翔走來,和關古威一個擊掌。
關古威起身,整了整衣服,「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人氣小天王的美妙歌喉。」然後走上台。
他一站上去,台前就是一陣尖叫。小女生的瘋狂真難懂。
「嗯咳!」關古威在吉他上撥了下琴弦,對著麥克風,一臉皮笑,「這首歌獻給台下那位走夜路旁人需要注意安全的大——美女。」尾音還拖長。
他這番作為惹得一旁的筱筠和林立翔大笑,卻直叫我翻白眼,「這個丟臉的白癡。」
「這是阿威的幽默。」林立翔很顧朋友道義地替他說話。
「少拿他異於常人的關氏幽默來說嘴。」我支手托腮,另一隻手裡的吸管在杯裡攪動,低聲喃喃說,「我是正常人。」
關古威的幽默雖不合我胃口,但歌聲倒挺合的。我不得不說,他是真有實力,會被要求條件高的EAMI簽下也非靠運氣,不過就是那張嘴,討厭。
「好了,說正經的,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睨著林立翔,「找得那麼急,不會是要跟我告白吧?」喝著水的他被我這句話差點給嗆個半死。
他拍著胸口邊咳,平了氣才道:「妳的幽默比阿威更可怕,連我都承受不起。」
竟拿我跟那傢伙比,還有天理嗎?
「快說。」我瞪他。
林立翔這才不廢話,把他的要緊事說出來。原來,是要介紹工作給我。
「你看不出來我是天生米蟲的料嗎?」我把空杯遞給筱筠,請她幫我再續杯。轉眼注視林立翔,「我又不缺錢。」
銀行裡的財產夠我吃用一輩子。
說也奇怪,或許我天生父母緣淺,原來的世界,父母離異又各自有婚配,我這個夾在中間的拖油瓶就丟來丟去,最後高中乾脆自己搬出來住;至於這個世界則在我還小,父母就意外失事留下一大筆財產。
「孟晨,」林立翔語重心長,「我聽若綺說過,知道妳的情況有沒有工作無所謂,但是妳不能成日無所事事,混死等死的過日子。」
這就是米蟲的特點。但顯然他無法理解。
他嘆了口氣,「再說妳不是沒有能力,若綺說妳很聰明,應變能力快,學習力又強,做起事來得心應手。只要妳願意,妳的未來無可限量。」
我第一次覺得林立翔很嘮叨,我才說一句,他就說一大堆,是不是當哥哥的人都這個樣子?
「妳和若綺都像是我的妹妹一樣,我希望妳們……」他哽咽住,「快樂。」
我沉默地看著他,無法言語,端詳他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不要拿我來揣摩角色!」捶了他一拳。「又接了哪部戲啊?」
人有時太精明也不好,本來還有點小感動。
「永振電視的《我妹妹》。」他笑笑,「就說妳聰明,哪像若綺被我惹得哇哇大哭。我可是有投入感情的,妳就算看出來了也不配合一下,半點都不領情。」
「家裡不是就有個寶貝妹妹,幹嘛還拿我們來演?」不理他的抱怨,我沒好氣問。絕對不會告訴他其實我是有那點小感動。
林立翔搖頭苦笑,「她啊,在老家不好好待著,一來就鬧出個意外給我,嚇都嚇死了,還哪敢讓她再過來,她還是留在老家乖乖認真念書好。」他手搭在我肩上,眼神關懷,「不過,我剛剛最後說得可是真的。」
妹妹啊……
「立翔你別想了,小晨的眼淚只有感人肺腑的小說和影片才拐得出來。」筱筠將奶茶放到我面前,托盤往桌上一放,坐到我旁邊,「畢業典禮時我們哭得慘兮兮,就她眼眶一點都沒紅。」
「沒關係,等她看了我新的電視劇,眼淚保證用噴的。」林立翔信誓旦旦,自信十足。
真不知他哪來的把握,但至少我知道沒有人眼淚可以用噴的,呃……可能是有那種奇人異士,但絕對不是我。
「話說是什麼工作啊?」話都給扯遠了。
「妳真有這意願,那太好了。」他喜出望外,高興地拍拍我的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這話一出,他的笑容垮掉,「我還以為是我剛才那番深明大義論感悟了妳。」
我抱以一記你想太多的眼神送給他。
直到他跟我說是什麼工作,才換我臉色大變。「什麼!黎華的經紀人?」
他點點頭,喝了口茶,「他原本的經紀人結婚了,嫁到美國去,由於一時之間太突然,還沒找到人接手。他目前也只能自己先打理行程,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這所謂的突然,就是先上車後補票,現在人也真開放。不過立翔解釋,男主角有預謀的開心抱得美人歸,女主角是不得已拋棄工作帶球嫁,其實早有結婚的打算。
「可是是黎華欸,不是別人,是藝能天王黎華,我是哪根蒜啊,去當他的經紀人?」我肯,人家還不一定要呢!
「孟晨妳可別這麼講,妳是有這個能力,不然當初莫叔也不會先提議找妳當若綺的經紀人,我不過是候補。」立翔努力遊說,還再三擔保。
我還是覺得哪裡怪怪,「這工作應該很多人爭著要吧,哪還輪得到我。」
「當然是因為妳最合適。」筱筠也加入說客行列。
要知道,黎華貴為天王,光是想巴著他鬧緋聞捧名氣的女星何其多,正因如此,想在他身邊工作的,很多都是會帶有妄想,筱筠分析給我聽,就像是小說裡女秘書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總裁夫人夢。黎華的前任經紀人有個深愛的男友(現在是老公),可以不為所動,也不會有非分之想。我適合的原因就在於,我不會有那些想法。
「你們不會找個男的給他?」奇怪,我這話怎說起來像在拉皮條?
「這和男女無關,只是妳剛好是女的,所以那方面的問題才說一下。」筱筠解釋,她小小低聲,「……男的也不一定安全。」
我耳尖,聞言倒是傻眼,「妳是說他男女通吃?」惹得筱筠臉紅,立翔噴出一大口茶。
他擦擦嘴,對我瞠目,「不是!是他曾經有一位男助理是gay。」
「然後爬上他的床?」
「妳怎麼知道?」他們倆驚訝,異口同聲。
「猜的。」誰曉得我這麼神,「我倒還想問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些。」
立翔淡淡看我一眼,「在這圈子裡到處都有不是祕密的祕密。」他隨即換上笑臉,「而且,我跟黎華推薦妳時,若綺幫妳還說了一堆好話,他對妳這個未來經紀人可是另眼相看呢。」
什麼未來經紀人?不要自己拍案決定好不好。
「你跟黎華很熟啊?」我咬著吸管問到。
立翔對我這問題不疑有他,緩緩道:「妳別以為他是天王就高高在上和人有距離,他是個敬業的藝人,各個方面都令我敬佩,或許是過於要求完美反而讓人有疏離感,其實他是會和導演、我一起吃飯,討論劇本,說一些彼此的看法……妳那是什麼表情?」
「沒有啊!」我聳聳肩,「我還以為他只跟女人吃飯。」
不等他開口,一陣笑聲先插進來。「大美女,妳怎麼把黎華說得像個大色魔似的,小心被他的千萬粉絲群滅口哦!」
我瞪了關古威一眼。他其實只是用大美女代替大姐兩個字,聽起來的感覺還是一樣。
「話是你說的,千萬粉絲群要滅口也是找你。」賞他一掌。
「筱筠妳看啦!小晨晨她又在欺負我」他嗲聲嗲氣地對著筱筠哭訴指控我。
我一身雞皮疙瘩都給他灑得掉滿地。
玻璃杯裡的冰塊漂浮著,直到我將裡頭的液體喝完才停止浮動。我盯著慢慢融化的冰塊,心裡有一股想法升起。
「立翔……」我轉注他,「沒想到你心機這麼重。」
「嗄?」他摸不著頭緒的臉上滿是不解。
「其實你是想我當上黎華的經紀人後,他的事業就會被我搞得一團亂,然後你就能藉機拉下他,藝能天王的寶座就垂手可得,不過是你的囊中物。」真是無懈可擊的理論。好你個林立翔,心思如此縝密。
他連忙搖頭揮手否認。「才不是,真的是妳適合我才推薦的。」
「好啦!我懂我懂。」我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既然你把我當妹妹,對你這個哥哥我當然會相挺,交給我就對了。」
「我真的沒那個意思……」他被我搞得哭笑不得。
我這樣戲弄他真的是,壞心呀!
筱筠倒是佛心來著,了解我的她,跟立翔解釋我在鬧著玩。
「我說啊……」關古威笑嘻嘻地手搭上我的肩,「大美女妳有這種心機想法,不就代表著真正心機深沉的人是妳……唉呦!」
不賞他一記拐子還是我嗎?
「筱筠,快給我上店裡最貴的菜,就……」我吆喝,賊賊地笑,「記在關古威的帳上!」
聽聽這聲哀嚎,豈不大快人心。 第二章 大騙局
「我,徐孟晨,二十一歲,性別女,牡羊座B型,興趣是看小說、電視、電影,偶爾聽個音樂,打電動要看公略,因為懶得自己花時間找答案。求學生涯沒有作過弊,只是會慫恿老師open book……」
面前的人一陣悶笑打斷我,我瞥了一眼,不予理會地繼續。
「唱歌喜歡搶麥克風,吃東西喜歡把喜歡的菜留到最後,生命中的最愛是棉被、床和枕頭,特殊技能是一覺可以睡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目前的最佳紀錄保持在三十六小時。優點由我來講不太好,這是要旁人去發掘的,雖然我知道有很多,至於缺點,就是沒有缺點……」
又是一陣悶笑,不過這次我用瞪的。不理他,繼續。
「會開車、騎機車和飆腳踏車,並遵守紅燈停綠燈行的交通規則,當然我從不搶黃燈,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能活碰亂跳,身體健康地好好活著。我是個有責任感的人,雖然為人處事有些懶散,但該盡力做的事還是會勉強去做,只是勉強,請不要要求太多……」
我雙手環胸地坐著,挺起腰桿,就算比對方矮氣勢還是要比人強。我睨著眼前的人道:「黎先生,我是在自我介紹,不是在說笑話,請你克制一點。」
沒有錯,我眼前的人不是路人甲乙丙,正是十年不敗地位的天王黎華。
只見黎華兩手一攤,嘴角露出完美弧度的招牌微笑,撇過頭,示意我看向手不停捶著地板憋笑憋得要死的關古威。這表示,他黎大天王十分之克制。
「阿威啊……」我冷冷地,卻是輕聲細語,「你要抹地就去拿拖把來,何必髒了自己的袖子呢?」
看他忍得辛苦,我大發慈悲地遣他下台,要笑要發作不要在我面前就好。
偏偏有人就是不長眼。「大姐,我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他笑得不支倒地,捧著肚子直揮手,「哈哈……妳那自我介紹真絕……什麼沒缺點……」
我惡狠狠瞪他,齜牙裂嘴厲聲道:「滾出去!」
他馬上跳起來說趕著錄音跑了。哼,算他還識相。
EAMI的休息室裡就剩我和黎華,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依舊是不變的微笑。輸人不輸陣,我當然也以相同的態度看回去。
老實說,初見黎華我才徹底了解「驚為天人」這四字成語的深刻意涵。真人和遊戲畫面根本不能比擬。
這男人……簡直就是妖孽啊!
瞧瞧他那張皮相,俊美無濤,脣紅齒白,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像會勾人似的,一個不留意連心魂都會給被勾去。再看看他那個身材,骨架勻稱,高挑頎長,簡直可說是完美。大衛像算什麼!在黎華面前粉碎去吧!
那吹彈可破,幾乎要掐出水的肌膚是男人該有的嗎?不,他根本不是人,是妖孽!妖孽啊!竟然放這等禍害來人間,老天祢是瘋了不成,簡直造孽哦!
「徐孟晨。」妖孽……不,是黎華開口。連聲音都好聽到人神共憤。
「嗯?」我靠向椅背,表面從容,內心卻波濤洶湧。對手是天王,豈能不小心謹慎。
「妳似乎,」他手托著下巴,琥珀色的眸裡閃爍,「不怎麼想接這分工作。」
不愧是天王,精明,一語就中。不枉費我費盡口舌亂七八糟、瞎拼胡湊的長篇自介(雖然我說的純屬事實)。
立翔都幫我推薦了,怎麼說也不好辜負他的用心,但,在我見到這個男人之後,所有的工作意願都隨一把熊熊大火燃燒殆盡,剩下的灰削我倒進垃圾桶裡。
這個黎華不簡單。
乍見他時,驚艷過後的腦袋警覺地響起的就是這句話。我的理智告訴我,跟這男人對上,不是我玩他,是他玩我!
「既然您都看出來了,那就太好了,不打擾您寶貴的時間,我先走啦!」我拿起包包,揮手道別。還等什麼?閃。
黎華攔住我。
「唉呦,天王您那麼忙,不用送我啦!」我笑花燦爛。
他笑得比我還開懷,卻叫我心慌,「妳果然跟方若綺說得一樣,」那雙勾人的眼直盯著我,「很有趣。」
女人,妳到底是跟黎華說了什麼「好話」?
「哈哈哈!」我乾笑,「黎天王您真愛說笑,我還有事先走了,真的不用送,您快去忙吧!」
我繞過他走去,腳步加快,手握門把才剛拉開,門板就被一隻修長大手壓上。關門聲很是清脆。
我抬首,睜大眼微笑對上黎華的俊臉,無聲地問他:幹嘛?
他一手抵著門板,靠我很近很近說:「當我經紀人吧。」
聽聽,人家都這麼直接了,我不正面回覆不是很不夠意思。我笑咪咪地對他說:「不要。」手裡不停用力拉著門把。
「為什麼?」他用像是在問天氣的語氣。
因為老娘不爽,不願意。
「因為我能力不夠,怕要是做不好就糟了。」我真誠的臉上,夾雜些許遺憾,門把依舊死命地在手中拉著。死肥豬,壓在門上幹嘛,快滾啦!
「怎麼會呢?妳那麼聰明,連那麼有趣的自我介紹都會說。」
明知道我就是不想接這工作才這樣講,現在還用這種話堵我……
不過裝傻人人都會。「天王您好奇怪哦!人家去面試都是用這套自我介紹啊!」我做了一個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表情給他。他笑我也笑,我們就這麼僵持著,儘管他的笑臉閃的我都快瞎了。
牆上的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簡直是度秒如年。
終於……「好啦!算我認輸行了吧!」
我瞇起眼,撤掉笑容,決定不跟他玩了,真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做到的,嘴角的弧度始終維持在四十五度,他臉不酸嗎?
揉揉有些僵硬的臉頰,我沒好氣地瞪他,「你究竟是想怎樣?」不跟他裝淑女了,反正他也見識過我轟關古威出去的模樣。
他一臉無辜,「我只是想請妳作我經紀人。」
「我說了不要。」
「為什麼?」黎華倚在門上。
「你玩咬尾蛇還是鬼打牆啊?」我大叫,就差沒跳起來,「就是不好、不行、不願意,現在快讓開!」其實我想說的是滾。
出乎我意料,黎華爽快地說好,還很紳士地作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姿態優雅地走回沙發椅坐下。
妖孽都自動放人了,不走是白癡。
「喀!」
我用力轉門把。
「喀喀喀!」
我盯著不動半晌,扭過頭,淡淡問,「這門是怎麼回事?」
「那個啊……」黎華沒轉頭看我,喝著茶優哉悠哉,涼涼說:「那扇門一個禮拜前就壞了,一落鎖就會卡住。」
「鎖?我沒鎖啊,怎麼可能會卡……」我話說到一半,就明白了是這死妖孽陰我。「你鎖的。」
他泰然自若,「可能是我剛才不小心按到了吧,」手裡拿出一張紙,「不用擔心,算算時間,等等就會有人來修理,不如我們先來看合約……」
我一把扯過那張紙,揉得稀巴爛,用最完美的拋物線丟進垃圾桶。走到窗邊,八樓,沒繩索,跳下去會死。無奈一嘆,坐回位子上。
「放過我吧。」我決定採低姿態,「我真的不合適,你還有更多更好的人選,不是非我不可。」
頭頂傳來一陣嘆息,我抬起頭對上黎華的眼睛,裡頭寫滿無奈。
「我也不想勉強妳,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行程全交給Amy安排,她要結婚,縱使我想留她繼續工作,也不能阻礙她的幸福。」他斂下眼,「我不是沒有自己打理工作過,也曾經什麼都自己來,但我現在的忙碌跟當時已不能比。」
我當然清楚,現在的他是天王,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光是拍戲、主持、錄音等的工作量就驚人,還得分出心力去洽談接應其他邀約,短期下能應付,但長期根本是玩命。
我注意到他神色有些疲憊,或許正是最近過於操勞。
他繼續說,「我是想過找經紀公司,但我無法接受制式化的安排。更別說大公司幾乎以利益為前提,我喜歡表演,但不是為錢表演。」
「可是我……」我想推辭,應是被他打斷。
「我相信妳可以的,林立翔和方若綺這麼大力推薦妳絕對不會沒有原因。」他握住我的手,表情誠懇,「目前只有妳能幫得上我。」
不,不要用那種哀求的眼神看我,我承受不住……
「請妳……幫我好嗎?」
完了,我,全軍覆沒,大敗啊!
我只能聽到自己微顫的聲音說:「好。」
我的免疫系統對帥哥的免疫力十足,就算是黎華這種S級的妖孽,在我眼裡都比不上我的床。偏偏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尤其是別人的苦苦哀求,只要一露出那種「求求妳」的眼神,我就徹底淪陷了。
盯著那張密密麻麻的合約書,我仔細地研究上頭的條列。不要問我這張紙哪生來的,去問黎華,天知道他準備了幾份。
我數著違約金數字後頭的零,一邊問黎華,「你前經紀人那種『意外』離職,你也收違約金嗎?」
「沒有。合約剛好到期。」
我爆出大叫,「哇靠!要死哦!這種天文數字誰付得起!」
「開這種數字……難不成是為了讓人連違約的念頭都不敢想?」我瞇起眼,臉上爬滿狐疑,「這工作不會是做起來第二天就想跑吧?」
黎華沒正面回答,笑著拿過合約,劃掉兩個零,「這樣可以了吧?」
我點點頭,接過合約。「你不覺得三年太長了?」
「我喜歡長久的合作關係。」
我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許久他才開口,「妳認為多久才好?」
「半年。」臉不紅氣不喘。
他手托下巴,偏著頭,「兩年半。」
「半年零一天。」真是恬不知恥。
他姿勢不變,「兩年。」
「半年零二天。」手指搔搔臉頰。
「我說,兩年。」
黎華明明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粗聲厲氣,語氣始終維持他一貫的優雅,我卻感覺他周身散發著危險又可怕的氣息。
識時務者為俊傑。
「哈哈!我也覺得兩年很好呢!」笑笑地簽下大名。
後來我才知道,教授黎華說服我的招數的人,是我美麗可愛的好同學方若綺小姐,黎華的演技真的比立翔好太多太多……這筆帳,我會跟妳好好算的,好同學。
至於黎華為什麼拘泥於我的原因,根據他本人的說法是——妳很有趣,工作有妳陪伴一定不會無聊。
這個千年道行的妖孽。就說我會被他玩,我往後的人生啊…… 這工作不是第二天就想跑,是第一天。
黎華交給我一本記事簿,是他前任經紀人用的。厚厚一本,聯絡電話部份就從各大電視台、電影公司、唱片公司、廣告公司、報社為大綱,開始細分成負責人、製作人、導演、編劇、攝影師、記者……。一滴汗從額角滑落,我快速翻到附註,是廣告廠商和粉絲後緩會的電話。
這其實是電話本對吧?只是少了電信公司註記的縮小精簡版。
可換內頁寫的是黎華的行程,用小字寫得緊密,但也沒其他可看性,我往其他部分翻去,卻叫我越看越驚心,越翻越嚇人。看著長達三頁的生活作息表,無言地翻到下一頁,看了一眼,眼睛瞟向在窗邊講電話的黎華,嘴角牽起一絲冷笑,然後將那張寫著營養師調配的菜單撕掉,在掌心裡揉成紙團。
吃個飯還這麼囉嗦,我給你吃什麼就是什麼。
這什麼?粉紅色的底紙顯眼,定睛一看,眾女星的吃飯約會紀錄!正字標記是指次數嗎?
我低頭,像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埋首查看有哪些女星。突然,頭頂一片陰影壟罩,我迅速地合起本子,抬眼笑嘻嘻地對上陰影的主人。
黎華奇怪地看我一眼,把手機遞給我,「Amy想跟妳說話。」
Amy?哦,前任經紀人。
我接過手機,輕聲地喂一聲。
「妳好,我是Amy。」手機裡傳來爽朗的女聲,「孟晨是吧,我可以叫妳小晨嗎?」
「可以。」
「是這樣的。黎華應該已經把記事簿給妳了,上面都寫得很清楚,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妳可以打電話來問我,我的號碼寫在第一頁……」她頓了頓,「關於粉紅色的那幾頁,是我的一時興起,妳看看就好。」
我該跟她說我仔仔細細地探究過了嗎?
「嗯,好。」不要。
接著她叫我翻到本子的最後一頁。我看著第一行的文字,有種不好的預感從腳底竄升。
——回生醫院各科主任醫師電話。
「這是……」不要是我想得那樣。
Amy乾笑幾聲,「朱醫生是內科主任,妳有空可以先測測肝指數再去找他;郭醫生是美女哦,如果有掉髮問題妳可以去皮膚科問她,不過壓力通常是找身心壓力門診的李醫生最好;經期不順的話,婦產科的楊醫生溫和又有耐心找他就對了。」
她……是常客?
「唉呦,妳別擔心啦!」她聽我許久未答腔,安慰道,「我都幫妳打點好了,他們會特別關照妳的。其實也沒什麼,只要妳按照他們的建議,就不會有問題,找到平衡點,工作也是種享受和成就。」
「總之妳要好好加油,下次再跟妳多聊,我老公烤了蛋糕等我吃,」語氣裡掩不住的幸福,「就這樣,bye!」
我緩緩地,按下切撥鍵,結束迴盪耳畔的嘟嘟聲,將手機還給黎華,低聲喃喃。
「什麼?」他沒聽清楚。
我抬起頭,對上他美麗的琥珀色眸子,用著顫抖的聲音說,「我要辭職,解約吧!這工作我不接了。」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望著我,隨即意會過來笑道,「Amy跟妳胡說了些什麼?瞧妳嚇成那樣,只是當經紀人,沒有什麼難的。」
那為什麼她聲音聽起來是既愉快又愜意的解脫感?我甚至發覺她對我似乎帶著同情。
我生平第一次,不顧面子,不在乎丟不丟臉,沒有尊嚴地抱著別人大腿,被拖著走也不放手的大喊:「解約!多少違約金我都付,我不想成為醫院的VIP!」
喝著茶,我嘆了口氣,看向正在和女主角演著深情離別戲的黎華,想到那天的事,一口怒氣就上來,不自覺地將手裡的紙杯捏爛。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拖著我走,對旁人的側目恍若未聞。那班沒長眼的守衛還以為我是瘋狂粉絲想抓走我。「我是瞎了嗎?」記得我當時是這麼說的,指著眼睛的手指還拼命發抖。
人啊,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真的很可怕。
「小晨姐,妳怎麼把紙杯捏爛了?」一道抽氣聲傳來,女孩驚恐萬分地看著我,慌忙地拿走我手裡的紙杯,說要去再幫我倒一杯茶就匆匆跑走。
她是夏楚楚,黎華的助理,她比我大一歲,但她竟然叫我姐。難道從關古威叫我大姐開始,我就已經晉升為姐字輩了嗎?我好想哭。
其實她一開始對我的態度是非常的不屑。在黎華面前對我畢恭畢敬,私底下則是愛理不理,滿嘴開口閉口都是「Amy姐比較好」、「妳比不上Amy姐」和「要是Amy姐在就好了」。她怎麼不把自己打包送到美國去算了。
我是無所謂啦!忙著熟悉工作和導演、製作人搭好關係都沒空了,幾乎把她當空氣看。偏偏她在我幫黎華排行程的時候吵我。那一堆的通告排得我頭都痛了,數著日子想著要怎麼把新的幾支廣告安插進去,弄得我焦頭爛額,她還在旁邊一直Amy、Amy的吵,整個火一上來就叫她閉嘴,用力一拍桌子,怎知桌子就垮了。
整個劇組的人都目瞪口呆,楚楚則嚇得腿軟看著我,我對著大家傻笑,說是道具用的桌子放儲藏室太久早被白蟻蛀壞了。
結果那個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訥訥地說,就是因為蛀掉所以已經換新了。我當下臉上爬滿數條黑線。和黎華對戲的若綺更是蹦出一句話:「小晨,原來小時候妳去空手道營就是學這個啊!」
後來我賠了桌子的錢。楚楚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恭恭敬敬,跟我說話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說真的,我一點都不想要這種因害怕而來的敬畏。
我接過楚楚端來的茶,喝了一口,「楚楚。」
她神情緊繃地問我什麼事。
「我肩膀好痠,過來幫我捏兩下。」但我不排斥這種附帶而來的好處。
這工作費心費神,如果不從中找點樂趣根本撐不下去。
「力道大一點。」
「是。」
我被騙了,傻傻的去見黎華,被腹黑的妖孽拐著簽合約。我當然適合,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圈子裡有能力的人都明白,當黎華經紀人的成就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我看著新辦門號的電話帳單爆表欲哭無淚。
說到底,都是林立翔的錯,他不跟黎華推薦我不就沒事了,哪用得著我現在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欺負人當消遣。還有方若綺,她說的真是「好話」!
「妳究竟跟黎華說了什麼?」我問。
方若綺笑得好天真的回答我,「就妳很聰明、很厲害……連續三年愚人節在國文老師杯子裡放青蛙都沒被抓到。」
……妳怎麼不說青蛙是妳去生物實驗室偷的!
她理所當然,「我是女明星,要有形象。」還小小聲補一句:「……而且我有還回去。」
她還有臉說,是我貼錢買青蛙讓她放回去的。
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我在立翔的記事本上偷改,把他和若綺的通告期限提前一個月。看他們莫名其妙累慘慘地趕戲、趕合約我就爽啊!
「妳還真享受。」好聽的男性嗓音飄進耳裡。
抬眼,就見到黎華那張妖孽臉,我逕自喝著茶不答腔。
「我記得,」他手托著下巴,興味盎然,「楚楚是我的助理。」
還是香片的味道好,「楚楚,右邊一點。」我漫應著,然後看向黎華,一臉疑惑,「你剛說啥?」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用力掐著兩邊臉頰,「妳說呢?」
雖然我不是女明星,臉不是生命,但也不是用來給他糟蹋的。「我很累欸。」拿開他的手,我轉過頭,「妳說是不是,楚楚?」
接到我的眼神,她點點頭,連聲附和,「對啊對啊,小晨姐很辛苦的。」
「是啊……」黎華似笑非笑,「我都不知道,原來翹著腿邊喝茶,還有人按摩服務叫作辛苦。我是不是也該辛苦一下?」
你要我也不反對。
「我已經少睡兩個小時了。」我手指指著眼睛下面,「你看,黑眼圈!」
「妳真厲害,一天睡十個鐘頭還能有黑眼圈,」他在我旁邊坐下,低頭看起劇本,「記得把跟化妝師借的眼影還回去。」
被識破了。我摸摸鼻子,撇撇嘴。這個千年道行的妖孽,為他少睡兩小時真不值得。
「我今天想吃麻婆豆腐。」
黎華天外飛來一句。聞言,我頹下肩,臉埋進手掌心,悶聲道,「楚楚,天王點菜了,還不快拿紙筆記下。」
一開始,我是丟便當給他吃的。
營養師開的菜單丟進垃圾桶裡了,誰還管他吃什麼,反正到胃裡去還不是和成一團,大家都是這樣長大成人的。
楚楚對我隨便買便當很有意見,就開始那套「Amy說」。正好,乾脆讓她自己去買,省得我麻煩。
如果她知道我想直接買一箱泡麵來泡,不知作何感想。
有次若綺嚷著要一起吃飯,喜孜孜地拿著便當過來,看見我手裡的泡麵(那時楚楚看我不順眼,我怕她會下毒),又望向黎華的精製餐盒,漂亮的小臉垮下,失望地說還以為我會替黎華做便當。
笑話,我像是沒事找事做的人嗎?
「妳會做菜?」問話的人是黎華。我臉埋在泡麵碗裡,彷彿那是人間美味。
「對啊!」回答的人是方若綺。「而且不是會,是超好,連五星級飯店都沒得比,尤其是她那道紅燒獅子頭,咬下去肉汁溢出……」
若綺說得天花亂墜,我拼命對她使眼色使到眼睛快抽筋。她不是近視加深,就是被關古威感染,變得白目了。
然後,我聽見黎華的聲音,又輕又柔地說,「真想吃到妳做的菜呢。」那張英俊迷人的臉上微笑著,笑得我頭皮發麻,拿著筷子的手發冷。
好吧,反正我也要吃飯,多做一份不會怎樣。
抱著這樣的想法,時間來得及我就做便當,至於來不及……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或許是他散發的那股氣勢懾人,讓我不得不去買菜,借用電視台或唱片公司的小廚房為他洗手作羹湯。
可是每當他吃著飯,邊說下一餐要吃什麼的時候,我就很想把便當丟在他臉上叫他去死。 立翔很快就發現我竄改他的記事本,不過那是他累倒去了一次醫院後才發現的。
我是不是很過分?我捫心自問。
我黑的沒人性的良心抽著菸(……想像中),神情睥睨地用手抖了抖菸灰(……還是想像)對我說:「他不過就是倒了一次,有什麼大不了的。妳呀,是兩年的煎熬磨難,怎麼比?他比得過嗎?再說……他也不是沒倒過,死不了啦!」
想想也是。不過那些話是良心會說的嗎?算了,反正這也不是重點。
從黎華的天王等級和地位就知道他賺的錢有多少,抽成會有多可觀。可是我覺得,如果我不好好注意一下,我以後用那筆錢來洗腎,或是去黑市交易買器官來換的可能性很高。
越想越令我害怕,跳起來,衝到電視台樓下附近的藥局買了一堆維他命和保健食品。預防勝於治療,健康要從平常做起。
我抱著一大袋保健品,匆匆地回到電視台,在門口遇到立翔。
「來錄影還是看通告?」我笑著問他。
「來探若綺的班,妳呢?」他看了看我,「怎麼沒陪著黎華?」
我是跟屁蟲啊?逕繞著他屁股轉作啥?
「他在樓上錄《綜藝皇帝》,我出來買個東西。」摟緊懷裡的提袋,我走在他旁邊。「難得你這個大忙人有空來探班。」
「妳還說呢,」立翔按下電梯鈕,沒好氣睇我一眼,「托妳的福,我整個進度超前,戲份都拍得差不多了。」
「這樣不正好有空參加民歌餐廳的聖誕派對,你該感謝我才是。」我手伸進袋子裡拿了一罐維他命B群給他。「喏,這給你拿去補補,就別跟我記恨了,男人太小家子氣是會娶不到老婆的。」
他接過瓶子,這才注意到我袋內的乾坤為何物,不可置信,整袋拿過去翻看,「妳也太誇張了吧!天啊……光是魚油妳就買了三種牌子,維他命妳也每種都買,這什麼……保肝戰士?」
他這麼大叫大嚷的,好在電梯裡只有我們,否則豈不丟臉死。
「你才誇張,」我一把將袋子搶過來,「錢要賺,命也要顧,肝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好伙伴你知不知道?」然後用鼻子哼了一下,「大驚小怪。」
「妳說得沒錯。」他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我也該去買些補品給若綺,累壞了身體可不好。」
我正打算贊同回應,豈料,他下一句話令我想吐血……
「沒想到妳這麼替黎華著想,妳這經紀人才剛上手就做得比我還稱職。」
誰管那個妖孽去死!
「我是買給自己的!」我氣得跳腳。
即使黎華的工作滿檔,在我巧手的安排下,連休息的時間都有,哪還用得著這些東西。反觀我,睡眠時間減少就算了,還得到處跑;好不容易一整天沒事,也會被黎華從被窩裡拖出去打保齡球,就只為了一個便當!打保齡球算什麼假日休閒活動啊?知不知道我是多克制,才能阻止我自己不要把手中那顆十磅重的球往他頭上砸去。
出了電梯走在迴廊上,腳步憤恨。真快被林立翔氣死,明明知道我這工作有多辛苦,想到的竟然先是黎華那個王八蛋,他是暗戀他啊!
「小晨姐妳剛剛跑去哪?華哥找妳……嚇!」來找我的楚楚,被我難看的臉色嚇到縮到牆邊,「我今天很乖,很聽話,飯也有吃完……」她語無倫次地發抖。
看到她這樣,我什麼火都澆了,徒有些傷悲。我又不是夜叉……
我有氣無力的來到黎華面前,袋子抱在懷裡,蹲在地上仰看他,「幹嘛?」說話口氣越來越隨便。
「妳幹嘛蹲著?」他挑眉。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蹲著。」我雙手抱膝縮成一團,「你到底找我幹嘛?」
他靠著椅背,長腿交叉,興味富饒地看著我。「只是妳不見了,所以找妳。」
我淡淡地望著他,一語不發,然後緩緩地站起身,再緩緩地把袋子放到他腿上。他低頭瞥了一眼,轉注我,「這些……」
我打斷他,「是我要用的……」一臉鬱鬱。「幫我顧著,我出去一下。」
黎華跟上來,「去哪?」
我嘆了一口氣,轉身對他說:「去買隻雞用來補補身子。」
「妳真貼心,這種天氣喝雞湯最合適。」
我走近他,嫣然一笑,笑得又嬌又媚,幾乎貼倒在他懷裡。然後用力地一拳往他腹部送上。「我是煮給自己喝的。」
我搬了張椅子坐在永振的小廚房裡,顧著爐火,一邊發著呆。望著眼前的兩個鍋子,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無奈、憤恨還是悲哀……
事情的發生,就像是一陣風,叫人措手不及。
當我提著買好的雞肉和材料,哼著小曲,踏著輕快的步伐回來,手中的塑膠袋被人攔劫而去,那個人的名字,叫方若綺。
「小晨,」她手拿袋子,看著裡面的食材興奮大叫,「妳要煮雞湯啊!」
我想否認,但是證據在她手裡,令我無法辯駁。「妳不是在拍戲?」
「現在在拍別人的部分,立翔說妳在這兒,我就過來找妳囉!」她笑著把袋子遞給我,「沒想到來對了。」她開心的不得了,喜孜孜地跑走。「我要去跟立翔說有雞湯可以喝!」
她跑得太快,一時不察,和走來的人撞倒在地。被撞倒的人的名字,叫關古威。
關古威跌在地上哀叫,「大姐,妳趕投胎也不能拉人一起啊……」
「死阿威,誰是大姐!」若綺拍了關古威腦袋一下,扶著地板站起,「投胎你自個兒趕去,我忙著去找立翔才沒空理你。」
「跑得那麼急,什麼事啊?」他揉著屁股,吃痛地問。
「嘿嘿!有雞湯喝,」她拍了拍關古威的肩膀,「不要太羨慕我。」話一說完就跑,留下滿頭霧水的關古威。
「什麼雞湯……」他目光飄來我這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裡的塑膠袋。「雞湯!」然後袋子又被劫走。
「哇!」他手拿袋子,看著裡面的食材興奮大叫(這畫面很熟悉),「是一隻雞沒錯!」
這個……我總不能指鹿為馬,說那是豬吧?「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錄綜藝節目,趁休息時間出來上廁所。」他把袋子還我,手指輕彈了下,發出清脆的響音,「沒想到出來對了!」笑哈哈地搭著我的肩膀,「大……不是,大美女,我要雞腿哦!雞腿雞腿!」
「可是……」我睇了眼袋子,「我只有買一隻雞,應該分不到吧。」除非他能搶得過方若綺……
「沒關係!我叫我的助理再去買一隻回來。」他拍拍胸口保證。「妳在這邊等著,我去跟他說。」邊走還一邊笑著說:「這樣我就可以吃兩隻雞腿了。」
……其實這樣一整隻雞都是你的了。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懂他對雞腿為何如此執著。
更令我不解的是,方若綺只是去找林立翔,最後為什麼卻是她整劇組的人在等著我的雞湯?
「反正妳煮了兩鍋,我們也喝不完。」她說。
明明我應該是要坐在一旁舒舒服服地讓楚楚替我按摩,捧著湯碗喝熱湯,然後看著黎華辛苦地主持節目,暗笑在心底。怎麼變調了?
聽著眾人的讚賞,我一點都笑不出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我的廚藝好,我也得不到原本預期的那份快意!
「好羨慕黎華哦!」若綺喝著湯,羨慕的眼光飄向黎華,「每天都可以吃到小晨做的菜。」
好羨慕死妖孽哦!每天都可以荼毒我,我也好想荼毒他。我捧著湯碗,慢條斯理地喝著,在心裡有樣學樣地想。
「這湯好喝是好喝,食材的味道都煮進去了,就連煮湯人的用心也是,不過……」關古威品頭論足,嚴肅地看向我,「它少了一個味道。」
「什麼味道?」我慎重其事地喝了一口,沒少啊!
「愛情,我喝不出愛情來……啊!」
我惡狠狠踢關古威一腳,把他踹到在地上,「愛個頭!我對你會有什麼鳥愛情?」
「所以我才說沒喝到!」他抱頭亂竄,躲著我的攻擊。
「那你有沒有喝到我的恨啊?這湯,我滿滿一鍋都是用恨去熬煮的。」
我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人無一不嗆到。
「我把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不滿、憤怒、怨恨都煮進去了,你是喝到沒有?喝起來感覺如何,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啊?」我拉著關古威的衣領,雖然是對著他講,但話卻是說給某個人聽的。
我話一說完,沒聽到黎華開口,倒是先聽到一聲冷哼。
我瞇起眼,走到聲音來源的面前,縮腹挺胸,雙手環胸地睇著他,「你『哼』是什麼意思?」
墨綠色的瞳眸掃我一眼,又是一聲「哼!」
「哦,我知道了。」我點點頭,從皮夾裡拿出一張名片,「這家耳鼻喉科不錯,鼻子不舒服就要去看醫生,拖久了就沒得醫了。」
旁人噗哧一笑,換來他一眼怒瞪,嚇得躲到一邊。
他站起身來,同樣雙手環胸地看著我,抿著唇,不羈的眸子瞇起眼。比人矮就是麻煩,氣勢要散發得更強。我毫不避諱地與他直視。
「妳……」
他才開口就被打斷,「小晨,不要殺人,我不要妳坐牢!」若綺跪著環腰抱住我大喊。我傻眼地看著她,應該說,所有人都傻眼。
我翻了個白眼,拉起她,「我沒有要殺人,快起來,這樣很難看。」妳的形象呢?
「可是妳剛剛的樣子,就像妳小學四年級時把小霸王的頭壓在窗口,叫他跪著求妳原諒的感覺一樣。」她訥訥地說。
我感覺到周圍的人都因為她的話退後一步,楚楚已經貼在牆上了。
「那是因為他勒索我!」我慌忙解釋。不要在傷害我岌岌可危的形象了……
關古威吃著雞腿,涼涼冒出一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關古威!」我大叫。
他抱起鍋子就閃,「我還有事先走了!」
真是的,這些人是怎麼回是?我撫了撫額角,開始覺得頭有點痛。
「小童!」
立翔的聲音讓我抬起了頭,就見童靖陽朝我走來。
他在我面前停住,墨綠色的眼睛直瞅著我,「我只是想說,我喝不出恨意。」然後走了出去。
這人莫名其妙,本來還以為他會跟我吵架,都在心裡擬好稿了說。
黎華也怪怪的。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在一旁停下車,對我說,「我喝出湯裡的感覺了,別生氣了好嗎?」他笑得可親,眼神溫柔,卻讓我覺得更可怕,就差沒嚇得發抖衝下車。
他還是對我壞的好,荼毒我也沒關係,玩我就玩吧。
也許我天生帶點自謔傾向。 好棒!!!LZ加油更新~我等著看呢...嘿嘿好久沒看到2000的同人文了~淚... 第三章 聖誕節
聖誕節將至,商店、街道都開始有著過節的氣氛,到處裝飾得紅紅綠綠,掛著小燈泡一閃一閃。民歌餐廳也不例外……
我上下打量著那棵大到有剩的聖誕樹,還是不明白,「哪買的?」
「立翔從他以前打工的商場裡買的,」筱筠把一顆顆顏色鮮艷的彩球掛上樹,「他跟店長很熟,因為是去年銷不出去的存貨所以算得很便宜。」
我支手托腮,把玩著雪人造型的吊飾,「這麼大一棵樹,賣得出去才奇怪。」懶洋洋地,又補了一句,「會買的人更奇怪。」
「妳唷……」她搖搖頭,「就愛拐著彎罵人。」
我吃吃地笑了笑,將雪人遞給筱筠,臉貼在桌面上。「好久沒這麼清閒了。」
黎華自從「雞湯事件」後就開始對我放生,沒有再要求我一定得跟著他跑通告,時間來不及會叫我去買便當,不再奴役我做菜;沒工作的時候也不會拉我去打保齡球,任憑我睡死在家裡。
不過這樣的改變總令我心裡頭不踏實,不怎麼安穩。所以我跑去問楚楚。
「咦?華哥不是本來就這樣?」她看著我一臉疑惑,「Amy姐以前雖然也跟著,不過也沒說是一定要,我還想奇怪小晨姐妳怎麼一天到晚都跟著。」
我聽完氣沖沖地跑去找黎華理論,問他這種差別待遇是怎樣!結果他很坦白地笑說,看著我忙得團團轉很有趣。就差沒被他氣到吐血。
「喝了妳那鍋充滿恨意的湯,我知道我做的太過分了,」他聲音很輕,「我道歉。」
被這樣美麗的眼睛溫柔地盯著,照理說應該是羞紅了臉,心兒怦怦跳,我卻是驚嚇得跳開一大步,整個人貼在門上。「你一定有什麼陰謀!」我顫抖的手指著他叫,「我不會被你騙的!」然後一溜煙地逃了。
怎麼辦,明明最近都睡得飽飽的,我卻神經緊繃到有點精神衰弱……
「完成了!」
我下巴靠著桌面,抬眼對上開心地又跳又叫,只差沒灑花轉圈圈的方若綺。
「怎麼樣?是不是織得很漂亮啊?」她拿著手上剛完成的作品獻寶,笑咪咪的。
「嗯,是不錯。」我漫應著,「這纏腰布織得真好。」
「什麼纏腰布!妳眼睛有問題啊?這是圍巾!圍巾!」她漂亮的臉氣鼓鼓的,海藍色的圍巾拿在我面前甩啊甩。
筱筠跟我就是不一樣,人善話好聽,「妳別聽小晨胡說,這條圍巾很漂亮。」
「我沒說不漂亮啊。」覷了一眼,「是條漂亮的的纏腰布。」
「我不想聽妳講話,妳閉嘴!」
我聳聳肩,不以為意。閉嘴就閉嘴。
她臉摩娑著圍巾,笑得甜蜜蜜,隨即卻又垮下臉。「如果王大哥不收怎麼辦?」
「扁他。」我說。
「我又不是妳!」她瞪我。
開開玩笑而已,女人談戀愛都這麼認真嗎?
筱筠鼓勵她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若綺嘆了一口氣,表情很沮喪,「我之前送王大哥禮物他都不收,還罵我心思不該繞在這上面,要多在戲上用心。」一整個苦瓜臉,「如果這次他又不收……」
「還罵妳成天都在搞這些有的沒的,完全不把工作當回事,實在不是一名敬業的演員。」我幫她把話說完,還加油添醋。「從此以後,他就會開始討厭妳,下了戲之後也完全不會理妳,甚至用厭惡的表情看妳……喂!幹嘛打我?」
她捶我一拳,哇啦哇啦地亂叫,「妳不要亂講!王大哥才不會這樣!」
我揉了揉肩膀,撇撇嘴。
女人談戀愛不只認真,還會變暴力。
「王大哥他私底下親切又隨和。」她雙手捧著臉,「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在河畔上唱著歌,他突然叫住我,說我唱歌好聽,鼓勵我進演藝圈……」
我揉揉眼,似乎看見她身後出現少女漫畫式的花朵背景,一個人可以沉浸在回憶中產生這般境界,著實叫人感到不可思議。
「妳為什麼不乾脆跟他告白算了?」我問她。
「告、告白!」她睜大眼,紅了臉。
「對啊!」我隨手拿過架子上的雜誌,翻了翻,「愛就說出來,磨磨蹭蹭的像什麼話。」
「人家,人家……」她扭捏起來,「不好意思啦……」
「難得若綺也會害羞呀!」筱筠好笑地調侃。
「討厭啦!小晨就算了,連筱筠妳也笑我。」她整張臉比番茄還紅。
看她這樣子,不推她一把不行。
「妳不怕別人先下手為強?」我難得一本正經,「要知道,王瑞恩雖然已經轉為幕後,不代表喜歡他的人就會消失,他怎麼說也是前任影帝,要才華要臉蛋都有。」
雖然我不怎麼滿意他的品味,那件綠西裝真是……
「而且,」我直接投下一個衝擊彈,「PSTV的八卦莉莉可是非常喜歡他唷!」
「朱莉!」她很驚訝,「怎麼會?」
「怎麼不會?說不定還不只她一個。」
「那怎麼辦?」我這樣一講,她開始著急了,「如果還有其他人喜歡王大哥那我不就沒機會了?」
女人談戀愛不只認真、暴力,還特別蠢。
……就算有其他人喜歡,他眼中也只有妳。
她一定都沒察覺到王瑞恩在片廠總會不時地望著她,那眼神可不一般啊!
「怎麼辦?」我眨了眨眼,嘴角揚起,「告白囉!」
有我這種朋友是她的幸運,真不知道我的副業何時變成紅娘了。
我直接拉著她衝到禮品店買了一朵愛慕花,接著搭計程車直奔彩虹影業,打開王瑞恩的辦公室就把她給推進去。
拉開一條小小的門縫,我側在門邊,不放心地看著。就算戀愛中的女人再怎麼蠢,她最好不要蠢到以為我叫她「投直球」是把花拿來丟。
「妳在做什麼?」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轉身看了那人一眼,立刻把他壓在牆上摀住他的嘴,食指擺在唇上,示意他禁聲。他沒做掙扎,只是奇怪地瞅著我。
我頭一偏,正打算往門縫裡看去,豈料此時門正好打開,抬起頭,眼睛就這麼不偏不移地對上王瑞恩。我只好傻笑,「嗨,導演。」
「靖陽、孟晨,你們……」王瑞恩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和他,神色古怪。
我這才發現我跟童靖陽的姿勢,活像我對他霸王硬上攻似的,趕緊把他推開。
「小晨,」若綺從王瑞恩身後探出頭來,笑得燦爛,「我等等要跟王大哥去吃飯,妳先走吧!」
我滿意地一笑。很好,功成身退。
我揮手告辭,順便把另一顆電燈泡拖走,儘管他被我拖得不情不願。
出了彩虹影業的大門,刺骨的寒風直往臉上吹,冷得我直打哆嗦,拉低頭上的毛帽,才踏出一步,後領就被人揪住。
我回頭,「幹嘛?」
「妳問我?」童靖陽瞇起眸子,「不是妳把我拖出來的嗎?」
「難道你想一直站在那?」我沒好氣地瞥他一眼。
他雙手抱臂睨著我,「我有腳自己會走。」
「那你剛才怎麼不走?」我問。
「因為妳拖著我。」他白了我一眼。
「那我拖著你之前,你幹啥不動?」我很不怕死得繼續問,「你屬龜?還是屬蝸牛?」最後自己下答案,「哦不,你屬狼的。」
「很好笑。」他一臉皮笑肉不笑。
我托著下巴端詳他,「可是你笑得很難看。」
如果是黎華,就算笑得再猙獰,一定還是可以閃瞎我的眼睛……我沒事去想那個死妖孽幹嘛?甩甩頭,用力地把那張討厭的妖孽臉甩出腦袋。
「妳很敢說嘛!」他挑眉,笑得很危險地湊近我。
「怎樣?想打架啊?」我退了一步,擺出架勢。「我沒說過我不打男人哦!」
他大笑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可惜我不打女人。」然後擺擺手走了。
……我完全搞不懂這人在想什麼。
「童靖陽這個人個性憤世嫉俗,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他。外號影視一匹狼,不是因為他愛追妹妹,而是圈內女藝人幾乎都被他批評的一文不值……」
朱莉的消息內容跟遊戲裡差不多,她號稱八卦莉莉根本是浪得虛名,問她是在浪費時間,虧我還以為現實會有什麼不一樣。
「總之他不好惹,小心一點就是了。」她說完,看看我,低聲小心翼翼地向我打探,「黎華到底是不是同性戀?」
我很想抹黑黎華,可是一個稱職的經紀人不能這麼做。「愛一個人是沒有性別之分的。」但不表示我不能誤導她。
我笑嘻嘻的趁朱莉對我的話為之一愣時跑掉。
雖然朱莉說童靖陽不好惹,可是我卻覺得惹他應該會很好玩。畢竟,除了那隻妖孽以外,沒有人是我不敢惹的。
***
低頭看著那張禮物單,我對著空白處茫然。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挑禮物會這麼難?
送禮,心意在就好。不要跟我講這種胡話,我不相信有人每年生日都收到馬克杯還會高興的說心意。
最讓我傷腦筋的就是說這種話的人很多。為什麼他們不像關古威一樣厚臉皮,直接帶我到樂器行,指著說要櫥窗裡那把非賣品的吉他。(我是弄到手了,不過我打算用來敲昏他的腦袋。)
立翔的好處理,我上網訂做了一個芬芬模樣的娃娃給他,讓這個有著戀妹癖的男人在工作忙碌時好過些。
我本來是打算送若綺那本我找很久才找到的王瑞恩的寫真集,但又怕她看到後心靈會受影響,想想還是先收起來等以後再說……
筱筠說真的,她是唯一的例外,就算我任何節日都送她馬克杯,她也會高興地收下,所以我真的送馬克杯,不過……上面印著她最喜歡的藝人高明權。
當我一個一個把名字後面的空白填上,只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我筆尖在紙上點到快戳出一個洞了,還是不知道該寫什麼。
那個名字是——黎華。
我有想過直接問他,但是如果他說出很可怕話來怎麼辦?光想就一陣冷顫。
搔搔腦袋,我靈機一動,與其自己想不如去問人參考參考。
「送什麼給黎華……」若綺沒做多想,直接回答我,「手織圍巾。」
「現在織來不及了吧?」而且我也不想織給他。
「是哦……還好我很早就開始織了。」她笑笑的說,「對了對了,王大哥約我聖誕節去山上看雪哦!我好期待……」
算了,去問別人。她腦子裡目前只有裝王瑞恩。
「保齡球如何?」
「你是說,那顆球?」我問著立翔,再三確認,「很重很重的那顆球?」
「對啊!」他點頭,「黎華喜歡打保齡球,幾乎是職業級,還有專用的球跟手套呢!」
他都有了,我幹嘛還送,再說……我怕送的時候我會「不小心」砸在他的腳上。
「自由。」
「嗄?」我望著王瑞恩傻住。搞藝術的說話都比較深奧嗎?
「他時時刻刻都被關注著,被媒體和粉絲追逐,沒辦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連可能只是簡單的逛街也很難。」
這種東西怎送,他倒是告訴我啊!
「不如給他放個假,安排個國外旅遊,讓他自由一下。」他建議。
這是在為難我吧!工作都滿成這樣了,我還得擠出時間讓他旅遊?他乾脆全部違約,我直接把他丟到無人島上去自由快活好了……這想法還不錯。
「妳覺得送什麼好?」
「只要心意到就好了。」筱筠懇切地說。
我為什麼要問她?我根本不該問她!
懶洋洋地攤在EAMI休息室的沙發上,我覺得快虛脫了。問了十幾個人,不是天馬行空就是亂七八糟,再來就是有答跟沒答一樣。
我送他馬克杯好了,不然就是相框,這兩個皆是最不想收到的禮物排行前兩名。
「在偷懶啊,大姐?」
一聽這爽朗的聲音就知道是誰。我抬起頭,對他獰笑,「關弟弟你說什麼啊?」
「我是說大美女、大美女。」他趕緊換稱呼,鞠躬哈腰的。
我盤腿坐在沙發上,筆桿子夾在鼻子下,看著那張單子,心頭就煩。
「這張是什麼?」他伸手拿過單子。
「禮物清單。」
他看了看,抬眼問我,「怎麼就黎華那格沒寫?」
「不知道送啥好。」筆在手裡轉啊轉。「如果是你會送什麼?」
「我的新專輯,附上親筆簽名。」他說完,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
我立刻決定忽視他。
「幹嘛這樣!」他推了推我,佯裝生氣。
「你快幫我想到底要送什麼啦!」我跳起來,扒了扒頭髮,「厚,他根本什麼都不缺啊!」
「怎麼會沒缺,他有缺啊。」關古威認真地說。「他缺女朋友和老婆!」
我的額角不禁掛了幾條黑線。
他沒發覺我的臉色,輕輕拍我的肩膀,自顧自地繼續說,「不如這樣好了,妳乾脆脫光光,然後把自己綁上緞帶送出去,男人都愛這招,妳說怎麼樣?」
我的回答是直接把他打趴在地上。不過看在他是藝人的分上,我沒打臉。 修理了一頓那個欠扁的臭小子後,我整個人神清氣爽,心頭的煩悶宛如化作一縷輕煙飄逝而去。運動果然可以使人身心靈舒暢,連想法都變得通順。
反正粉絲的禮物多到都可以堆成小山了,缺我的一份應該也沒差,我又何必為了那只妖孽想破腦袋呢?真是吃飽太閒沒事幹,還不如去幫楚楚整理那座禮物山。
事實證明,我沒送黎華禮物是正確的決定……那只死妖孽根本就不配!
這個男人有病,聖誕夜早上我睡得好好的,又香又甜,盡情地跟周公喝茶聊天下棋對弈,他竟然跑到我家把我給挖起來。
「放手!」我死命地抓著棉被。
「已經十點了。」
「我管你十點還是一百點,我今天沒工作,」我用腳夾住,雙手纏得緊緊的,「你不是說不會再勉強我去打球了嗎?騙子!」我氣急敗壞地大叫。
「我沒說要找妳去打球。」他手不放開。
「那你要幹嘛?」我趁機踢他一腳。
他俐落地抓住我的腳踝,「找妳去耶誕舞會。」
舞會?
我先是一愣,然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另一隻腳踢他肚子,拉過棉被將自己裹成蠶寶寶只露出兩隻眼睛。「不去。」
他坐在床側,好笑地看著我。
「你去找別人,我沒空。」我把頭縮進棉被裡,隨即又探出來,「還有,把我的鑰匙還我。」
這傢伙,又偷拿我的備份鑰匙。
他爽快地交出來,「反正我打了很多把。」
我快吐血了,不,是腦中風。我生氣的用「蟲軀」撞他。
「妳這樣還挺好玩的。」他側身躺在我旁邊,支手托腮。
「不要待在這煩我,小心我扁你!」我滾到另一邊去,不甩他。
他死不要臉的貼過來,臉皮比關古威還厚,「妳答應了我自然就不煩妳。」
「都說了我沒空,你是豬啊?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火大了,卯起來對他吼。睡不飽的女人是很恐怖的。
「妳今天不是沒工作?」他用我的話堵我。
「我要去民歌餐廳的聖誕派對。」
「我會送妳過去。」他開始跟我打商量。
「不要!」我頭縮進被裡悶聲道,「你去找別人,隨便在路上拉一個,就算是男人也行,總之就是不要找我。」
「參加的幾乎都是圈內的藝人和政商名流,妳當我的舞伴才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身為經紀人,妳也不希望我鬧出緋聞吧?」他勸說著。
可惜我不吃那套。
「你放心,就算你在街上裸奔,我也會去堵記者威脅他不准說出來,敢報導的我一律送汽油桶和火柴。」縮著的身子動了動,「你就安心的去吧!」
他沒了聲音,外頭安靜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他起身,緊接著聽見房門關上。
我緩緩地露出眼睛,眨了眨。走了?
沒想到三兩下就解決了,我高興地在心裡歡呼,閉上眼睛繼續睡。
朦朧地,我聽到床側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張開眼睛,黎華正拿著我的包包收東西。
「好了,走吧。」他走過來,直接把我扛起。
我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掙扎,「放我下去!」
好笑了,我裹成這樣根本動彈不得……
他直接把我丟進車裡,關上門,發動引擎開了車,看著後照鏡對我微笑,「早餐想吃什麼?我去幫妳買。」他頓了頓,「不過算算這個時間應該是吃午餐。」
「吃你個頭!」我把棉被撤了,脫離蠶寶寶型態,在後座氣呼呼地亂跳,張牙舞爪地對他咆嘯,「快停車!」
他不理會我繼續開。「黎華!」
我用力踹駕駛座的椅背,他突然剎車,害得我整個人摔個狗吃屎。
「你搞什麼!」我摀著額頭瞪他。
他攤攤手,表情很無辜,「是妳叫我停車的。」
靠!我叫你吃大便你怎麼不去吃?
直接就想下車,但發現這裡距離我家好幾條街,而且我穿著睡衣……還是很幼稚的泰迪熊……
「我要回家。」我說。
「請便。」他「喀」地一聲打開門鎖。
「我是說送我回去!」我白了他一眼。
他手指輕敲著方向盤,頭微偏,後照鏡上的臉浮起惡意的笑,「不要。」
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不要就不要,稀罕啊!」
我撇過頭,趴在車窗上看著來往的人群,想著該怎麼辦。難道真要我裹著棉被,光著腳走回去?望著地面上的柏油路,再看看光溜溜的腳丫,地板好像很冰……
把車窗打開一條縫,冷颼颼的風吹在臉上,頭髮散亂,臉也凍僵。我趕緊關上,縮進棉被裡抖啊抖。
我磨了磨牙,憤恨的抬起頭,看向那張討厭的笑臉低啞嘶吼,「還不快開車!」然後用被子蒙住頭。
給我記住!
***
黎華載我到一家精品店,裝潢兼具品味與時尚感。我腳踩在絨毛地毯上,正抬頭欣賞牆上的一幅油畫,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唉唷!好可愛的東方娃娃呀!」
轉過頭,就見一個人撲上來,對我又抱又摸,臉磨蹭著我,「還軟軟綿綿的……」
「你做什麼?死變態!」我直接把他摔到地上,就差沒踹兩腳,躲在黎華背後,噁心的搓著手臂。
「呵呵……沒想到小小的力氣那麼大。」他優雅地站起身,長髮一撥,笑瞇瞇的,一點都不像被摔過。
誰小啊?我好歹也一六二。
「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他走過來執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我是這間店的老闆兼設計師艾米洛,妳可以叫我洛就好,可愛的小娃娃。」說完還對我閃了下眼。
吻手禮是國際禮儀,但是他太噁心了,我忍不住手一拉,給他一記過肩摔。自從跟黎華相處以後,我的自制力就開始嚴重的退步。
艾米洛非常的美,一頭金色長髮,白皙的肌膚鑲著綠寶石般的眼眸,宛若從畫中走出來典雅脫俗的大天使,男人能美得這麼合我胃口的很難,只可惜……
他這個人怪怪的。
「哦——快來試試這件,多麼的清靈可愛!」艾米洛從店員手裡拿過禮服,輕快地轉著圈圈舞過來。彷彿能看見他後面有小花和蝴蝶陪襯。
我靠近黎華,在他耳邊低聲問,「你確定他沒嗑藥?」
「他只是比較……嗯……」他斟酌用字的說,「熱情一點。」
「這不是只有一點吧。」我額角掛著黑線。
「他挺喜歡妳的,難免比較熱烈,」黎華笑著說,「他可不是對誰都這樣,不入眼的連看都懶得瞧上一眼。」
……我不想被奇怪的人喜歡上。
「小娃娃,妳還在等什麼?快過來呀~~」艾米洛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拖走。
看在他是美人的份上,我倒是挺配合。人正好處就是多。
我不得不說,雖然艾米洛有些不正常,但他的眼光獨到,有著得過國際獎項(黎華說的)的實力,設計的衣服一件件皆是逸品。
我看著鏡子,手指搔搔臉頰,想到回家後還要卸妝就覺得麻煩。
「來,我幫妳繫上緞帶,」艾米洛拿起鵝黃色的緞帶,纏在我的頭髮上,「這件禮服要挽起頭髮露出背才好看,不過妳頭髮又黑又長的,挽起來人家好捨不得哦~~」他扭捏地捧著臉搖擺。
我感覺黎華買的義大利麵快要從胃裡面奔了出來。
「沒關係,放下也好。」我怕冷,就算是後面也不想露。
「華~~」他笑得如花開一般的跑向黎華,牽起我轉圈圈。「你看很漂亮吧!」
黎華瞅了我一會兒,笑了,「很漂亮。」
通常被他稱讚都不會有好下場,可是這次卻出奇的沒有算計的味道。
「當然啦!」艾米洛得意洋洋,「娃娃那麼可愛,她激發出我好多的靈感呢!」接著,嘆了一口氣,「當你女朋友真是浪費。」
「我才不是他女朋友!」我手指著眼睛,「我只是近視,還沒瞎!」
他碧綠的眼睛閃著靈動的光,高興地說,「原來還沒被摧殘過,真是太好了!」繼續拉著我轉圈圈。
喂,摧殘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是用這個詞?
我終究沒問出口,寧願相信外國人的辭彙用法比較特殊,默默地上了黎華的車。
黎華一出場就吸引全場的目光。天王的氣勢就是不同凡響,妖孽不是當假的。我就是當個綠葉陪襯他。
燈火輝煌的大廳裡,賓客雲集,我望著天花板上高掛的水晶燈,搞不懂有錢人怎麼都愛這種裝飾。黎華忙著跟前來打招呼的人寒暄,介紹我,介紹他們。殊不知我表面微笑點頭,內心早已經神遊到銀河系外,開著宇宙船攻打托塔克星人(我虛構的)。
超無聊,好想打呵欠,好想念我的床,好想在床上睡覺……
我眼睛瞥向沒人搭理的一桌美食,肚子感覺有點餓,扯了扯黎華的袖子,「你慢聊,我去吃東西。」
真不懂那些人腦子是用什麼做的,我咬了一口龍蝦,看著手上擺得滿滿的盤子想著。民以食為先,肚子裡裝著算計利益有什麼用,裝食物還實際些。
黎華在我喀掉第三盤的時候出現在我旁邊。「把我丟下跑來吃東西,妳良心都不會不安嗎?」
我吃著蛋糕嘴裡含糊地說,「不會。」我的良心黑的沒人性了。
「妳真是個失職的舞伴。」他笑著,高腳杯在手裡搖晃,輕啜。
我聳聳肩,對他做鬼臉,「誰叫你要找我。」
他輕聲笑起,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我感覺到一進場投射來的嫉妒眼神現在變得更強烈了,背刺刺的,如果實體化,應該已經佈滿萬箭。
「這位是證券公司的老闆郝友乾。」黎華領著我,介紹舞會的主人。「理察,這是徐孟晨,我新的經紀人。」
「郝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領首,淺淺一笑。好想折斷腰上的那隻手,死妖孽,你也趕流行吃豆腐。
「徐小姐不必客氣,叫我理察就好。」他溫和有禮,態度親和,絲毫沒有富豪名門的高傲,和我閒聊幾句後便和黎華談論起來。
「怎麼了理察?這麼看著我的經紀人,不會是覺得她不適任?」黎華一句話,使我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郝友乾正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我。
「不,能擔任這個工作必定是很有能力。」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只是覺得徐小姐很像一個人。」
「這搭訕詞已經很老套了哦。」我打趣的說道。
「不、不,是真的。」郝友乾解釋,「尤其是眼睛,那份慵懶沉著的態度幾乎是一模一樣。」他沉默了一會兒,「他是我的一位故友……」他目光遙遠,回憶著,「他是個很出色的企業家,幽默風趣,做風大膽謹慎,年紀輕輕便接掌家族企業,只可惜……」
「天妒英才?」
他驚訝地看我一眼,而我只是斂下眼回以微笑。
他嘆了一口氣,淡淡一笑,「好了,難得的節日不說這些,我也該去開舞了,祝兩位玩得愉快。」語畢,他挽著女伴的手離去。
半晌,我開口,「他人還挺不錯的。」
黎華只是笑著,不說話。
我瞥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朋友都是怪怪的……欸,不要趁機捏我!」給你吃豆腐已經是我的限度了。
「不過,妳是挺奇怪的沒錯。」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領悟了,用力踩他一腳,「我才沒有你這種朋友。」我只承認筱筠一個人是,就她最正常。
郝友乾家很大,後花園也不是蓋的,才一出來就被一大片的玫瑰花和中央的噴水池驚到。連燈光都採歐洲風設置的很浪漫。
我朝黎華伸手,「外套給我。」
雖然外面比較透氣,但是很冷。
他對我的厚臉皮付之一笑,很有紳士風度的脫下來,還替我披上。
我脫掉高跟鞋,提著鞋子在石階上坐下,揉了揉腳。女人怎麼會愛穿這種東西,簡直是自找罪受。
「其實你不用跟著我出來。」我雙手托著臉,仰看黎華。
「我怕妳會把我丟下偷跑掉。」他在我旁邊坐下。
我撇撇嘴,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這隻妖孽這麼精做什麼,真討厭。
「裡面實在不適合我,老帶著面具臉都痠了。」我望著黑夜,淡淡的,「我只化妝的,想卸掉就能卸。」
黎華對我的雙關話沒答腔,卻突然靠過來,伸手朝外套內袋拿出了一張信封遞給我,「給妳,聖誕禮物。」
我拿在手上看了看,正打算打開來,他卻阻止我,「等回去再拆。」
「這什麼?不會是支票吧?」我問。
他笑而不答,然後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看著他不解地問,「幹嘛?」
「禮物。」
我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搔搔腦袋,手指往天上指去,驚呼,「看,有流星!」
他抓住我的頭扳向他,臉貼近我,聲音很危險,「妳沒有準備。」
「哈哈哈,好像是這樣欸。」我乾笑。
如果他不送,我倒還說得過去,可是偏偏他送了。
「我想不到要送什麼啊!」我胡亂地揮著手喊冤,「我去問過很多人了還是不知道,你不信可以去問問看,我真的不是故意不送的!」
「既然這樣,就是任我選囉。」
欸,不是這樣的吧?給你選我還得了啊……
可惜我只能含淚點點頭,誰叫我理虧。
「就……」黎華頓了頓,「一支舞吧。」
嗄?
視死如歸的我抬起頭來更驚了,也憤恨了,「沒想到你這麼變態,竟然想叫我跳脫衣舞給你看!」我用力搥打他。
他愣了一下,隨即爆笑出聲,「妳的思想很糟糕啊,我只是想請妳跳支舞。」
「不准笑了!」明明是他話講得不清不楚。
黎華站起身,「來舞會站著當壁花壁草不是太可惜了。」他彎腰,對我伸出手,「美麗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與妳共舞一曲嗎?」
「你確定是要這個禮物?」
「我確定。」
「說完就沒有了哦。」我再次確認。
他直接拉起我,「是。」
「等等,我先穿上鞋子。」我趕緊拿起高跟鞋套上。
「腳痛就不要穿了。」他體貼的說。
「不行,地板冰冰的。」我瞅他一眼,笑了笑,「再說,這樣採你的腳,你會比較痛。」
這樣的夜,挺適合浪漫的。這樣的黎華,難怪女人都會愛上他……這樣講,難道我不是個女人?
不,我只是認清他真面目的女人。
回家後我打開黎華送的禮物一看,眼眶溫熱。沒想到他這妖孽這麼有人性,訂了一張席夢思的床送我。
我親愛的席夢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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