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舞（作者：12grey121982）
首发于百度明吧这是合文的前半部分，另半部分大家请看作者安若薇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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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知什么时候，小镇的街角开了一家古玩店。顺着蜿蜒的石板路行至尽头左转，就可以看见这幢三层小楼，红木门，砖墙刷成奶油黄，嵌着两个明净的玻璃窗。屋顶用一种栗色的石材建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新屋，石材却显出日深年久的样子，远眺过去，在幽蓝的天空下覆盖着一层白， 宛如巧克力蛋糕上的一层糖霜。
那家店没有名字，只在门外钉着一个枫木小板，上面写着“出售各色古玩，送货上门。”
小镇的人偶尔在市场上见到古玩店老板，他静静地站在街市的一边，手里拿着一个木牌——“高价收购古董”，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因为他总罩着一件过时的黑斗篷，看不见脸。
有人说，他只是个侏儒，踩着长长的高跷；还有人说，他是传说中的异乡人，遇见落单者朝他微笑，便会在暮色四合之时，从斗篷下取出大大的剪刀，将对方的笑容剪至耳根。
小镇上的孩子在这些传说的阴影下，默契地终日绷着脸，紧抿嘴唇，惜言如金。凡碰到这个穿黑斗篷的人，就会惊叫一声，惶然地四散奔逃。
其实，他是一个死神。只是从父亲手里承袭下这个职业，已经落魄。这个地方的人们已经安居乐业太久，健康而诚实地活着，他一年也收不到几个贪妄的灵魂，所以冥界的主管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今年再完不成指标，就要收了牌照，变成田野上的游魂。
眼看着冬天将至，他还差一个死魂灵。
这日，天空略略低沉，云像灰色的絮越过街市的上空，向原野上漫铺开去，挤压下来，只留下极扁的一层缝隙。几棵梧桐在不远处列成一排，影影绰绰，仿佛已经顶天立地，再也无须长高。其下，万物生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自得其乐。
他又站在了街市，企盼能有自动上钩的鱼儿，用不值钱的赝品去换他手里的金币，这样，他就能取到最后一个灵魂。
一群少女嬉闹着穿过街市，看见这个古怪的黑衣人，不禁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起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身旁还立着块牌子一直站在那里。”一个叫小莜的姑娘歪着头看了看那个人说道。
另一位阿雯姑娘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散的发说道：“就是说，他总穿着这么长的黑斗篷，都看不到脚哎，不会是鬼吧！”
小莜不满地说：“乱讲哦，哪有鬼大白天出来的。”
“那你们去揭开他的斗篷看看不就好了，说不定，他长得很好看呢，我看他个子很高，肩也挺宽。好想知道那件斗篷下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说话的是个平日里行事粗鲁的姑娘，镇上的人都叫她野丫头，因为她出生在田野里。她从来不自怨自艾，活地像那些田埂里的马齿苋，不轻易被风折腰。她矫健地长大，上学，碰到欺负人的男生挑衅，她会更刻毒地骂还回去，就是打架，也未必会输。
“千万不要，听说他那斗篷下面有把吓人的大剪刀，会剪烂靠近他的人的脸！”小莜神色惊恐地看着野丫头。
“对噢，听说女孩子揭开他的斗篷会嫁不出去的。”阿雯撇了撇嘴。
野丫头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咬了咬下唇：“噢，我倒要看看！”
说着，她像个小男生一样，负着双手环抱在在胸前，走到近前，绕着穿黑斗篷的人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
少女们惊叫着四下散开，街市上的小贩以为收税官来了，也纷纷拿起东西奔逃而去。偌大的广场只剩下黑衣人和野丫头，风掠过二人站立的空间，带走了几片枯叶。
野丫头想缓和一下气氛，咳了一声，作出最灿烂的笑容，“喂，你好吗？”
可是穿黑斗篷的人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
野丫头有些恼怒，觉得对方真是没有礼貌。这个小镇上的人谁会对她的问候这么不领情呢。想到这里，野丫头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垫起脚，用小手“呼”地将对方的斗篷掀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那人身旁的牌子也掉在地上。
野丫头退后几步，小嘴再也合不拢。
一个满脸惊愕，修长又帅气的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看起来，他还不大习惯刺眼的阳光，眯着好看的栗色眼睛，抬起手臂遮挡。野丫头惊奇地发现，他的手里居然拿着一本书！原来这个怪怪的人就站在街市里一整天，偷偷在斗篷下拿着本书打发时光。
野丫头不禁嘎嘎地笑了起来，这个人居然在黑斗篷下看书！
那人被她笑得涨红了脸，飞快地捡起斗篷重新披上，转身跑了。地上留着“收购古董”的牌子和那本书。
野丫头朝那背影吐了吐舌头，捡起地上的书，拍拍尘土，翻看了几页。
“只要你的追求永无止休，我就永是你的奴仆，若你说出‘你是多么美好呀，请稍稍停留！’的话来，那么你就会死去，你的灵魂也就永远归我所有！”
“我不相信来世，也就无所谓在死后交给你我的灵魂。”浮士德郑重说道。
……
野丫头喃喃地说道：“真是个奇妙的人啊……”
（二）
从这天起，野丫头好像蜕变成了另一个。
她开始每天去清溪里梳洗自己毛糙却乌黑的头发，用皂角洗得闪闪亮，再用木梳拼命地将它理顺，最后笨拙地结成一条麻花辫。
她开始勤洗自己不多的几件衣服，换下来的衣衫尽量揉得洁净，铺在青草地上晒干，穿在身上有股太阳和植物的气息。
到了夜晚，她会对着微弱的烛光，胸前放着那本书，神情不再只有往日的盛气凌凌，还多了一些若有所思。那本书，也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的私人物品吧。
这些平淡的日子突然好像有了颜色，却又像小鹿饮水，长沟岁月去无声。
一日黄昏，夕阳为市镇镀上一层油彩，日光渐渐西斜，那光影就随着变幻，像窑变后的状态。余晖下的白桦树和着微风哗啦啦地响，像在一曲四重奏里轻舞飞扬。高地上的教堂一下一下敲着晚钟，在风里送来悠扬的余音。
野丫头鼓足勇气，换了衣衫，怀里抱着那本书，走到古玩店门口，轻轻叩响。
敲门声间断地持续着，过了很久很久，有人迟疑地开门。
男子没有披斗篷，换了件简单的黑衫，更加显得身姿挺拔。他的栗色眼睛在夕阳下，像温暖的水，流淌到野丫头的心胸。
野丫头紧张地开口：“我，想看看你的古玩店。”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是一个多么饱满而有生机的灵魂。他不禁想起了前夜，冥界的使者给他的传话：“明天将会有一个灵魂送到你的府上，记住，如果你不能完成任务，就去做田野上游荡的孤魂吧。”那么，她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对吧？
野丫头望着他深深的目光，心绪有点激动，胸口一起一伏，对方比那日街市上第一次见到的还要英俊，而且眸子里多了些忧郁和迷蒙。就在这样朦胧如月光的注视下，野丫头觉得自己的心像泪烛，就要融化，摇摇欲坠。
“给你，你那天丢掉的。”野丫头从怀里掏出那本书，微微有些颤抖地递了过去。
他想了起来，这是那天掀掉他斗篷的少女。不过，她少了当时的野蛮气，眼睛里多了一份羞涩的光。
他稍显踌躇地接过书，朝门外人优雅地做出“请进”的手势。
野丫头跨进门，四下里张望。
亮晶晶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各色的物品——东方精美的瓷具，武士的盔甲，玲珑的玉器，金灿灿的佛像还有各式西洋的刀剑。
墙角有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口敞开着，里面放着许多老式的怀表。
野丫头不禁走过去，拿起那些年代久远的物品，细细观赏。
多奇妙的物事啊，表的外盖上有着细密的雕花，打开外壳，里面有着上百个精巧的零件，那些细巧的齿轮在嘀嗒地转动。
野丫头慢慢将那些怀表一个个拿出来翻看，其中，一个背面带有喑红花纹的怀表让她爱不释手。
他心里咯噔一下，那花纹是彼岸花，忘川的河滩下盛开的那种，葱葱郁郁。那么，就是她了。
“喜欢吗，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个。”他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真的吗？可是……我付不起……”野丫头抬头看他。
“没有关系，你可以用其它的东西来交换。” 他抑制住有些兴奋的心情。
“我……一无所有。”她看了看手中的表。低下了头。
“那么，就用你的灵魂吧。”
“我的灵魂？”野丫头茫然地注视着对面的男子。
“对，你可以得到这块表，然后我拿走你的灵魂，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他表情平静地说道。
野丫头看着他，最终选择了相信，就算眼前的这个人是传说中的魔鬼，那也不错。毕竟，她可以得到他的物件，而且自己的灵魂是交付到他的手上，而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好的，成交。”
他微微松了口气，“那么，小姐，请告诉我你的门牌号，我会带着这块表，登门拜访。”
“松树街52号，我叫阿若。”
“好的，月亮升起的时候，我会来的。”
他送野丫头到了门口，就在门要合上的那刻，少女转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一愣，从接过父亲手里的牌照的那刻，他就选择了忘记自己的一切。
“那么，魔鬼先生，我可以叫你Ryan吗？还有，今晚请带一只玫瑰花来。”
那是阿若和小莜所喜欢的一个老电影里男主角的名字，就跟眼前男人一样，高大帅气。
“可以，如果阿若小姐喜欢的话。”男子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阿若走在暮色凛重的街道上，心却轻快如飞，脸上浮出了笑容。
魔鬼先生，请在今夜带走我的灵魂吧。
（三）尾声
是夜有星，月半弯。
阿若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窗外一点点灯光只照亮了周围一圈密麻麻的树叶。静谧的晚上，听不见其他的声响。
过了好久，巷口的石子路传来踏踏的脚步声，阿若从椅子上跳起，跑到门前，拉开门上的小缝偷偷向外望。
是他，穿着黑衫踏着月光的行板走来，发丝映着银灰的光。
阿若欢快地开门，站在阶上等他。
他看见阶前站立的阿若，微微有些心惊，为何这个少女比自己更加镇定。
走到近前，他微微欠身，“阿若小姐”， 右手颀长的手指递去一枝白色的玫瑰。
阿若抑制着喷薄的心跳，轻轻接过那枝含苞的花，带他进门。
“阿若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吗，灵魂卖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的声音像从黑暗的底下传来，可在阿若听起来那么柔和而有磁性。
“当然。”阿若的目光果决。
“好吧，那么除了这只怀表，你还想要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希望在攫取她的灵魂之前，给她一些补偿。
阿若的小脑瓜里迅速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她咬了咬嘴唇，脸泛起了一丝红：“Ryan，我从来没有和男孩子跳过舞。”
年轻的死神闻听此言，淡淡皱了皱眉：“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应该是被玫瑰堆起来的。”
阿若露出雪白的小牙齿灿烂的一笑：“Ryan，你还没有答应我。”
死神听她这样讲，竟显出难为情的神色：“对不起，我没有学过跳舞……”
阿若走了过来，牵起他的右手放在腰间，“我教你好了。”
“你等等……”年轻的死神，退后了一步，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阿若噘了下嘴，上前仍旧拉过他的手，两人触碰的瞬间，都轻轻打了一个颤。阿若抬头看着死神漂亮的眼睛，轻轻哼起了一支曲子，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左手凉凉的掌心。
死神小心翼翼地跟着阿若的哼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节奏，生怕踩到了她的小脚。
阿若领着他开始是迟疑地迈步，再后来让他带着自己旋转，他真的很聪明，只要几下，就记住那些步点。小莜和阿雯真的应该好好看看，眼前的这个Ryan比那些学校里的鼻涕虫男生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不过，就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秘密好了。想到这里，阿若的嘴边浮出淡淡的微笑，轻轻将自己的身体向他靠了靠。
渐渐地，阿若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身体开始飘忽。她也看见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褪去了血色，逐渐地开始发青，继而透明。
阿若笑了，眼神变得空洞。
突然，死神猛地推开了阿若。阿若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死神大口喘着粗气，捂着胸口，俊逸的脸上渗出丝丝的汗，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什么都不想索求的灵魂。”
阿若朦胧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由冰冷开始变得温暖。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恢复。
良久，阿若听见他说：“阿若小姐，我劝你不要把灵魂卖给我，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那店里的怀表都送给你。”
阿若虚弱地摇了摇头：“Ryan先生，如果你是魔鬼的话，那就是最笨和最罗嗦的一个。我听这里的老人说，如果魔鬼不能拿走人的灵魂，他自己就会变成田野上的游魂，那你还犹豫什么？”
死神听见她的话，惨白的脸竟有些红，忙摆了摆手：“我不是魔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死神，你……不必这样。”
阿若低下头：“死神先生，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房间里顷刻变得死寂。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过去，男子看着阿若，像是想了很久。他慢慢走过来，弯下身，轻轻拉起阿若,吸了口气，温柔地说道：“你……愿意和我一道去田野流浪吗？不过，那样的话，我除了几本书，什么都没有，也不是死神。”
阿若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略带野蛮的神采，她拍了拍裙子，强撑着站直，像那天一样，负着双手抱在胸前，笑着大声说：“当然愿意，我原本就是一个野丫头啊。”
她俏皮地皱了皱小鼻子，继续说道：“再说，你忘了吗，我碰了你的斗篷，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从此以后，古玩店突然消失了，野丫头和古玩店老板再也没有在这个小镇出现过。偶尔，月挂半空的时候，人们可以在风划过梧桐的间隙，听见悠远空旷的田野里传来嘎嘎的笑声和吟游者的叹息。
(Fin)
[ 本帖最后由 grey_121982 于 2008-4-21 15:28 编辑 ] 若若和RYAN一起去流浪了吗?那很好呀~虽然有些凄凉但绝对是凄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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