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翔的声音那么平稳而平淡,淡到有那么一会云芊觉得方才他们两个人如此意味深长对视只是她的幻觉。
“嗯,今天有空,就把礼物送过来。”相比而言,金皓薰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自然了,虽然感觉的到他很努力的在控制情绪,可是苍白的脸色依旧暴露了一些东西,云芊没来由的觉得心里被抽了似的发疼,脑子里浮起的是当年纯真年代刚成立时,金皓薰请她吃大排档传授工作经验的那个秋夜,风吹的两个人脸色也是一样的发白,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是笑着的。
“打扰你们了吧。”看到纪翔报以微笑,金皓薰也讪讪的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那架势就像是在逃跑,一刻都不想多待。
“金大哥!”却被云芊叫住, “你特意来的,怎么也得送送你。”
说完她扯过纪翔的手,纪翔一愣,看了看她,云芊咬了咬嘴唇,笑着摘掉他的头巾,“我还要等快递,哥说今天还有礼物要到,你去吧。”
说着又推了他一把,纪翔也就没再反对,握了握她的手,
“也好,不过记得东西到了等我回来再拆封,不然哪个小笨蛋再割破手我可不管了。”他戏谑着嘱咐了一回,顺便伸手抹掉了她耳鬓旁粘着的一点纸屑。
“是,我笨蛋,快去吧。”云芊本能的躲开了他的手,闪进了门里,再抬头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电梯,她象征性的朝金皓薰挥挥手,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觉得自己笑的有点僵。
回到屋子里,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和各种装修材料,都在实打实证明着即将到来的婚后生活,而某个人来了,然后离开了,就变得虚幻的毫无痕迹。
杜云芊站了好一会,然后缓缓在箱子中间的一下块空地坐下了。
纪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笼罩着他的未婚妻,低着头,像是在默默的出神。
“送皓薰走了。他最近好像也挺忙似的。”纪翔拿了头巾重新戴上,准备继续开工,“没拆开看看他送了什么?真这么听我的话——”
话说到一半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反常,平时都是她话痨他倾听,今天却是他说了三句她却一句也没有。
“云芊?”
走过去费力挪开一个箱子,半蹲在她面前,本来还带着笑的脸在发现地上的水痕和刻意压抑的呼吸后陡然变色,
“云芊,怎么了?!”
纪翔赫然发觉他未婚妻哭了,愕然和对理由的毫不知情立刻让他手忙脚乱。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告诉我,别哭……”他只能本能的用手先去擦她的眼泪,结果却被她抓住手贴在脸上,拼命的摇头。
“我没事,没事。”云芊抬起头,用力吸了下鼻子,满脸的眼泪看的纪翔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怎么了?”他皱着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除了……金皓薰?
“真的没事。”云芊边摇头边说,鼻音蛮重,“我这个样子很难看吧。”她扯过他的袖子擦着脸,纪翔冷不防被这个动作弄的哭笑不得,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还好,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哭技也经得起考验。”
云芊打了下他的胳膊,于是纪翔知道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轻呼口气,几个利落的三级跳过去拿了房间角落的纸巾盒,看着云芊迅速而敏捷的打理好自己的脸,再抬头,红红的兔子眼,红红的小鼻头,那样子我见犹怜,他却忍不住笑的在她额头飞快的按了吻,
“别跟我说你是突然得了婚前恐惧症。”
心里却想如果跟学长和子奇说他们一向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经纪人会突然莫名的伤感流泪,不知道大家会有什么反应。
云芊却只是摇着头。
“其实你刚出门,我就后悔了。”
看着她又低下头,纪翔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了去——他知道她在说什么,果然,还是因为金皓薰。
“我太过分了是不是,我根本不应该让你去送金大哥。这样他心里更不好受……你也不好受……”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的越低,纪翔想看她的脸却看不到。
“傻瓜。”他只好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会,毕竟很久没见面了,是不是。”
“我不想哭的,至少不想让你看到我哭。”她攥住他的衣服,小声的说。纪翔深吸口气,的确,从认识他开始,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示弱过,上次掉眼泪的时候伴随而来的还是一个耳光。
“没关系,我愿意你在我面前哭。”说完了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歧义,“呃,我是说是……”
听到怀里的云芊破涕而笑,他便知道她了解了,也就没再解释。随即又笑了,
“就不知道以后我要是在你面前哭,你会不会嫌弃我了。”
云芊闭上眼,感觉除了他身上传来的暖意,还有来自心底的——纪翔从来不是个擅言谈的人,更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可是今天却一再为了逗她开心而打趣,很多时候,他的温柔都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很多时候,她几乎都要相信他是爱她的了……
“我只是觉得难过,替金大哥,替你,也许替我自己……我不知道……总感觉是我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了一样,是我抢走了你们的幸福……”
这种酸楚是无法解释的。
就像是一部电视剧,如果金皓薰是那个心机的男配角,如果纪翔是那种极品的男主角,如果杜云芊那种恶毒的女二号,这部剧都不会这么纠结。
可偏偏大家那么普通而善良,大家都忠实于自己的选择,要恨要怪都找不到对象。
听到纪翔长长的叹了口气,长到他的胸膛起伏着,然后,他的手臂收紧了,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我真的能留在他的身边,就不会有你;如果我跟他真的有幸福,你想抢也抢不走的……”
这句话如此的伤感,伤感的像是哈姆雷特的独白,这句话如此的犀利,犀利的像柏拉图的格言。
“幸福也好,生活也好,都是我们自己选的。跟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他拉开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不能为我过去的人生负责,也不能为皓薰,该负责的是我跟他而已。”
他的眼睛那么深邃,却又那么明亮。
“你爱他吗?”
这是从认识他开始就想明知故问的一个疑惑。她现在问了,可依旧省去了一个最关键的时间状语:现在。
你现在爱他么——这种话,她终究还是不敢问。
“我爱过他。”
纪翔很肯定的回答,接着还有一句,
“现在,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他站起身,拉起她的手,看着那满地的箱子,
“这就是我的选择。”
半个月之后,当《落日》的第一款预告片以及上映日期正式发布的那天,风头无二,占据了个大报纸娱乐版的头条。而在角落的一小块版面里,静静的报道着原著名导演,翱翔天际金牌经纪人金皓薰的父亲,金勇,因病去世。
(一年一更新,证明我还活着,下次更新这个故事就会完结了……) 感謝六合還記得這裡
以為又陷入大坑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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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支持 半个月之后,当《落日》的第一款预告片以及上映日期正式发布的那天,风头无二,占据了个大报纸娱乐版的头条。而在角落的一小块版面里,静静的报道着原著名导演,翱翔天际金牌经纪人金皓薰的父亲,金勇,因病去世。
葬礼很安静。
追悼会的规模不大,来的人也不算很多,气氛庄严肃穆。所有翱翔天际的艺人都到了,甚至包括身在国外的欧怡青,已经签约其他公司的SD,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艺人和导演。
因为一直以来的感情基础和新建立的合作关系,沈惟真和姚子奇都出席了,城仲宣还很周到的用纯真年代的名义送了花圈。
纪翔和云芊去的很晚,待的时间也不长,几乎就是露个脸,因为当天还有《落日》的发布会,一直因为筹备婚礼而甩手的两人不能缺席,另外也是为了低调考虑,现在他们都是焦点名人,这对准夫妻到哪里意味着记者就会到哪里,相信不会有人愿意追悼会变成记者招待会。
一身黑色西装的金皓薰看起来憔悴而悲伤,虽然全程都保持镇定,待人接物也看不出太多异常,可云芊知道他是在硬撑,处在随时都会崩溃的边缘——不用看那发青的眼眶,也不用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只凭握手的时候,他的手冰凉,而且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纪翔的脸色沉的像外面阴的天。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彼此握了握手,连一句节哀顺变都没有,更不要说安慰的话。只是临走,在门口,彼此那深长幽远的凝望。
“仲宣,帮我跟企宣那边说,今天的发布会取消——”上车后,一直默默出神的纪翔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抬起头看到正在打电话的云芊。
“等一下。”他立刻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云芊深吸口气,刚要说话手机却已经被他抢了过去。
“仲宣,刚才说的话作废,发布会照常进行,跟他们说我跟云芊马上就到,就这样。”接着不由分说的直接挂断,关机,皱着眉看着她,传递着无声的质问,疑惑,甚至还有点点愤怒。
云芊咬咬牙,毫无闪躲的迎上他的目光。
“不过是场发布会而已,比不过金大哥来的重要。”她相信他懂她在说什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纪翔更清楚现在的金皓薰是什么样悲痛的心情。
“可我也有我的责任,上百个人在现场等着我们,上千人好几个月的工作成果,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时任性就给抹杀了。”纪翔摇着头,挣扎的声音低沉的像雷雨。
“可是金大哥……他需要你!除了你没人能安慰的了他!”云芊用力抿着嘴角压制住一股涌上来的泪意,此刻她心里只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酸痛,她没办法把刚刚见到那个想哭都哭不出来的男人,跟之前一直温和体贴帮助自己的兄长叠加起来。
纪翔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转开头去,许久不说话。云芊的手指自虐一样的纠缠在一起,车窗外,街景像流水一样闪过。
沉默,沉默。
“纪翔,听我说——”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他的拥抱打断了,那么突然那么不容置疑,杜云芊完全反应不及,只能愕然的睁大眼睛感受着他双臂用力的收紧,仿佛要把她的生命融入自己的血液。
“不要说,什么都别说,听我说。”他像是语无伦次,却更像是直接来自灵魂的告白。光是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她的泪就已经无法控制的涌上眼底。
闭上眼,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赢了这场战争。
“这是我的关,是我的劫,是我的坎。也许别人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懂,云芊,金皓薰是纪翔躲不过的注定。”
啪嗒,
眼泪掉落在他的背上,她张开嘴无声的吸口气,用力抹掉自己的软弱。
“我懂有什么用!你既然明白你为什么不去!”她没发现她几乎是在吼,她也没发现她的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她只是觉得恨,恨什么,恨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痛苦,为什么,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不能去!这关这个劫这个坎,我早晚得过去!也必须得过去!这个难题我要解,这个注定也不能是纪翔的一辈子。因为我已经做了选择,我的选择是你!是你啊!我的过去是属于他的,但是我已经决定把将来给你。如果我去了,可能永远也放不开这个心魔!那还谈什么属于你,属于我们的未来!”
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算不上短了,因为自从爱上他开始,她的世界,就是一秒一秒计算的。
那么,和他在一起的成千上万秒中,这些话,让她第一次觉得,是来自灵魂的共鸣。
“可是……会很痛苦……你会很痛苦,他也很痛苦……”眼泪决堤一样的涌出来,云芊死命的抱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也一样……”纪翔深深的吸口气,埋首在她的肩膀上,他们就像两条溺水的鱼,拼命的想要从对方获取能量,获取走下去活下去坚持下去的能量。
“但是我们无处可逃,我们必须面对……”他的声音压的那么细,那么细,“答应我,别离开我,哪也别去,跟我在一起,别让我再逃走……”
压抑至极点的低喃,像极了哭声。
杜云芊用力的点着头,终于不再控制自己的啜泣,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哭,她在连他的份一起,如果眼泪能冲刷痛苦,那么,
就哭泣吧,像从来没经历过磨难,
就流泪吧,像刚刚从母亲怀中醒来的婴儿,
就痛苦吧,像从来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
那天,就这样过去了。
之后的日子,也一天一天的过去。
落日的宣传轰轰烈烈拉拉开了序幕,作为主演的云芊和纪翔也开始了马不停蹄的赶通告,上节目,跑首映。
但是,近在眼前的婚礼让杜司臣为这对准夫妻下了死命令——只有一个月的宣传期,过了一个月,无论如何都必须息影一年,老老实实结婚,老老实实度蜜月,老老实实在双方父母家人面前尽孝娱亲,老老实实的造人快点做爹做娘。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他们只觉得像两只旋转的陀螺,偶尔停顿的时候彼此对望一眼,感觉无名指上戒指时而冰凉时而温热的触感。
没人提金皓薰。
不知道是本来就再没有他的什么消息,还是,没人敢提。又或者,彼此都小心翼翼,避免提起。
这段时间,杜云芊总觉得自己走在冰面上,很薄很薄的冰面,深爱的他就在她身边,牵着彼此的手。走着,走着,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噗通”一声, 掉进刺骨的冰水里,没顶,窒息。
掉进去的,也许是他,也许她。
城仲宣打来电话的时候,杜云前刚刚结束在一个城市的首映赶回来。下飞机开机后的第一通电话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金皓薰结束了翱翔天际,明天即将远赴美国。
这个时候的纪翔,还在天上飞。
首映礼的最后一站他们两个分开了,一人去一个城市。按约定会在今天傍晚脚前脚后的赶回。也许必须今天赶回来——因为明天上午,就是杜云芊和纪翔的,婚礼。
偌大的机场,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远去了,模糊了。
“大小姐?”
城仲瑄等候着她的沉默。带着某种善意的理解。
“嗯,我知道了。”机械的回答,挂断电话。然后就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远处还有在偷拍的狗仔,杜云芊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这句话打进短信,然后看着屏幕上的发送成功,呆了一会。
“去翱翔天际。”
上了车,她吩咐。司机沉默而忠诚的执行着命令,心中默默的想着他的大小姐是不是也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暗哑。
他当然不明白此时的杜云芊,满脑子回荡的只是几句对话,几个场景,和几个微笑。
——哎呀,金大哥,什么时候纯真年代能做到翱翔天际这样的规模和成就呢,那我也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叫嚣给我哥看了。
——哈哈,傻妹子,翱翔天际也没那么厉害,只是作为父亲传下来的祖业,我必须要好好的打理。一个公司就是一个家,你爱这个家,家里的人也一定会回报你的。
现在,这个爱公司就像爱家一样的男人,要结束这个公司,结束这个家,关门,歇业,判它死刑了……扒掉皮肉连着骨,那血淋淋的,何尝不是判给他自己的死刑……
到楼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云芊让车先回去,仰起头看着那栋大楼,第三层的玻璃窗,一片漆黑。
她跟自己说,她来,和纪翔没有关系,纪翔来与不来,对此刻的杜云芊来说,也不重要,也不想管了。
她来,是为她跟金皓薰,是为她自己,是为她自己的心。
电梯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并不意外的黑暗。
翱翔天际跟纯真年代拥有完全不的气质。
就如同金皓薰跟杜云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一层不大,但是规划的很好,工作间,休息间,更衣间,甚至还有娱乐室和体育室。装修不算很豪华,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残损的死角,什么东西都不新,但是都恰到好处,就像这个家,简单,温暖,合规合距。
然而现在,大玻璃窗透露的些许光线映照的,只是一片空旷,什么都不复存在,所有属于翱翔天际属于金皓薰父子的痕迹,都被抹的一干二净。
她深深的吸口气,踩着月光朝里面走着,走向里面很熟悉的那个办公室——曾经有段时间她常常往这里跑,因为排不上通告,也往往接不到通告,疲于奔命的空隙就会到翱翔天际来蹭咖啡喝——杜云芊曾经笑着宣布这个世界上她只喝翱翔天际的溶咖啡——她的金大哥,小薰子,只要在,笑容就会跟咖啡一样温暖。
现在,咖啡没有了,那个有点刻板但是很温馨的办公室,也已经面目前非。
她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几个箱子中间的金皓薰。
——你好,我是金皓薰。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回忆是一把匕龘首,毫不留情的顺着神经从脑海直接刺入心脏,她躲不开防不了。
“金大哥……?”
他就像一个雕塑,用黑夜雕成的,她不得不出声呼唤,不然感觉他好像就出不来了,就融入在黑夜里,分不开了。
“啊,云芊,你来的正好,过来过来……”
他抬起头,一眼看到了她,声音却并不是本以为的低沉悲伤阴暗,相反却是轻快活泼的,还朝她招手。
杜云芊走上前两步才发现原因——他喝酒了,而且应该还没少喝,几步之外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再看看他面前的箱子上地上放的空啤酒瓶,不说有一箱也差不多了。
“小薰子,别喝了。”云芊几步上前半蹲下身拿下他手中的啤酒罐,似乎完全忘记了“小薰子”这种放肆而亲昵的称呼就是来源于一次她跟他十分尽兴而快乐的喝酒。那次大家都喝醉了,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你来的正好,来的正好,你看你看,就差你了。”他却完全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笑着问说,细听声音都被酒精侵蚀的模糊不清。
“今天翱翔天际喝散伙酒,虽然你不算是翱翔天际的人,可是你喝过翱翔天际的咖啡,我记得咱们说过,那就算是翱翔天际的人,对吧。嘿嘿嘿。”
金皓薰指着她,笑的那么憨厚。云芊冷不防从心头到鼻子一酸,扭过去吸了口气,转过来也笑着点头。
“嗯,咱们是说过。”
“所以啊,你不来可不行啊。不能缺你啊,缺了你这酒就喝的不完满,这伙散的就不痛快。”他从身边的箱子里又摸出一罐,啪的打开塞在她手里。然后又笑着指自己面前的箱子,上面摆着几个已经打开的罐子。
“你看,人不都在这儿吗。”
“啪”的把一个空酒罐放在面前,看着它傻笑,
“这是怡青的,她特别喜欢丝巾和帽子,第一次跟我签约的时候就直接说经理我早晚要回欧洲继承家业——多好的一个妹子啊,从来都那么坦率诚实。我知道她留不下,但我还是签了,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娱乐圈,她喜欢拍戏,她走的时候说对不起经纪人我最舍不得你,嘿嘿,傻姑娘,哥也舍不得你啊……来,怡青,干了这杯。哥哥签了你,哥哥从来没后悔!”
说着,仰头惯了一大口。云芊坐在箱子上,就那样看着他。
“这是SD的,丹尼斯,史蒂芬。多有才华的两个年轻人,那时候我还不是经纪人,就是假期的时候在老爸的公司打杂。他们常常在公司一写歌就写到半夜。我真期待有一天接我老爸的班能做他们的经纪人。可惜……后来我也真想找他们回来,可是我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回不去了……来,丹尼斯,史蒂芬,虽然没缘分一起共事,可你们究竟是我爸爸带出的人,是翱翔天际出去的人,我为你们骄傲,我为你们祝福,祝福你们顺顺利利,大红大紫!过去的苦日子都过去啦,剩下的都是没边儿的幸福!”
又是一大口,云芊抹掉脸颊的泪痕,跟着他一起跟那两个空酒罐碰杯,然后喝掉,
酒气上涌,金皓薰长长的吐口气,拍了拍大腿,看着云芊,又笑了。
“接下来是谁……啊,对了……是依莉,是依莉啊……”他说着,重复着那个名字,看着那空空的酒罐,然后抹了把脸。
“依莉,咱俩还用说什么吗,不用说了吧,你不是跟我说我心里想什么都你知道么,你不是跟我说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不要忍着,不要总强迫自己么。你说花开了,咱们就一起去看,你走不动了,我就推着你。我老了,你老了,我们就在家门口种一棵树能开花的树,坐在凳子上看。你说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离开翱翔天际,不会离开我……”
他笑着,低下头,是笑,是真的在笑,不是哭。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又啰嗦了是不是……来,喝酒,喝酒,今天破例,我不会跟大夫和护士告密,喝吧,喝吧……”
月光静静的洒在那个空啤酒罐上,就好像那个喝酒的人刚刚离开一下,也许是去洗手间补个妆,云芊知道依莉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她总要自己漂漂亮亮的,因为她说她希望大家看到她都会开心,而不会总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还有谁……”他打了个嗝,念叨着。
云芊的心头一刺。
“金大哥,你喝多了。”
他只是嘿嘿的笑着。
“不多,不多,我总觉得好像忘了谁,还差一个,谁呢……”
他挠着脑袋嘟囔着,手指摇摇晃晃的指点着那些酒罐像是在查数,
“我看看啊,怡青,丹尼斯,史蒂芬,依莉……还有……还有……”
“纪翔。”
她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替他说的。说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后悔,她也不知道对面的他到底是希望自己记得他,还是忘掉他。
金皓薰只是戛然而止,好像突然又变回了那尊雕塑,深夜雕成的。
“对,对,纪翔,纪翔……”
一秒之后,他活回来了,只是活的有点僵硬。他颤抖的拿出一个酒罐,颤抖的放在箱子上,几乎碰倒了其他的。
“纪翔啊……”
说不下去了。
良久,只是望着那个酒罐发呆。然后笑了,嘿嘿嘿嘿的笑。指着那个酒罐,笑的吓人。
“纪翔啊纪翔,你说说,你自己说,是谁把你送来的呢,是谁把送到我身边来的,是谁让我跟你认识,是谁给了我们这么大缘分然后又还把我们分开的呢……你说,你说啊,你说出个人来,我好……谢谢他。”
他笑的肩膀都发颤了。手里捏着的易拉罐卡拉卡拉的响。
“其实谁送你来的,都好。那个送你走的人,肯定是我。”他对着那个空酒瓶指着自己的鼻尖,就仿佛那后面坐着个人一样,坐着那个叫纪翔的男人。
“是吧,是我撵你走的,是我把你扫地出门的,是我在你心上挖个洞,然后再把那把刀插在我自己的肺子上。”他忽然咬牙切齿了,咬牙切齿的捶着子自己的胸膛。
“你疼不疼?我疼,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可就是不拔下来,就那么插着,没事还使劲捅一把。因为疼了,就忘了你了,越疼,越能忘了你。忘了是我不要你,忘了我是个懦弱的怂货,除了逃避什么都不会。”
他好久不说话。好久。像是在等那个人回话。但是好像又知道他根本等不来。
其实他不知道,
那个人,真来了。
金皓薰喝多了,真的喝了太多,
他眼花了耳聋了心思乱了,他看不见那个他嘴里的纪翔,就真真实实的站在门口,喘着气,看着他,听着他,一个字都没落下。
云芊扭着头看向那个被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深爱的男人,
房间太黑了,她看不见他的视线落在他俩之中的哪一个身上,但不重要,这种事情其实不用看,就已经清楚了。
“哈,抱歉,你看看我都说什么呢,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我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在金皓薰眼里,世界剩下眼前那个空酒瓶。
人生的意义,也只是对着那个空酒瓶絮絮叨叨。
“云芊啊,是个好姑娘,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啊,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她还爱你的人了。把你托付给她,我也放心了。因为她能给你我给不了你的幸福,你会过的幸福,幸福,幸福……”
啪嗒。
终于,眼泪掉下来了,掉在箱子上,掉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纪翔,翱翔天际关门了,爸爸死了,依莉死了,朋友们走的走散的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纪翔……你回来好不好……回来我身边……我们还在一块……永远在一块……好不好……好不好……纪翔……纪翔……”
他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垂在膝盖上,泣不成声。
杜云芊咬着牙,仰起头,拼命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她的心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面灌风。她的眼里没有泪,她只是觉得整个人在收缩,像是要缩一团。
所以她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路过纪翔的时候没有一点停留。
只是大步的走出去,走出这个房间,走出这个此刻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
电梯里,有个女人仰着头靠在那里,默默的流着泪,
电梯默默的停在一楼,
良久,良久。
六合 于 2011-12-28 22:04:55 补充以下内容
本来想这次都更新完毕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再更一次吧,还是那句,争取2011年之前更完。
三个人的命运,终究还是无法分的清楚,动一下,就是三个人的痛苦。
这章,是金皓薰之章。
对于纪翔,杜云芊,和每个玩家来说,金皓薰都是躲不过的一道风景,
在我的文中,他终于出现了。回避了这么多章,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走到了台前。
感情的世界,三个人,终究还是太挤了。
云芊在电梯里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爱情,不仅仅是因为她失去的爱情,更不会仅仅是因为吃醋或者嫉妒,
因为什么,在于读者你们,在于你们去体会这个在后面几个章节有如此之多眼泪的女孩子。
请期待长达4年的大坑,备胎爱情的最终章。
拥抱素雪,拥抱所有读者。
杜云芊回家了。
她与纪翔的家。
在落日的宣传会之前装修好的家,
每一个钉子都是纪翔亲自钉进去,每一个家具都是杜云芊亲自挑选的家,
拥有属于他们的沙发,属于他们的天花板的,
家。
她站在玄关,凝望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
忽然发现她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
忽然发现她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归宿感,哪怕这里还没有完全属于她。
晃晃悠悠的脱了鞋,晃晃悠悠的踩在地板上,晃晃悠悠的走到地中间,“碰”的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僵硬的像一条冻僵的鱼,不会呼吸,不会思考,不会生存。
许久,也许过了一个世纪。
她僵硬的手摸到了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钮,头顶亮起的两个图案。
——射手与狮子,要么相爱到死,要么,折磨到死。
——反正,都要一起到死。
黑暗和静谧中,只剩下一个仰躺在那里用胳膊遮住眼睛的,伤心的女人。
这时,突然门响,
云芊一愣,然后腾的坐起身,再然后,她仿佛出现觉得眼前的,依稀是幻觉,幻觉有个男人出现在门口,幻觉有个男人站在门口穿过黑暗凝望着他,然后,这个男人嘭的一声,直直的倒在地板上。
“纪翔!”
黑暗的起居室里又充满了柔和的灯光——这种看起来不是很起眼的小射灯是他们里一起在意大利定做的,光线很散,很美,当时高级定制店的店员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带着温柔爱意的眼神看着身边那个美丽的女人活泼的笑着,两人对着这款灯带点小兴奋的用意大利语交谈时,羡慕极了。
杜云芊里外忙活着。
煮解酒汤,烧热水,烫毛巾。
这里是新房,原则上婚礼之前他们两个新人是不能再来的。而明天在教堂举行完仪式就会直接启程去非洲度蜜月。所以这儿虽然设施齐备,但是吃的用的都没准备那么多。不过再措手不及也要弄好,
因为,纪翔喝醉了。
醉的一身酒气,双颊晕红,现在只能躺在沙发上半昏半睡。
这个时候最忌讳洗澡,她只能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身子,没有发现呕吐物的痕迹,但还是替他换了件更柔软的衬衫,脱了鞋子和袜子。
解酒汤灌的时候稍稍有些费力,喝了一半咳了一半,云芊又擦干净了被弄脏的地板。
等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沙发前看着他,忽然想笑——从求婚到订婚再到明天就是正式婚礼,他吻过她,抱过她,说过情话,他陪她一起从无到有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制备起这个家,可是,好像直到这个瞬间,她才第一次有了最真切的感受——觉得她像个妻子了,像天下千千万万每天等待丈夫回家,替喝醉的丈夫整理安置的妻子,
纪翔的妻子。
杜云芊用毛巾捂住嘴笑着,仰起头,像是在忍住什么,又像是在发泄什么。
本来这种平常的事情会发生在将来平常的每一天。可是现在,怎么都觉得是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
他刚刚跟谁喝了酒,跟谁在一起,她知道。
他们说了什么就算她不没听见她也知道。
其实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她不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么,
只是后来她忘了,
她忘了她本就知道他们一直都是那么,那么的,深爱着彼此……
所以,所以,所以。
“云芊……”
转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喃喃低语,呼唤。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回到他身边半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至少今晚,至少在明天婚礼之前,她都是他的妻子,爱着他的妻子。
“怎么,难受么?”看到纪翔似睁非睁的眼睛,呼吸也急促了点,云芊温柔的撩开他的碎发,用毛巾擦着额头泌出的汗珠。轻轻的问。“要不要喝点水?”说着起身要去拿。
他只是摇摇头,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走……”
嘶哑的声音低喃着,她承认她没有半点抵抗力。
“别走……别走……”
他的手灼热而无力,她却无法挣脱。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回过身来坐在地板上,对着他的脸,笑着回答。然后看到他的嘴角弯起来了,那么好看的弧度,手还执拗的抓着她,笑的像个孩子。
于是探过去在他唇边按了一个吻,
“傻瓜……”
准夫妇最爱的小射灯熄灭了,偌大的起居室里,只剩下天花板上射手和狮子的呼应,还有沙发后面不远处大玻璃窗里映进来的,属于深夜的光。
杜云芊蜷着双腿靠坐在沙发上,膝头枕着她的爱人。她侧着身子看向窗外的斑驳,一只手放在嘴边轻轻咬着,一只手搁在他的肩膀,
这是一种等待的姿势,等待着纪翔跟她说什么。
她知道他醉了,可没真的醉到人事不知,没真的醉糊涂混乱。
也许有些话,总要趁着某些恰到好处的酒劲才能说的出。
“云芊……”
“嗯?”
“西班牙的钻石项链到了么……”
“呃……”
有些意外,或者说很意外,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我在婚礼上的套饰?”
“嗯……那个蝴蝶形状的……”半明半暗的房间,他的话里带着酒意,却又好像没有。
“到了,前天就到了。”
“啊……那就好……是我说形状有点问题要去改的……真怕来不及……百合花呢……那些麝香百合一定要当天新鲜空运过来才可以……不然香气就不够了……”
“都订好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天上了,明天早上4点准时达到婚礼现场……”
“你的花球呢……选好了么……不是说在玫瑰和蝴蝶兰之间选不定……”
“还是定了用玫瑰,样品我看到了,很漂亮。”
“是啊,玫瑰,玫瑰也很配你。其实什么花配你都好,什么花都没有你好看——啊,我差点忘了——”
“哎?你要去哪里,不要动,你喝多了还是好好躺着,要拿什么我替你去拿——”
“我还得跟开普敦酒店确认啊,蜜月的套房……”
“行了,不用担心了,都定好了,所有的婚礼细节都已经弄好了,不要操心了……”
“不行……这是婚礼……一辈子一次的婚礼……我要让你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嫁给我……我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娶了最美丽的杜云芊……”
她低下头看着他,纪翔闭着眼,声音低低的,还有些断断续续。一滴眼泪掉在他的脸上然后迅速被她抹掉了,
纪翔,还在那边絮叨,
“明天一定会是个晴天……大晴天……告诉他们自助餐里不要放蛤蜊……你对海鲜过敏……当然怕是当天你也没有时间吃东西……唱诗班的孩子是不是少了点……好在教堂很漂亮……你不是说喜欢那里的彩绘玻璃么……克列斯说会坐专机来……我不就是打了两个电话叮嘱他不要迟到……居然嫌弃我啰嗦……你哥哥的礼服不要抢我的风头……将来他会知道我是个好妹夫的……”
杜云芊次转开头去看向窗外,依旧咬着左手的手指,泪流满面。
“金皓薰……不欠你了……”
突如其来的那个名字,像跳动的神经。
“爱过……所以……不欠……不欠了……”
他念叨着,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她低着头看着月光中的他,一遍一遍的逡巡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唇,他的下颌,他的一切……
很多事情想起来了,又忘记了。
很多事情潮水一样来了,又褪去。
月亮下去了,晨曦悄悄出现在天边,
她转了下几乎僵硬的脖子,抬起头忘了下窗外湛青色的天,
轻抚他光洁的额头,低低的笑着,
“你说的对,我们结婚的那天,是晴天,大晴天……”
他只是沉睡着,
安静的睡着。看不到,也感觉不到那怜爱至极点的目光,以及,那个吻。
在初生婴儿一样柔嫩纯净的第一缕晨曦中,
杜云芊弯下身,轻轻的,轻轻的在他的唇角,印上她的吻。
属于他们的爱情,永远定格在这个瞬间,
变成一幅画,
沙画。
纪翔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忙碌而混乱的早晨。
就算以前有过拍戏连轴转的时候,也没有今天这样手忙脚乱——那是工作,忙到死心态也是淡然的。
可是今天,是他的婚礼啊!
不到1个小时之后就是他跟云芊的婚礼!他这边才刚刚穿好礼服——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新房——这两天他都定了酒店的。
然后再一看表,基本已经处于倒计时状态了!原来计划他起早去高级定制店换礼服附带男士淡妆的。但是现在明显来不及了!
只能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他赶紧去接礼物和化妆师——可怜那孩子自己刚准备好衣服要好好参加婚礼的,这会又得赶紧忙东忙西的伺候他纪大少爷。
等到衣服来了化妆师也来了几个人又是好一通忙活好在时间还不算完全来不及。然后,云芊的电话打进来了。
“我说老婆大人,你就不能再早一点打过来提醒我吗,新郎差点迟到啊!”他接起来劈头就说,无奈调侃亲昵又戏谑的口气让对面的杜云芊立刻笑了起来。
“什么啊,我这不是打电话来了吗,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光着身子没穿衣服。”
“怎么可能。”纪翔也笑,他正对着大镜子做最后的整理和确认,助理在旁边帮他弄细节,一边听着雇主夫妇的谈话暗自偷笑。
“那好,你现在下楼吧。”杜云芊轻快的说。
“现在?”纪翔倒是一愣,看了看助理,小声问他“车到了么”,助理摇摇头,嘴型比划“快了”——确切说纪翔不太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但很明显没开车。助理的车子是刚买的二手款,用来送纪翔纪大新郎去教堂显然不合适,所以临时又打电话叫人赶紧开好车来接。
“对,就是现在,听老婆的话还会有错吗?”云芊笑着催促,“快点哦。”然后就挂了。
“喂,云芊?”纪翔一头雾水,看着手机发了会呆。
“都OK了吧。”他在镜子前又转了一圈,问道。
“嗯。非常完美。”助理点头——其实他作为新郎也不需要多带什么,把自己打理帅的惊天动地就行了,其他的自然有伴郎团负责。
“那好,我先下楼,车来了打电话通知我。”纪翔笑了笑。不管云芊搞什么恶作剧他都得奉陪啊,再过一个小时她可就真是老婆大人了。不能得罪的。
结果即使有了各种心理准备——他那个古灵精怪的老婆说不上又有什么惊喜——到了楼下,还是惊到了。
不为的,只为眼前出现的,活生生的就是他的准老婆,杜云芊!
一身Vera Wang的婚纱,高雅大方,没有复杂的蕾丝和花边,精致小巧的钻石花冠嵌在深褐色长发挽起的小发髻中间,美丽而略显得俏皮,白纱暂时垂在身后,抹胸的设计略显保守中透着高贵,硕大而抢眼的蝴蝶状浅粉色项链,是非常珍贵的彩色钻石。
纪翔入演艺圈多年,各种美女见的不少了,但是等让他呆上一呆的,也只有今天这个属于他的新娘。
“惊喜吗?”
她笑吟吟的拎着裙摆,斜依在一辆银色的敞篷玛莎拉蒂旁边——就是他们的婚车,后面还拖着一堆罐子呢。
纪翔笑了,点着头走过去,优雅的俯身执起她的手按上一吻。
“公主来接骑士了吗?”
“怎么,不行么?”听着他的戏谑,云芊一挑眉,拉起他就要上车,“我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啊。”
纪翔笑的眼里都是溺宠,任她推上了车。而且是坐在副驾驶上,把握方向盘的可是带着长长的丝绸手套的新娘。
然后,引擎响的很气派,车子帅气的扬长而去,剩下可怜的小助理拿着电话跑下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泄气的说了一句:车来了……”
“云芊,不要玩过火哦。”
车的速度不慢,渐渐的纪翔发现去的路不太像是教堂的方向,不禁笑道。
“怎么,不陪我玩?”云芊开的很专心,转头朝他微微一笑。“过火也不行?”
“你不会想翘掉婚礼吧。”纪翔皱皱眉,贼兮兮的问。
果然她做个鬼脸。
“你觉得怎么样,有趣吧,”
纪翔也笑。
“可是教堂有一帮在等我们哟。”听语气倒不是反对。
云芊只是笑着摇头。
“放心,你上了我的车,就得听我的安排,还有surprise在后面等着呢。”
纪翔靠在座椅上,轻轻怕了拍她的手,
“好啊,一切听老婆大人安排~”
“哈。”
然后,等车子停下的时候,纪翔真的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地方,他熟的不能再熟,虽然上面的牌匾随着业务的结束已经被卸下。
“云芊——”纪翔难得有些急了,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还有疑惑,他完全没想到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穿着结婚礼服。
“嘘。”云芊只是朝他做了个俏皮可爱的手势,“surprise。”
纪翔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管什么惊喜不不惊喜,我们应该去教堂——”
云芊刚想说话,但是好像看到了纪翔背后的什么人,一挑眉,抽出自己的手,笑了。
“不,你最该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她微笑着,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指了指他的身后,“你最该见的人,是他。”
纪翔回过身,翱翔天际办公大厦的楼下,站着的就是金皓薰,他的手里提着行李,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像每一次一样。
相同的惊讶之外,还有无法抑制的纠缠。这事,谁也控制不了。
杜云芊只是笑了,笑的很安详。她一把拽掉了头纱,褪下戒指拉过纪翔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手里,然后在他反应之前果断的替他打开车门一把推他下去。
“纪翔,婚礼取消了,杜云芊不嫁给你了。”
“干嘛都这个表情看着我?”她坐在驾驶座上,淡定的摘掉了手套,一脸促狭的笑意瞅着车外面那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
“云芊!”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纪翔握紧了手里的戒指上前一步,却发现车门已经被锁。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今天你什么都别说,闭上嘴,听我说。”她笑的灿烂,笑的霸道,那双灵动的眼盈满清澈的光。对两个男人依旧一副欲言又止,她表示相当的无语,索性开了车门,拽着裙摆走下来。
今天的确是个大晴天,杜云芊站在那里,阳光透过路旁的杨树枝叶洒在她身上,美丽到无法形容。
不过,也好在这里算是侧门,来往的行人不多,不然这么美丽的新娘子站在马路边上,也实在有点诡异。
她就这样环起胳膊侧着头看着他们,然后笑了。
“看看你们,多好的一对。”
纪翔的表情却完全相反,金皓薰看看他又看看云芊,脸色发白的抿住嘴角。
“哎,我刚刚说了谁也别插话。”她抬起手做个阻止的手势,单纯而认真的眼神,看不出一点愤怒,悲伤,不满和犹豫。
“整件事很简单,你们不要想的那么复杂。是我不要纪翔了,因为我不能明知道他心里有别人还跟他结婚,这事其实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因为是我反反复复,说好了又反悔的。所以,谁也用不着内疚。我也不是那种可以为了成全别人就无私奉献的圣母,拜托我最讨厌狗血的剧情。这么做只是出于很自私的目的——我不能让自己的后半生都守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同床异梦。当然,婚后谁也可能出轨什么的,但至少,结婚当天就有二心的,我还忍不了,我觉得恶心。”
这些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她摊开手,做了个相当生动的反胃表情,然后笑着,歉意的看着两个男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所以,你们最好恨我,也可以讨厌我,把我忘了就更好,但就是用不着同情我。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接纳纪翔,爱上纪翔,跟纪翔求婚,从头到尾没人骗过我,没人逼过我,都是我自己在清清楚楚的前提下做出的选择,到今天我悔婚,送他来这儿,也是我自己的决定。说到底,我太高估自己了。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很美好的梦,现在梦醒了……”
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但还是笑着做了无所谓的手势,“还好醒的不算晚,就让一切回归该本该有的位置吧。”
说完,利落而洒脱的转身,婚纱的长裙摆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纪翔本能的就要上前,却被金皓薰挡住,他轻轻朝他摇摇头,像是在说这个时候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云芊,听我一句,不要冲动。”
金皓薰的话让她的背影停在了车门前面,手指就搭在门上,戛然而止。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该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对于任何人来说金皓薰都是已经过去时。你说的对,每个人都该为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也一样,我的选择早就做过了,该错过的也早就错过了。云芊,你曾经告诉我过要珍惜自己眼前拥有的,现在我把这句话送还给你,珍惜吧。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东西,不要因为一点瑕疵就放弃所有。纪翔……”他转过头看着那个男人,微笑着,悲伤却温柔的笑着,
“是属于你的,别不要他,别辜负他,他的幸福你能给……”
如此情深意切,又如此的百转千回,
纪翔手心中的戒指深深的嵌入皮肤,勒出了深深的血印。
“金大哥,谢谢你。”
云芊仰起头,优雅的曲线就像一只浮在水面远目青空的天鹅,
“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这句话。谢谢,还有,对不起。”
下一秒,霍然转身,
“对不起我完全不能认同你的话,因为再多的道理都抵不过一个字,爱。因为爱,所以在一起,因为不爱,所以不能在一起——这句话我怀疑过,动摇过,抵抗过,我这一个月来掉过的眼泪比过去二十年都多。我以为我能,但是今天我得说抱歉,这大概是杜云芊到死都无法改变的信条。纪翔不是我的,我就不要,我也不稀罕!金大哥,最后说句冒犯的话——”
她深吸口气。看着他,目光如炬,
“一直以来,不要他的,辜负他的,能给他幸福却又不给的,难道不都是你吗?!他爱你啊,他爱的是你!到底还要我一个外人说多少遍!我爱他有什么用,我不辜负他又有什么用!我能给他什么幸福?!你手里攥着他的爱,攥着你自己的爱,可就是不肯给你们自己幸福。我是不会圣母的去成全你们,可是拜托一个是我爱的男人,一个是我爱的兄长,你们敢不敢幸福给我看,你们敢不敢不辜负对方不辜负我!我已经放手了啊混蛋!”
她猛的甩开手,用力擦掉眼角溢出的一点水痕,然后笑着,
“你看你看,非得逼我骂人不成。我得走了,在这么失态下去不知道会什么样儿了——”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拼命想赶快系上安全带却怎么都找不对地方,手,已经在发抖了。
“云芊!”
纪翔的手一把抓住了车门,无名指上依旧带着的戒指通过余光映入了她的眼帘。杜云芊只觉得自己一生的勇气似乎都要在一瞬间用光了。
——拜托,让我走吧,至少在最后一刻,让我走的潇洒一点,让我走的痛快一点,让我走的无怨无悔一点。
所有的伤口,留给我自己在今后的岁月中,慢慢的去舔,慢慢的去愈合。
让我们就这样轻轻的说一声再见,
然后,
相忘于江湖……
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引擎已经发动了,彰显着不会再多说的决心。然而他绝对不放松的手跟坚定的眼神一样,也同样是不可置疑的信念。
“云芊,跟我去教堂吧。”
只有这一句话,平平淡淡的。
她完美的笑容,却被拉进几近崩溃的边缘。闭上眼,好一会。
“纪翔,我只再问你一句话。”
深呼吸了下,再次露出的笑容无懈可击。侧过头就那样凝视着他,
“你爱我吗?”
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一毫秒都不肯离开,因为她不想错过哪怕一点点他表情的变化,她跟自己说,如果,如果在他的眼里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眉间在他的嘴角在任何一个地方能看出任何一点跟“爱”有关的痕迹——只要有她就一定能看的出来——杜云芊就收回之前所有的话,就拽上他用玛莎拉蒂的极限速度赶去教堂,就拿回她的戒指让他重新为她戴上,就让父亲送她走上神坛说出一辈子的誓言——
但是,
没有,
果然,
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于是,
笑了,深深的笑了,笑到可以感觉到自己面颊上纹路的改变。
她没再说话,
只是过去,扒掉了他紧紧握住车门的手,一切,好像电影的慢镜头,
然后,踩了油门,
轰的一声,
车子冲了出去,
速度让后视镜中的纪翔瞬间由大变小,成了一个黑点,
过去被丢在了后面,
爱情被丢在了后面,
一切,
都结束了。
天亮了,
梦醒了。
车子奔驰在滨海公路上,
杜云芊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除了不断飙高的速度,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电话铃声不断的响起,设定的音乐是和某个男人曾经合唱的一支单曲。
如今那个男人已经被她亲手整块整块的从心里挖了出去,剩下的,是一个个血淋淋的破洞。
然后,铃声停止了,接着响起的,是另外一首。
蓝牙接起来,还没等说话,那边就已经开始咆哮了。
“芊!你搞什么!纪翔的电话占线,你们俩在哪里!全世界的人都在教堂里等新郎新娘!你们搞什么鬼!赶紧过来——”
“哥。”
只是一个字,一个称呼,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滚滚而落。
“我下池塘了,里面没有鱼,只有石头。”
她的声音僵硬着,像是就事论事,仿佛在流泪的不是她,仿佛胸膛疼到快要炸开的,也不是她。
对面的杜司臣沉默了。
“芊,回家。”
又是那句,又是那句兄长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台词,终于按下了某个按钮,让他的妹妹开始狰狞的抽搐的无法压抑的,痛哭出声。
“不许哭!你还是杜家的女儿就给我坚强一点!回家,马上回家,多大的伤口有哥给你包扎!”
里面吼着,吼的是心痛和焦急。
“哥……”
她哭着,张大嘴巴却喘不上气来,眼泪淌了满脸,鼻涕塞住了呼吸,世界都颠倒了,这一刻除了心痛什么都不剩。
“芊!你在哪儿,告诉我你在哪儿——”
“哥,我真的……真的……真的……”
很爱他,很爱他,很爱他。
可是已经没有了,
已经失去了,
她已经亲手把他送走了,
她已经完全断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你爱的人,深深的爱着别人,
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爱,
他终究是不爱啊。
她就算再爱,
又有什么用……
“芊,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找你,芊!”
够了,够了,
不想再哭了,也不想再痛苦了,
勇气和能量,已经消失殆尽了。
只想找一个安静的没人认识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放她自由吧,
恳求自己,放自己的灵魂自由吧,
挣脱怀抱,
哪怕要放弃曾经无法放弃的人生……
“芊,你说话啊!芊——”
话没说完。
至少,
杜云芊没有听完。
因为前面猛然窜出了一只野猫,
本能反应的用力扭转方向盘,
下一秒,
她飞起来了。
象一只鹰。
超高速行驶的跑车失去了平衡,朝着路基冲了过去,接着被高高挑起,凌空旋转着狠狠的撞向地面……
没有人知道那场车祸。
至少,没有多少人知道那辆被毁坏到面目全非的玛莎拉蒂里面坐的人是杜云芊。
大多人都只是听说那天她结婚,然后,粉丝们们翘首以待她跟纪翔这场世纪婚礼的后续消息和图片时,失望了。
因为等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
于是很多人猜测他们没有结婚而是分手了,又有很消息说他们结婚了但是直接退出娱乐圈了,还有人说这一切根本都是落日的炒作……
官方只是沉默着,媒体只是沉默着,一切的一切,就像石子扔进了湖面,几圈涟漪之后,就平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都是善于遗忘的。
等到五年之后,偶尔有人提起那个年轻美丽活泼大方的演员,也只是笑着说她退隐了吧,在某个地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没人知道,有个男人一直在寻找着她,
上千个日夜过去。
未曾停歇。
加拿大,多伦多。
圣诞节刚过,新年前夕,气候寒冷的城市里也充满了热闹的气息,天上飘着小雪花,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是高兴的神情。
Gabby's是当地一家不错的酒吧,按照加拿大人的习惯,中午11点之后才会开门,第一拨客人一般都是些三五成群的退休老人,一杯啤酒,一碟三明治,一份报纸,一盘填字游戏就打发了清闲又略显无聊的大把时光。
这个时候,店里放的也都是些乡村音乐,偶尔也有些节奏缓慢伤感沙哑的蓝调。气氛总是休闲而放松的。尽管现在是圣诞新年购物季,外面的人流很多,但下午1点的Gabby's,依旧只有三四个老人坐在原木桌后喝着啤酒,带着花镜看报纸。
所以,吧台前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说是年轻,也不是特别年轻,看起来大概30岁左右,深红色头发,英俊出色的五官,亚洲人的样貌却又带着些欧美人深邃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内敛深沉,隐忍而克制的散发着魅力男人的荷尔蒙。
他来了好一会了,却只点杯啤酒,静静的坐着。像是在等人,又好像再一个人独自沉思。便只是这样干坐着,就如同一幅画一样。
只是现在时间太早,真正的酒吧动物是不会出现的,美女们不是在上班就是还在睡觉——酒保边擦桌子边感叹真是她们的损失,这个男人要是再晚来四五个小时,绝对被搭讪到手软。
即便是现在,店里的两个老太太也还是围绕起这个神秘男人窃窃私语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笑起来也多了点年轻的神采。
就这样坐了大概半个小时,酒吧的门开了,进来另外一个亚洲血统的男人。他进来后四处望望,没怎么费力就看到了吧台前的红发男人。于是一笑,微微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他走过去,摘掉了围巾和手套,之前略长的头发又剪的很短了,显得满精神。
“没事,是我早到了。”红发男人摇摇头,看着他也点了啤酒。两个男人坐定了,一时都无语,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
“好久不见,纪翔。”后来的先举杯,微笑的说。
“嗯,皓薰,好久不见。”纪翔跟他碰了碰,两人都是喝了一大口。
“啊……真的挺久的了,有差不多三年了吧。”金皓薰长呼口气,皱眉像是在算日子,“马德里之后就没碰过面了。”
“很抱歉你结婚我没能赶去。”纪翔点点头,口气里有淡淡的歉意,虽然淡,但是很认真。
“啊,没关系,我知道情况特殊。”金皓薰摆摆手,毫无芥蒂的笑了。
纪翔弯了下嘴角,点燃了一支烟,微微垂下头没再说话。
金皓薰看着他,也只是轻叹口气。
半年前,他打电话通知了纪翔,希望他能来加拿大参加他的婚礼——两年前已经在多伦多定居,从事服装贸易,事业做的不大不小,生活安定而富足,新婚妻子莉莉就是他公司里的助理。
纪翔答应了,但当天并没能出现。
在道歉的电话里他气喘吁吁的说收到了线索云芊就在夏威夷,必须马上赶过去因为这条线索可能是四年多来可能性最大的一次,他人就在机场最近的一班飞马上起飞所以来不及参加结婚仪式对不起……
挂了电话,穿着礼服的金皓薰抬起头看看湛蓝的天,在心里默默的祈祷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她,能跟她见面,结束这将近五年的苦苦追寻。
是的,
对于纪翔来说,杜云芊已经失踪了整整五年。
自从婚礼当天她亲自把他送到他面前之后,这个女孩子就消失了,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音信全无。
其实她没看到——玛莎拉蒂从0到120也不过几秒——速度让她失去了看到纪翔眼泪的机会,她不知道他追着她的车子跑出很远,她也没听到跪在马路上呜咽的声音。
她只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沈惟真,姚子奇,杨安纾,所有她的朋友全部统统不知情。
杜家更是一下子人去楼空,连个问的地方都问不到。
之后的一年纪翔跟疯了似的到处找她,恨不得把世界都翻个底朝天,更可怕的是在寻找的过程中知道了那场车祸,据说是一辆玛莎拉蒂冲出了路基被撞的面目前非,但也只是一个传言,有没有这回事,有的话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统统语焉不详。怎么查都查不到。
最后,听说是克列斯出面了,费尽力气也只带回了杜司臣的一句话:
要是真的为云芊好,就别再找她了,她不想见你。
而那次最有可能的线索,也依旧跟五年里所有的线索一样,只是一场空欢喜。
“拿去。”
忽然被推倒面前的一个小盒让陷入回忆的金皓薰一愣,他忍不住疑惑的看向纪翔——圣诞卡片已经互相寄过了啊,新年礼物还没到日子。
“给孩子的。”纪翔把只抽了一半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淡淡的说。
“太早了吧,现在刚刚怀孕四个月,都还不怎么能看的出来呢。”金皓薰忍不住笑了,拆开看到居然是一个金制的长命锁,于是笑容扩大。纪翔从小欧洲长大,行为做派一直都很西化,结果送了这么个传统到家的礼物,也挺喜感。
“赶早不赶晚。”他瞅着他把链子拿出来一脸高兴的样子,表情也温暖不少。
“好,那我收下了,替孩子和莉莉谢谢你。”金皓薰很郑重的收好盒子,笑的诚恳,纪翔点了点头,然后,话题不知道怎么就中止在这里中止,两个人一时都懵懂起来,略带点尴尬的气氛陡然蔓延开来。
“哦对了,上个月沈惟真的新电影到多伦多来取外景,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谈到你,他让我向你问好。”过了一会,金皓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有点好笑的表情,“说是姚子奇也让捎话叫你记得抽时间回去领分红,不然利息就不给了。”
“啊。”纪翔也笑了下,可能同样是想起了那个如今已经是国内头把交椅的音乐才子嚷嚷起这句话时候又抓狂又可爱的样子。
“很久没回国了吧。”金皓薰笑的很温柔,“沈惟真说大家都挺惦记你的。”
当年杜云芊消失的突然,连带城仲瑄都走的迅速。纯真年代一下子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时候出现的居然是来清算财产准备要把公司卖掉的会计师事务所。沈惟真焦急担心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姚子奇气的哇哇叫,却都束手无措。
最终,他们俩几乎拿出全部身家,又加上纪翔的钱,才算保住了纯真年代。
这些年磕磕绊绊,沈惟真的电影事业有了不小的成就,姚子奇的身家也是一路看涨。不少人都想挖角,可是无论出多高的价钱说破了嘴皮子,他们就是不答应。
金皓薰明白,他们是在等一个人回来。
执着的,就像群孩子。
“我告诉过子奇那些钱定期替我捐了就行。”纪翔说着,又点燃一支烟。
“他们大概就是想找个机会见见你吧。”金皓薰笑着。“看什么时候方便,也回去看看老朋友。”
没问过纪翔有没有再跟纯真年代的人联络,他只是知道这几年来他的生活重心就只有一个——寻找云芊。跟自己也只是一年有几个电话,内容不过他在哪个国家接下来要去哪个国家,偶尔会有一两张明信片,有过非洲的邮戳。皓薰也会发发短信,还有电子邮件,大多就是问好,叮嘱注意安全之类。
“嗯。找时间吧。”纪翔点点头,升腾的烟雾中,便又不说话了。这时背景音乐一首歌完了,响起的旋律有些缓慢,有点忧郁,是首老歌,玛利亚凯利浑然又略带沙哑的声音萦绕在房间里,如泣如诉的唱着“You look in my eyes,And I get emotional insid……”
金皓薰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那苦涩的液体,其实他始终都不明白这种苦苦的东西到底哪里好喝,可每每到时候,就总是会想喝。
侧过头,眼前是那张熟悉的侧脸,挺拔的鼻梁,长睫毛,坚实的下巴,以及,幽远而忧郁的眼神,若有所思。
时光仿佛一下穿越到三年半前的西班牙,马德里。
那时的情景仿佛跟现在差不多,
他跟他两个人,并排坐在酒吧里。面前摆着两杯啤酒,
他抽着烟,他喝着酒,
一样是这样的侧脸。
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杜云芊已经失踪一年多,纪翔最开始的疯狂和焦躁已经渐渐平息,并没有放弃的寻找却因为处处碰壁而陷入停滞,直到收到了她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在走了一年零五个月二十天的时候,收到了一张来自杜云芊的,邮戳地址是夏威夷的明信片。
我很好,不用担心,祝幸福。
也就是在那年,纪翔的脚步停下来了。
停在了马德里。
因为碰到了他,金皓薰。
一场偶然的邂逅,一次命定的重逢,
谁也说不上时间是过去了,还是倒退了。
在那家小旅馆里,正在check in的金皓薰一抬头,看到那个从楼上下来的男人——
他瘦了,苍白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一眼万年。
那天秋天的马德里,一条条小巷里留下了两个男人的身影。
谁都没说什么,
谁也没点破什么,
就这样肩并肩的走着,
就这样,在一起。
早晨一起去喝咖啡,吃牛角面包,在草地上聊天可以聊一上午,广场上的鸽子似乎都能认识他们了。下午阳光总是有点耀眼,所以缩在房间里打个盹,是最好的享受。
晚上,会去喝酒,在露天bar里看场球赛,再不就是散步,散到深夜,月亮都被云遮住。
他们无话不谈,可好像又什么都没说——后来过了很久金皓薰每次去回想这段梦境一样的日子,他们说了什么聊了什么谈了什么,一句都想不起来。
于是,分手那天,依旧是个晴天。
金皓薰走的时候没给纪翔留任何口信或者其他,他知道他明白,就好像他也明白他一样。
坐在飞机上看着小窗外越来越远的地面,意外的发觉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痛不欲生,有的,不过是一丝寡淡缱绻的遗憾,和若有所失。
总有人说,我们因为陌生而互相吸引,因为了解而最终分手。
有时候金皓薰觉得,也许没有马德里那场相逢会更好,也许一辈子不曾真正的尝试过在一起,会更好,
这样,至少还会留着一个最美好的希望。
也许老了之后他还会记得自己,还会在心里里念叨着,如果当时在一起了……
当时在一起了,所以才知道原来已经错过最正确的时间,才知道彼此已经不是当年最深爱时候的彼此,才知道原来爱情也是脆弱到必须被百分百的呵护而不能去考验,才知道汹涌的思念和热恋终究会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苍白的沙滩,才知道,我也好你也好我们都是生活面前的弱者,我们都浪费了彼此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不小心就都败给了时间。
才知道,时到今日,我们当中,已经实实在在的,多了一个人。
才知道因为软弱骄傲执拗固执而错过的岁月中,已经有一个人那么认真那么诚恳那么倾尽所有飞蛾扑火的陪伴在他身边把她的痕迹渗透入他人生的每一个细节,
即便时空变化了,即便他的身边人变化了,即便她本人都已经像蝴蝶煽动着翅膀消失在大西洋到太平洋的中间,
这些细节,却都刻在了骨头上,
在马德里的时候,纪翔会特意跑去一个钻石加工厂参观,纪翔会停在每一个用蝴蝶装饰的橱窗前久久不动,纪翔会因为家具店的一盏射灯坐在人家的沙发上发呆一个下午,纪翔会对着一杯黑咖啡看上一整天。
金皓薰说不上在某个阴暗的早晨从噩梦中醒来时,有没有恨过杜云芊。恨她走的这样干脆果决,恨她走了却永远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印记,让纪翔尝到什么叫“失去了才想起珍惜。”
可是后来他觉得,没有,他没恨过,因为他知道他跟他最终无法在一起,她不会是那个决定性的原因。任何外人都不可能成为决定事物性质的内因。内因,只能是他们两个自身。
如果他跟他真的有让彼此幸福的能力,那么一开始,就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而金皓薰也终于深刻的理解的这个女孩子的心,
终于理解了,你爱的人心里还有一个人的感觉。
曾经,对于纪翔来说,
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失去了才会珍惜,
这两句话说的对象都是他金皓薰。
可是现在,换成了杜云芊。
如果硬要金皓薰说的话,他会承认他羡慕杜云芊,因为同样是遗憾和痛苦,她却有勇气去扑火,她爱过了,她扑过了,然后决绝的放手了,所以她跟他不一样,她不需要后悔,她不需要遗憾,同样是梦境的破碎,她主动而勇敢的让他望尘莫及。
曾经真的以为,纪翔是因为放不下对她的愧疚。
直到三年后,通知他自己要结婚的那天,他们通了两个小时的越洋电话。
纪翔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
最后,他问了金皓薰一句,
——你爱她吗。
他沉默。
爱吗,爱吧。
莉莉·陈,中加混血儿,国语说的很棒,第一次见面是她来面试助理,那时候他的服装贸易公司总共才六个人,她不漂亮,能力也说不上有多出色,只是很细心,很踏实,很稳重,任何一件事交给她金皓薰都不用再操心,都会处理的妥妥帖帖。她的手那么温暖,那么坚实,那么实实在在。
——嗯,我想我爱她。
因为如果不爱,他不会跟她结婚。他已经不是那个害怕孤独非要找份温暖找人陪伴的金皓薰了。他也不是非结婚不可,他觉得一辈子就一个人也挺好。
再没什么生命的约定,再没什么外人的眼光,没人逼他,也没人强迫他,包括他自己。
他是在一个温暖而轻松的日子,看着她在自己身边的办公桌旁认真的核对账目的时候跟她求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脸颊有一抹幸福的羞涩。
那个时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散了。
原来,幸福就这么简单。
只要自己不给自己下绊子找别扭,简单的等同于1+1,唾手可得。
——你寻找云芊这么多年,是因为愧疚么。
这是最后一句放不下的话,离开马德里的时候他还坚定的告诉自己是这样的。现在,他不需要这跟拐杖了。他只是想要个答案罢了。
纪翔也是相同的沉默几秒。
——我想不是。
一声叹息之后,他又肯定了一遍。
——不是,不是愧疚。因为……愧疚不会持续这么多久。
那么,什么可以持续这么久呢……
三年后的金皓薰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三年后的纪翔,又是如何……
“皓薰。”
他低沉的声音拉回了他远在天边的思绪,转过头,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里面有说不出的光。
“你说我是不是有生之年,都再也见不到云芊了?”
这一句话,让金皓薰的内心瞬间酸涩到极点。
有那么一会他真想脱口而出,
好好歇息吧,你太累了。
别再那么执着了,放自己一条出路……
“不会的,你们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然而最终,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他拍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握住。
“我能相信你吗?”纪翔笑着,闭上眼。
“相信不相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可能放弃。”皓薰多少有些自嘲,然后松开手长叹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找的太痛苦。因为这是一个不知道终点的旅程,日积月累的痛苦早晚会让你倒下——”
“我宁愿痛苦。”
十分少见的斩钉截铁,让他转过头看向他,看到一个悲切的,却有些得意的眼神,
“因为痛苦,是她还在我心里的证明。”
纪翔放下了一张纸币在杯子下面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
“谢谢你,皓薰,我得走了,下一班飞机是两个小时之后的。”
金皓薰的眉间皱了一下但有马上松开,露出一个由衷的笑意,握住了他的手。
“保重,保持联系。”
“嗯。”
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纪翔!”
一声呼唤,他停下,微微侧身。
“你爱她吗?”
沉默,三秒左右的沉默。
然后他笑了,居然像是某种羞赧,点点头。
“嗯。”
冬天的加拿大街头,寒风顺着领子往衣服里面灌,纪翔站在路边等着计程车,目光散漫着没有焦点。
然后,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让他稍稍皱了下眉。
接起来还没等说话,对方已经开口了。
“纪翔吗,我是杜司臣。”
说明:文中提到的歌曲《情歌》,作词作曲陈珊妮,编曲李
本帖最后由 六合 于 2011-12-30 19:17 编辑同样是1月,新西兰的新年却是温暖潮湿,鲜花盛开的。
纪翔下了飞机,看到来接的人是杜司臣,也稍稍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五年的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痕迹。
虽然依旧是坚毅的眼神用力抿起略显刻薄的嘴角,虽然浑身依旧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存在感,但是杜家大少爷的眼角眉梢,也还是多了点风霜,就好像这五年里,一样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操碎了心痛入了骨,就好像这五年里他也一样有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焦躁无奈的徘徊踯躅。
上了车,一路无话。
一个半小时候之后车子开进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座山庄。
进山的时候纪翔注意到路边立着的木牌子上写着“私人产业”四个字。偶尔也可以在树丛中间看到隐藏着的摄像探头。
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他找不到云芊的最大原因。
杜家有钱有势,完全有能力封龘锁消息,而且全世界各地都有产业。在西方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不但是法条更是信念和常识,纵然他再努力再渴求就算拜托克列斯动用穆勒家族的力量,也终究有太多角落是他之力量不可及的。
那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别墅。前面的院子里种着玫瑰,百合、栀子甚至还有茉莉,略显怪异的组合让人觉得有点奇怪,毕竟是高级别墅的园艺,差劲就说不过去了,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大概就是这些花有个共同点:香气很浓。
不过,纪翔是没有时间计较这些的。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谁都无法理解,无法形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走在宽敞而空旷的走廊里,窗帘被窗外的风吹起掀动着,
然后,杜司臣在一扇对开门前停下,
纪翔只是觉得此时自己的心跳突然变慢,很慢,慢到快要停了。
“等一下。”
推门之前,他突然说了一句。
杜司臣回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中冰冷的疑问。
“对不起。”
纪翔没有闪躲。迎着那让人难受的注视,很认真,仿佛每个字都来源于灵魂深处。这是对杜司臣一个人的道歉,为了他辜负了他的信任,托付,以及他最宝贵的妹妹。
杜司臣眼里的光闪了一下。然后,
“我不接受。”
没再任何废话的推开了门,纪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套间。
他们两人站的是外间,相当于玄关,没有窗子,略显昏暗,而通过一个硕大的拱门连接着是里面的主起居室,非常宽阔,可以举办一个小型舞会了。
而不管是外间还是里间,都是天蓝色的壁纸上绘制着白色的云朵,很漂亮,但是,完全没有任何一件家具。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甚至一个小凳子都没有。空空荡荡。
纪翔没时间去注意这个了,
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里间的某个身影占据了,他的耳朵除了她的笑声,什么都听不见。
是她,是她,是她。
将近2000个日夜过去,时间一点都没有带走他心中属于她的痕迹,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微笑,每一滴眼泪,他都记得,然后在岁月的酝酿下,不断反复,加深,和发酵。
如今,在无数风霜,寂寞,绝望和执着之后。
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却已恍然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她的模样。
因为眼里,都是泪水。
好久不见,杜云芊。
纪翔抹了下脸,深吸口气,想朝里面走,却被杜司臣一把挡住。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纪翔一愣,看向他,但又马上转回远处的她,目光有些贪婪。这个时候他舍不得一点时间一点空暇去关注别人,他的眼里只有她。
还是一头深褐色的长发,还是纤细到瘦弱的身材,她穿着一袭浅色的长裙,在那空旷而宽敞的房间里跟一个小孩子在玩耍,
拉着那小小的手跳舞,旋转,不时的欢笑惊叫,灵动的,美丽的,像一只蝴蝶。
“如果不是当时玛莎拉蒂的顶棚拉起了,可能云芊就已经死了。”
杜司臣的话像一记重锤猛的砸在纪翔心上,他额头的神经剧烈的一跳,痛的他呼吸停滞了一秒,眼前美丽而温馨的画面瞬间开始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如此费力和干涩。
因为里面涉及到了一个字,死。
曾经,多少个夜晚,他坐在床边反反复复的看着那些资料,看着他能收集到的关于车祸的所有资料,他无法确认那个是她但是同样无法肯定那个不是她。
这些年来除了对她的思念产生的折磨以及无望的寻找产生的痛苦之外,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压着的一块重石,就是这场车祸。
万一,她不见他,他找不到她。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他不敢想,每次稍稍一涉及他就会拼命的控制思绪逃跑到远处,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某一天他找到她……
“我说,即使是玛莎拉蒂,在接近200的速度下失去平衡凌空翻滚一圈后落地再翻滚三圈撞到树上,也会撞到面目全非变成一堆废铁,芊没死,是天可怜见。”
他的话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话里面说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妹妹。
“如果不是她的电话里有卫星定位系统,如果不是我用了直升飞机,如果再晚送去医院哪怕十分钟,她也就死了——哼,我承认之后的两年里我有想过她还不如当时就死了,也省了后面遭的那些罪。”
杜司臣静静的看着里面那个在跟小孩子跳圆圈舞的女孩,嘴角抽动着。
“她的肋骨全断了,有一根戳进了肺里,也就是因为这根肋骨,在重症急救室里待了三十天,其中我签了五次病危通知书。”
温暖的空气遇到这些话,仿佛都凝结成了冰珠。
“左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右手臂尺骨粉碎性骨折,右脚脚趾全部粉碎性骨折,因为被嵌在一块扭曲的铁板里面,当时是带着那块切割下来的铁片进的手术室,取下来之后脚已经烂了。鼻梁骨和眉骨骨裂,她清醒后居然还有力气庆幸没毁容算很不错。”
杜司臣笑了笑,如果那也算是笑的话。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如果不包括后来漫长的物理治疗和体能锻炼时的巨大痛苦,这真的不算什么。”他回头看看纪翔,眼神很真诚,真诚的希望他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后转过身去,用看海市蜃楼般的神奇表情注视着自己的妹妹。
“因为严重的撞击,她的脊椎骨有一根椎骨彻底塌陷断裂,结果就是她可能无法站立,无法行走,腰部以下失去知觉,一辈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有,撞击导致了她的视网膜脱落,眼睛看不见了。”
纪翔站在那里,成堆的描述海水一样席卷着他,他麻木而冰冷的,像一尊雕像。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眼前的她很可爱?老实说这种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因为我也一样。”杜司臣笑的很诡异,像个小孩在诉说某种秘密,“你能明白当我看到病床上一个破碎到七零八落的杜云芊如今还能笑着站在眼前,是种什么感觉吗?”他笑着,笑着走过去看着纪翔,
“你觉得你那句对不起,我还会接受么?”
再走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你觉得你五年的寻找还很了不起么。如果换成是你,你又会不会让这个男人来见你的妹妹?”
纪翔没有反应,他的世界,什么都不剩。
“当然,除了恨,我不让你见到芊,也的确是五年里她的状态也真的见不了什么人。除了父母,就是我。一年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翻身都是场战役,好歹脱离了生命危险,一年在动各种手术,主要是骨头的,钉钉子再取出来,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叫做球囊扩张椎体后凸成形术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拜这个英国先进科技所赐她总算没有瘫痪。剩下的两年都在养伤,愈合,另外就是痛苦到我这个男人都受不了的物理恢复,我从来不让妈妈来看她做复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躺的太久,肌肉全部萎缩了,而那些伤口会结痂留下疤痕然后皮肤也会收缩,又疼又痒不不能碰不能摸,不能开空调夏天她的汗流过伤口时候的表情我看了也只会哭妈她根本受不了……”
杜司臣的话开始颤抖了。
“还有眼睛,最近的一年都在折腾眼睛,因为她的视网膜是外力伤害所以要先养好再反反复复的动几次手术然后再修养,还要找合适的视网膜……你能相信吗,现在的她依旧是看不见的,要等下个月动最后一次手术,才有可能恢复光明……”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好一会,不远处,那个活泼的女孩蹲下龘身来,跟孩子做了个十分亲密的拥抱。
“芊她……可能是想见你的。”听的出杜司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知道是控制心酸,还是控制打死纪翔的冲动,“一年之后她的手刚刚能动就给你写明信片时候的神态,我还记得,她的手不太好用,眼睛还看不见,前前后后一共写了70多张,写了将近半年,然后托我在里面选了笔迹最接近正常的一张寄给你……五年里,不管多大的疼痛多严重的遭罪怎么样难受到无法忍受,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是笑的,她经常跟护士大夫开玩笑,她扶着栏杆一寸一寸挪步子时候满脸淌的是汗也不是眼泪。只有明信片,她自己可能不知道,里面有好几张字迹是晕开的,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他的语气放缓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妹妹的心,还是看到了纪翔脸上无法言语的痛,
“所以,尽管我绝对不乐意,尽管我真心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今天我还是带你来了。毕竟,这件事较真起来,跟你也没有关系。但就是因为这种没关系才让我——”他说不下去了,转开头深吸口气。
“哥?是你吗?”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那个熟悉却又陌生了五年的声音让纪翔的差点直接从冰冻的状态碎裂!
“是我。”杜司臣吸口气,回应着,声音里依稀还有那么点不自然。杜云芊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而之前的孩子有佣人领着从旁边的门离开了。
“怎么啦。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她走近了,伸手摸索了一下,杜司臣立刻回握住。
纪翔终于再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了她的脸。
好像除了消瘦和苍白,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神态和表情,依旧如同曾经他熟悉的那个倔强大方坦率聪明的经纪人。
仿佛刚才那些恐怖的经历都不曾发生在她身上。
“没有。”杜司臣摇头,即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不自觉地放轻柔了,很难想象杜大少爷的脸上也有这么温柔的神情。
“别骗我了,我现在耳朵可是很灵的哟。”她笑的促狭,那神情真是可爱到了极点。“是不是谁又惹你不高兴啦——咦,有陌生人的味道,是谁啊。”
杜司臣没有回答。杜云芊尽管看不见但还是很准确的朝着纪翔的方向走了一步,他立在那里,动不了。
“是我新来的助理,还不太顺手,有点拘谨。”不知道为什么,杜司臣撒了个谎。
“怪不得你声音不对头。”杜云芊皱皱眉,故意扁着嘴埋怨他,“你呀不要总苛责下属,小心以后招不到人。”
杜司臣叹了口气,溺宠又无奈。
“好啦,别又闹别扭,我现在是病人我最大,过来跟我喝茶。”说着拉着他就朝里面走,一边还没忘朝纪翔的方向招招手,“新助手君也一起来吧,别客气,我哥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你习惯就好啦。”
“告诉你多少次慢点慢点,就不是听,小心脚下——”杜司臣边走边说,
“哥,就没人告诉你这几年你越来越唠叨了吗。这个房间都被你清理的一马平川,哪里还有什么危险啊……”
露台伞下的小桌上已经摆好的茶具和点心,到这里地势就有些复杂了,杜司臣很小心的把杜云芊交给了专业的特护,然后紧张的注视她带领自己的妹妹安全的坐到椅子上,递给她茶杯。
“哦,对了,哥,子奇写了首新歌你听了没。”她啜了口红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知道了。叫‘情歌’是吧,”杜司臣撇了撇嘴角,一脸的不乐意——他不乐意是有理由的,姚子奇这个家伙,写歌就写歌吧,得奖就得奖吧,还在颁奖礼公然说送给一位最好的朋友,点名道姓的提到了杜云芊,这些年杜家用了多少精力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压下去,他现在这么一搅和天知道会不会有无聊的人传无聊的新闻。
他这宝贝妹妹可是相当于死而复生,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用任何形式对她再有任何一点伤害,否则,他杜司臣发誓会用任何手段灭了他!
显然他妹妹也跟自己的哥哥心有灵犀,没计较他为什么声音里都是不情愿。
“哥,我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下个月眼睛手术之后,跟子奇和学长联系下吧,5年没有音信,他们肯定很想我。”
“再说,手术之后还有康复期。”杜司臣放下茶杯。绷着脸。
“好啦,”杜云芊做个鬼脸,朝他吐吐舌头,一面吩咐了女仆一句,没一会,就传来了一个女人低沉而慵懒的吟唱: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间,
再多疼我一遍就走,
我想是情歌唱得太慎重,
害你舍不得我,
没有缠绵悱恻的场面,
没有对白的你爱我,
如果灯光再昏暗都无用,
你眼泪为谁流。
“哥?”
音乐声渐渐小了,也许察觉了太长时间的沉默,杜云芊忍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
纪翔隐约想起看过的一本书中说,失明的人非常缺乏安全感,因为看不见,所以他们感觉的
世界可能是无限大也可能是无限小,所以总需要一点触感或者声音或者气味给他们一点界限。
“哥?你还在吗?”她伸出手来凌空摸索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纪翔伸手过去,接住了她的。
那种触感,陌生了五年。
像是有了温暖的依靠,她再次绽放出了一丝微笑。摩挲着他的手,
良久,
“别扔下我一个人,你知道,我会害怕。”
纪翔靠近她,半蹲下龘身子,这句话让他猛的垂下头,地板上多了一滴水痕。
“今天怎么不问之前总问的那个问题了?”
她伸展开手指,交错的握住,他垂着头不回答。
“你不是总爱问我后悔不后悔么。”云芊笑着,就像新西兰一月的风,带来了栀子的香味。
“其实,我很后悔啊。”
她闭上眼,吸了一口那芬芳的空气,笑的花香一样甜蜜,像一曲乐章。
他的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地板上。
“这五年来我总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总在想如果那天我没那么做,现在又会是什么样?我还会躺在病床上吗,纪翔会跟我结婚么,金大哥又会怎么样呢……每次想,都是不一样的答案。”
她轻轻的叹口气,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如果是现在的我,可能不会再那么倔强而带点小赌气小报复的直接送纪翔到金大哥面前,
如果是现在的我,可能就是留封信给他然后买张去南极的机票让企鹅和北极熊陪我疗伤,这样即使哭的话也会冻成冰就不再一味难过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会给他们留面子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我这根刺而不敢在一起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也许根本就不会跟纪翔订婚……
如果是现在的我……可能一早就跟他分手……
那样……他还是过他的日子,那样也许他跟金大哥就算有坎坷也会在一起……那样我也就不会出车祸让家人为我担心难过这么久……”
她始终都是笑着的,他却几乎无法压抑他的哽咽,啜泣和颤抖,
“但无论如何,只有一点我是不后悔的。就算时间倒退让我再重新选择一百次,我还是会去,爱他。”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那么轻柔,像是春天初升的第一缕阳光,
“所以,对不起,即使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不能控制我的心,不管你爱或者不爱,都注定要跟我一起承受所有快乐,或者痛苦……”
他终于扑进她的怀里,抱住她的腰跪在地上埋首在她温暖的气息当中,放声大哭。
积累和亏欠了五年,甚至是一辈子的眼泪,
还有爱情,
在这一个瞬间一齐迸发,
释放,
和偿还了。
天空很蓝,
风很轻。
云芊,
我爱你。
全文完。
说明:文中提到的歌曲《情歌》,作词作曲陈珊妮,编曲李雨寰,演唱陈珊妮。我在小说中演绎为姚子奇所做,是同人创作需要,特此说明。 沙发!!!拥抱六合 終於完結了~~~~
棒棒棒!
真的等很久了啊 好看!!!!!
親寫的真的很好~不管是人物性格的描述~~劇情內容的發展~
總之~看得我好糾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也算是為遊戲的劇情畫下沒好的句點了~
我覺得不管紀祥對雲芊還是浩薰~都是真愛~只是因為彼此的性格而導致不同的結果~~
樓上有位親說的對~人生中不一定只有一個最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