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筱筠聽到若綺的話時﹐幾乎笑得跌下椅子。「若綺﹐妳知道妳哪一點最可愛嗎﹖就是這種坦白無諱。」筱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
若綺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決定自己聽夠了筱筠的取笑。「更勁爆的還在後面哪﹐黎華約我下星期天去吃飯﹗」
筱筠聞言﹐總算收起了笑容。「什麼﹖」
「最糟的就是﹐他那種口氣自然得像是同事之間的邀約﹐好像如果妳一多想﹐就是妳自己的不對了……」若綺嘆氣的撫著前額。
「但是……怎麼說也是兩個人單獨用餐耶﹗我開始佩服他了﹐竟能把一件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表達得這麼自然流暢。」
筱筠微微皺起了眉﹐好心的勸道﹕「別想太多了﹐若綺。他是演藝圈中的前輩﹐妳就當是一種學習吧。」
若綺直起腰﹐跳下椅子準備離開。「學習﹖」她咕噥﹐「我怎麼覺得是種磨練。」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與黎華用餐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的言行舉止都很世故完美﹐從不曾令她覺得冷場或侷促不安。雖然在他面前﹐若綺常常會意識到自己初出茅廬的青澀﹐但並不會感覺惶然失措。
他每週都會記得邀約她﹐於是這逐漸成為一種習慣。多數時間是他提問或傾聽﹐而她嘁嘁喳喳說個不停。
若綺本來就是個開朗﹑外向的女孩﹐對黎華更是有問必答﹑毫不考慮﹐雖然經常說得口乾舌燥﹐但氣氛卻因而輕鬆愉快——因著她的毫不保留。
「真奇怪﹐雖然我家離海邊很近﹐我卻不擅長游泳呢。」若綺放下杯子。
「哦﹖」黎華應了一聲。
「黎華﹐你平時都怎麼打發無聊的時光呢﹖」若綺很自然的問回去。她已經說了很多她的趣事﹐但此時才發現黎華好像什麼都沒說過。
黎華一愣﹐沉吟了一下才說﹕「打保齡球。」
「喔﹗」若綺笑起來﹐偏著頭說﹕「好吧﹐我記住了。」
黎華眉心微皺﹐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消失。「什麼記住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告訴她了。也許以後他將會常常在保齡球館裡看到她﹐也許她是刻意裝出天真無偽的樣子﹐好從他的口中套出如何投他所好之道。這十年來﹐像她這樣的「玉女明星」﹐他看得太多了——
若綺微笑﹐沒有注意他眉間的不豫之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回答我的問題啊﹗當然要記住。以前都是你在問我﹐然後我拉拉雜雜回答一大堆﹔很難得這次總算扳回一局了﹐我得記得﹐你也是會回答別人的問題的。」
黎華訝然。如果這些話是從別人口裡說出來﹐他會懷疑那是種諷刺﹔但是經若綺這麼一講﹐他卻似乎覺得變成一種理所當然。
若綺想了想﹐笑著一拍手。「好﹐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黎華習慣性問道﹐看見她的燦爛笑容﹐他開始相信那些真誠﹐絕對不是可以刻意偽裝得出來的。
「我決定要好好學打保齡球了。」若綺心無城府地笑道。「以前在家鄉﹐大家都嘲笑我﹐因為我什麼球也不會打﹐每次體育課都躲得遠遠的﹐恨不得自己立刻蒸發掉……」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所以每次黎導演來邀我參演新片時﹐筱筠都會笑我﹐說幸虧黎導演擅長拍文藝片﹐不然﹐如果叫我演動作片﹑武俠片的話﹐我會被鐵絲倒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或者被動作指導一個不小心就踢得灰頭土臉……」
黎華想像著那種滑稽的場面﹐唇角不禁浮起一絲笑容。「為什麼﹖」
若綺嘆氣﹐「因為我反射神經很遲鈍呀﹗只怕人家的腿已經踢到我眼前﹐我還呆呆的站著等呢﹗」
黎華失笑﹐原本攢起的眉心不自覺的放鬆了。「那樣會毀了妳的外表﹐導演鐵定會抓狂了。」
咦﹖他在變相稱讚她的外表嗎﹖若綺笑笑﹐決定把那句話當成一種讚美﹐並且禮尚往來一番。「是唷﹐如果劇情照舊的話﹐觀眾就會以為你演的是抽象畫家了。」
黎華微微挑起一邊的眉﹐有趣的審視著她。「哦﹖為什麼﹖」
「因為只有抽象畫家﹐才會把醜不拉嘰的東西當成美的呀﹗」若綺滿面認真﹑一本正經的說道。
黎華哈哈大笑。「所以﹐妳有很正當的理由了﹖」
「是呀。」若綺連連點頭。「為了拯救整部電影嘛﹗所以我決定﹐一定要學會一種球才可以﹗這樣我才有誇口的本錢﹐因為我打保齡球打得出神入化嘛——」
黎華笑著重複﹐「出神入化﹖」連保齡球都沒碰過的人﹐已經敢在這裡想像成為高手的那一天了﹖
他發現﹐和若綺相處是很容易的事。她坦白而率真﹐眼神是澄澈而透明的﹐不會使心機﹑也不會欺騙別人﹐即使再辛苦的趕進度﹐也不能將她的燦爛笑容抹去。她活力充沛﹐又往往有些可笑的小想法﹐讓每個人都能輕鬆自然的面對她。
「妳的理想是什麼呢﹖成為超級巨星﹖」他突然問道。
若綺有些訝異的盯著他﹐似是一時間無法理解﹐話題怎麼突然從「體育白癡」轉到「超級巨星」上面。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側著頭想了想﹐然後手肘支在桌上﹐上身前傾﹐小聲的說道﹕「其實……不完全是。」
星光之路.5(飛櫻著)
她這種神秘兮兮的樣子勾起了黎華的好奇﹐他也照樣上身前傾﹐壓低聲音問道﹕「哦﹖那﹐是什麼﹖」若綺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臉上飛起一抹淡淡的紅雲。「我想成為一個『發光體』。」
黎華聞言微愕﹐「哦﹖為什麼呢﹖」
若綺想了想﹐好像在考慮如何解釋才能簡潔明了。「因為我曾經聽過一首歌﹐叫『你照亮我的生命』。真的是很美麗的一首歌﹐那時我就在想﹐是什麼樣的人﹐可以照亮別人的生命呢﹖」
她以手托腮﹐眼睛晶亮的閃爍。「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歌唱比賽時所選擇的歌唷。那一次我的成績還不錯﹐於是我很開心地走在河邊的小徑上﹐一邊唱歌﹐一邊想著﹕要怎麼做﹐才能成為一個發光體呢﹖」
她頓了頓﹐說出了那一幕偶遇。
「那時﹐我突然明白﹐也許成為一個明星﹐就可以擁有那種照亮別人的光采了。」
黎華微微一哂﹐說不清心頭那絲淡淡的澀然由何而來。
「妳是說﹐王瑞恩照亮了妳的生命﹐因此妳也想像他那樣﹐成為一個閃亮的明星﹖」
若綺錯愕的睜大了眼﹐「不是啊﹗我的意思不是那樣……可是﹐他的確為我指明了一條可以為之努力的道路﹐但是……」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只是直覺黎華誤會了她的意思﹐而且這個誤會是很嚴重的——
她懊惱的嘟起嘴﹐「哎呀﹐我真的很難解釋﹐可是那……根本是兩回事呀﹗」
黎華看到她這麼懊惱的神情﹐微微一笑﹐心頭突然輕鬆了一些﹐因著她努力的解釋。「算了﹐我了解了﹐妳不用那麼辛苦的解釋。」
忽冷忽熱的人﹗若綺有些不滿的盯著他﹐可是發覺自己很難對他發火。
他是個無論何時何地﹐舉手投足間都充滿著巨星般魅力的男人。他可以輕易使人心跳如鼓﹐只要他以那雙淡褐色的眼眸專注的注視著妳﹐縱使再成熟穩重﹑見慣風浪的女子﹐也經不起那樣長久的凝視。
那雙瞳眸裡經常浮現著淡淡的笑意﹐但是多數時間卻仿彿蘊含著千言萬語﹐當他沉默的時候﹐那些無法形諸於口的話語﹐仿彿都可以在他的眼中讀到。
可是……妳所讀到的那些言語﹐真的是他想說的嗎﹖若綺總是會浮現這樣的念頭。
他的態度永遠是溫雅的﹐有時親切得使妳覺得自己與他那樣接近﹔但是同時他又是疏離的﹐他從不曾真正使誰接近過自己的心。
若綺暗暗嘆了一口氣。也許……是高處不勝寒吧﹗
若綺回到家裡﹐卻發現門口有個高大的人影。
她疑惑地走過去一看﹐一顆心差點跳到外面來。
「方若綺﹐我即將開拍的新片『月光寶盒』想請妳參與演出﹐這是演出合約﹐妳看一下。」
若綺好不容易將視線調到手裡的那份合約書上﹐只看到「導演」那一欄寫著「王瑞恩」三個字﹐就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說﹕「好呀﹗我接受﹐謝謝。」
「那麼﹐這是簽約金﹐請妳收下。」他遞過來一張支票。「既然決定演出就要好好表現﹐別讓我失望了﹗」
若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沮喪得直想尖叫。「幹嘛這麼冷淡﹖我們以後還要合作哩﹗」她不滿地低喃。
是不是大明星都是兩面人﹖黎華就是這樣﹐親切而疏離﹔她還以為那只是黎華個人的特質而已﹐沒想到王瑞恩也一樣。
那天在河邊那麼親切而誠懇的鼓勵她﹐等到她真的奮鬥到今天﹐兩人有了合作的機會﹐他竟然淡淡地一句「別讓我失望了」就把她給打發了﹖
「別告訴我﹐那個親切的王瑞恩﹐也是外界的錯覺。」若綺喃喃道﹐拿著合約書走進家門。「一個親切的黎華已經夠了。」
「嗨﹐又見面了﹗」第一天拍戲結束之後﹐王瑞恩走到若綺面前﹐微笑道。
若綺瞠目結舌的望著他﹐這個親切的人﹐才是自己那天在河邊遇見的王瑞恩吧﹗她微笑起來﹐「是啊﹐又見面了。」
「還是不拍寫真集﹖」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若綺的驚訝更甚。那天晚上的王瑞恩嚴肅而寡言﹐讓她忍不住失望了好久﹐猜測他是不是早已忘記了她。
「沒有良好的記憶力﹐怎能成為一個好導演呢﹖」王瑞恩似是不在意她的過度驚詫﹐繼續笑著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希望妳好好加油﹐不要讓我覺得自己當初看錯了人﹗」
原來「別讓我失望了」是這個意思。若綺鬆了口氣﹐信心十足的大聲說﹕「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麼﹐再見了﹗」王瑞恩並沒有多說話﹐向她點了個頭﹐就離開了。
星光之路.6(飛櫻著)
「月光寶盒」雖然已經開拍﹐但是「異鄉歲月」仍然還有幾天戲要完成。因此若綺已漸漸習慣了這種來往奔波的生活方式﹐甚至懂得及時休息﹐竟然沒有因此而生病。星期天﹐她一般都會去練習保齡球﹐她是說到做到的。雖然起初她的技術真是爛得慘不忍睹﹐但是逐漸地﹐她投出的球也能打倒幾個瓶子了。
第一次打出全中時﹐若綺快樂的跳起來。「耶﹗我就知道﹐我是有點天分的——」
黎華剛剛走進保齡球館﹐就聽到若綺快樂的歡呼聲。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Ｔ恤和短褲﹐長髮在腦後梳成一條馬尾﹐而現在﹐那條長辮正因為她的蹦蹦跳跳而一起躍動。
「嗨﹐方若綺﹐妳也來打球﹖」黎華走到若綺身後﹐笑著問道。
若綺訝然回首﹐看到黎華﹐笑笑說﹕「偶爾也該運動運動嘛﹗」一週都在忙拍戲﹐她的豪言壯語都沒時間完成了﹐這怎麼行﹖會讓他以為她是個愛說大話的人呢。
她揉著自己的右腕﹐看見黎華抬頭望著她的記分表﹐不禁失聲叫道﹕「哎呀﹗不要看——」
黎華早已看到那慘兮兮的得分﹐不過還是裝作很遺憾的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回她身上。「為什麼﹖」
若綺紅著臉﹐不很情願的自動承認道﹕「因為實在太爛了﹐拿不出手。」
黎華不禁微笑﹐想起她最後一次竟然打了STRIKE﹐安撫的笑道﹕「妳不是終於打了個STRIKE嗎﹖說明妳的練習是有成效的。」
完了﹗自己的大吼大叫也被他聽見了。若綺窘迫的低下頭﹐沮喪道﹕「我是不是很沒有明星的架勢﹖」
黎華一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走進場﹐輕鬆地拿起一顆球。「什麼都是需要練習的﹐妳會打得很『出神入化』的。」
若綺注視著黎華的背影﹐他今天一身輕便的裝束﹐全然沒有了在片場時的那般光鮮亮麗。但是他的風采絲毫未減﹐無論是神情或是舉動之間﹐都有著瀟灑自如的魅力。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巨星架勢吧﹗若綺想。明明知道他的笑容是一層面具﹐妳還是無法把眼神移開﹐等待著下一分鐘﹐也許他就會對妳露出真心的微笑——
她再敲敲自己的頭。希望太大﹐就變成了奢望﹔而奢望﹐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想。與其走到注定失望的結局﹐不如最初就不要開始期待。
「那麼﹐不耽誤你的時間﹐我先走了。」她學著黎華常說的話﹐起身離開。
「下個星期天有沒有空﹖有沒有興趣一起打幾局﹖」身後傳來他的邀請﹐若綺驚訝萬分的停步回頭。
「你這……不是下戰帖吧﹖」她懷疑的盯著黎華﹐心想自己的爛技術﹐應該是他不屑一顧的——十局裡面﹐他只要打上三四局﹐就足夠贏過她十局的總分了。
「如果妳想來場友誼賽的話﹐我當然願意奉陪﹗」若綺語氣裡的半信半疑逗笑了黎華﹐他也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
「算了﹐我自認不是你的對手﹐我們還是切磋切磋就好﹗」若綺一聽趕緊示弱﹐忙不迭的連連搖手。
「沒問題。那麼下星期天這裡見啦﹗」黎華微笑。
「好﹐下星期見﹗」若綺活力十足地大聲回答。如果不是比試的話﹐她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反正練習的這幾週來﹐出糗出得還不夠多嗎﹖有天王作陪﹐就算凸槌﹐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再見。」若綺笑笑﹐知道了他還記得她﹐這感覺真的很好。關於他的嚴肅嘛﹐她想﹐她會慢慢習慣的。 星光之路.7(飛櫻著)
若綺坐在片場一角﹐暗暗計算著自己練習的次數。不錯嘛﹐才兩個多月而已﹐她已經能打得像模像樣了。看來﹐她還是有點天分的。
心情一好﹐連帶拍戲時也幹勁十足。本來要在「異鄉歲月」裡演一個嬌嬌怯怯的飄零孤女﹐卻險些被她過多的活力渲染成了大都市中的陽光少女。
「卡﹗」導演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再度出聲叫停。
黎華迅速從沙發上直起身來﹐若無其事的站到一邊。而原本半仰半躺在沙發上的若綺也坐了起來﹐苦著臉等著挨罵。
「若綺﹐這不是要叫妳當真活力十足地和黎華吵架﹐畢竟接下去我要的是比較親密的氣氛。」黎導演嘆息﹐耐心十足的解釋道。
「是唷﹐如果妳現在就和我吵翻了﹐等一下到底是要妳哭還是我哭啊﹖」黎華在旁邊笑笑的接口﹐氣得若綺衝他很誇張的嘟起了嘴。
導演聞言﹐不禁又嘆了一口氣。「若綺﹐要記住﹐妳是因為太愛他﹐所以才決定藉著假裝吵架離開他。」
他起身﹐向工作人員說﹕「休息十分鐘後續拍。」然後轉回頭看著若綺。
「若綺﹐妳的眼神不對。」
若綺聞言﹐不由得揉了揉兩眼﹐疑惑的望著黎導演。
「妳的眼裡只有溫暖﹐但我還需要那裡面有愛。」
若綺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導演。」
導演離去後﹐黎華在若綺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他聽見她有點苦惱的自言自語﹕「那是怎樣的眼神呢﹖」
他的神情不自覺的放柔了﹐問道﹕「方若綺﹐妳有什麼苦惱﹖」
「我又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實拍的時候眼前又不能放一面鏡子﹐怎麼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確切表達出導演所要的那種眼神呢﹖」若綺一邊揉眼睛一邊說。
黎華微微一想﹐「這個容易解決﹐妳只要看我的反應就可以了。」
若綺精神一振。「你是說﹐如果你也認可我的表演﹐就繼續演完這場戲﹖」方才導演喊「卡」的一瞬間﹐她看見他眼中浮現了一抹很明顯的笑意﹐是因為他早已料到﹐她的糟糕表現肯定會吃ＮＧ嗎﹖
黎華頷首﹐聽到工作人員的叫喊聲﹐他起身走到一旁。「對。」
「我才不管﹗我為什麼要屈就於一個名氣不大的畫家這裡﹗」若綺的下頜驕傲的抬得高高的﹐不甘示弱的衝著黎華喊回去。
然後﹐她看見黎華眼裡閃過一抹受傷的光芒﹐那眼神是如此真實﹐她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我以為我的名聲與地位﹐已足夠使妳滿意了。」黎華大步走到她面前﹐低沉的聲音裡有著壓抑的憤怒。
「就算你日後的光芒籠罩整個畫壇﹐於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若綺作出氣勢比他低了一些的軟弱神情﹐垂下眼瞼。「我再也沒有力氣這樣無休止的等待下去。」
「那麼﹐妳要什麼﹖」黎華突然握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力道之猛﹐使兩人同時重心不穩﹐跌入後面的沙發裡。
若綺做出錯愕的神情﹐醞釀已久的淚意此刻準確的湧進聲音裡。「我所要的﹐不過是現實的東西……而你﹐卻只要你的藝術﹗」
很好﹐這次她的語氣裡沒有了嚴厲的指控﹐只有無能為力的悲哀。若綺感到振奮﹐再接再厲的演下去。
「你問我為什麼要離開﹖因為我知道﹐我唯一所求的﹐正是你給不起的東西呀……」若綺哽咽﹐淚水適時衝進眼眶。「沒有了我之後﹐你還可以是畫壇最閃亮的一顆星﹔而沒有了藝術之後﹐你就會覺得﹐只有我是不足夠的……」
全場鴉雀無聲。黎華深深凝視著若綺那淚光瑩然的雙眸﹐那久久的﹑專注的凝視﹐仿彿用去了一輩子的時光。
若綺也回視著他﹐在淚霧朦朧間﹐她仍能看到他那淡褐色的瞳眸﹐仿彿盛滿了千言萬語的悲哀﹐欲言又止——
若綺突然舉起手來蒙在黎華眼前﹐低語道﹕「別再看下去﹐我不要你記得我﹐那是很痛苦的﹔我只要自己記得你就夠了……」
黎華反手扣住她覆蓋在他眼前的手﹐慢慢拉下來。他滾燙的唇從她指尖一路滑到掌心﹐然後停頓下來﹐從她指縫中飄出溫柔的耳語﹕
「我已經記得妳了﹐」他將她的手覆蓋在自己左胸前﹐「在心裡。」
「卡﹗」導演喊停的聲音打破了滿場的靜寂﹐黎華回頭﹐若綺屏息的看著導演。
而導演是滿面笑容的。
「太完美了﹗黎華﹐若綺﹐這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一場戲﹗」
每個人都鬆了口氣﹐若綺綻開燦爛的笑顏﹐「那麼﹐我的眼神通過了﹖」她俏皮的追問。
黎華回過頭﹐俐落的從沙發上跳到一邊﹐順手將若綺拉起來。「導演不是說了嗎﹖方若綺﹐妳的眼神很完美。」
「喔。」雖然是讚美﹐可是若綺總覺得他的話裡像是缺了點什麼﹐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麼﹐後面的一段呢﹖」若綺又想起結尾的劇情﹐急忙打開劇本。
——所以﹐妳和藝術是同樣重要的。因為假使沒有妳﹐也就沒有那些成就了。
——所以呢﹖我可以留在這裡了嗎﹖
——所以﹐妳不但要留在這裡﹐而且以後的每一天﹐都不許缺席。
「導演刪掉了吧。」黎華從她手裡拿走劇本﹐「故事總是要見好就收的。」
「喔。」若綺眼巴巴地盯著那個已經沒用的劇本﹐「可惜﹐那些也是好話呢。」
黎華微笑﹐「方若綺﹐拍了三個多月的戲﹐妳還沒聽夠甜言蜜語嗎﹖」
若綺拿掉自己耳上閃亮的那雙精緻的耳環。「女孩子對於甜言蜜語﹐總是沒有免疫力的嘛。」
「那麼﹐希望我們以後還有更多機會合作。」黎華有禮的伸手與若綺相握。
若綺偏著頭﹐淘氣的笑問﹕「這是禮節上的客套嗎﹖」
黎華不答﹐露出一個風采照人的笑容。「再見﹐方若綺。」
若綺盯著他的背影﹐有絲泄氣的自言自語﹕「又是這樣﹐拿人家的問題當耳邊風﹗」真自我的人﹐可是又教人無法討厭他的我行我素。
她的視線落在一旁的當日報紙上。報紙頭版上﹐黎華的照片依舊排在最顯眼的位置。他在昨日舉行的電視金鐘獎頒獎典禮上﹐囊括了「最佳演員」和「最佳主持人」兩項大獎﹐聲勢達到最高峰。
若綺嘆氣﹐「而我﹐甚至連入圍的機會都沒有呢。」這樣下去﹐她何時才能和他一樣﹐攀至事業的巔峰﹐在舞臺聚光燈的光芒焦點之下微笑呢﹖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入圍﹐不管能不能得獎。」若綺振作起來﹐幹勁十足的扠腰。
不過下一分鐘﹐她卻突然有些泄氣的瞪著報上那兩張並排著﹑一模一樣的照片。
「也許等到他擊敗我的那一刻﹐『重在參與』的道理﹐就安慰不了我自己了。」 星光之路.8(飛櫻著)
「若綺﹐恭喜妳入圍金像獎。」一天的拍攝結束後﹐王瑞恩走到若綺面前﹐微笑著說。誰知道當事人卻是一臉不解。「導演﹐你在說什麼﹖」
「方若綺﹐妳沒有看今天的早報嗎﹖」一個工作人員在旁邊一邊收拾器材﹐一邊衝她喊道。「真厲害﹐第一部電影就入圍最佳主角獎﹗」
若綺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哈﹗真的嗎﹖」甚至不等王瑞恩點頭﹐她就笑著跳了起來﹕「哇﹗好棒﹗我入圍了﹐我入圍了﹗」
王瑞恩微笑﹐等若綺毫無淑女風範的喊夠了﹐他才繼續說道﹕「能夠入圍就是一種肯定﹐繼續加油﹐我相信妳會有不錯的成績的。」
「嗯﹗」若綺用力點頭﹐突然笑出來﹐「導演﹐你的話和映彤姊的好像。」
王瑞恩有點驚奇﹐「是嗎﹖她也對妳這樣說﹖」
若綺搖頭﹐「我今天都在片場﹐還沒見過映彤姊呢﹗我是以前在錄唱片的時候﹐聽到她在跟黎華這樣說。『多用心點﹐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的。』」她淘氣的學著周映彤的口吻說。
然後﹐她又忍不住笑起來。「黎華耶﹗天王級巨星﹐結果得了獎之後得到的鼓勵詞和我們這些小角色沒什麼差別﹐而我甚至還都沒得獎﹐只是入圍而已﹗」
她閃動著一對發亮的明眸﹐笑看著王瑞恩﹕「導演﹐為什麼這件事讓我感到這麼愉快呢﹖」
看著她的笑顏﹐王瑞恩一向沉靜的神情裡﹐也出現了一絲笑意。「是嗎﹖別告訴黎華就好了。」他也開玩笑的說著﹐感覺心靈深處的某個部分﹐在若綺飛揚的笑顏裡﹐變得年輕而溫暖起來。
誰知若綺的笑容一斂﹐神情裡滿是驚訝。「導演……」
「嗯﹖什麼事﹖」王瑞恩不明所以的隨口答應。怎麼回事﹖他甚至還沒開始交待她每個劇組人員都要留意的任務呢﹗她的笑容怎麼就隱沒了﹖
「導演﹐你也會開玩笑嘛﹗」若綺心直口快的說道。
王瑞恩一怔﹐「怎麼﹖我在妳眼裡很嚴肅嗎﹖」
豈止嚴肅﹐根本就是不苟言笑。可是若綺聰明的忍回了這句評語﹐眼珠轉了轉。「喔﹐是不常開玩笑啦﹗所以偶爾一為﹐才顯得可貴。」
好奇怪的理論。王瑞恩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怎麼反應才算合適。「若綺﹐妳覺得我很兇嗎﹖」
「不會啊﹗」若綺想也沒想的回答。導演人是很好的﹐只是在工作時太嚴格的力求完美了﹐才會一笑也不笑的。
「每次聽妳叫我導演﹐我就在想﹐我在妳眼裡是不是個食古不化的臭脾氣導演﹗」王瑞恩說。這疑問已在他心裡存了很久﹐每次看到若綺和別人說說笑笑﹑一轉身看到他卻斂起笑容﹑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他就想問她了。
啊﹖導演不喜歡自己對他的尊稱。若綺想了想﹐「既然你不喜歡我叫你導演﹐以後我就叫你……」咳﹐她暗暗清了清喉嚨﹐「王大哥﹖好不好﹖」
然後﹐她第一次看見了他燦如陽光般的笑容。「好呀﹗這樣聽起來人性化多了﹗」
老天﹐他笑起來真是好看。那笑容柔和如風﹑溫煦如暖陽﹐感染力一點也不輸給現任的藝能天王黎華。雖然已工作了一整天﹐他的外形還是沒有絲毫凌亂﹐整潔而挺拔﹐有著當年影帝冠冕加身的風采。
若綺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在面對黎華的時候﹐她從沒有這麼心慌過。也許是因為雖然黎華身為藝能天王﹐但他從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吧﹖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王大哥﹗」她故意把那個稱呼叫得又響又亮﹐心中覺得自己似乎又接近了他一步。 星光之路.9(飛櫻著)
「若綺﹐妳出席頒獎典禮的禮服挑好了沒有﹖」如今變得難得聚首一次的姊妹淘二人﹐正坐在民歌餐廳一角聊天。看見若綺先是一愣﹐又笑著搖搖頭﹐筱筠直想嘆氣。「那妳這些天都在忙些什麼﹖」
若綺偏著頭﹐很認真的回想。「拍戲啊﹑找寶盒啊﹑預約工作啊……」
「和黎華約會啊。是不是﹖」筱筠自動替她接了下去。
「和黎華約會﹖誰啊﹖」若綺皺起了眉頭﹐有些奇怪的說。「打打保齡球也算約會﹖那麼﹐那些一起集訓的國手豈不是天天都在約會﹗誰這麼無聊﹐在那裡隨意亂發消息﹖」
筱筠從桌上拿起報紙遞給若綺。「恭喜﹐還是頭版呢。」
「旅遊勝地﹐狗仔隊意外收穫﹖」若綺氣結的唸著報紙的大標題。「天王黎華戀情曝光﹖有記者目睹黎華和方若綺一起出遊﹐狀甚親昵就像熱戀中的情侶﹖」
「這回圖文並茂﹐抵賴不掉了吧﹖」筱筠取笑的說道﹐指指報紙上那張只照出兩個背影的模糊照片。
「天啊﹐我完了……」若綺撫著額頭﹐無力的哀嘆。「叫王大哥看見了﹐會怎麼想﹖」
筱筠聞言審視著若綺的神情﹐「既然這麼在乎王瑞恩的想法﹐為什麼又要和黎華一起出去﹖」
「因為我要學打保齡球呀﹗我真的是這麼想的呀﹗」若綺急急分辯道﹐「再說﹐黎華怎麼可能看得上我﹖我可是跟那些以前和他傳過緋聞的女星們一點都不一樣﹗」
「那些只是風吹草動﹐還談不上緋聞。」筱筠嘆氣的提醒她。
「那麼成熟性感的美女都只屬於『風吹草動』級了﹐我這樣子豈不是屬於『波瀾不驚』級﹖」若綺揮著手﹐一時氣得想丟掉報紙﹐一時又記起這報紙是莫叔的﹐又不得不懊惱的鬆手不迭﹔那表情逗笑了筱筠。
「真是那樣倒還好了呢。就怕妳是屬於『無風不起浪』級的﹐那就糟糕了。」筱筠就事論事的說。從早報爆出這件緋聞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卻還是沒聽到黎華的大力否認﹐這種保持沉默也是不尋常的。
若綺苦著臉﹐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臂彎裡。「完蛋了﹐筱筠﹐妳說﹐王大哥會不會氣得不理我﹖會不會當場把我開除出劇組﹖」她開始胡思亂想。
「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當初怎麼不謹慎一些呢﹗」筱筠薄責若綺﹐但手卻安撫的拍拍若綺的肩。
「放心﹐王瑞恩知道這些演藝圈裡的捕風捉影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會怪妳的。」
若綺可憐兮兮的垮著臉﹐「筱筠﹐妳說王大哥會不會因而覺得我是個只會鬧緋聞的花瓶﹖」
如果不是若綺的神情太過可憐﹐筱筠就要笑出來了。「王瑞恩都還沒發表意見﹐妳不要在這裡亂給自己起外號好不好﹖」王瑞恩的忠厚正直是圈內有名的﹐他怎麼可能會這麼說若綺嘛﹖
「筱筠。」若綺有氣無力的喚她。
「怎麼了﹖」筱筠有趣的看向若綺﹐卻發現她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我想哭。」若綺悲傷的說道﹐還作勢用手蒙住眼睛。
什麼嘛﹖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沒有愛上誰呀﹗
嗯﹐好吧﹐她喜歡黎華﹐也喜歡王大哥。也許﹐對王大哥的喜歡要多那麼一丁丁點——可是﹐這些人為什麼要把一件單純的事情說成那樣﹖和黎華一起出去不行嗎﹖就因為他是天王﹐就不允許她做他的朋友了嗎﹖
什麼「狀甚親昵」﹖她是他的朋友﹐難道一起出去﹐要像仇人般兵戎相見才算正常合理嗎﹖向他笑一笑有什麼不行﹖站在他旁邊有什麼不行﹖搭一搭他的便車回家有什麼不行﹖難道人在累得精疲力盡的時候﹐還非得「爬」去搭公車嗎﹖
若綺是真的生氣了。
她想起黎華的眼神。那是一雙寂寞的眼眸﹐雖然他臉上有親切的笑容﹐也許那笑意有時還能遠遠到達他的眼裡﹐但是大多數時間﹐那雙眼眸中所盛滿的只有孤獨的影子。那不是演戲﹐而是他真正的疏離。
他是天王﹐他高高在上﹐一舉一動都被萬眾所矚目﹐在銀幕上年復一年地傳遞著他的深情﹐可是﹐他自己真正的感覺呢﹖在生活被這些事情填滿了之後﹐哪裡還有空間可以容納他自己的情緒﹖
若綺突然很憐憫他。他是熱愛著自己的工作的。但偏偏是自己所熱愛的東西﹐毀掉了他其餘的世界﹐逼得他不得不日以繼夜地隱藏著自己的情緒﹐演繹著那個頂著天王巨星頭銜的自己。
「好﹐就這麼做。」若綺突然精神抖擻起來﹐坐直了身體。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了筱筠一跳﹐「怎麼做﹖」
「如果黎華不澄清﹐我也不澄清。」若綺將背包打開﹐確認自己昨天剛買的小木盒安安穩穩的躺在裡面。
筱筠吃了一驚。「為什麼﹖妳是要讓全世界都認為這是真的嗎﹖」她把桌上的報紙往若綺面前一推。
若綺掃了一眼那聳人聽聞的大標題﹐淡淡的說﹕「只要王大哥相信我﹐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胡思亂想呢﹗」
「問題是王瑞恩也會相信啊﹗」筱筠真想搖晃若綺那顆突然短路的腦袋。
若綺臉上一瞬間浮現猶豫之色﹐然後又搖了搖頭。「我知道王大哥會相信我的。」
「為什麼﹖」筱筠覺得頭痛﹐禮服的話題早被她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若綺拉上背包的拉鏈﹐輕輕拍拍背包。「筱筠﹐如果高明權和我傳出緋聞﹐妳會相信嗎﹖」
「不會。」筱筠毫不遲疑的回答。
若綺滿意的微笑起來。「可能這個比喻不很恰當﹐我的直覺也太奇怪﹐但我也相信王大哥會作出和妳相同的回答。」
她站起來﹐把背包瀟灑的甩到肩上﹐再戴上墨鏡﹐把頭上的那頂軟帽壓低幾寸。「也許黎華的個性不怎麼能讓人接受﹐但是……我們至少都了解他那種痛苦。」
「那妳也不必這麼做吧﹗我敢說黎華可能連一句感激的話都不會對妳說。」筱筠在若綺身後說道。
若綺聳聳肩﹐誇張的嘆了口氣﹐引用了一篇少女漫畫中的臺詞﹕「漫畫裡的女主角不是說過嗎﹐女人總是對黑暗的過去心軟。」
星光之路.10(飛櫻著)
在次日的片場﹐毫不意外的湧進了大批記者。儘管黎華並沒有參與拍攝這部電影﹐但是那群記者們仍然睜圓了眼睛監視著拍片現場的一切細節動向。這一天過得簡直混亂極了。
本來脾氣就古怪的男主角童靖陽﹐被那些記者的虎視眈眈煩得幾乎抓狂﹐幾次險些失控的衝他們咆哮出來。
若綺有好幾次想對王瑞恩解釋一下這件事﹐卻苦於身後那總是如影隨形的記者們盯梢不放﹐只能低頭﹑斂眉﹑不語。
終於﹐從來都是那樣溫和的王瑞恩﹐斷然從導演椅上站起﹐冷冷的下命令道﹕「停止拍攝﹐先行清場。」
若綺驚愕的愣在原地﹐與童靖陽對到一半的臺詞也噎回了肚裡。
王大哥生氣了。
她愣愣的望著那個站在攝影機後﹑一手垂於身側﹑另一手狀似瀟灑的插在褲袋裡的男人﹐只覺得鼻頭一陣酸澀﹐歉然的淚意就衝進了眼底。
若綺幾乎可以想見他心中那股洶湧的怒氣﹐而他的沉默更使她的罪惡感昇級。他是最不喜歡個人的私事影響拍片的人﹐何況是這種無聊的緋聞引發的媒體群集﹖
好不容易﹐工作人員把片場裡的「無關人士」統統清理出場﹔若綺在這整個過程中﹐就只是咬著下唇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低垂著頭。
「五分鐘後繼續。」王瑞恩的聲音像是在她耳畔一般﹐若綺驚惶失措的匆忙抬頭﹐發現他高大身軀的陰影真的籠罩在她身上。
「我……對不起﹐王大哥……我很抱歉。」她囁嚅著說道。
王瑞恩的表情乍然一緊﹐語調卻很平淡﹕「為了什麼事抱歉﹖」
若綺的雙手不安地扭絞在一起﹐低聲說﹕「我……我不該惹出這些麻煩給你……」
王瑞恩淡淡的搖了搖頭說﹕「沒事﹐記者就是這樣的﹐都想挖到獨家新聞。」
「那不是可以提供報導的新聞﹐他們為什麼要緊咬不放﹖」若綺衝口而出﹐有些委屈和忿然。
王瑞恩沉默了﹐想再說些什麼﹐卻只是淡淡一笑﹐吩咐若綺道﹕「妳準備一下吧﹐該開始工作了。」
總算這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當王瑞恩示意可以收工的時候﹐人人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若綺硬著頭皮慢慢走近王瑞恩身邊﹐小心翼翼的望著他。
「王大哥——」若綺剛剛開口﹐王瑞恩就轉過頭來﹐望也不望她一眼的﹐微笑著打斷了她下面的話。
「哦﹐是若綺。」他的語氣再平常不過了﹐仿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正好有事要找妳呢。」
若綺心底莫名的昇起一股不安的憂慮﹐急急的想開口說完自己的解釋﹕「王大哥﹐我有些話﹐一定要跟你說……」
誰知王瑞恩竟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逕自微笑問道﹕「關於月光寶盒的事﹐妳有什麼發現嗎﹖」
若綺兩度被打斷﹐心裡也有些明白了。她認命的嘆氣﹐伸手進背包裡﹐掏出那隻不起眼的小木盒。
「王大哥﹐你看﹐這是我在禮品店找到的。」
王瑞恩漂亮的濃眉微微地皺了起來。「這小黑木盒……」他遲疑的盯著﹐卻遲遲不曾伸手接下。
若綺在心底嘆息﹐臉上卻掛著個燦爛而鼓勵的笑容。「老闆說﹐這小木盒只有有緣人才打得開唷。王大哥﹐你試一試嘛﹗」
盒子居然被他打開了﹐盒內的五彩光芒流瀉出來﹐若綺臉上浮現驚喜的笑容。
「哇﹗」好神奇﹐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無心插柳﹐會誤打誤撞找到真正的寶盒。
王瑞恩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語氣也柔和多了。「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寶盒﹐這……真是太難以置信了﹗」
若綺的兩眼亮晶晶的盯著盒子﹐笑得那麼開懷﹐仿彿那盒子是她畢生最大的成就那般自豪。
「太好了﹗若綺﹐謝謝妳。」王瑞恩終於向若綺說出讚賞的話﹐雖然他還是避免與她眼神接觸。「有了這個盒子﹐我們的電影一定增色不少﹗」
若綺知道他迴避著視線﹐儘管他在稱讚她﹐卻仍然使她難堪得想哭。
「不客氣。」她哽住了聲音﹐將淚意逼回了眼裡。
星光之路.11(飛櫻著) 「方若綺﹐恭喜妳﹐妳今晚看上去好極了。」黎華一身禮服十足的瀟灑﹐微笑著向她打招呼。若綺眨了眨眼睛﹐實在不預期他們兩人能這麼快就見面的。
在緋聞爆發之後﹐黎華意外的沉默﹐而且連片場都很少出現﹑對記者的訪問一律三緘其口﹐連若綺每星期日去保齡球館固定練球﹐都不再看得到他。
他仿彿決意從她面前消失一般﹐這樣銷聲匿跡了整整一個月。媒體自從緋聞爆發以來﹐無法拍下男女主角的任何一張會面情景的照片﹐迫不得己只好紛紛將希望寄託在今晚的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因為﹐他們入圍了同一項獎﹐今晚注定將會有一人失望而歸。
但也因此﹐他們都會出席頒獎典禮﹐也許這是他們碰面的最好機會。
若綺早有心理準備﹐但卻不是現在——她的眼裡出現了驚愕不已的神情﹐但臉上的神色卻控制得相當好﹐只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你好﹐黎華。你看上去也很不錯。」
黎華的微笑完美得無懈可擊﹐他紳士風度十足的走過來﹐伸手與若綺相握。
「祝妳今晚順利得獎﹐方若綺。」
這麼有風度的一句祝詞立刻被跟在兩人身後的無數記者匆匆記下﹐然後所有人的眼光都盯準了若綺的臉。
若綺從來沒有覺得這麼虛偽而難堪過﹐她必得用盡全身的力量﹐控制自己的臉上維持甜美的笑容不變。
「謝謝。也希望你今晚成功。」她儘量把話說得簡短。
黎華聞言﹐笑容變得明顯。「如果我們都成功﹐今晚的頒獎典禮可不就糟了嗎﹖」
不好笑。若綺一點也不想加深自己的笑容﹐但此刻形勢比人強﹐她戴著長手套﹑握著手袋的兩手微微地發抖。
「那也好過我們兩個都沒有成功。」
這句話使黎華有著微微的驚詫﹐他似乎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勢作弄之下﹐她還能鎮定自若的與他一來一往。但這句話同時也泄露了太多她的真實情緒﹐他神色未變﹐卻不著痕跡的帶開了話題。
「妳讓每個人都看到妳的努力﹐不需要獎項的承認﹐妳已經很『出神入化』了。」
身後的記者群大嘩。黎華從來都是驕傲的﹐更不要說以這種形容詞稱呼自己的競爭對手﹑一個首部電影就獲得提名的新人了。
他或許是親和而客氣的﹐每次記者會總不忘記稱讚自己的合作對手演得多出色﹑多傳神﹔但是……「出神入化」﹗誰曾經聽過他說出這樣的字眼呢﹖
只有若綺知道他的真正含意。她從他溫和而彬彬有禮的笑容裡﹐看出了他玩笑的意味﹐仿彿在眾目睽睽之下耍著記者開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他樂在其中。
若綺死死盯著他左耳垂上閃亮的耳環﹐仿彿這樣就能令她痛恨起自己的不智﹐進而連他也一起討厭進去。
看出了她眼中那氣鼓鼓而不能言的惱怒神情﹐黎華心情很好的微笑聳肩﹐略略衝她點了下頭﹐就回身走進場內。
無妨﹐整個頒獎典禮﹐他們都會坐在一起的。而她那雙澄澈得根本無法隱藏思緒的瞳眸裡﹐會燃燒著一簇小小的火焰﹔但是她卻什麼也不能做﹐除了維持她臉上那個已經僵硬掉的虛假笑容之外——
刻意忽視她的一個月﹐似乎並沒有使她失去應有的活力。雖然那面對公眾時的招牌笑容已經從甜美愉悅變成了例行公事﹐但是﹐幸好她有一雙靈動的眼眸。那雙眼眸裡擁有永不消失的活力與真實﹐讓她的整個人看起來與眾不同。
而他﹐為何這一次保持了沉默呢﹖
他也不明白。也許﹐他只是想從那雙依然真實而清澈的眼眸裡﹐沾染一些純然生命的氣息。
星光之路.12(飛櫻著) 「最佳主角獎得主是——黎華﹗」當司儀大聲說出這句話時﹐全場響起熱烈掌聲。
這個結局不出所料。古芊菁的外表﹐向來比演技更有看頭﹔方若綺的表現雖然清新亮眼﹐但黎華這次突破性的表演﹐使她在「異鄉歲月」中的本色表演稍顯不足﹔所以﹐黎華獲獎並不意外。
若綺鬆了一口氣﹐在淡淡的失落中﹐她也有不出所料的釋然。
他畢竟是天王巨星﹐而初出道的自己﹐是無論如何無法與之相比的。
她微微垂頭深呼吸﹐然後抬起頭來﹐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恭喜﹐黎華。你的確應該獲獎。」
黎華的神情間閃過一絲猶豫的困惑﹐若綺的從容神色使他意外。
他頷首﹐走向前臺。大幕開處﹐無數的鎂光燈閃爍﹐全場的燈光都照射在他身上﹐使他散發出一種奪目的光采。
若綺站在陰影裡﹐注視著黎華的背影。
「方若綺﹐妳很失望嗎﹖自己明明呼聲很高﹐卻輸在黎華手下。」
若綺回頭﹐看到一個神情裡充滿興趣的記者。她淡淡一笑。
「不﹐我不失望。黎華應該得獎﹐他表現得比我出色。」
「是嗎﹖不是禮貌的客套話﹖」那記者繼續追問﹐亟欲從若綺身上看出一絲不滿或怨氣﹐但是他什麼都沒看到。
「不是。」若綺微笑﹐笑容裡沒有絲毫勉強之意。看到週圍記者愈聚愈多﹐她不由得暗自嘆氣﹐想著脫身的方法。
「也許我該開始祈禱﹐下次不要和他入圍同一項獎﹐或許我的機會就會比較大了。」她眨眨眼﹐露出淘氣的笑容﹐翩然回身離開。
「沒有其它感想了嗎﹖方若綺……」記者們猶不肯放棄的追著若綺詢問。
若綺被追得無法脫身﹐皺了皺眉﹐回過頭來﹐正巧看到領獎之後的黎華走回後臺。
她的視線在他手中的獎座上停頓了片刻﹐隨即對著身後期待她發言的記者們微笑﹐略略提高了聲調。
「啊﹐也許下次再遇到同樣情形﹐就輪到我得獎了﹐這也說不定唷﹗等那時候﹐你們再來問我的感想吧﹗」
「這是宣戰嗎﹖方若綺﹖」黎華遠遠就看見了若綺這邊人山人海的盛況﹐也聽見了她的發言﹐露出一個笑容。
若綺一點也不心虛的直視他﹐笑笑說﹕「這不是宣戰。」
她偏著頭﹐眼角餘光搜尋到一條可以順利脫逃的路線。
「這是預言。」明亮的笑容在她臉上浮現﹐她衝著黎華眨了眨眼。在黎華表情一愕之時﹐她已拎起長長的裙擺﹐迅速直衝後門﹐把那些記者丟給他料理。
若綺跑出會場﹐這才痛快地把五官統統擠在一起﹐臉色黯淡下來。
雖然她本來就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是失敗畢竟還是一件教人難過的事情。正如她曾說過的那樣﹐在失敗的時刻﹐只是「參與」﹐畢竟是不夠的。
她四下張望﹐入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路燈閃亮。
若綺放了心﹐索性將腳上妨礙運動的鞋脫掉﹐提在手中﹐再重新拎起裙擺。
跑吧﹗她一口氣衝出幾百公尺﹐感覺心跳加速﹐風在耳邊吹過﹐拂起她的長髮。
「呼﹐好累﹗」她氣喘吁吁的停下﹐感覺比剛才舒服多了﹐胸中也沒有那麼鬱悶難過。
「感覺好多了嗎﹖」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嚇了若綺一跳。
「王……王大哥﹖」若綺吃驚得睜大了眼睛。糗大了﹐讓他看到自己沒有一點淑女樣子的午夜狂奔﹐自己的形象算是毀了。
王瑞恩溫和的微笑﹐將若綺的窘迫看在眼裡﹐安慰的說﹕「這個方法不錯﹐也許下次我應該試試。」
若綺張口結舌﹐手足無措。「王大哥……呃﹐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王瑞恩看到她緊張的神情﹐笑容加深﹐走到她面前。「別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他今晚本來不打算來的﹐因為他很清楚﹐若綺的表現尚不足以擊敗黎華而獲獎。她可以獨自面對這場失敗嗎﹖他不知道。因此他還是來了。
誰知﹐他一來就看到這個場面。他本來以為她會落淚﹐但當她轉過身時﹐他在她眼中看到亮晶晶的光芒﹐卻並不是淚意的反射。
在那一瞬間﹐他知道﹐她一定會成功的。就如在許久以前的河畔﹐他所感受到的一樣。因為﹐她永遠知道﹐如何以陽光照亮自己每次失望的灰暗。
「我……很抱歉﹐王大哥。」若綺語氣模糊﹐方才在會場裡從容面對失敗和追問的自信不見了。
「為了什麼事道歉﹖」王瑞恩一怔。
抱歉我幾乎毀了你對我的信任。若綺想這麼說﹐但話到口邊﹐還是嚥了回去。「我沒有得獎。」
「妳以後會得很多獎的﹐這才只是個開始而已。」王瑞恩微笑。
「所以……不要對我失去信心唷﹗」若綺衝口而出﹐看到他錯愕的眼神﹐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補充道﹕「我會證明給你看﹐你沒有看錯人的。」
星光之路.13(飛櫻著) 在「月光寶盒」的宣傳期結束之後﹐若綺仍能經常在彩虹影業和電影院見到王瑞恩﹐他的假期活動仿彿有些乏善可陳﹐不是看電影﹑就是去海邊。若綺知道他喜歡海﹐他經常流連在海邊﹐整日出神地凝望著大海。或者﹐他會邀請她一起去潛水﹐然後在回來之後﹐他會若有所思﹐似乎想出了很多新的構想﹐準備應用在新片中。
黎華在消失了一個月﹑兩人在頒獎典禮上重逢之後﹐仿彿沒事人一樣的﹐照舊會和她一起在星期天去打保齡球﹔並且﹐絕口不提他對那樁緋聞的感想。
情形似乎有些停滯不前。王瑞恩沒有再問過關於那樁緋聞的事﹐態度平淡得仿彿有些漠不關心。而黎華依然態度親切卻若即若離﹐讓人永遠猜不透他的心事。
「再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空﹗」若綺惡意地學著黎華說話的語氣﹐模仿著他經常掛在口頭上的那句名言。
「不然就是『好了﹐不耽誤妳的時間﹐我先走了﹗』」若綺換了個坐姿﹐惡劣的口氣沒改。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不乾不脆的﹗」她索性喃喃地抱怨起來﹐也不知道心裡真正想怪的﹐是他們兩人中的哪一個。
「早知道就應該少看點帥哥﹐多用點心工作﹗」她居然還振振有詞﹐手裡卻泄憤般地將劇本捲成圓筒狀﹐敲著自己的膝蓋。
黎華已在一旁聽了很久﹐看著她臉上變幻著數十種不同的表情﹐豐富得令他吃驚。
而且﹐她的抱怨內容也相當有趣。他幾乎要微笑了﹐為了她的澄澈無偽。
他知道那夜的她其實相當沮喪﹐當他上臺領獎時﹐她雖然微笑著表示了她的良好風度﹐但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眸中永遠閃爍的晶亮消失了。
可是當時﹐他卻是真心希望她能獲獎的。他已經得獎無數﹐連登臺致謝都變成了一種例行公事﹔展露在公眾眼前的﹐是他訓練有素﹑分不清真偽的笑容﹐這樣不誠懇的領受﹐甚至不如她真心的祝福。
但他不會這樣說出來。他甚至沒有安慰若綺一句。因為他想著的話﹐總會反常得透露出太多他的思緒﹐連他的不確定﹑他的遲疑不前﹐都將會為人知曉。
「方若綺﹐下星期天有沒有空﹖」黎華微笑著打斷了若綺的胡思亂想。
「有什麼事嗎﹖」若綺有些心虛﹐眼睛東瞟西瞟﹐就是不敢直視他。不知他來了多久﹖她方才可是痛痛快快地大罵他呢﹗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問問妳要不要一起去跳舞﹖」黎華假裝自己剛剛才走過來﹐神情漫不經心地問道。
「跳舞﹖」若綺吃驚地重複﹐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天哪﹗她怎麼這麼忙啊﹗剛剛學會潛水﹑打保齡球而已﹐現在他又有新提議﹗她交際舞的技術更是不敢恭維﹐只在剛剛簽約EAMI時﹐密集訓練過一週﹔怎麼上得了檯面﹖萬一把他的腳踩到瘀青怎麼辦﹖
「好吧。」意識到自己還沒有答覆他﹐若綺連忙胡亂地點了點頭。就當是為今後的發展充實自己吧﹗總不可能一輩子接不到一部需要她跳舞的電影﹐提早練習一下也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黎華轉身離開。若綺在他身後﹐有些悲慘的苦著臉﹐很想唉聲嘆氣。
王瑞恩遠遠看見黎華離開了﹐才走到若綺身邊。
這次﹐若綺根本不用來人出聲招呼﹐就知道是誰了。
「王大哥。」她仰起頭﹐露出一個有點苦兮兮的笑容。
「怎麼了﹖」王瑞恩有點詫異地問她。
「啊﹐沒什麼。」若綺覺得自己要和黎華出去跳舞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王瑞恩比較好。
雖然這有點近似於隱瞞﹐她也知道不應該這樣對待他﹐可是他一定又會誤解﹐然後對她露出那個仿彿沒事發生的淡淡笑容﹐卻一再打斷她的話﹐不讓她有機會把事情解釋完……
為什麼他不想聽完她的話呢﹖她真是那麼容易說錯話﹑讓他生氣的人嗎﹖
一年多以來﹐她總是想起那天在河邊的偶遇﹐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要成為一個能夠配得上他的人﹔雖然她實現了與他合作的夢想﹐但她畢竟是晚了一步﹐再也不可能在攝影機前注視著他深邃的眼睛﹐與他一起演繹著所有人世間愛與等待的悠長故事。
他沒有等她。雖然他說導演才是整部電影的靈魂﹐但是他也許永不會懂﹐如果能與他在電影裡演對手戲﹐注視著他深邃的眼睛﹑說著那些華麗的臺詞﹐她是心甘情願一直當個被人操縱的木偶﹑空虛的軀殼的。
「王大哥﹐你覺得結婚對藝人會有影響嗎﹖」若綺隨便找了個話題。再想下去﹐她會沮喪得無法維持自己的笑容。
王瑞恩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有此一問。但他還是好脾氣地回答道﹕「有些藝人會為了形象而不結婚﹐但我覺得﹐家庭比工作重要。已婚藝人會失去一些光芒﹐但因為如此﹐反而更能讓人去注意他們的內在。婚姻並不是個是非題﹐只是每個人選擇的不同罷了﹗」
他停頓一下﹐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妳呢﹖結婚以後打算做什麼﹖」
若綺有些微的遲疑。如果要她說真話﹐她會告訴他﹐她會減少工作量﹐但不希望退出這個圈子﹐只在家裡當個全職主婦。那會使她枯萎﹐會扼殺她的活力﹐每天的忙碌充實才是她活力的來源……
但是﹐她沒有說出口。她知道他非常重視家庭﹐而她卻不想讓他失望。
「呃……古人不是說出嫁從夫嗎﹖」她選擇了模棱兩可的回答﹐卻擔心這不能使他滿意﹐遂又加上一句﹕「如果我老公希望我退出娛樂圈﹐那我也只好在家相夫教子了﹗」
王瑞恩聞言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真沒有想到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偶像﹐竟會有著出嫁從夫的傳統觀念﹗」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若綺搖搖頭﹐藏起了一抹苦笑。
雖然他是這麼親切溫和﹐這麼觸手可及﹐這麼易於接近﹐可是她仍然懷著一種仰視的心情看他。與他合作了這麼久﹐可是因為他是導演﹐她仍然有些小心翼翼﹑用有些仰望﹑有些尊敬的眼神注視他﹐而且這種心情﹐難以改變。
王瑞恩幾度欲言又止﹐腦海中想到那天茱莉告訴他的話﹐還是問出了口﹕
「若綺﹐妳……為什麼不公開否認和黎華的緋聞﹖」
若綺一怔﹐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問出來。遲疑了一霎﹐她小心地措辭﹕「是因為……我覺得這種流言很無聊﹐如果能丟在一旁不管﹐自然就會不攻自破了。」
王瑞恩的神色沉重起來﹐「那麼……不是因為女孩子都對黑暗的過去心軟﹖」
若綺震驚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睜大雙眼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神情證明了一切。王瑞恩默然﹐轉身就想離去。
「等……等等﹗」若綺猛然醒悟﹐大聲叫道﹐還急急跑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王瑞恩沉默著﹐沒有回頭看她。若綺被這舉動刺傷了﹐她突然很想哭﹐但當著片場裡這麼多人﹐她卻什麼都不能做。
「我很同情他﹐因為他被他最喜歡的事情困住了﹐正是他想做的事情﹐禁止了他去做其餘想做的事……這樣﹐不是很可憐嗎﹖」若綺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想法﹐卻總覺得有些詞不達意。
「我是很想否認﹐很想說這些緋聞都是胡說八道的臆測﹔可是誰會相信呢﹖」
若綺深呼吸﹐繞到王瑞恩面前﹐認真說道﹕「人們只相信那些他們想要相信的事﹗不管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她難過地低下頭﹐「王大哥﹐我還以為﹐你是這世界上最相信我的人……原來﹐是我自己搞錯了﹗」原來﹐自己並不值得他那樣相信——
王瑞恩低下頭審視著若綺﹐她聲音裡的難過使他心軟。最後﹐他簡單地說﹕「抱歉﹐若綺﹐我誤會了妳。」
若綺聞言抬起頭來﹐臉上的神情迅速從前一刻的愁雲慘霧轉變為晴空萬里。
「真的﹗王大哥﹐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王瑞恩搖搖頭﹐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誰能對妳生氣呢﹖」誰教他看不得她難過呢﹖即使他還介懷她說過的那句話﹐他也不會再表示出來了。
他看著若綺蹦蹦跳跳地跑去收拾東西﹐苦笑著低聲重複﹕「只有黑暗的過去﹐才能使妳心軟嗎﹖」
星光之路.14(飛櫻著) 在「月光寶盒」的宣傳期結束之後﹐若綺仍能經常在彩虹影業和電影院見到王瑞恩﹐他的假期活動仿彿有些乏善可在本年度的廣告金星獎上﹐若綺入圍了「最上鏡頭獎」。當她再度與黎華在頒獎典禮上相遇時﹐她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緊張失措了。
「這次沒能與你入圍同一項獎﹐大概記者們很失望吧。」
若綺開玩笑的對坐在自己身邊的黎華說﹐引來他的微笑。
「可惜﹐妳的預言又得多等一段時間才能應驗了。」
若綺想到自己的豪言壯語﹐有些臉紅。那時說起﹐不過是因為記者的窮追猛打之下冒出來的一句氣話﹔但漸漸的﹐連她自己都有些認真起來。
因為她不喜歡總是追在他身後﹐永遠只是望著他的背影﹐處身於他耀眼光芒的陰影之中﹐深深領略到對她而言﹐他是多麼可望而不可即。
因為那件緋聞﹐她的努力被忽視了﹔人們以為她是又一個懷著「釣金龜婿」的夢想﹐進入演藝圈的女生﹐她當初所懷著的希望和期許﹐不再有人注意。
這不是她所想要的。他是她的努力目標﹐但絕非她的狩獵目標。
在頒獎典禮上﹐她終於走到了舞臺之上﹐在鎂光燈閃耀下﹐作為今晚的贏家之一﹐與獲得「最佳模特兒獎」的黎華合影﹑接受採訪與道賀。
「方小姐﹐這次妳得獎﹐怎麼沒有把黎華排進妳的感謝名單中呢﹖」記者們最感興趣的話題﹐還是兩人之間既沒經過證實﹑又沒有被正式否認的緋聞。
若綺偏著頭想了想﹐露出調皮的笑容。
「喔﹐我當然要感謝他呀﹗謝謝你提醒我。」
這句話沒人意料得到﹐一時間後臺鴉雀無聲﹐人人的眼睛都盯準了若綺。
黎華的笑容不減﹐但心情卻突然有些暗淡。原來……她也和那些女星一樣﹐得了機會﹐就迫不及待的暗示他們兩人的「關係匪淺」。
他早該大力否認的﹐卻不知怎麼拖到了現在。也許是她的笑容很真誠﹐但倘若他知道姑且相信的後果竟是這樣﹐他是說什麼也不會沉默了這麼久的。
若綺不知道黎華的心思﹐她心裡只有打算擺那些記者一道的開心。
「我得謝謝黎華﹐沒和我再入圍同一項獎﹐不然……」不然你們哪能這麼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大拍我們的合影﹖這絲促狹在若綺的眼中一閃而過﹐但她仍然裝得一本正經。「不然﹐我們兩個裡有一人就不會站在這裡接受你們的訪問了。」
人群裡爆發出一陣笑聲﹐黎華卻是一怔﹐沒想到她居然有當眾戲弄記者的膽量和心情。而且她的方法很巧妙﹐讓期待了半天的記者們又失望﹑又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
「這是種野心嗎﹖」黎華帶笑的悄悄在若綺耳邊問道。
若綺聳了聳肩﹐「不﹐這是種期待。」
在接下來的電視金鐘獎﹐若綺風光入圍兩項﹐並最終囊括「最佳演員」﹑「最佳主持人」的獎座﹐使她的聲勢達到了進入演藝圈以來的最高峰。
次日的報紙上﹐溢美之詞鋪天蓋地而來﹐若綺的身價也隨之水漲船高﹑人氣正旺。
但是她始終有些失落。黎華去年專注於電影﹑唱歌﹐沒有推出電視作品﹔因此她的全面勝利﹐是在缺乏他的競逐之下。
「因為黎華的淡出﹐才成全了方若綺的光采﹖」若綺氣結的讀著當日的中文報紙﹐對文章的結論七竅生煙。
這已是她第二次來紐約了。新片「紐約客」雖然是動作片﹐但拜若綺這一年多來私下苦學潛水﹑保齡球所賜﹐竟然把自己的身手也鍛煉得俐落矯捷起來。
「方若綺﹐等一下有爆炸戲﹐妳怎麼一點都不緊張。」黎華明明知道她在為什麼事生氣﹐但他就是不去提起。
她對得與失的介意本來是平常的﹐但令他驚訝的是﹐在這般在乎之時﹐她仍能那樣真心地祝賀他的成功。他可以聽得出來﹐當她告訴記者他比她傑出時﹐那絕對不是矯情的做戲。
他開始覺得她是與眾不同的了。這……並非代表了什麼﹐而是她的舉動﹑想法﹑態度﹐每一樣都和那些他所熟知的女星們截然不同。
若綺看到黎華﹐不禁又想起那篇報導﹐有些氣呼呼地將報紙丟開。「比起泡在水裡三天﹐或者拿保齡球砸到自己的腳﹐爆炸戲至少事先做好了保護工作和心理準備。」
黎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想像著她那副窘狀﹐還是笑了出來。
「那麼﹐方若綺﹐祝妳這次好運。」
若綺不敢相信的瞪著他的背影﹐氣鼓鼓的嘟噥道﹕「好無情的話。」 星光之路.15(飛櫻著) 雖然她說得輕鬆﹐但一想到幾分鐘後﹐炸藥就要在她身後炸開﹐她就活潑不起來。導演不喜歡用替身﹐而且她只需要把握好時機將手腕從綁著的繩套中掙脫﹑回頭一看﹑再隨著黎華的動作往旁邊一滾﹐應該不算太難。解繩套的方法她已練習了無數次﹐自信可以順利掙脫﹔然後不過是耳朵被爆炸聲虐待一下而已。
在導演一聲「開麥拉」之後﹐若綺迅速行動﹐兩手雖反剪在身後﹐但掙脫的手法熟練﹐在黎華開始向她這邊衝過來之時﹐她的手腕已解脫了束縛。
她看見黎華的神情是那樣緊張而驚慌﹐狂吼著﹕「快離開那裡﹗快呀﹗」
若綺作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回頭看去。「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她的話倏然在半空中凍結﹐因為她看見那本不該在此刻就燃燒得只餘幾公分的引火線﹐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爆起閃亮的藍色火花。
我完了﹗她腦海裡瞬間浮現這樣的念頭。但還沒等她意識到是怎麼回事﹐身體已被一股強大的衝力撞得向旁滾倒﹐連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若綺頓時覺得耳朵裡有暫時性的失聰﹐什麼也聽不到。
在煙霧瀰漫中﹐世界仿彿靜止了。
若綺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裡逐漸又能聽得到週圍鼎沸忙亂的人聲﹐這才恐慌地一點﹑一點睜開眼簾。
「妳沒有事吧﹗若綺﹖」
誰在叫她﹖若綺的思緒還有些混混沌沌。
「若綺﹐睜開眼睛看著我﹗」
這個聲音……好熟悉啊﹐似乎剛才驚慌而擔憂地叫她躲避的聲音﹐就是這個。若綺迷茫地想。
她的視線有瞬間的模糊﹐然後焦點慢慢清晰起來。黎華緊張的神色映入眼簾。
「黎……黎華﹖」若綺困惑地低語﹐然後突然想起方才驚險的一幕﹐心臟一緊﹐淚水就不由自主地衝進了眼眶。
「妳沒事吧﹐若綺﹖」黎華緊緊盯著她﹐語氣急促地追問道。
若綺嘗試著轉動頭部﹐再動動手臂﹑腿腳﹐摸摸自己的腰。「好像……還好。」
話音剛落﹐她就驚訝無比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黎華居然一下緊緊擁抱住了她。
「黎華﹖怎麼了﹖」若綺的腦筋頓時短路﹐一雙手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最後﹐眼中酸澀的淚意征服了她﹐她環著他的肩﹐忍回一聲恐懼的啜泣。
天啊﹗她曾經距離死亡是如此之近﹐近得連自己都絕望了﹐以為沒有人可以救得了她——可是他做到了﹐他把她從生死一線的邊緣拉回來了。
若綺緊緊擁抱著黎華的肩膀﹐那肩頭是如此寬闊而令人安心﹐她從不知道待人永遠是有禮而疏離的他會救她﹐會讓她覺得放心而安全。
「謝謝﹐黎華。謝謝。」若綺哽咽著把臉埋在他肩上﹐不忘對他道謝。
「謝什麼呢﹖」黎華的語氣很輕﹐也很溫柔。若綺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口吻講話﹐即使是在拍感情戲的時候。
其實他也有些怔忡﹐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下意識地衝過來救她﹐那一連串動作完全出於自動﹐他甚至沒有考慮片刻。
他已經猶豫了很久﹐不確定自己的感覺是不是還像從前一樣﹐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而這種不確定的感覺﹐他一點都不喜歡。
但是﹐很奇妙地﹐此刻﹐當她把臉深深埋入他的肩窩﹐啜泣著不再說話的時候﹐當那個心無城府又充滿活力﹑喜歡虛張聲勢﹐卻從不曾如別人一般以無限仰慕順從的眼光注視他的女孩﹐脆弱得全身顫抖﹑無法言語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心底竟然湧起了一種溫柔的情緒﹐那心情如一根細微的線牽動著他。
「哎呀呀﹐幸好你們都沒有事﹗不然這可怎麼得了……」導演慌慌張張跑過來﹐看到兩位大明星都毫髮無傷﹐這才放下一顆心。「今天就不要拍了﹐你們先回飯店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若綺被導演的聲音驚動﹐發覺自己竟然很丟臉地哭濕了黎華肩頭的衣服﹐臉一下漲紅了﹐慌亂地抹乾自己的眼淚。
黎華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方若綺﹐去洗一洗妳的臉吧。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若綺愣住了﹐不敢相信他又恢復成這種平淡的語氣﹐連名帶姓的生疏稱呼……她明明聽到﹐在爆炸之後的餘波裡﹐他怎樣焦急地呼喚著她的名字﹐輕輕地詢問著她好不好﹖有沒有事﹖
難道只要有旁人在場﹐他就不肯顯露出半點真實的情緒嗎﹖
若綺默默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感覺非常地泄氣。
也許她曾經感覺到的那些溫柔低語﹐曾經震撼了她的心的那些暖暖關懷﹐不過是她一時的錯覺罷了。
「紐約客」雖然在海外的外景地發生一齣爆炸驚魂﹐但幸好男女主角都未受傷﹐反而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話題效應高漲。
回國後﹐若綺得知自己以首張專輯「受到挫折」入圍金曲獎兩項大獎﹐不禁有些驚訝。當她看到報紙上登載的提名名單﹐有些受不了地嘆了口氣。
「怎麼每次都跟他碰在一起﹐真是沒完沒了。」
海風拂面而來﹐吹起若綺的長髮和裙擺。若綺閉上眼睛﹐滿足地嘆息。
「好久沒這麼悠閒過了。」
她睜開眼睛﹐笑著扯扯身邊的王瑞恩的手臂。「謝謝你﹐王大哥。」
王瑞恩回頭看著她﹐溫和地笑問﹕「感覺好多了嗎﹖」
若綺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在紐約的時候﹐總覺得耳邊會響起爆炸聲呢﹗結果什麼戲都拍不好﹐只有需要尖叫的時候叫得很準確﹐還嚇過黎華兩次呢﹗因為我的尖叫聲實在太高了﹐害得他說臺詞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我聽說……發生爆炸意外時﹐是黎華救妳的﹖」王瑞恩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其實他知道這是多此一問。報紙娛樂版上充斥了「英雄救美」的報導﹐雖然字句用得誇張﹐但畢竟不是臆造出來的事件﹐加上現場工作人員繪聲繪影的形容﹐黎華的英雄行徑一時眾人皆知﹐博得無數讚揚。
若綺又點點頭。「是呀。當我發覺是他救了我時﹐非常驚訝呢。因為他雖然對誰都很親切﹐但實在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說得對。王瑞恩想﹐他也這麼覺得。所以黎華的舉動才使他這麼介意。
「若綺﹐妳的生日快到了﹐要不要放自己一天假﹐我帶妳去潛水﹖」他想起這件事來﹐遂微笑著問她。
若綺的臉色變苦了﹐幸好王瑞恩沒有發覺。「潛……水﹖」她喃喃道﹐「能不能穿著泳裝但不下水﹖」每次潛水都讓她手忙腳亂﹐怎麼王大哥卻樂此不疲呢﹖潛水真的那麼有趣嗎﹖
「若綺﹖」久久沒有聽到她的回音﹐王瑞恩眉心微皺的看向她。
「呃﹐我最近這麼忙﹐哪有時間過生日呢﹖」若綺連忙回答﹐心裡連連嘆了十七八聲氣。
完蛋了﹐她知道王大哥一定對她的婉拒很失望。可是她自己的生日﹐實在不想再泡在水裡掙扎了。如果要放自己一天假﹐同時又說去潛水﹐那算什麼放假呢﹖她可能會比工作時更精神緊張。
「喔﹐那就沒辦法了﹐下次有機會再帶妳去囉。」王瑞恩雖然失望﹐但還是微笑著打圓場。
「王大哥﹐其實我……」若綺衝口而出﹐想告訴他﹐她其實是不擅游泳的﹐只是為了他才去學的潛水……可是﹐她沒有說出來的勇氣。
他會說她什麼﹖以為她是偽善的女孩子﹐為了某種目的才接近他﹖或者認為他一向不吝於付與的信任﹐居然被她的謊話蒙蔽了﹖她總是表現得儘量興高采烈﹐似乎享受著在水中的每一刻﹔但天知道那種怡然﹐是她悄悄苦練了多久才換來的﹖
「怎麼了﹖」王瑞恩見她吞吞吐吐﹐關心地望著她﹐溫言問道。
「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己﹐才放棄和你去潛水的。」話在若綺口邊繞了一圈﹐說出口的卻全然變了個樣子。「工作排得好滿﹐不抓緊一點會違約……」
「哦﹐原來是這樣呀。」王瑞恩似是鬆了口氣地笑笑﹐安撫地揉揉她的長髮。「沒關係﹐工作比較重要﹐我了解。」
若綺放心下來﹐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我很擔心你會生氣呢﹗」
王瑞恩微笑﹐「怎麼會呢﹖只是妳也要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這關懷讓若綺心虛地低下了頭﹐點頭如搗蒜的表示明白。「我知道了﹐謝謝王大哥。」 星光之路.16(飛櫻著) 若綺從彩虹影業出來﹐卻意外的在大廳遇見了黎華。彩虹影業的櫃檯小姐八卦的功力也不遜於ＰＳＴＶ的茱莉﹐更糟糕的還會加上勢利的態度﹐因此若綺向來對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過﹐若綺這次還是聽見她在跟其他女職員說﹕「真不服氣﹗那個方若綺﹐起初來應徵時還不是一臉沒見過世面的土樣﹖怎麼這麼快就教她釣著了黎華這隻超級大金龜﹖論外若綺簡直氣瘋了﹐竟然被別人說得如此不堪﹐她怎麼能裝沒聽見呢﹖
不過正巧當時黎華走了進來﹐若綺也不好就此跳出去﹐和那八卦女唇槍舌劍﹔但黎華也許是聽見了那些難聽話﹐一向親切的笑意消失了﹔而且﹐當若綺經過他身邊時﹐居然被他叫住﹕「方若綺﹐再過幾天就是妳的生日了﹐妳打算怎麼過呢﹖」
若綺敢肯定﹐自己在他淺褐色的眼眸裡看到了一抹笑意。當下她就確定他是故意說得這麼大聲﹐還當著那八卦女的面前邀請她。而當她看見黎華身後﹐櫃檯小姐那由青變紫﹑由紫變黑的臉色﹐忍俊不住的笑意就浮上了唇角。
「你這麼關心我﹐難道……你是要幫我過生日﹖」若綺忍笑﹐故意有點曖昧的說道。
黎華衝她眨眨眼﹐「如果妳希望的話﹗」
這句話實在太超出普通人心臟的負荷量了﹐若綺有點吃驚﹐櫃檯小姐的臉色已經幾近猙獰了。
「真的﹖」若綺先前的玩笑之心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不怎麼確定的問。
黎華的笑容一收﹐表情變得很認真。「我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
若綺看了他半天﹐終於確定他說的是真的了﹐不是為了和別人賭氣。「嗯﹐是不太像……」她綻開燦爛的笑容﹐「黎華﹐謝謝你。」
黎華唇角微微上揚﹐但沒有再說什麼﹐就走進導演的辦公室裡去了。
若綺注視著他的背影﹐一瞬間心情突然變得陽光燦爛。她愉快的衝著櫃檯小姐眨了眨眼﹐充滿同情的建議道﹕「我沒怎麼見過世面﹐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金龜們都比較習慣鄉下的土氣﹖」
櫃檯小姐的臉色更形難看﹐若綺暗暗吐了吐舌頭﹐堆起笑容說﹕「再見啦﹗」就跑出了大門。
可是﹐為什麼黎華要提議幫她過生日呢﹖若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為了幫她在那勢利眼面前爭一口氣﹐他也用不著露出那麼認真的神情呀﹗若綺清楚記得當黎華斂起了笑容﹐凝視著她說「我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的語氣和神情﹐認真得使她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可是﹐他平時對待她的態度﹐並沒有怎麼特別呀﹗那種親切的態度是他慣以面對旁人的﹐那個溫和的笑容像是一層隔絕他人的屏障﹐使別人永遠無法觸碰到他的內心。
「若綺﹐妳在想什麼﹖妳的咖啡都冷了﹗」餐桌對面的筱筠擔心的看著心不在焉的好友﹐出聲喚她。
若綺猛然回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有﹐只是覺得……人心都很難懂。」
「哦﹗」筱筠賊賊的一笑﹐故意問道﹕「誰的心難懂啊﹖王瑞恩還是黎華﹖」
若綺的臉漲紅了﹐卻無法否認﹐只得懊惱的跺腳。「筱筠﹗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妳不要亂開玩笑嘛﹗」
筱筠笑了笑﹐「妳不是一直自詡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嗎﹖怎麼﹖現在開始不確定了﹖」
若綺嘆了口氣。「筱筠﹐妳不知道﹐當我真正開始了解他們的時候﹐才發現事情遠非想像裡那麼簡單。」
筱筠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若綺猶豫了一下﹐想著適當的措辭。
「沒錯﹐我一直都很喜歡王大哥﹐為了達到他的期望﹐我很努力地去學習很多東西……我知道他欣賞怎樣的女孩子﹐所以當聊起這種話題時﹐儘管我心裡不是這樣想的﹐卻仍然按照他的喜好去回答……」
若綺停了停﹐「這樣真的好嗎﹖我隱瞞著自己的想法﹐甚至跑去學潛水﹐雖然這一切可以換來他的微笑﹐但我漸漸覺得這不再是自己孜孜以求的東西……當有一天﹐他發現原來一切出自我刻意的營造之時﹐他會作何感想﹖」
筱筠沉默了﹐只是在桌面上伸過手來﹐在若綺的手背上安慰的輕拍。
「我總覺得自己沒有追上他的一天﹐當他是演員時﹐我什麼都不是﹔好不容易我也成了演員﹐他卻當了導演。就這樣﹐永遠比我高一級﹐讓我仰望著他﹐想著雖然他是這樣容易親近﹐可我卻永沒有與他並肩的一天……」若綺的聲音哽咽﹐自嘲地一笑。
「難道﹐真的要我也去當導演嗎﹖那麼連和他合作的機會都沒有了……」
筱筠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轉了話題問道﹕「那麼﹐黎華呢﹖」
「黎華﹖」若綺淡淡一笑﹐「想要追上他的腳步﹐雖然不容易﹐但總還有很多機會﹔倘若我想要追上他﹐我知道那指標是明確的﹔如果有一天我們入圍了同一項獎﹐而獲獎的是我﹐我想﹐大概自己會很得意吧﹖」
她想想﹐笑了起來。「他很難懂﹐但我從來沒有勉強自己要去弄懂他﹐或者刻意討好他。也許是因為我覺得﹐只要他不討厭我﹐他喜不喜歡我也無所謂吧﹖如果我不想和他去吃飯﹐我就說不﹐他也從不會露出失望的表情讓我內疚。」
若綺又嘆氣﹐煩惱的皺起了眉。「可是如果我拒絕了王大哥﹐他雖然從不說什麼﹐但是他失望的神情會讓我懊惱得要命﹐後悔拒絕了他﹐恨不得說一百個對不起﹐保證下次即使我累得動彈不得也一定會和他去吃飯……筱筠﹐妳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筱筠搖搖頭﹐勉強微笑說﹕「我很抱歉﹐若綺﹐幫不上妳的忙。」
若綺甩了甩頭﹐振作起來笑道﹕「沒關係啦﹐筱筠﹐我了解。畢竟比起那兩個人來﹐高明權是好懂得多了。」
筱筠臉一紅﹐正要抗議﹐就看見落地窗外﹐高明權正從停在路邊的汽車裡鑽出來。若綺隨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這一幕﹐促狹的眨眨眼﹕「喔﹐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了。」
若綺拿起皮包﹐準備離開。身後﹐筱筠輕輕的問了一句﹕「那麼﹐若綺﹐妳現在究竟喜歡誰呢﹖」
「喜歡﹖」若綺腳步一頓﹐一時間無法回答。突然她回身看著筱筠﹐有些苦惱的說﹕「筱筠﹐妳覺得﹐只有喜歡﹐就足夠了嗎﹖」
她沒有等筱筠回答﹐有絲遺憾的搖了搖頭。「喜歡﹐是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的。」 星光之路.17(飛櫻著) 走出餐廳﹐若綺露出一個笑容。夏夜的天空裡星光閃爍﹐若綺深呼吸﹐感覺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這樣輕鬆過了。
「你看﹐好漂亮的星空﹗」她愉快的指著天空裡的繁星﹐對身邊的黎華說。
但下一秒鐘﹐她的手被他握住了。若綺訝然的望著黎華﹐卻發現他臉上那總是浮現的疏離笑容消失了。
「告訴我﹐為什麼答應和我一起過生日﹖」黎華的聲音低沉﹐卻使若綺的心不可遏止的跳起來。
是啊﹐為什麼呢﹖一種複雜的情緒佔據了若綺的心﹐使她無法輕易尋出一個簡單可以解釋的答案。
因為他眼底的寂寞神情﹖若綺知道自己向來是個熱心的人﹐卻不記得自己有哪一次同情心會如此氾濫。
因為他曾經救了她﹖那麼她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報答他﹐而不是站在這裡﹐甚至沒有嘗試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她知道自己仍然喜歡著王瑞恩。那種喜歡﹐就如那個微風輕吹的午後所發生的邂逅﹐清晰得無法輕易在她心底抹去。他的微笑﹑他的鼓勵﹐是她平凡生命中的轉折點﹐引領著她走上一條照亮別人﹑也照亮自己的路。
倘若沒有他﹐甚至不會有今日她和黎華的相遇。
也許有一天她會和黎華在街上擦肩而過﹐但黎華絕不會為她停留一刻。他會邀請其他女孩去吃飯﹑去跳舞﹑去打保齡球﹑去過生日﹐但她﹐在他眼裡不過渺小得無法留下痕跡。
任何相遇都是奇妙的。若綺模糊的想起某本書中的句子。
她小心翼翼的在王瑞恩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甚至恥於承認自己根本討厭潛水﹑不希望只能做個倚門而望﹑等著老公回家的主婦﹔但偏偏是因為這樣﹐她和王瑞恩之間的距離始終遙遠得無法拉近。
她從沒有這般刻意的想要討好黎華﹐她毫不隱藏她的運動白癡﹑她想達到與他相同成就的遠大願望﹐她不必為了討他喜歡而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不必擔心他會不會生氣得不想再理睬她……
若綺想起他們第一次合作的電影「異鄉歲月」裡的一句臺詞。
——真奇怪。我只是想要利用你來躲避一些自己不願意面對的現實﹐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呢﹖就好像我每天在等待著某一個牽掛的人的來信﹐最後卻喜歡上了送信的郵差——
這是怎樣的相遇呢﹖看見的是某個人的背影﹐卻握住了另一個人的手。那種淡淡的同情和喜歡﹐逐漸積累成一種推動著她的力量﹐使她的未來偏離了原本想像中的軌道。而對另外那個人的那種來勢洶洶的愛慕﹐卻在日復一日無法到達終點的追逐中疲倦乃至茫然失措﹐使她漸漸的停下了腳步。
在今夜的繁星下﹐若綺閤上了眼﹐感覺黎華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前。
她的心沉沉地跳著﹐也許是為了那個僅僅停留在她額頭上的吻﹐或者是為了終於做出取捨的悲哀。
她低低一笑﹐有些悵然。也許﹐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他們都何其優秀出色﹐怎麼會任她取捨呢﹖她不過是那許多女孩子裡的一位﹐仰望著他們的背影﹐遺憾著他們的可望而不可即。
而這樣的她﹐卻在日復一日的等待和追逐中﹐變得連自己都不再熟悉。即使在這樣的時刻﹐她依然隱藏了自己的感受。
或許這也不算是隱藏﹐因為這感受真的太複雜了﹐複雜得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頭緒。若綺在這一刻突然對自己過度的幸運產生了無奈﹐倘若她注定只能認識他們其中的一人﹐事情就會簡單得多吧﹖
星光之路.18(飛櫻著) 若綺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但那笑容已然有些僵硬不自然。她和黎華在唱片「愛是無限多的喜歡」中合唱﹐成了媒體感興趣的話題。今天的記者會人滿為患﹐儘管周映彤早已聲明拒絕回答有關緋聞的問題﹐但記者仍有些不死心﹐換了說法再問出來﹐使若綺難以招架。
她和黎華……算是交往嗎﹖若綺自己問著﹐卻無法得出答案。
他們自從錄完唱片至今有三個星期﹐還沒見過對方半次﹔電話雖然有通過兩三回﹐但每次不過說上十幾分鐘﹐然後不是他要工作﹐就是有人來找她。
花她倒是收到好多束﹐可惜沒有一束是他送的。她的家裡成堆的鮮花都可以開間花店了﹐但若綺就是沒辦法提起精神來欣賞。
他們拍的音樂錄影帶正在電視上密集播出﹐但這支音樂錄影帶的設計是他們兩人擦肩而過﹑錯身而去﹑咫尺天涯……總之直到結束之前三秒﹐全是無法相見的場面。在拍這支音樂錄影帶時﹐他們就是各自拍各自的﹐那相遇的三秒﹐則是她到達﹑他離開的時候﹐被強拉在一起完成的。
如果這是交往﹐若綺倒寧可做他的朋友就算了﹐至少不會有牽掛的情緒。用不著在面對媒體時心虛﹐用不著迴避他人的眼光﹑詢問﹐正大光明而理直氣壯。
「方若綺﹐當黎天王被問及是否和妳交往時拒絕承認﹐那麼妳怎麼說﹖」
一個問題破空而來﹐打斷了若綺的思緒。她微皺了眉﹐疑問的重複﹕
「拒絕承認﹖」
身旁的宣傳低聲對她說﹕「別聽他們的﹐黎華只不過什麼也沒說罷了。」
若綺不作聲﹐聽任周映彤回絕了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聲明今天不回答任何有關緋聞的問題﹐抱歉。下一位﹗」
「方若綺﹐妳是怎麼看待這次與黎天王合唱情歌的呢﹖」
若綺抿唇﹐語氣很淡。「黎華是這一屆的金曲歌王﹐有很多歌唱技巧值得我學習﹐與他合作我獲益良多。」
這麼官式的說法當然使記者失望﹐但無論他們怎麼追問﹐若綺都不再開口。
他什麼也沒說﹖
若綺的腦海裡全是這件事。如果那個記者的問題是想要擾亂她的情緒﹐借以觀察出蛛絲馬跡的話﹐那麼他無疑成功了﹐因為若綺已經全然沒有了工作的精神。
為什麼黎華會這麼做﹖雖然若綺早想到他會保持沉默﹐可是這種反應卻刺傷了她。
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喜歡﹐甚至連坦承的想法都沒有嗎﹖還是我的條件比那些倒追你的女星們差得太多﹐你覺得我讓你沒有面子﹖
她想起茱莉的一句無心的評語﹕「根據我專業的眼光看來﹐比起他那些傳聞中的女友﹐妳的確是差了一截。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完美或許就是妳吸引他的地方吧﹗」
若綺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傷了。即使在從前那些為了獲得一個演出機會而努力向上的艱難日子裡﹐她都沒有產生過這種感覺。
可是﹐偏偏是在今天﹐她已經成為人氣最旺的女星之一﹐並且在和天王巨星黎華交往﹐這樣順遂輝煌的歲月裡﹐卻讓她的自尊受傷﹗
如果他肯告訴她原因也好。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她﹐他會為了保護他們兩人的隱私而對媒體保持沉默﹐她會理解的﹐甚至會把他此刻的沉默解釋為一種默認。她一向懂得如何給最糟糕的事情一個最動聽的解釋﹐以讓自己的心情保持愉快。
可是這次﹐她無法這樣裝聾作啞的欺騙自己﹐如果他什麼也不說。
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說。對媒體不說什麼﹐對她也同樣不說什麼﹗他是以為她可以自行紓解心裡的疑問和怨氣﹐然後對他擺出一個若無其事﹑心無芥蒂的笑容嗎﹖
「既然他想要的女朋友是這種類型﹐怎麼不去找隻綿羊算了。」
若綺喃喃的抱怨﹐臉上卻堆滿了笑容﹐為歌迷們在唱片封面上簽名。
「方若綺﹐妳怎麼把名字簽到黎華的臉上去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小小聲的叫著她。
若綺一怔﹐抬起眼來﹐看到林芬芬漾著可愛笑容的小臉。她曾經為了看若綺上綜藝節目﹐在電視臺門前被車撞到。事後﹐若綺從報紙上得知﹐還特地去醫院看過她。
若綺微微笑了起來﹐那是一段雖然辛苦的努力向上﹐卻無憂無慮的時光﹐今日的她雖然遠比那時名氣更大﹐卻更加懷念那段雖平凡卻快樂的日子。
「芬芬﹐好久不見﹐妳還好嗎﹖」若綺放柔了聲音﹐俯首對她說道。
林芬芬露出驚喜的表情﹐「好呀﹗我很好﹗真沒想到妳還記得我﹗」
若綺被她受寵若驚的神情逗笑了﹐她儘量溫柔的低聲說﹕「當然記得啊﹐我們以前見過面﹐我以後也不會忘記的。」
林芬芬很快樂的笑起來﹐指指桌上的唱片。「方若綺﹐妳的新歌真的好好聽﹐而且妳和黎華拍的音樂錄影帶也很好看呢。」
若綺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氣呼呼地用簽名畫花了唱片封套上的黎華﹐不禁低低一笑﹐覺得自己鬧的這點意氣真是幼稚。
「抱歉﹐我簽錯了地方﹐毀了封面的照片。」她道著歉﹐從背包裡另拿出一張唱片來﹐遞給林芬芬。
「賠給妳另一張吧。」
林芬芬閃著大眼睛﹐突然笑著搖搖頭﹕「不用了﹐謝謝妳。我可以拿這張唱片去問黎華﹐他哪裡害妳不高興。」
若綺驚嘆起來﹐「芬芬﹐才一年多沒有見面﹐妳怎麼變得人小鬼大了呢﹖」
林芬芬笑著吐吐舌頭﹐挨近若綺﹐小聲問道﹕「方若綺﹐這是不是代表黎華真的是妳的男朋友﹖」
若綺低嘆﹐揉了揉她的頭。「妳沒有看報紙嗎﹖他可是『拒絕承認』呢。」
「所以妳生氣了﹖」林芬芬了解的點點頭﹐「對呀﹐妳這麼好﹐誰要是有妳這樣的女朋友﹐應該是很幸福的事耶﹗他竟然不承認﹐真不應該。」
若綺失笑﹐有絲落寞的搖頭。「芬芬﹐應不應該是每個人的選擇﹐我們不能因為他做的事跟我們期望中不同﹐就簡單的批評他做得不對。」
她眨眨眼﹐覺得鼻頭竟然酸澀了起來。
「我不想為這個責備他﹐我只是……沒辦法不生氣罷了。」
星光之路.19(飛櫻著) 若綺坐在片場一角﹐低頭讀著劇本。她接了彩虹影業的新片「是朋友也是愛人」﹐從消息發佈的第一天開始﹐媒體就高度關注這部新片的拍攝情形。
不過他們可是很失望了。黎華身為男主角﹐飾演若綺片中的未婚夫﹐但兩人還真如情節安排的那樣﹐名義上的關係雖然親密﹐實際表現出的感情卻很疏離。都開拍了一個星期﹐除了短暫交換關於一些對手戲的意見之外﹐兩人還從來沒有在片場裡表現出任何親密的交談或舉動。
若綺不認為自己該檢討自己對黎華的態度。她知道以黎華的驕傲﹐是不會拉下臉來主動找她講和的﹔但她就是不想給他一個台階下。
她知道黎華也清楚她為什麼生氣﹐但既然他認為自己沒有解釋的必要﹐那麼她也只能等著自己氣消的一天了。她怕自己一開口和他說話﹐就會忍不住吵起來﹐這樣不冷靜的反應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可在她能夠做出冷靜的反應之前﹐她是無法主動去找他的。
「若綺。」王瑞恩走到她身邊﹐躊躇了很久才開口喚她。
若綺抬起頭來﹐露出驚喜的笑容。「王大哥﹐有什麼事嗎﹖」
他們之間尷尬的情形﹐自從王瑞恩從報紙上得知﹐若綺竟然跑去和黎華一起過生日之後﹐就開始了。
若綺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解釋﹐都是理虧的一方﹐除非她願意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告訴王瑞恩自己曾多麼努力的想要討好他﹐不使他失望。
可是她說不出口。本來不想讓他對她有任何的失望﹐現在卻變成了讓他對她絕望。若綺悲哀的想﹐也許最不坦白的人不是黎華﹐而是她。如果她當初能坦誠自己的感覺﹐也許王大哥依舊會諒解她的原意﹐然後事情就會簡單得多。
可是一切都似乎難以回頭了。他們都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們回到原點呢﹖
王瑞恩看著若綺﹐這些日子他也看到了若綺和黎華之間的距離﹐似乎並沒有因為愈加明朗的事態而縮短﹐一點也不像是正在交往的情侶﹔而他也相信﹐這不是因為他們要故意做給誰看﹐而是真的有了什麼問題。
可他還是無權置喙。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得到若綺面對他時的小心翼翼﹐而他始終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儘管他曾經問過她﹐可是她只是輕描淡寫的否認﹐一點也不肯告訴他﹐事情哪裡不對。
「若綺﹐我希望妳以後不要接黎湘離的戲。」
若綺吃驚的睜大了眼睛﹐說不上來心中有哪裡覺得期待有一點點落空了。
「為什麼﹖王大哥﹐你不是一向最反對藝人違約的嗎﹖」她下意識的追問道。
「妳不需要問這麼多。」王瑞恩轉過頭去﹐淡淡的一句話就堵回了若綺的滿腔疑問。
「可是……」為什麼﹖若綺實在很想知道原因。她執拗的又問﹕「王大哥﹐你願意告訴我你們之間的恩怨嗎﹖」
「我們之間沒有恩﹐只有怨﹗」王瑞恩很快的打斷了她﹐嚴峻的神色讓若綺心中的疑雲更盛。
他似乎也覺察到自己的過度激動﹐很快轉過身去﹐「如果妳堅持要與他合作﹐那麼我們之間就完了﹗」說完就大步走開。
若綺驚訝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那個一向那麼溫和的王大哥﹐會對她說出這麼重的話。
好吧﹗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黎導演好了﹗若綺覺得自己心底那種不達目的不放棄的活力與衝勁又復活了。如果她讓王瑞恩失望了太多﹐也許這次她能為他真的做一些什麼了。
「方若綺﹐妳這麼急著回家嗎﹖」一個在片場等著獵取新聞的記者走過來搭訕。「黎華都還沒走呢﹗」
若綺朝不遠處的黎華那邊望了一眼﹐正巧他也在看著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若綺慌忙低下頭整理東西。
「如果你想問黎華為什麼沒走﹐可以直接去問他﹐我這裡沒有什麼答案可以給你。」若綺口氣平淡的說﹐拿起皮包打算離開。
「你們是不是在冷戰﹖」那記者不死心的又追問一句﹐若綺皺起了眉頭。
「冷戰﹖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冷戰﹖」她儘量露出一個很甜蜜的笑容﹐聲音也甜得黏膩。「什麼時候﹐我的形象變成了好鬥分子﹖」
「可你們不是正在交往嗎﹖男女朋友之間會這麼疏遠嗎﹖」那記者的問題像個圈套﹐若綺有些不勝其煩了。
「交往﹖託福﹐那是媒體的熱情﹐可不是當事人的說法。」若綺諷刺的說﹐不準備和他再糾纏下去。
「那妳有什麼說法﹖」那記者在她身後大聲問﹐引來全體人員的側目。
若綺頭也不回的向後擺了擺手﹐「我沒什麼可說的﹐抱歉讓你失望了﹗」 星光之路.20(飛櫻著) 若綺回到家裡。剛剛在喬亞影業果然見到了黎導演﹐而他告訴她的事實﹐使她震驚得無法反應。門鈴聲響起﹐若綺慢吞吞的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到門邊打開門。
「黎華﹖」她意外的望著門外的人﹐沒想到他會來。
她側身讓他進來﹐一邊關門﹐一邊開著玩笑。「你怎麼會來﹖不怕屋子外面埋伏的記者拍到你進來我家的照片﹖」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拍到的。」黎華簡短的說﹐等著若綺走回他旁邊。
若綺挑眉﹐說不出這個答案是哪裡讓她覺得不對。她搖了搖頭﹐難得見一次面﹐她決定不與他爭執這些小事情。
「好久不見呀﹗」若綺繼續開玩笑的說道﹐做出一臉懷念的表情。「連唱片發表會你都可以不去﹐害我被那些記者差點問死﹗」
「我忙著趕通告﹐時間上無法配合。」黎華簡單的解釋﹐卻引來若綺的白眼。
「這說法真敷衍。」若綺把在他們腳邊跑來跑去的ＮＰ雞抱在自己膝上﹐搔著牠圓圓的肚皮。
黎華決定不和若綺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很少見到若綺拿那種惡劣的口氣對人講話﹐可今天他總算見識到了她像隻刺蝟的一面﹐雖然他聽了她的回答﹐真的有點想笑。
「沒事。」若綺回答得過快﹐黎華懷疑地皺眉。
他怎麼看到若綺似乎和王瑞恩聊得不太愉快﹖雖然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但王瑞恩對若綺的影響力﹐實在強得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
若綺凝視著黎華的側面﹐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
他即使在沉默不語的時候﹐都是那麼有魅力的。臉上沉默的線條仿彿有絲憂鬱﹐似乎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若綺幾乎就要屈服在那種沉默中了﹐假裝不曾聽說過他不肯承認兩人正在交往的事﹐原諒那是出於保持他們兩人隱私的好意……
可是﹐她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
黎華不說﹐只是想維持他偶像巨星的形象﹐並不是為了讓若綺不受記者們的騷擾。若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這對她而言是原則問題﹐根本無法那麼輕易就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安排。
「黎華﹐形象……比我更重要嗎﹖」若綺在一片沉默中開口﹐語調有些幽幽的。
黎華一怔﹐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若綺輕聲一笑﹐仿彿已很習慣這樣的結果。「你不回答﹐我只能當做是默認了。」
黎華臉上浮現複雜的神情﹐若綺看到了﹐笑笑的把那隻不安分的ＮＰ雞放在一邊。
「還是﹐你想告訴我﹐這兩者是不能比較的﹖」
黎華沒有說話﹐若綺知道自己說中了﹐不禁嘆氣。
「黎華﹐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與眾不同。我很平凡﹐平凡得不想一輩子生活在暗影裡﹐等著有一天你不再是偶像的形象了﹐再來承認我的存在……」
奇怪﹐只是她想像中的情景而已﹐為何她會這麼想哭呢﹖
「有時我會想﹐交往總要彼此遷就﹐我也應該放棄一些原本的原則……我只希望你對我解釋一下就好﹐即使我也猜得到原因﹐但如果聽到你親口說出來﹐我想我會覺得好過得多……」若綺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
「可是我忘了﹐你是從來不喜歡向別人解釋的。」
黎華仍然沉默不語﹐但他表情裡出現了一點點訝然﹐似乎沒有想到若綺會說得這麼明白。
這種坦然直率﹐是他從來都不習慣的。仿彿一個已經習慣黑夜的人﹐突然見到太過強烈的陽光一樣﹐讓他有一點睜不開眼睛。
他避開了若綺的視線﹐知道這會使她更覺得受了傷害﹔可是﹐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反應。
若綺極力裝作滿不在乎的聳聳肩﹐可是這個嘗試有點失敗的跡象。她不得不撇開了頭﹐又把那隻嘗試爬上黎華膝頭的ＮＰ雞抓回來﹐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爭執不出什麼結果﹐又覺得這一架好像非吵不可﹐否則心裡的怨氣就消不下去……」
她不看身邊的黎華﹐把ＮＰ雞抓到眼前﹐盯著牠說﹕「ＮＰ雞﹐你說我該怎麼辦﹖就算要裝聾作啞﹐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呀﹗我又不是小綿羊﹐怎麼能要求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自己消化這些怨氣。」
黎華知道她是在說給他聽﹐而他聽得失笑。若綺就是有這種本領﹐把抱怨的話都說得這麼有趣。吵架﹖他什麼時候和她吵架了﹖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自說自話﹐然後硬把這個定義為「吵架」。
好在她的自言自語﹐擺明給他一個台階下﹐表示這次她肯就此善罷干休了。
黎華淡淡一笑﹐把那隻辛苦的吊在空中的胖雞解救下來﹐放到一邊。ＮＰ雞的腳爪剛一著地﹐就一溜煙躲得老遠﹐生怕再捲進暴風圈裡。
「若綺﹐妳十二月二十四日有沒有空﹖我有個朋友要舉辦耶誕舞會﹐我想邀請妳當我的舞伴。」他放柔了聲音問著若綺。
若綺有點訝異﹐也有點驚喜的轉頭看著他。「耶誕舞會﹖」
這至少是他的一點讓步了﹐雖然應該不會是公開的場面﹐但耶誕舞會畢竟是很多人出席的正式場合﹐「舞伴」至少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不言而喻吧﹖
「聽起來好像滿有趣的﹐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請﹗」若綺嘴硬的說﹐冠冕堂皇的找了個休戰的台階。
黎華笑起來﹐攬著若綺的肩﹐低聲在她耳邊說﹕「謝謝﹗」
他的氣息親密地吹拂到若綺的脖子上﹐若綺覺得癢﹐縮了縮脖子﹐剛剛的氣惱不知怎麼的消失了。「不客氣。」 星光之路.21(飛櫻著) 平安夜的舞會上﹐若綺和黎華一起出現﹐果然引來了很多注目的眼光。但在座的大多是藝人﹐了解在媒體的虎視眈眈下﹐要交往有多辛苦﹔所以他們雖然訝異﹐卻都禮貌的保持著風度﹐沒有人詢問有關誹聞真假的問題。
可是若綺知道﹐她和黎華並沒有完全放鬆的享受難得一晚的無人追逐﹐兩個人整晚各懷心事﹐為了這幾天媒體愈演愈烈的報導。
雖然沒有記者敢冒著觸怒天王黎華的危險﹐直接向他求證﹔但是黎華的經紀人小張已被媒體包圍了好幾天﹐追問著誹聞的真假。而小張的回答﹐連日來都是媒體議論的焦點。
「大家都知道﹐這種誹聞的真實度很低﹔方小姐和黎天王雖然合作很多﹐但僅止於戲中的合作搭檔關係。」
若綺實在無法不生氣。原來的沉默﹐至少還可以解讀成一種默認﹔可現在﹐明明白白的說他們是「合作搭檔」而已﹐若綺生氣的想﹐怎麼不乾脆說她是路人甲算了。
「若綺﹐妳打算在這個圈子呆多久﹖」黎華在慢舞的間隙﹐輕聲的問。
若綺一怔﹐想了想說﹕「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呆在演藝圈一輩子﹗」
這就是她和王瑞恩無法達成一致的地方。若綺悲哀的想﹐為什麼當初他要來鼓勵她﹐還說他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把她拐進這個圈子﹖
可是﹐當她真的在演藝圈逐漸打開局面之後﹐他又表示喜歡那種結婚之後就息影的賢妻良母﹐還問若綺如果她一輩子呆在演藝圈﹐就是表明先生孩子不值得她做出一點犧牲。
兩個人腦子都這麼僵硬﹐一點都不知道變通﹗若綺氣呼呼的想著。一個是堅持結了婚的女人就該呆在家裡當主婦﹐另一個更誇張﹐巴不得她乖乖的做他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妳沒有想過結婚生子﹖」黎華的問題﹐把若綺的心思喚了回來。
若綺笑笑﹐「想過啊﹐不過我只想結婚﹐暫時不想生小孩。」
「為什麼﹖」黎華問。雖然他很高興若綺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的想法一致﹐但他還是想確定她不是為了討他高興而說謊。
若綺疑惑的看著他﹐「小孩生下來不只要養﹐還要教。現在我自己都像個孩子﹐怎麼教小孩呢﹖」
這是她的真心話。並非她不愛小孩﹐她常去聖心慈善院照顧那些畸形兒﹑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怎麼可能不喜歡小孩呢﹖就是因為喜歡小孩﹐才覺得教養他們是一件責任太重大的事情﹐如果他們因為她哪裡沒有顧及到而變成不好的人﹐她會很傷心自責的。
黎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微笑起來。而這個表情落在若綺眼底﹐卻莫名惹得她心情低落起來。
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是同意她的理由﹐只是很高興她有這個自覺﹐把「結婚」和「生子」分開看待罷了。
「你不喜歡小孩﹐是嗎﹖」若綺輕聲問道﹐黎華一愣。
「若綺﹐妳在想什麼呀。」
說中了。若綺垂下眼簾﹐輕輕一笑的避過了又一場爭論的導火線。「沒有。其實想想看﹐兩個人甜甜蜜蜜的過日子也不錯﹐不是嗎﹖」
黎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追問下去。若綺息事寧人的態度並沒使他覺得鬆了一口氣﹐但他的直覺又在警告著他﹐若綺笑容背後的答案是他所負擔不起的。
於是﹐他勉強一笑的在若綺前額上落下一個輕吻。「是啊﹐有什麼比兩人世界更甜蜜呢﹖」 星光之路.22(飛櫻著) 這場小風波﹐就算是過去了嗎﹖若綺不知道。但她心裡很清楚﹐她和黎華之間﹐從此有些不一樣了。他的逃避﹑他的拒絕﹐都像是一根無法除去的刺﹐擋在若綺的胸口﹔雖然不會痛得鑽心﹐但每次想起時﹐都會刺得她隱隱作痛﹐無法忽視。
他們的事業似乎並沒有受到誹聞的影響﹐若綺拿到了金星獎的「最佳模特兒獎」﹑金鐘獎的「最佳演員獎」﹐聲勢如日中天。
他們一起錄製的唱片﹐雖然在發片時因為誹聞的關係而失去一些歌迷的擁護﹐但「愛是無限多的喜歡」這首歌﹐卻成為ＫＴＶ點唱次數最多的歌曲。
若綺心情低落的坐在沙發的一角﹐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關古威和范曉愛拌嘴。
她和黎華在「是朋友也是愛人」之後雖然又合拍了一部「威尼斯之戀」﹐但即使是水城威尼斯的溫柔﹐也沒能挽回他們之間那些失去了的東西。
他們不再為報上天天新鮮出爐的誹聞最新進展爭執﹐也不再討論應對的方法﹐或者嘗試統一不同的觀念。
這種平靜﹐雖然使他們的交往沒有因為誹聞的持續熱度而中斷﹐但若綺總覺得在平靜的表面之下﹐隱藏著一種逐漸流動的風暴﹐不知何時會爆發出來。
「威尼斯之戀」的票房成績讓彩虹影業的老闆﹑經理都開心大笑﹐「愛是無限多的喜歡」作為電影的主題歌也重新受到矚目﹔黎華的反應還是淡淡的﹐僅僅表示自己會繼續努力﹔可是若綺的心情卻愈來愈低落。
「若綺﹐妳怎麼都不唱歌﹐這樣我們硬拉妳來散心﹐不就沒有了效果。」范曉愛總算吵贏了關古威﹐心情很好的跳到若綺身邊。
若綺勉強一笑﹐「我在聽你們吵架啊﹗那比唱歌精采。」
范曉愛臉紅了﹐狠狠瞪了關古威一眼。「都是你﹗害我在若綺面前丟臉。」
眼看兩人又要爭論起來﹐快要結婚的筱筠連忙出面打圓場。「你們還是唱歌比較好聽﹐到ＫＴＶ來花錢吵架有什麼意思呢﹖」
這句話總算安定了局面﹐兩個人化敵為友﹐又在那裡搶起麥克風來了。
若綺低嘆﹐起身想出去透一透氣。剛剛拉開房門﹐「愛是無限多的喜歡」的旋律就傳入她的耳中。
若綺的動作一時間停頓了﹐視野裡映入大廳裡的超大屏幕﹐正在播放著這首歌經過第二次編輯的音樂錄影帶。
新的這支音樂錄影帶中﹐插入了很多「威尼斯之戀」的場景片斷。若綺看見此刻的屏幕上﹐自己正一臉錯愕的望著從遠處走向她的黎華。
據說﹐這場兩人重逢的戲很受好評﹐被稱為是整部電影最打動人的一幕。兩個觀念差異﹑個性不同的人﹐會因為彼此喜歡的牽引﹐最後以重逢來作為圓滿美麗的結局。
——我仍然討厭你這種極端自我的人。
若綺看見屏幕上的自己﹐雖然眼中有淚﹐表情裡卻盛滿了幸福﹐口是心非的說。
黎華微笑著﹐停在若綺面前。
——我也不欣賞妳這種總是對我要求太多的女生。
若綺對這句臺詞記得非常清楚﹐也許是因為它太接近事實了吧﹖
——這可怎麼辦呢﹖我們之間的歧見看來是沒辦法改變了。
她看見黎華溫柔的笑著﹐注視著她的眼睛。
——只要告訴我﹐妳喜歡我嗎﹖
無論是劇情﹐或是現實裡﹐他似乎都問著她同樣的問題。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聽過他說「喜歡」這兩個字。
——為什麼問﹖
好臺詞。若綺想著﹐自己從來不曾這麼直接了當的反問過黎華。
——因為我知道﹐如果有愛﹐就沒有什麼歧見是不可跨越的。因此﹐我現在站在妳面前了。
多麼華麗的誓言。若綺一瞬間有些心酸的轉開了頭﹐不想再看屏幕上﹐他們在四月的花雨裡相擁的情景。
筱筠走過來﹐默默的輕拍若綺的肩膀﹐無言的安慰著她。
「我的婚禮……黎華會和妳一起出席嗎﹖」
若綺有些悲傷的搖了搖頭。「只要媒體出現的場合﹐永遠別想看到他和我一起出現。」
筱筠有點吃驚。「可是﹐那純粹是私人儀式啊。明權還特意聲明當日謝絕媒體採訪﹐黎華不會不知道吧﹖」
若綺苦笑的聳聳肩﹐努力想作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可是失敗了。「算了﹐你們已經分別請我們當伴郎伴娘﹐本來也不需要刻意一起出席。」
如果……只是如果﹐他們能維持這種平靜的相安無事生活﹐把所有的疑問和困惑都藏在心底慢慢淡去﹐她的心裡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了吧﹖ 星光之路.23(飛櫻著) 若綺坐在地毯上﹐大聲讀著報紙的標題﹕「誰會抱走藝能大賞﹖距藝能大賞不到一年﹐大家紛紛猜測誰是下屆得主。」她丟開報紙﹐仰起頭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黎華。
「黎華﹐你覺得誰會得獎﹖」
黎華淡淡一笑﹐從地上撿起那份報紙﹐簡單瀏覽了一遍文章的內容。
「報上不是都寫了嗎﹖」
若綺嘟起嘴﹐「難道你就不能有一次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嗎﹖」不是不說話﹐就是顧左右而言他﹐不然就像這樣﹐拿另一個問題來塞她的嘴。對她說實話真有那麼難嗎﹖
黎華不說話﹐視線落在報紙上列出的預測名單上。
他的名字當然排在第一位﹐之後有高明權﹑葉婷婷﹐甚至連最近才剛剛出第一張唱片的席若芸也上了榜。當然他們四人在演藝圈中的履歷都比較深厚﹐但剛剛進入演藝圈兩年半的若綺也受到了矚目﹐被文章點名是不可忽視的黑馬人選。
「若綺﹐妳覺得誰會得獎﹖」
若綺眨眨眼﹐笑著說道﹕「當然是你啊。」
黎華微笑起來﹐為了她回答時的毫不猶豫。「妳自己不想得獎嗎﹖」
若綺笑笑﹐逗著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的ＮＰ雞。「說不想就太虛偽了﹐誰不想當上藝能天王呢﹖但是我的機會不大﹐看起來還是你比較可能﹗」
黎華淺笑﹐俯下身子看著若綺和那隻胖雞玩耍。「那麼﹐萬一妳得獎了呢﹖妳有什麼打算嗎﹖」
「怎麼﹖如果我得了獎﹐你要獎勵我嗎﹖」若綺笑笑的仰起頭看他。
那個淘氣的笑容使黎華莞爾﹐若綺的樣子﹐好像得意的向大人討糖果吃的小孩。
「可以啊﹗妳有什麼要求﹖」
若綺還是逗著那隻已經有點行動不便的小胖雞﹐半開玩笑的說道﹕「如果我真的得獎﹐能要求你向我求婚嗎﹖」
黎華的表情驟然一沉﹐不說話的向後坐回沙發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真的沒想到若綺會說出這種話。雖然她的口氣是玩笑的﹐可他仍然覺得這是一種小心翼翼﹑拐彎抹角的試探。他知道自己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但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會這麼快就擺在自己面前﹐快得令他來不及招架。
「若綺﹐我以為……妳還年輕﹐應該會希望多享受兩年單身的時光。」他小心的措辭﹐注視著若綺的背影。
若綺背對著黎華﹐從他沉默的向後靠回沙發的那個動作開始﹐她的臉上就沒有了笑容。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波動﹐仍然輕輕搔著ＮＰ雞的肚皮﹐癢得牠到處亂躲。
「當然﹐我只不過是開玩笑而已。」她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仍然輕快﹐可是那種委屈的感覺卻逐漸湧上來﹐包圍了她。
「我才剛開始自己的事業而已﹐現在說結婚﹐我也不甘心呢﹗」
黎華勉強的笑笑﹐總覺得她的話裡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若綺突然回過頭﹐仰著臉笑看他﹕「黎華﹐假如你得了獎呢﹖」
黎華從她的笑容裡看不到什麼氣惱﹐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沒什麼其他打算﹐繼續努力吧﹗」
若綺一翻身直起腰來﹐把下巴放在他的膝蓋上﹐促狹的笑著說﹕「沒什麼打算﹖那麼為了表示我的祝賀之意﹐我向你求婚好了。」
黎華很想一笑了之﹐知道她的話純粹是玩笑。若綺絕對不是那麼大膽的女孩﹐能為了套住一個男人而拉下面子倒追。可是﹐他就是笑不出來。
最後﹐他努力做出一個短暫的笑意來﹐揉了揉若綺的頭髮。「萬一是別人得了獎﹐我們兩個現在就在這裡興高采烈的計劃﹐豈不是興奮得太早。」
若綺的心沉下去了。這是今天的第二次拒絕了﹐她快要覺得自己真如茱莉所說的那樣﹐條件差了一截﹐根本不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對象。
「也對。」她從沙發底下拉出躲藏不迭的ＮＰ雞﹐搔著牠的臉說道﹕「喂﹐你鑽到那底下去做什麼呀﹖我可是想把你培養成一隻新好公雞﹐不是一隻只會把頭藏在沙裡的駝鳥呀﹗」
黎華皺了皺眉﹐總覺得若綺有哪裡不對勁。室內的氣氛也太奇怪﹐不是適宜談話的好時間。
好友高明權早就來邀他當伴郎了﹐還很高興的告訴他﹐準新娘會去請她的閨中密友若綺做伴娘﹐這樣一來他就不用擔心婚禮那天被其他花癡纏上。
是這樣沒錯﹐黎華想。若綺為了這件事非常開心呢。可是……經過今天的這番談話﹐他們到時候還能若無其事的做好伴郎伴娘的角色嗎﹖
星光之路.24(飛櫻著) 高明權的婚禮雖然將媒體一律擋在門外﹐但到賀的賓客星光熠熠﹐仍然成為一時焦點。若綺雖然強顏歡笑﹐但很多人都看得出她情緒的低落。
黎華婉拒了高明權的邀請﹐雖然出席了婚禮﹐卻並沒有當伴郎。這讓若綺除了難過之外﹐還有一絲難堪——因為上次的耶誕舞會﹐黎華破例邀她以舞伴的身份一起出席﹔當時在場的很多藝人﹐都認為若綺是他默認的女友。可是這次他卻不肯當伴郎﹐讓若綺和他之間的關係受到了質疑。
若綺知道﹐經過這場婚宴﹐在別人眼中的自己﹐不過是又一個妄想釣上黎華這個金龜婿的淘金女郎罷了。也許上回的耶誕舞會﹐看在別人眼裡變成了一個笑話﹐做一次黎華的舞伴﹐並不代表什麼——
「我們出去走走吧。」在人群忙於向新郎新娘敬酒時﹐和若綺坐不同桌的黎華悄悄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
若綺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在他讓她難堪得夠了之後﹐還這樣若無其事的來找她出去﹖
可是她不想在這裡和他爭論。今天自己還出糗得不夠多嗎﹖留在這裡叫別人看見﹐也只會認為是她在無理取鬧吧。
她沉默的站起身﹐跟著黎華走到陽臺上。清涼的晚風吹到若綺臉上﹐有點冰冰涼涼的感覺。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若綺等了許久﹐卻不見黎華開口﹐奇怪的問道。
「前幾天﹐有個記者來找我﹐他……問到了我們的事。」黎華終於開口﹐聲音有點悶悶的。
「我們的事﹖」若綺有點荒謬的感覺﹐想笑。他們之間……現在還能有什麼事可以問呢﹖
「他向我求證﹐我們兩個是不是正在交往。」黎華語氣很猶豫﹐有些不情願的解釋道。
若綺有點驚訝。以前那些記者都是追問她比較多﹐因為他們不敢得罪天王黎華﹐擔心一旦去問他﹐以後會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所以若綺為了躲避記者﹐發片時記者會都交給映彤姊應付﹔電影的宣傳﹑首映﹐她也是儘量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的功力練得很深厚。
真沒想到﹐現在竟然有記者比他們更沉不住氣。若綺望著遠處的夜景﹐隨口問道﹕「那你……怎麼回答呢﹖」
黎華猶豫著﹐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拿另一個問題丟給若綺﹕「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回答呢﹖」
打馬虎眼﹑閃爍其詞﹑不承認也不否認……若綺知道黎華想要的標準答案﹐可是她此刻已很疲倦了﹐實在不想再忍受這種不明不白的處境了。
「我當然會承認啊。」若綺理所當然的說。他們不是在交往嗎﹖欺騙著全世界的愛情﹐最後是連自己都成全不了呵——
「不怕對事業產生負面的影響﹖」黎華似乎無法相信若綺會答得這麼乾脆﹐追問了一句。
「怕的話﹐我當初就不會和你交往啦﹗」若綺終於很大聲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如果她怕的話﹐早在誹聞剛一爆發時就會大力否認﹐和他撇清關係了﹐哪裡還會顧及到他的自尊心﹑他自己的考量﹖她不是因為自己的沉默﹐被一些人誤會成想釣金龜婿的女生了嗎﹖
「黎華﹐你是怎麼回答的﹖」若綺笑笑的反問他。
黎華有一瞬的沉默。「我……」他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雖然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但若綺還是沒有想到﹐親耳聽到他這樣講﹐會讓她感覺這麼難過與受傷。
她沉默了﹐一個字也不想再對他說。她知道她應該生氣的責備他﹐那樣也許他就會感覺比較好過一點﹔可是﹐她真的是疲倦了﹐疲倦得什麼都不想對他說﹐也不想再繼續這種無望的等待了。
也許這種不尋常的沉默不在黎華的預期之中﹐活潑開朗的若綺﹐向來是藏不住自己心事的。可是這一次﹐黎華只能看出她生氣了﹐但她在想些什麼﹐他卻完全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需要時間適應我們之間的關係。」黎華低聲說﹐若綺卻沒有回頭。
「你需要時間﹐我可以等。」若綺想維持心平氣和的語調﹐但失敗了。霧氣在她眼裡昇起﹐她猛然轉過頭來﹐盯著黎華的臉﹐清晰的說﹕「可是你告訴我﹐這種等待﹐真是值得的嗎﹖」
黎華轉開了視線﹐避開了若綺閃著淚光的眼睛。
這種沉默代表了一切。若綺知道他還是屈服了﹐不過不是屈服在她的眼淚之下﹐而是「成名」所帶來的形象保持﹑輿論壓力。
這就是他的選擇嗎﹖那個當初在紐約的片場裡﹐冒著爆炸的餘波和氣流﹐前來拯救她的「英雄」﹐現在徹底消失了。連生與死的危險都沒能嚇退的感情﹐卻在現實世界的形象和輿論中消逝了。
若綺沉默的點頭﹐繞開了黎華﹐向大廳內走去。
「若綺。」黎華雖然沒有回頭﹐卻遲疑的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若綺的腳步微微一停﹐輕聲的說﹕「黎華﹐你愛我嗎﹖」
「若綺﹐妳怎麼……」黎華訝然的說。若綺的小腦袋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念頭﹐他從來不了解她的思維邏輯。
若綺澀然一笑﹐眼中卻湧出了淚。
「算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不用這麼為難﹐外面說不定還有記者在偷聽呢。萬一又被拿來做文章﹐你的形象豈不是毀了。」她有些自嘲的一笑﹐走向笑語喧譁的室內。
黎華想追上若綺﹐可是大廳裡那麼多人的注目之下﹐他邁不出任何一步。看著穿著一身雪白輕紗禮服的若綺走向滿面幸福表情的新郎新娘﹐他知道她也曾有著那種幸福快樂的神情﹐可是那種神情如今已不復見。
而……那是他造成的嗎﹖他想留住她笑容裡的溫暖﹑眼神中的真摯﹐可是﹐這兩樣東西﹐現在全都消失了。她的笑裡總是有著一絲淡淡的愁緒﹐看著他的眼神裡開始有了不確定。
他看見高明權禮貌的向身為伴娘的若綺邀舞﹐但當他們都發覺黎華的缺席之後﹐若綺淡淡的一笑﹐搖了搖頭﹐拉過旁邊筱筠的手﹐放進高明權的掌中。然後在滿室喧囂的人群中﹐獨自走向一扇落地窗邊﹐凝望著窗外的夜色。
他第一次在若綺那總是陽光燦爛的臉上﹐看到了深刻的寂寞。而那種神情﹐讓他有了淺淺的罪惡感。
是什麼地方錯了呢﹖他本來只想分享一些她帶來的溫暖﹐卻沒想到會剝奪了她的陽光。
星光之路.25
(飛櫻著)
「嘿﹐大明星﹐錢很好賺吧﹖」
若綺有些吃驚的瞪著面前那個顯然不懷好意的傢伙﹐「你是誰﹖」
「少廢話﹐這是勒索﹗快把錢交出來﹗」那人語氣兇惡的恫嚇著若綺﹐卻並沒把她嚇倒。
這段時間來心中積累的氣惱不可遏制的衝出胸口﹐若綺的心情比那個歹徒的口氣好不到哪裡去。
「你這個無賴﹐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她氣呼呼的說著﹐作勢就要拿皮包去敲對方的腦袋﹐腳下也沒閒著﹐飛起一腳﹐正中對方的脛骨。
歹徒負痛﹐表情更形兇狠﹐動手要打若綺﹐強行搶奪她的皮包。
「住手﹗」一個聲音從旁傳來﹐黎華一手捉住了歹徒揮向若綺的手﹐冷冷的看著他。
這算哪門子的重逢﹖若綺實在不預期他們會在這種狀況下再見到彼此。
歹徒見到黎華出現﹐兇狠的說﹕「好啊﹐又是一個大明星﹗想英雄救美嗎﹖」
「誰要他救了﹖單憑我一個人也可以擺平你……」若綺火冒三丈的打算罵回去﹐卻被黎華搶先一步截住。
「我已經叫警察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歹徒不信﹐又看見若綺的氣焰似乎比他這個搶匪還囂張﹐正要回罵﹐就聽見由遠及近的警車鳴笛聲﹐只得悻悻然拋下一句髒話﹐落荒而逃。
兩人在原地相對﹐卻許久不曾說出一句話。最後還是黎華打破了沉默。
「若綺﹐妳有沒有受傷﹖」
那語氣裡的關懷讓若綺眼裡一熱﹐不由得想起在紐約片場﹐他在爆炸意外中救了她的往事。
「我沒事﹐謝謝你。」她輕聲說。
然後兩人又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若綺勉強找出一個話題來﹐「黎華﹐你真的去報警了嗎﹖」
黎華顯得有點驚訝﹐沉默了一下﹐才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原本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誰知道正好有警車經過﹐反而幫了我們的忙。」
若綺並沒有很驚訝。她也猜到會是這樣。黎華就是這個樣子的人﹐剛才那及時阻止歹徒的動作﹐明明準確無比﹑力道十足﹐但是他就是不肯當街痛扁
那個歹徒﹐寧可扯個不怎麼高明的謊。
他畢竟和她是不一樣的。她會踢那個歹徒﹑會用皮包打他﹐完全不顧這個樣子如果被記者拍了下來會如何﹔但是黎華﹐唯一顧忌的只有形象﹐明明是他救了她﹐但此刻
看來﹐她的模樣絕對比他要狼狽許多﹔他甚至還是那般衣著光鮮﹑外表整齊﹐光采非凡得令她嫉妒。
「在想什麼﹖」黎華的問題打斷了若綺的思緒。
又是一個問題﹗而她﹐一定要回答嗎﹖若綺有絲氣惱﹐但還是回答了他。
「在想我們認識以來﹐你回答過我多少個問題。」
黎華微微的皺起了眉﹐若綺的回答雖然語氣平靜﹐但內容卻火藥味很濃。他今天不是要來找她吵架的﹐而且就這樣當街爭吵﹐萬一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若綺﹐我們需要談一談﹐可是不要在這裡爭執好嗎﹖」
若綺早知道他的反應﹐不怎麼意外的輕嗤了一聲。「我本來就不想爭執﹐我是在跟你有問有答呀﹗」
「若綺﹐別使性子。」黎華微微蹙眉﹐對她挾槍帶棒的話不怎麼能接受。「我們還是先走吧﹐如果等一下那個歹徒發覺不對﹐又回來找我們﹐就糟了﹗」
好爛的藉口。但是若綺也不想在這裡和他爭論﹐並非擔心形象受損﹐而是她不覺得要當眾解決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
「現在﹐可以好好談了嗎﹖」若綺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兩人站在她家的門口﹐她才靜靜開口。
黎華不語﹐等她開了門讓他進屋﹐他才說道﹕「若綺﹐我是真的還沒有準備好要承認這些事情——」
若綺將鑰匙丟在桌上﹐嚥回一句忿然的譏諷之言。
既然還沒有準備好﹐就應該準備好之後再來問她那些關於喜不喜歡的問題呀﹗倉促開始的後果﹐往往也是迅速結束﹐難道他都沒有想過嗎﹖
「黎華﹐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戀情曝光後天王的地位不保﹖」若綺背對著他﹐悲哀的問道。「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
這指控實在太嚴重了﹐黎華無法繼續保持沉默﹐低聲說﹕「我對妳怎樣﹐妳應該很清楚。很抱歉﹐目前我真的無法給妳任何承諾——」
若綺被這句話深深傷害了。她覺得自己的忍耐已到了極限﹐一轉身面對著他﹐極力壓抑著心頭的火氣問﹕「黎華﹐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黎華沉默了﹐只是轉開了視線﹐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坦然面對若綺那既生氣﹑又受傷的眼光。
若綺連連深呼吸﹐勉強維持著平和的口吻問道﹕「分手﹖等待﹖還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已經是和緩了許多的回答﹐但火藥味還是很重。黎華沉默不語了。
要談﹐又不說話﹗若綺的生氣不知該怎樣發泄﹐悶悶的把皮包丟到沙發上﹐命令自己心平氣和。
她注視著面前的黎華﹐一瞬間竟然覺得這樣的他﹐有點陌生。
是什麼地方出了錯呢﹖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一步﹖那曾經如夏夜星空裡的焰火一般明亮閃爍的愛情﹐如今卻簡單得只剩下了一句承諾。
她曾經以為愛是複雜的﹐是需要慢慢體會的﹐是要花很久去了解的……
可是﹐如今﹐這份愛﹐卻簡化得只需要短短一句承諾來證明﹐而這句承諾﹐又演變成了一場兩敗俱傷的角力。
是的﹐兩敗俱傷。他們彼此爭取著對方的讓步﹐嘗試著維繫這份漂泊無根的感情﹔但在這所有的小心翼翼的試探﹑使人憔悴的爭執之中﹐這樣的感情卻成為了斷了線的風
箏﹐在深秋的晴空中愈飄愈遠﹐她所能望見的﹐也只有那模糊的影子。
原來﹐她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般大方而瀟灑。若綺自嘲的微微一笑﹐垂下了視線﹐眼前浮起了一片朦朧的霧靄。
她再也沒有力氣﹐達到他的期望了。
星光之路.26
(飛櫻著)
「我開始有些懂了﹐黎華。」
這句開場白讓黎華詫異的抬起眼﹐卻沒有講話﹐等著她的下文。
「你需要的是大海﹐而我只不過是小湖﹐無法容納完全的你。」
若綺說得有點悲哀。要承認自己給不起他所要的一切﹐的確傷害了她的自尊和努力。但是﹐不承認又能如何呢﹖
「我承認我很平凡﹐沒辦法做到與眾不同﹔假如要耗去所有的青春和氣力﹐才能換取從暗角走到陽光之下﹐我沒有那樣偉大﹐所以寧可現在就放手。」
她不想像其他女人一樣﹐拋開了自尊去乞憐他的垂顧﹔如果放棄自尊可以換來他的坦然﹐她是願意一試的。可是他們都知道﹐他是不可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的。
他是黎華﹐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完美偶像﹐是那個不會為任何女人做出犧牲的天王巨星。但是﹐她的讓步也不可能無止盡的繼續下去﹐因此除了離開﹐她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若綺自嘲的一笑﹐語氣裡有絲苦澀的情緒。「喜歡你﹐是一件讓人消費不起的事情。我自認已經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讓我付出了﹐你是天王巨星﹐本來就不是
我所能消受得起的人——」
她的話裡沒有諷刺的意味﹐只有深深的無奈。如果說有些人是為了分離才會與之相遇﹐他們卻浪費了太多的光陰來體認到這一點。
黎華深深的望著若綺﹐聽得出她話裡的辛酸。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是第一次﹐他竟然面臨了女人主動要和他分手的情形﹐但他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可以挽回這一切。
「以前從來都是我說很多很多﹐也聽不到一言半語真正關於你自己的事﹔所以﹐我想這次還是如此吧﹗」若綺吸了吸鼻子﹐把在眼眶邊打轉的眼淚忍了回去。
「我再沒有其它可以付出的東西﹐只有自尊……所以﹐請你把這點自尊留給我吧﹗別讓我變成那種毫無理由的追逐著一個人﹑即使讓對方困擾卻仍然不肯放手的女孩子……
我討厭那樣的人﹐我想你也討厭那種女生吧﹗」
若綺終於哭了出來﹐淚水在她的臉上流成兩條小河。
「所以﹐我絕不要變成那樣的女生﹐我寧可當下次重逢時﹐我們能微笑著祝福彼此﹐而不是演變成彼此厭恨﹑彼此迴避的場面……我寧可當想起你時是懷著感激﹐感激自己
因為喜歡你而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而不是失去所有自己珍視的東西……」
她跌坐在地毯上﹐把臉埋入雙手中。
討厭﹗明明決定要冷靜而淡然的說出這些話了﹐她事先編好的劇本裡沒有要求自己哭泣……怎麼還是這麼丟臉呢﹖她真的變成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女生了﹗只會哭哭啼啼﹐
一點優雅的風度都沒有表現出來。
黎華無聲的嘆息﹐蹲在她身旁﹐安撫的拍拍她的膝蓋。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女人的淚水一向是他最厭惡的﹐那只能代表虛情假意的想要留住他﹐可是這次﹐他知道那是代表著她想離開他的努力。
而這種決心使他失去了自信﹐他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居然是沒有用的﹐甚至無法使她改變決定。
她的話使他吃驚﹐他從沒想過她竟是一個這麼理智的女生。他以為她應該會很容易被感情的衝動所左右﹐但她竟然不是這樣。
他嘆息﹐站了起來﹐一句話也沒有說的打開了大門。
若綺自掌心抬頭﹐淚汪汪的望著黎華的背影。她不想再嘗試挽留他﹐只是他就這樣走了出去之後﹐她大概會留在屋子裡哭上一整天。
可是黎華沒有就此離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看著若綺。
「若綺﹐當妳在街上看見我時﹐妳已經下了最後的決定了吧﹖」
若綺一怔﹐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黎華搖頭一笑﹐仿彿她的沉默也在他預料之內。他深深地望著若綺﹐但沒有再說一個字﹐只是轉身走回來﹐把他的手帕遞給若綺。
若綺愣愣的接過他的手帕﹐愣愣的看著他又走回門邊﹐稍一停頓﹐還是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聽見走廊裡電梯「叮」一聲響﹐電梯門開了又閤上的聲音﹐若綺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落在她掌心的手帕上。
隔壁的某一家也許正在聽歌﹐若綺聽到空氣裡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蕩漾在她的四週。
是黎華的新歌「不放手﹐想停留」。若綺認得那低沉而寂寞的聲音﹐那是曾經傾倒了很多女生的聲音﹐曾經只為她一人所擁有的聲音﹐曾經使她心動﹑今天又讓她哭泣的
聲音。
若綺的眼淚愈流愈多﹐哭濕了手中的手帕。那個人……可以在電影中演繹著執著的愛情﹐可以在歌聲中訴說著深遠的等待﹐可是他所能給她的幸福﹐卻短暫得有如曇花一
現。
若綺突然跳起來﹐很想大聲的衝著隔壁大叫﹐叫他們別再聽這首歌﹐因為她會一直哭泣﹐在難過的時候﹐連自己的家都無法呆下去。她才不管什麼明星的形象﹐就算明天
全世界都說她是這場邂逅中徹底的輸家﹐她也不在意了。
若綺連臉上的淚水都沒有擦去﹐一下拉開大門。剛想放聲大叫﹐她卻愕然的張著嘴﹐愣在原地。
她看見黎華的背影﹐佇立在電梯門口﹐卻並沒有離開。聽見身後的開門聲﹐他也有些訝異的回頭﹐看見了她。
「黎華……你怎麼沒有離開﹖」若綺愣愣的問道。
黎華看著她﹐輕聲問道﹕「妳……又為什麼出來﹖」
若綺低下了頭﹐低低的說道﹕「因為這首歌……」會害她一直落淚。
黎華輕輕頷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啊……是嗎﹖」然後他淺淺的微笑了一下﹐「我也是。」
若綺有些吃驚﹐他竟然回答了她的問題。她站在門口﹐並沒有走到他面前去。這短短的距離﹐也許就是他們永遠無法跨越的。
黎華看著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的若綺﹐輕輕的點了點頭﹐重新按下了電梯的下樓按鈕。
電梯門在他面前打開﹐可是他並沒有立刻就進去。
「當我錄這首歌的時候﹐製作人還和我開玩笑﹐說我不可能體會得到歌裡的心情﹐因為我從來不會想為誰停留——」
若綺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黎華在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和感覺﹖她悲哀的注視著他的背影﹐想著﹐為什麼這種坦白不來得早一點呢﹖
「我的確是不懂。」黎華走進了電梯﹐轉過身來面對著若綺。
在電梯門閤攏之前﹐他輕聲的說﹕「可是﹐我也許現在有些了解了。」
若綺還是沒有動﹐可是她落淚了﹐心底仿彿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催促著她﹕他願意為她做一點小小的改變了﹐他願意與她分享自己的感覺了﹐這也許是身為天王巨星的他第一
次為了某個人而作出努力﹐嘗試挽回一些已經流逝的東西……
但是她並沒有追上去。她已經在他身後追了太久﹐這樣的她已經漸漸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再也無法為他的世界帶去溫暖或陽光。
「你需要時間……我又何嘗不是呢﹖」若綺低語﹐終於走出了大門﹐站在那兩扇已經閤攏的電梯門前。
「我也需要一些復原的時間﹐當我有了足夠自信面對你的一切時﹐我會再站在你面前的。」
星光之路.瑞恩篇27
(飛櫻著)
「黎華和方若綺驚傳分手﹖演藝圈中沒有長久的愛情﹖」
彩虹影業的片場擠滿了記者﹐工作人員在開拍之前﹐都忙著清場。
若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身旁堆了一大疊報紙。她很專注的讀著報上的報導﹐看著自己和黎華在金星獎頒獎典禮時的合影被登在娛樂版頭條﹐她微微的皺起了眉﹐覺
得有些心酸。
黎華的眼神﹐從來都是那樣憂鬱而寂寞。若綺注視著報上的照片想。那眼神攫住了她的心﹐又把她隔絕在外。
報導裡長篇累牘的敘述著他們從初識到分手的過程﹐包括第一次傳出誹聞時﹐黎華不尋常的保持沉默。
若綺想起那天她躲在民歌餐廳一整天﹐苦惱著王瑞恩會不會因此對她失望﹐又出於一種很奇妙的同情﹐決定保持沉默﹐不澄清這樁誹聞。
「女孩子總是對黑暗的過去心軟。」若綺苦笑的低聲重複自己的那個理由﹐眼光不由自主的飄向不遠處的王瑞恩身上。
他……也有著「黑暗的過去」啊﹐為什麼他從來不告訴她呢﹖甚至﹐他從沒露出像黎華那樣寂寞的神情﹐儘管他一出生就沒有了父母﹑不得不在孤兒院裡度過漫長而無望的
童年歲月。
他總是那樣溫和的微笑著﹐在她脆弱無助的時候﹐適時的出現安慰她﹔在她徬徨的時候指引著她的方向﹐在她難過的時候出借他寬闊而令人安心的肩膀……
可是﹐她拿什麼回報了他呢﹖什麼也沒有。
若綺苦惱的嘆息。她本來一直是要奔向他的方向的﹐是什麼阻礙了她的前路呢﹖也許是他的完美﹑他的成熟﹐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孩子﹐在他溫和的
眼光裡﹐她卻失去了自信。
「當你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許反而會變得裹足不前吧。」若綺輕聲自言自語﹐終於下了決心要去勸服他。
在她站起身之前﹐她的視線在空中偶然的與黎華的眼光相遇了。
若綺在黎華的眼光裡看到了一絲關懷和困擾﹐於是她微笑了。黎華也許真的是喜歡她的﹐只是這種喜歡﹐還沒有強烈到可以為了她放下一切的地步。
所以﹐她要離開了。不是為了奔向另一個人﹐而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從頭來過。
一種釋然的情緒在若綺心中昇起﹐她注視著黎華﹐露出一個久違了的溫暖笑容。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當自己這樣的注視著黎華的時候﹐竟然會感覺心平氣和。而當她在他那充滿魅力的微笑之後﹐看出了那一絲歉然與內疚的時候﹐她也不再覺得那
是一種自己無法忍受的傷害了。
她知道﹐他就要放棄她了。一如她將放棄了他那般﹐他們就要離開彼此的生命中了。
他們是喜歡著彼此的﹐可是﹐這種喜歡的重要性﹐實在有些太薄弱了。薄弱得無法戰勝事業﹑工作﹑形象﹑公眾輿論……
這種喜歡﹐在他的心目中﹐會排到第幾位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種喜歡﹐是不能使他犧牲了其它的一切的。正如他們初次合作的電影「異鄉歲月」裡她哭泣著說出的臺詞一樣﹐當沒有了她之後﹐他還可以是藝能界最閃亮的
一顆星﹔可是﹐當沒有了形象﹑沒有了事業﹑沒有了其它的一切之後﹐他總有一天會怪她﹐總有一天會發覺﹐只有她是不足夠的。
片場的不遠處﹐似乎起了一陣喧鬧。很多工作人員都擠在那裡﹐吵吵鬧鬧的不知在做些什麼。
當然﹐這喧鬧很快也引起了導演和兩位主角的注意。若綺好奇的走過去﹐伸長了頸子向人堆裡望去。
「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大家都擠在一起﹖」
過了幾分鐘﹐才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捉到了﹐捉到了……」若綺的唱片公司派給她的助理阿可﹐又叫又笑的蹦蹦跳跳起來﹐鑽出人群﹐手裡似乎抓著什麼東西。
「若綺﹐妳看﹐居然叫我逮到了一隻蝴蝶耶。」阿可獻寶似的把手中的蝴蝶舉到若綺眼前。「送給妳了﹐多有趣啊。」
阿可慷慨大方又小心翼翼的把蝴蝶遞到若綺手中﹐教她捏著蝴蝶的雙翼。
「真是很特別呢。」若綺耳畔響起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她轉過頭去﹐一點也不驚訝的看到黎華那個瀟灑而充滿魅力的笑容。
「方若綺﹐妳打算……怎麼做呢﹖」
若綺注意到了他對她的稱呼﹐一切仿彿又都回到了原點。他的笑容仍舊是那樣溫柔可親﹐但她知道﹐那些已經流逝的東西﹐是再也挽不回來了。
「啊﹐很簡單啊。」若綺向他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她居然右手向空中一揚﹐那隻重獲自由的蝴蝶展翅飛向一望無際的晴空。
「我喜歡牠﹐因此﹐我更不能羈絆了牠。」
若綺回眸﹐向黎華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有著淡淡的哀傷﹔但更多的﹐是一種明朗的坦然。
「我知道﹐喜歡﹐就是要放牠自由飛翔。」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19 23:37:27编辑过]
星光之路.瑞恩篇28(飛櫻著) 「王大哥﹐你知道黎導演病危的消息了嗎﹖」若綺悄然走到王瑞恩身邊問著。「嗯……」王瑞恩調開了視線﹐低低的應了一聲。
「你去看過他了嗎﹖」若綺繼續問。
王瑞恩沉默不語﹐把頭也轉開了。
若綺有點生氣了﹐聲音不由得高了起來﹕「你究竟要固執到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他很可能不久於人世了﹖」
王瑞恩還是沉默﹐許久才「嗯」了一聲。
若綺被他這種態度激怒了﹐聲音高了八度。「嗯﹖這就是你的反應﹖」
「不然我該怎麼反應﹖激動﹖高興﹖還是沮喪﹖」王瑞恩的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你不必激動﹐也不必沮喪﹐你只要去醫院看看他就行了﹗」若綺作勢扠腰﹐教訓著王瑞恩。
「看看他……」王瑞恩的聲音低下去了﹐不確定的自言自語。
「就算是一般的朋友住院﹐你也會去看望他吧﹖」若綺放柔了聲音勸說著他。「更何況他是你的爺爺﹗」
「爺爺﹖﹗」王瑞恩又被這個字眼刺痛了﹐聲音高起來。「他算什麼爺爺﹖他盡過任何責任嗎﹖」
若綺繼續注視著他﹐在他那總是穩重而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到了小孩子似的賭氣神情。這個發現使她的心柔軟起來﹐輕聲的說道﹕「並不是他不想盡責任﹐這幾十年來他也一直在找你們啊﹗」
王瑞恩不說話了﹐皺著眉低下頭去﹐忿忿的緊盯著手中的劇本。
若綺幾乎被這種神情逗笑了﹐她輕咳一聲﹐蹲在他身邊﹐手放在他膝上﹐仰著頭看著他。「王大哥﹐過去的事誰也無法改變——」她這樣說著﹐不知為何竟然有點心酸的哽咽。「可是﹐他的未來卻操縱在你手上。」
王瑞恩有絲動容了﹐他猶豫的看著若綺﹐仿彿想在她臉上尋找到一點勇氣。
若綺抓住他的手臂﹐懇切的說﹕「為了不讓自己後悔﹐你就找個機會去看看他﹐好嗎﹖」
王瑞恩雖然還有點不情願的神情﹐卻終於在若綺懇求的語氣之下點了點頭。
「真好。」若綺微笑了﹐仿彿保證般的重重握了握他的手。
殺青戲終於拍完了﹐若綺走到王瑞恩身邊﹐不忘再次提醒他﹕「王大哥﹐別忘了我說的話唷。」
她提心吊膽的望著王瑞恩的背影﹐突然不確定這樣的自己﹐是否還會為他所接受了。
這體會讓她想落淚﹐讓她心慌得想抓住他的手﹐讓她想逃到一個沒有人認得自己的地方好好痛哭一場。可是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的片場﹐她什麼也不能做。
當初在河邊﹐輕柔拂面的清風裡﹐哼著「你照亮我的生命」的旋律﹐在陽光裡灑落一路巧笑嫣然的﹑單純而坦率的女孩﹐此刻也許已經消失了。而且﹐她再也找不回那純然的﹑簡單的平常心了。
這樣的她﹐在人前永恆保持著完美微笑的她﹐究竟還有多少﹐是從那相遇的一刻保留至今的呢﹖
若綺在他身後﹐望著他不肯回首的背影﹐沒來由的﹐眼中昇起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你……會去看他吧﹖」若綺再問了一遍﹐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王瑞恩有短暫的沉默不語。然後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簡潔的說﹕「我知道了﹐若綺。」 星光之路.瑞恩篇29(飛櫻著) 「愛在花開的季節」在萬眾矚目中正式殺青了﹐彩虹影業視此片為年度鉅獻﹐鄭重其事的舉行了盛大的首映典禮。當晚若綺和黎華都很敬業的到場了﹐互動之間﹐絲毫沒有讓困擾著他們的分手風波﹐影響他們的工作表現。但在工作人員的刻意維護之下﹐他們整晚各做各的宣傳﹑採訪﹐竟然沒有碰頭的機會。
終於﹐媒體鼓譟起來了﹐這種誹聞當事人首度公開碰面的機會﹐豈能讓它白白溜走﹖
而且﹐很奇怪的﹐往常都會站出來維護若綺﹑引開媒體注意力的導演王瑞恩﹐今晚卻對這種尷尬狀況擺出不聞不問的態度﹐絲毫沒有要出面干涉的意思。
於是﹐記者們更加大膽了﹐竟然從會場的另一頭﹐將若綺簇擁到了黎華的面前。這下他們可真是避無可避了。
若綺望著黎華﹐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淡淡的微笑起來。從前的那些愛與喜歡﹐曾經如迷霧一般籠罩在他們之間﹔但如今﹐她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執著或在意﹐對他報以一笑而毫不避諱了。
「嗨﹐若綺。」黎華的聲音是輕輕的﹐溫柔得一如當初在爆炸過後的片場﹐他殷殷的詢問著她的安好。
那仍然是令她追憶的聲音﹐但再也不是使她牽腸掛肚的聲音了。
「嗨﹐黎華。」若綺微笑頷首﹐很自然的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一點也不在乎週遭的目光。
頓時﹐鎂光燈在他們眼前此起彼落的閃爍不停﹐若綺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消失。
「方小姐﹐前一段時間曾經盛傳你們交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記者看到有機可乘﹐立刻提問。
若綺偏頭看向黎華﹐正巧他也回頭來看著她﹐她在他眼中看到猶豫與歉疚﹐於是她心裡明白了。
「傳說是故事﹐而真實是人生﹐我想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
記者得了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並不滿意﹐繼續追問﹕「那麼﹐方小姐﹐就妳的角度而言﹐是否動過心呢﹖」
若綺轉頭注視著黎華﹐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的交會。然後﹐她直視著那名提問的記者﹐輕笑的說道﹕「這﹐是秘密。」
是秘密嗎﹖她在心底低笑。不﹐不再是了。
「若綺﹐關於那些提問……我很抱歉。」黎華在首映禮之後﹐在若綺離開之前叫住了她。
若綺回頭﹐從他臉上看到真切的困擾和苦惱﹐她嘆息了一聲﹐走回他身邊。
「沒什麼是需要忌諱的﹐我不在乎回答那些問題﹐你別介意。」
「那麼﹐告訴我妳在想什麼。」黎華低低的說道。
若綺輕笑了﹐握起他的手。這動作使他吃了一驚﹐看向她的眼神裡開始有了猶疑和不確定。
「黎華﹐再過一個月就是藝能天王的頒獎典禮了。」
他疑惑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在此時提起這個話題。
「我曾經非常非常喜歡你﹐想像著當有一天我能夠與你並肩﹐想著這樣的自己可以使你感到驕傲……」若綺的語氣非常安靜﹐一點也沒有情緒的波動。
「可是﹐那些都不要緊了。當我終於可以把這些說出來的時候﹐這一切……就都不再令我介意了。」
他驚訝的望著她﹐似乎很吃驚聽到她把話說得這樣清楚。
若綺凝視著他﹐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仍然深不見底﹐但再也無法牽引她的心情波動了。
「黎華﹐你了解女孩子嗎﹖」若綺偏著頭﹐突然提出這樣奇怪的問題。
黎華不語﹐若綺也沒有等待他的答案﹐繼續說道﹕
「每個懷著夢想的女孩子﹐都想像著有一天遇見一位有著翩翩風采﹑萬人欽羨卻無比孤獨的王子﹐然後她就可以以自己的熱情和耐心﹐把那個王子從孤獨中拯救出來……」
她的臉上﹐浮起一層似笑的霧氣﹐把她的笑顏籠罩在柔和的光采裡。
「這個故事讓每個女孩子都覺得自己是那般與眾不同﹐都覺得即使是渺小的自己﹐也會為某人所需要……」她幽幽的輕嘆﹐仿彿為著自己曾經單純的想望。
「而被人需要的感覺﹐真的很好﹐那讓妳覺得自己很重要﹐甚於這世界上一切其它的事物……」若綺的眼睛迷蒙了﹐聲音也隨之低了下來。
「黎華﹐我很抱歉﹐因為我雖然了解你的想法﹐可是卻無法接受你的選擇。我並不像你所期望的那樣與眾不同﹐我平凡得想要做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若綺的眼中充滿了淚光﹐自從分離之後﹐第一次縱容自己在他面前落淚。
「而我﹐再也沒有力氣這樣無休止的等待下去。」 星光之路.瑞恩篇30(飛櫻著) 黎華的手輕輕的發抖了﹐記憶中那第一部電影裡的臺詞﹐又清晰的浮影在他腦海中。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應該只有兩年吧﹗但卻漫長得似乎像是一輩子﹐久得他都幾乎淡忘了那些句子。
他緊緊凝望著若綺﹐完全記起了下面的臺詞。他清晰的記得當時她那淚意瑩然的瞳眸﹐神情間那種不得不為的痛苦﹐曾經打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不得不離開﹐因為我知道自己唯一所求的﹐正是你給不起的東西……」若綺的聲音發顫。
沒有了她之後﹐他還是那樣光采奪目﹐是演藝圈最閃亮的星辰﹔但是倘若失去了他的舞臺﹑他的形象﹐即使有她﹐也是不足夠的。若綺沒有說出口﹐可是她知道﹐他心底已記起了這一切。
黎華默然點點頭﹐卻什麼也不再說得出口。當時並沒有他的臺詞﹐今天他也同樣沒有任何說話的餘地﹐因為他明白﹐即使再華麗的言語﹐也不可能挽回那消逝的一切了。
若綺心痛的看著他﹐想起劇本結尾﹐那幾句被刪掉了的臺詞。那些正是她今天所等待的言語﹐但是它們的命運和兩年前一樣沒有改變﹐不曾在故事的任何部分出現。
當時﹐他說﹐故事總是要見好就收的。而他們之間的故事也的確是如此﹐不曾演變成互相攻擊﹑互相怨恨的醜陋收場﹐現在別離以後﹐他們仍然可以彼此祝福﹑彼此懷念。
是誰說過﹐現實畢竟不是童話故事呢﹖的確不是。王子和公主相遇之後﹐並沒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若綺輕輕的笑了﹐主動跨近一步﹐踮起腳尖給他一個淺淺的擁抱。
「再見﹐黎華。」
黎華在那一剎那下意識的舉起了雙手﹐卻有絲不確定的懸在半空﹐猶豫著要不要回擁她﹔而若綺已然迅速的抽身後退。
還是不能回應她嗎﹖即使這已是告別的相擁﹖若綺苦澀的笑了。那麼﹐她也只能又一次自作主張﹐為他做一個選擇了。
她從他掌心抽回了自己的手﹐無語的轉身﹐大步離去。
天空中飄起了細雨﹐若綺仰頭﹐讓冰涼的雨點灑落兩頰。
路旁的巨幅廣告看板上﹐是新片的海報。花都巴黎的背景﹐在塞納河畔的林蔭道上錯身而過的兩人﹐曾短暫的在人生的某一點相交﹐然後又匆匆分離﹐奔向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終點。
若綺怔怔的望著這齣他們最後別離的戲﹐在方才燈光明亮﹑充滿喧嘩人聲的首映式之後﹐這深夜的﹑飄雨的街道﹐竟顯得有點寂寞而孤清。
「這場相遇……是美麗的故事﹐我只是遺憾﹐我們沒能一起走到結局。」
她喃喃唸著海報上的宣傳語﹐那是她在電影裡的最後一句臺詞。似乎下了最後的決定﹐她坐進自己的汽車裡﹐往電影院的方向開去。
當她從電影院的洗手間裡出來時﹐已改裝成了一個普通女學生的樣子。樸素的Ｔ恤﹑短裙﹐綰起塞入帽子裡的長髮﹑脂粉不施的素淨容顏﹐沒有人會認得出這就是一小時之前﹐在首映式上光鮮亮麗﹑吸引了無數目光的女主角。
她進入放映廳﹐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坐下﹐看著屏幕上打出片名——「愛在花開的季節」。
這也許是一種懷念。若綺想﹐當今夜她看完這部電影之後﹐她與黎華之間的故事就完全落幕了。
看著屏幕上他們之間的愛與追逐﹐若綺深呼吸﹐仿彿只有這樣才可以尋回她已失去了的勇氣。
在電影的結尾﹐人來人往的機場裡﹐男主角終於趕到﹐但他在最後一刻遲疑了﹐原本他是有機會阻止這一切的﹐可是他沒有。
當幸福就在他面前唾手可得之處時﹐他放棄了。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失去了自信﹐沒有自信自己能帶給她那些她所需要的幸福快樂。
——先生﹐這是一位小姐留給你的。
候機室櫃檯的服務小姐滿面笑容的將一個小小的瓶子遞給他。透明的瓶子裡﹐裝著半瓶淺米色的液體﹐隱約散發出幽幽的香氣。
他握緊了那個小瓶﹐看到瓶子上貼著一張小小的紙條。
突然﹐他轉身衝向送行的天臺﹐在他視線裡﹐一架銀灰色的飛機正飛向一望無際的晴空。
他從瓶身上拿下那張紙條﹐看見上面有一行他熟悉的清秀字跡﹐那是離別的言語。
與此同時﹐女主角坐在舷窗邊﹐往外眺望著候機大樓的方向﹐臉上浮現悲哀而美麗的微笑﹐輕輕的低語著自己寫給他的句子。
一切都結束了。在片尾打出字幕之前﹐若綺已起身﹐在黑暗中悄悄走出放映廳。
黎華的那首超人氣新歌「愛是風中的泡沫」迴蕩在她身後﹐若綺在旋律裡微笑﹐低低的說出那句低迴無休的言語。
「這場相遇……是美麗的故事﹐我只是遺憾﹐我們沒能一起走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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