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ze 发表于 2007-8-2 02:15

[原創]《彼岸的幸福 2》(修改版)[全篇完]


    《彼岸的幸福 2》 -星的軌跡


    ……現在肉眼可見的星光,在宇宙中以怎樣的速度在飛逝著?也許它其實已經在空氣中化成塵埃。即使看似存在卻是遙不可及的。
    在觸摸之前就已經灰飛煙滅,就像愛情一樣…
    但是在星星被賦予色彩後,竟然可以停留在掌心…他是否可以認為,這就是你想表達的訊息……



    窗外瀝瀝地下著雨,明明還是下午卻已經黑了一大片,儘管沒有陽光射進來,雨聲還是吵醒了淺眠的男人。在床上磨蹭了一下,隆起的被褥裡透出一隻手,把被子蓋開。
    丁子栩像隻慵懶的貓一樣,雙眼不情願地睜開一道縫,從閣樓望出去,雨水就像瀑布一樣傾灑下來。
    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子栩用薄被包住自己的身體,阻隔肌膚之間的黏稠感,明知道不收拾東西會被打濕,還是懶洋洋地提不勁起去整理。
    然而就像是要打擾他安靜的時候,電話不識時務地響起。
    子栩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盯著響過不停的電話,即使如此電話也不會因此而停下來。
    儘管心不甘情不願,他還是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夾在臉與肩膀中間。
    踏在地上的兩條腿蒼白而瘦長,有種近乎病態彷彿一下子就會被折斷的感覺。
    『喂。』
    『喂,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女友我女友臨時說,要是今天不陪她吃飯,就……』
    那頭呯瀝啪咧地說了一大堆話,子栩卻自顧自地在燒開水,對方說些什麼他其實並不是太在意,反正結果還是會知道重點,果然到最後對方才說,
    『那就謝謝你囉,今天的代理拜託了,我會告訴老闆的,謝了!』
    才說完電話便被對方單方面地切斷。
    反正人就是這樣,永遠只做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子栩不在意地聳聳肩,嫌煮飯太麻煩的他,在床邊抽了袋麵包便吃了起來,反正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懶得煮食的時候,便隨便拿些東西果腹。
    只要能吃飽,就是白麵包這麼無聊的東西,配著水也是能夠吞下去。

    現在他在一家酒吧上班。雖然他是個有人群恐懼症的自閉男人,但為了生活還是沒有辦法。反正少說話多做事就不會出錯,工作的人也對他很好。尤其是老闆。
    離開了那個家之後他的確感到不知所措,甚至在馬路閃著紅燈時想過跨出腳步便一了百了。但他始終是捨不得。
    真好笑,明明已經是毫無用處的人生,他竟然還有留戀。
    在走累了後他隨便靠著一家店鋪角落就縮著睡覺,睡到一半卻猛然被搖醒,原本以為要被趕的他慌忙起來,沒想到對上的竟是一張帶擔心的臉。
    人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有人關心的。
    老闆給了他工作和住所,而像他曾經以為失去了那個家便等於失去了一切,在活下來以後,才發覺原來一切都不外如是。
    沒有人是失去誰就會活不下去的。



    四、五月的天氣很反常。平常這種時間應該早已經收起大衣,誰知下了幾場雨,又開始覺得冷。子栩磨擦著雙手,有些後悔沒有拿外套出來。只好加快腳步快點回家。
    因為全身發冷,回家後子栩便竄進浴室洗個熱水澡。誰知洗一半,頭髮還滴著水,電話卻響了起來,他還呆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機。
    原本以為是老闆打來的電話,拿起後才發現不是。看著陌生的號碼,他遲疑一下才遞到耳邊。
    『請問是丁子栩先生嗎?』
    那頭的聲音過於公式化,也是不熟悉的聲音,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還是要回答。
    『我就是。』
    『我是代表丁永熒先生的律師,請問你認識他嗎?』
    還在疑惑著對方是誰,耳膜卻倏然傳進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名字……子栩呆呆地拿著電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方卻繼續說,
    『由於丁永熒先生的雙親因故逝世,而他的親人又只餘下丁先生您一位,請問您願意成為他的監護人嗎?』
    ……明明他已經跟那個家毫無關係了,被趕出來的畫面還鮮明地留在腦海,但現在卻說這樣的他,竟然是『那個孩子』的唯一親人。
    子栩突然想笑,但是鼻尖卻反而湧起一陣酸意,他深吸呼一下,終於回答,
    『…我知道了…』

    靜默中只有空調發出的屬於機械的單調隆隆聲。
    寂靜得令人煩厭,好像連吞嚥唾沫聲也會被人聽到一樣,子栩有點坐立不安,他抬起眼想打量面前的人,卻倏然發現雙眼模糊了一片。
    原來是汗滲了進去,眼睛被淹著的感覺很差,想拿出手拍抹掉才想起自己很久沒用那玩意,只好訕訕地抽出手快速地擦擦眼角。
    他從沒想過要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永熒。
    坐在律師樓裡,麻木地聽著對著講解有關意外,保險金,遺產…林林總總的細項。子栩沒有說話,身邊的人也是毫無動靜,甚至毫無表情。
    在聽到律師說『那麼兩位有什麼問題可以再找我。』才總算告一段落。
    其實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永熒需要一個監護人,而他是唯一的選擇,就這樣而已。
    出了律師樓兩人還是沒有對話,就彷如兩個陌生人一樣,既然如此有麻煩的時候還不是要拜託自己……子栩有點受不了尷尬地想找些說話客套,望著反光玻璃反映出的永熒的樣貌,他終於開口。
    「…你最近過得還好嘛?」
    才剛說完便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果然永熒的臉色沉了下去,嘲笑地彎起嘴角。
    「問一個父母剛去世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還真是有趣。」
    雖然是自己失言在先……但硬生生地碰了個釘子,子栩也覺得沒趣地住了嘴,只是盯著電梯的數字。
    明明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卻彷彿一輩子那麼難捱。
    叮的一聲電梯門終於打開,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令子栩不想進去,但對方催促的眼神卻令他不得不移動腳步。進了電梯他才想到什麼似的掏掏口袋,昨晚他寫下了自己的電話和地址打算交給永熒…雖然不太樂意,但自己畢竟是他的『監護人』,還是拿出來吧。
    「那個……」
    才開口就看到對方冷淡的眼神,子栩不禁想退卻,但開了頭又不能又說下去,他還是遞出卡片。
    「這上面有我的電話和地址…你要是有什麼事,隨時可以找我……」
    永熒只是看了一眼卻沒有接過,他淡漠地問口,
    「要是你真的關心我們的話,這些年你為什麼都沒有消息?」
    …明明自己才是被趕走的,對方現在竟然抱怨起來。說什麼關心不關心,對於身無分文地離開的自己,他們曾經有擔心過嗎?
    「你要是還當我媽是親人,為什麼不回來求她原諒,你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嗎?」
    永熒卻不放過他地繼續說著,
    「她還每天心心念念地說,找到子栩便帶他回家……她一直覺得自己迫走了你…你不知道,你離開後她天天以淚洗臉,身體也變差了……」
    「夠了!」
    子栩焦躁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又是我的錯嗎?即使我當初那麼難堪地離去,也要回去乞求原諒嗎?」
    難道什麼都是他的錯嗎?明明是永熒單方面地佔有自己,但是嬸嬸卻只是一味維護自己的孩子,她曾經承諾過會給自己同等份量的愛,但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後,卻只是以母親的身份,拒絕了外來者的自己。
    這一切都讓他寒心,甚至覺得發疼……那時候他真的好想死,但為什麼沒人來安慰他呢?
    他洩忿般揮揮手上的卡片。
    「這東西你不想要便不要收…不見面最好,反正我只是名義上的監護人嘛,你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會多管閒事的,你放心!」
    沒錯,只要不見面,他心裡面的傷便不會被發掘出來。
    大家都說一個人都可以過得很好,但卻不明白,獨立和孤獨的定義根本不同,他沒有可以回去的避風港。
    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永熒卻反而改變主意,伸手搶過他的卡片。
    反正他就是要跟自己作對…子栩皺著眉瞪對方一眼,電梯剛好到達地面,他連『再見』都沒說便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好像聽到永熒在呢喃著,
    「想甩開我…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聲音很細,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也不想回頭去確定。



    接著又過了幾個星期,永熒一直都沒有聯絡,子栩感到有點安心,卻又隱隱有點失落。
    這樣最好,他好不容易過著平靜的生活,已經不想被打擾。但是想到這麼難看的場面卻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又覺得有點難過。
    每天還是過著一樣的生活,子栩拖著疲憊的身體攤在床上,連衣服都不想換,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他連手指頭也不想動…雖然這樣想著,但還是勉強抽出電話貼在耳邊,『喂』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但音樂卻持續響著,他才發現自己忘了按下按通。
    『是誰……』
    他邊打著呵欠邊說,對方卻一直沉默地沒有說話。子栩困惑地等待著,該不會是惡作劇電話吧,這麼想著便打算掛掉,那邊卻開口了。
    『是我。』
    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實在自信得過火。要是被對方反問一句『你是誰』不是會很丟臉嗎。
    不過子栩的確知道對方是誰,這聲音就算化灰了他也不會忘記。
    『我好像打擾你了?』
    對方雖然這樣說著,但卻有種言不由衷的感覺,明明是詢問,卻偏要用平板又嘲諷的口氣來說,子栩壓下心裡的怒火,冷淡地反問,
    『沒有,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打電話給你?…還是說,你當初說的都是場面話,根本沒打算我會打來?』
    既然心裡明白,就不要打來吧!子栩很想這麼說,也因為對方一直不說重點而感到煩躁,如果只是打來嘲弄他,麻煩可以晚一點嗎,他實在很想睡。
    但要是真的有什麼事的話……
    『有什麼事你可以說重點嗎,我很累。』
    他冷淡地說著。永熒好像被激怒似的沉默了一下,才以諷刺的口吻說,
    『我摔斷了腿,要麻.煩.你來辦些手續,監護人。』
    特意強調『麻煩你』這幾個字,永熒留下醫院名字和房號便喀地掛斷了電話。子栩記下他所說的資料,才剛寫完筆芯便因為用力過猛而折斷…子栩彷彿發洩般把筆甩回桌面。

    到達醫院後,子栩先跟醫生打聽了他的傷勢。
    沒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騎自行車時摔下來,壓到了腿…子栩有點失笑,怎樣也不明白永熒怎會犯這種錯誤。但聽到醫生說是為了閃避路上突然衝出來的小貓,就覺得對方畢竟也有溫柔的一面。
    雖然對象並不是自己。
    知道傷勢並不嚴重之後,也不禁有點放心,雖然傷得不重還是有點骨折,這陣子要打著石膏。子栩向醫生打問了些要注意的地方,便到病房裡去找永熒。
    捲起褲管的小腿果然打著石膏,看到永熒明明行動不便還要勉強站著收拾,他不禁加快腳步往腳步走去。
    「我來幫你吧。」
    他拿過對方的袋子,便想打開櫃子準備收拾,只是一晚東西應該不多。袋子卻被永熒搶回去,子栩皺起眉頭,聽到他說,
    「我自己收拾!」
    這種時間還要鬧脾氣…不過對方是傷患,也不想計較的子栩只是無奈地說,
    「你這樣要收拾到什麼時候?」
    沒想到這句話反而觸動到永熒的地雷,他二話不說就把東西全都掃進袋子,裡面卻發出像玻璃碎掉的聲音。永熒自己的臉色也是一沉,子栩嘆口氣。
    「要幫你也不接受…跟我作對有這麼好玩嗎?你到底要任性到什麼地步?」
    聽到他這樣說永熒猛地瞪著他,接著手一舉便近乎洩忿般把袋子摔進垃圾箱裡。
    「既然如此那我不要了──反正是便宜貨!」
    覺得對方意有所指,子栩臉色蒼白地咬著下唇。看到對方吃力撐著拐杖走路的樣子,卻一點都不想去扶他,只是跟在他身後走著。
    走了一段時間後永熒突然回過頭來。
    「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你以為我很樂意跟啊!…明明是他拜託自己來的,見了面卻一直給臉色他看,他又不是他們家的傭人……子栩差點便想乾脆離去,但始終還是忍下來了。
    「我先送你回家。」
    他疲憊地說,對方卻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少惺惺作態了,你這是算什麼,算是同情我嗎?其實心裡面在偷笑吧…覺得摔斷了腿像傻子一樣的我很可笑……」
    「我沒那種意思……」
    明明沒有這麼想,永熒卻一直硬套他罪名,子栩的眉皺得更深了。
    「你還留在這兒幹什麼,只需要簽個紙就可以滾了!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名義上的監護人……」
    蹬的一聲連最後維持冷靜的神經也斷掉了。覺得忍耐到了極限,子栩停下腳步,為什麼他要在這拖著疲倦的身體,來忍受對方的冷言冷語?
    就因為是『名義上』的監護人?他生氣地揮揮手。
    「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回家吧!聽到你受傷便急急趕來的我才像個白痴一樣,你是這麼能幹便自己坐車回家,我先走了!」
    說罷便退開一大步,沒想到對方卻也緊跟上來,看到對方突然抬起手還以為永熒要打他,結果卻是伸手過來扯著他的手腕,不讓他離去。
    說不需要他的人是永熒,現在卻不讓他離開。覺得對方在愚弄自己,子栩使勁地想甩掉,沒想到永熒手勁這麼大,就像牛皮膠紙一樣黏人。
    「你到底是想怎樣?」
    子栩無力地問道,被這麼一折騰原本的睡意都消失了,卻覺得比連續工作十小時還要累。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倔強地把頭偏向一邊,但一雙手還是緊緊抓著他不放。看著像個孩子似的永熒,他只好放棄似地嘆口氣。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要我離開便立即放手,要不乖乖讓我送你回家,不要再耍性子。」
    永熒聽了從鼻腔哼的一聲,但手卻握得更緊了。
    從對方的不坦率的動作中得到答案的他只好苦笑。



    窗外的風景在飛逝。
    隨著車子而漸漸熟悉的景致,心裡升起複雜的感情。離開以後他就沒有再回來這邊,原以為下意識不去接近,心裡的傷口就會復原,沒想到一看到,就好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樣,一打開就全都蹦出來了。
    但也不是不懷念的,畢竟他曾經待過這麼長的時間…但一回頭才發現其實都過去了,不禁有種彷如隔世的感覺。
    扶著永熒從車裡下去,現在他倒是沒說什麼,乖乖任由自己擺弄,子栩也鬆一口氣,要是永熒再任性下去,他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耐性跟他磨下去。
    在對方終於安穩坐在家裡,才終於有種任務結束了的感覺。
    強意的睡意一下湧上,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洗個澡睡覺,他才打算跟永熒告別,永熒卻先扯著他的手腕。
    「我肚子餓了。」
    聽到永熒理所當然地要求,子栩很想說『那你不會自己煮啊』,但看到對方望著自己受傷的腿便什麼都說不出來。
    的確要一個腳受傷的人煮飯是有點困難…不過更重要的是,永熒根本不懂得煮飯吧。
    子栩嘆了口氣,結果還是地站起來。
    看到空空如也的冰箱,讓他懷疑這陣子永熒都是吃些什麼的…連爐具都鋪了一層薄塵。雖然知道對方很少用,但這也實在太誇張了吧。
    想不到能煮些什麼,只好簡單地下了麵,配上青菜和雞蛋。
    「吃吧。」
    啪地把碗放在餐桌上,子栩解開圍裙就準備離去,卻看到永熒動也不動只是望著他。
    「怎麼還不吃,不是餓了嗎?」
    「你不吃嗎?」
    聽到永熒這麼問,雖然有點餓卻不想再待著,子栩還是回答『我還不餓』。沒想到永熒聽了卻賭氣般繞著雙臂,瞪大雙眼看他。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你不陪我的話,我也不吃了。」
    見識到一個人能任性到什麼地方,子栩有點目瞪口呆。很想說『那你乾脆餓到死吧』,偏偏這時永熒的肚子卻咕的叫了一聲,還是抱著臂的永熒,臉都紅了但還是固執地等待著,突然讓他感到有點可愛。
    算了,快點吃完離開吧。
    沒發覺自己輕易就妥協了,子栩也為自己盛了一碗麵,但才剛坐下就被永熒嫌坐得太遠,懶得跟對方爭論,子栩乾脆坐到他旁邊的椅子,挑起眉瞪著他。
    「這下你沒話說了吧?」然後便自顧自呼呼地吸起麵條。
    吃了麵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子栩大口大口吃著,低著頭而且被霧氣模糊了視線,他看不到永熒到底有沒有在吃,但有聽到嘴嚼的聲音。
    一時間室內只餘下呼嚕呼嚕的吃麵聲。
    在子栩喝一口湯後,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句『謝謝』。
    他停下了動作,沒有回應。半晌才用力吸著麵條,把自己的表情埋藏在熱氣裡面,卻不知道自己掛起了微笑。




    因為陽光而瞇起了眼睛…子栩揮揮手上的濕衣服,快速把它們夾在衣架上,終於從露台邊退回室內。剛才被強光照射過的眼睛還有點不適,他伸手揉了揉,一抬頭就看到坐在飯桌前寫著報告的永熒。
    看著對方認真的身影,才有點努力總算沒有白費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照顧永熒的責任竟落了在他的身上。
    自那天吃完飯後,永熒因為腳傷不便久站,洗碗的工作自然落到他身上。
    然後永熒不擅煮食,他只好第二天也來為他準備飯餐,卻看到一大堆洗了卻沒辦法晾的濕衣服,還有永熒咬著嘴唇不甘心的表情。
    沒有辦法,誰叫傷患最大呢,雖然覺得麻煩,子栩還是承諾這段時間會負責照顧他。
    一開始以為永熒不會乖乖聽話,沒想到他卻出乎意料爽快地接受了。
    也許他心裡面也是鬆了一口氣吧,畢竟一個青年要自己生活也是不容易,何況永熒從來都不懂得做家事,現在還傷了腿……只是沒想到這竟成為他們每天見面的契機,子栩一邊把鹽灑進湯裡去,心裡想著老天也未免太會作弄人了。
    把二菜一湯端到桌子上,永熒連忙收起課本,看到他喜歡的蒸蛋便露出滿足的表情。
    剛開始他做飯時,永熒都會乖乖吃下,只是沒幾天就任性地提出要求,吵著要吃自己喜歡的菜式。
    原本想嘲笑他厚臉皮又嘴饞,但想到對方還在發育期間,而且恐怕一嘲弄他,永熒又會耍脾氣不肯吃飯,子栩還是默默地答應下來。
    其實相處下來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雖然剛開始時永熒強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但在自己照顧他一陣子後,就彷如大狗一樣總是黏在他身邊。
    看著大口噎著排骨的永熒的臉,他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好像中間這年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他還是待在這家裡不曾離去過。
    可是嬸繙已經不在了……
    子栩突然才驚覺到這件事,他一直愛著和怨恨著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他對嬸嬸有著不應該存在的感情。
    雖然很久以前便發現到這一點,但他一直假裝沒有這回事,到了這一刻,他才總算可以對自己承認。
    那個溫柔的女性是他生命最大的慰藉,明知道這樣的感情是不被准許的,他也只能偷偷藏在心裡面。不能作任何表達的愛情讓他感到痛苦,可是每次被她柔柔地叫喚著名字,原本想斬斷的情感又再滋生起來…就像陷入輪迴一樣不斷重覆著。
    他當然知道這樣子不行,但除了忍下來卻什麼都不能做……
    直到被那張跟她酷似的臉所擁抱……想到那是跟她血脈相連的至親,比什麼都還要興奮的感覺刺激著他的神經。
    即使知道這種關係不應該,但是那種背德的快感卻令他停不下來,就像毒癮一樣,一方面因罪惡感而痛苦,卻也不能斷然拒絕……
    不能攤在陽光底的行為持續進行著。
    就像沉淪一樣,他沒有拒絕那個對自己予取予求的孩子,只是在享受快感的同時,卻又如驚弓之鳥地被害怕被人發現。
    每次聽到對方說『我喜歡你』時,他便不可抑止地想要塞起那張多事的嘴巴。
    把那種像廉價贈品般的愛語隨口掛在嘴邊,卻又不斷做著讓他難堪的事情……聽到那種表白就令他想起,自己怎樣沾污著他對嬸嬸的感情,明明不喜歡對方,卻因為慾望而跟她兒子發生關係。
    在當時一想到會被發現就覺得指尖發冷,而事實証明人真的是不能夠做壞事的,他就是最好的例証。

    子栩望向那個曾經向自己表白的孩子,永熒正呼嚕地喝著湯,怎麼看都只是個二十歲不足的青年。
    一切都是有限期的吧…任何東西都有它的保存期限,連算那孩子當初真的喜歡過他,到現在也早該過去了吧。
    這樣想著安慰自己,子栩也拿起湯喝了兩口,然而心裡不踏實的感覺卻沒有消失。
    反正現在的生活只不過是暫時的假象,到永熒的腿好了,一切又會回歸平靜,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所以現在就遷就一下那孩子吧,儘管沒有多大作用,畢竟也是自己傷害過他的補償。



    平常吃過午飯永熒就會開始溫習,但今天卻待在客廳裡玩電玩遊戲。
    人是應該輕鬆一下的…子栩隨便瞄了一下電視,沒說什麼便開始收拾飯桌,對這種東西他從來沒多大興趣。然而在洗碗的時候,卻隱約聽到自己熟悉的老歌。
    已經是十多年前的歌現在怎麼還會播?收拾好東西才發現原來是從電玩裡發出的,雖然看不明白子栩還是靠在沙發上,看著永熒玩得不亦樂乎。
    「過來坐著吧!」
    永熒發現了他的視線,招呼他坐到身旁。
    即使過去自己也不懂,子栩想拒絕卻始終敵不過永熒的要求,只好到他身邊盤腿而坐。
    隨著音樂響起,永熒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控制器上拍打,螢幕上也一直出現白色方塊。看樣子就是跟著音樂打拍子嘛。
    原本毫無頭緒的子栩,在幾首歌下來也漸漸明白遊戲的玩法,甚至不自覺地跟著歌曲哼起來。
    留意到這一點,永熒拉過他的手,突然被觸碰令子栩有點驚訝,接著便發現對方只是把控制器塞進自己手裡。才想搖頭對方卻已經選好歌了,想著玩一次好了,子栩便隨著歌曲按起來。
    沒想到看上去很容易,實際上玩起來很困難許多。
    比起做菜明顯變得不靈活的指尖,儘管努力地按著按鍵,但速度遠遠比不上畫面的飛逝。由於錯誤太多,在歌曲播完之前,此局便被硬生生中斷。
    看著變成漆黑一片感到有點可惜,子栩控制器還給永熒,眼睛還是盯著螢幕看。
    永熒笑著把他的手壓在控制器上說,
    「再來一次嘛!」
    在自己熟悉的歌曲誘惑下,子栩又笨拙地開始打著拍子。
    明明覺得抓到了節奏,但是好幾首歌了還是輸得很難看,永熒看不過去就半途教路,除了教他要看螢幕比較上面的地方,還伸手過來一下下地指導著他的手指該在什麼時候落下。
    在永熒教導下終於第一次享受過關的滋味,沒想到卻只是最簡單的。接下來他又挑戰了其他更多的歌曲。
    沉迷在遊戲裡面的時候,他沒發現兩人的姿態有多曖昧,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永熒抱在懷裡。
    感到自己的背就緊貼在永熒胸前,連對方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子栩有點困窘地想退開,一抬頭卻發現時間竟然已經這麼晚了,再不起程上班便要遲到,有了藉口他連忙推開永熒站起來。
    在準備晚飯時,不由得慶幸今天中午做多了,只需要熱一下就可以。
    當一切都好了,子栩匆匆出門時,永熒笑著對他說,
    「努力啊,下次要挑戰五顆星的!」
    看著永熒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他心頭一動便伸手揉揉對方的髮,即使被永熒嘟著嘴拍開,掌心也已殘留著那頭短髮刺刺的觸感。

    那天以後永熒沒事就會纏著他一起玩。
    想到是暑假,青年人原本都應該跟朋友出去玩,永熒卻因為腳傷而被困在家裡,一定感到很無聊,子栩便不忍心拒絕,只要時間許可都會陪著他。除了打電動,還會借影片回來一起看,甚至幫永熒買新出的漫畫。
    每次看到永熒因為這種小事,而露出笑容就覺得對方畢竟是個孩子,這麼容易便高興。
    但既然對方喜歡便滿足他的要求吧…想到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永熒的腿漸漸康復,子栩留在他家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休假的時候甚至到尾班車要開了才離去。
    最近每當他要上班去時,永熒就會露出寂寞的神情,一直依依不捨地目送他離開。
    看到這種表情子栩也感到不捨,當他回神時才發現滿腦子都想著永熒的事,卻沒有深究自己想念的原因。


    這天休假的關係,子栩到永熒家去前,先到影片鋪去借片子。
    昨天問永熒有什麼想看的,答案竟然是之前剛播放的恐龍動畫片…這不是小孩子看的玩意嗎,原本以為青年人都喜歡看什麼黑幫打鬥片,聽到對方回答的他不禁有點失笑。
    今晚的時間比較多的關係,選了永熒喜歡的片子,子栩繼續看著有什麼片子好看。倏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封套,那是套外國電影,是他年輕時候流行的。
    男歌手悲切唱著的主題曲,就是在他當初在遊戲中聽到那一首,突然一種懷念的感覺,令他激起想著永熒也看看的想法,於是便把它也借回家去。
    在吃過晚飯後兩人開始看電影,子栩抱著枕頭正正經經坐在沙發,永熒卻躺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的邊緣。
    先看完動畫片,時間已經九時多,一直連續看電影的話會有點累,子栩便問永熒要不要繼續,但對方卻意猶未盡般點點頭。
    「可能會有點無聊哦。」
    子栩苦笑著把電影放進機器裡面。借回來以後,才想到這種靜態的文藝片永熒不一定喜歡,不過反正也借了,再拿去還也有點浪費,還是拿了回家。
    永熒微笑著說沒有問題,子栩便抱著枕頭回到坐位,不一會有點老舊的畫面隨著主題曲出現,察覺到熟悉的歌曲,永熒回過頭來問他是不是跟遊戲的一樣,發現對方認出來了,子栩高興地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看著電影。
    其實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電影上半部都在描寫情人你儂我儂的情節,畫面倏然一個轉折只餘下靜寂放在桌子上的信,抵受不了現實打擊的男人,決定放棄愛人遠走他鄉。沒想到十年後異地相遇,心裡正響著懷念的樂章,卻驀然發現對方已經嫁作人婦。
    簡直俗套得讓人昏昏欲睡。
    但每次看到男主角扯著女孩的手臂,說著對不起她,卻發現原來在意的只有他自己……一種被歲月洪流吞噬的感覺讓他不覺感嘆時間的威力。
    因為一個錯誤而花了十餘年的時間去思念一個人,回頭卻發現對方的人生根本跟自己毫無交集…其實即使他們繼續走下去,最後也許只是分手收場,但因為得不到卻最終抱著遺憾的男人,卻反而有種異樣的美好。
    子栩全神貫注地望著螢幕,一陣毛刺刺的感覺突然靠上他的膝蓋,他低頭一看,發現永熒枕在他的膝蓋上,已經昏昏欲睡。
    果然對他來說還是很無聊呢…子栩苦笑著拉過沙發的薄被蓋著永熒,明明覺得不好看卻沒有抱怨,而看得睡著了的孩子令他有點心痛。
    他伸手一下下撫著對方的頭髮。
    靜寂中只有寂寞的男聲在流放著,子栩閉上雙眼慢慢品嚐著電影的餘韻…逐漸地摸著頭髮的指尖慢了起來,在呼吸聲完全平穩之後,子栩也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卻倏然覺得有小狗在舔自己的臉。
    覺得癢地子栩縮了縮肩膀,把臉扭向另一邊,小狗卻死心不息地又追上來,濕漉漉地親了他滿臉口水。不想被搔擾的他揮了揮手,小狗停了一下,又開始吻著他,甚至還變本加厲地咬著他的嘴唇…
    輕微的刺痛感讓他清醒過來,舌頭鑽進口腔的感覺讓他猛然想起家中根本沒養狗,子栩驚嚇地睜開眼睛,在漆黑中還是看到永熒正陶醉親吻著自己的表情。
    強烈的寒意從脊椎直竄上來,察覺到他們在做什麼後,子栩直打寒顫。他想要推開對方卻發現使上不力,永熒在發現他醒了後,不但沒有停止動作,反而更加賣力地吸吮著他的下唇。
    甜蜜的快感跟劇烈的恐懼同時昇起。
    即使身體是起了反應,但他心裡明白得很,自己已經不想再跟永熒進行『某種』行為。尤其在嬸嬸去世後這種關係更是一種褻瀆。
    想到這一點後子栩開始使勁地掙扎。終於感覺到他的不願意,永熒有點退縮,隨後卻黏上來更深入地啜吻他的舌頭,甚至用自己的舌尖翻弄著他的口腔。
    充滿情欲的吻令他腦袋一片空白,子栩想也不想,便朝對方的舌頭狠狠咬下去。因為痛而縮了回去,永熒伸手掩著嘴巴,子栩想他一定被咬破了舌尖。
    但毫無心痛的他卻是乘勝追擊,提起腿就往對方身上踹去,沒有預料到的永熒驚訝地倒往後,子栩連忙趁機站起來。
    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能清楚看到永熒臉上的驚訝和憤怒,但不一會就轉變成悲傷。
    永熒坐在地上,手還掩著臉頰,眼神卻毫不動搖。他一字一句對子栩清楚地說,
    「我喜歡你。」
    罪惡感此時才緩緩湧上。危機解除後,才發現自己對永熒太狠了,尤其聽到對方的告白……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一步步往後退。
    「我喜歡你。」
    永熒又重覆了一次,子栩搖搖頭掩著耳朵,像他這種男人根本沒什麼地方值得喜歡的。要對人溫柔並不難,但他不想破壞現在平靜的幸福。
    在永熒說第三次之前他就急急往門口跑去,像要逃避對方似的衝到街上。即使已經是半夜了,他還是不想留在那個只有他們兩人的空間,他不想面對那個說喜歡自己的孩子!
    在路上截了車,說出家裡的地址後,子栩還是直發顫。他捏著自己的手臂,明明是七月但噬心的寒意還是包圍著他。他震著嗓子請司機把空調溫度升高,還被對方奇怪的打量幾眼。
    但寒意沒有因此而消掉,他只好神經質地不斷揉著自己雙臂。
    在心裡他卻比誰都明白,他發震的原因是因為心底那無可解釋的恐懼感。



    子栩停止了每天到永熒家裡的生活。
    儘管心底有點不安,但他努力地說服自己,永熒已經康復許多了,即使不用每天去也沒關係,他自己懂照顧自己。只要不見面,那孩子就不會說喜歡自己了…對永熒的恐懼感戰勝了自己對他的關心。
    原以為永熒會打電話來,但幾天後還是毫無消息,也許那天自己的拒絕傷害了他。子栩這麼想著,絲毫沒有注意自己心不在焉,直至他把應該要送給客人的酒直接倒掉,被老闆拉到一角慰問後,才發現這一點。
    乾脆打電話去問問吧……
    畢竟他還有監護人這重責任,子栩對自己這麼說。決定了後便撥通熟悉的號碼,卻沒發現自己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電話一直響著卻沒人接聽,即使對自己生氣也不置於任何人都不理會吧…不安的感覺漸漸擴大,向老闆請假後,連衣服都沒換下便趕到永熒的住所。
    按門鈴果然沒人回應,子栩拿出門匙開門,卻發現客廳還維持著那天他離去時的樣子。只是幾天而已,地板的角落卻已經有著灰塵了,根本不像有人在生活的樣子。
    抑制不止的恐懼一直湧上,如果永熒不在家裡,他到了什麼地方,行動不便的他還可以去什麼地方呢?
    心裡想著要不要報警,卻倏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咳嗽聲從裡面傳來,彷如受刺激似的,子栩直往永熒房間衝去,一打開果然看到被子隆成一團,弓著身體咳嗽的永熒,一張臉紅得像蝦一樣。
    發現房門被打開,永熒抬起了臉,一看到是他卻哼地一聲偏了頭。
    子栩有點尷尬地停在門外,擔心自己進房間會被永熒趕出去,又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
    沉默了一陣後,永熒才轉過頭,睜著一雙佈滿紅絲的眼睛看著他問,
    「…你來……幹什麼?」
    「我打電話回來…沒人聽……擔心…所以……」
    看著永熒一面悲憤的神色,他就覺得心虛。要是真的關心永熒,他就不會讓對方病這麼多天才發現,果然永熒聽了他的話,只是不屑地勾起嘴角。
    「不用…你…假好心…,…給我滾…!…咳…咳咳……」
    才說完又猛地咳了起來,子栩連忙走上前順著永熒的背。想到要是自己來遲一步,搞不好這孩子死在家裡都沒人知道,子栩心裡便捏一下汗。
    一碰到永熒便發現對方的體溫高得嚇人,但即使身體這麼難受,永熒還是揮著沒氣力的手臂,不讓他碰自己。看著永熒因為掙扎而開始呼吸不順,子栩著急地而不知所措,心裡一急便脫口而出道,
    「對不起!」
    聽到他的話永熒悄微停止了掙扎,感到有用處子栩便繼續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來,只是…只是太久沒有跟人如此親蜜,覺得害怕才會逃走……我並不是討厭你啊…所以你乖乖吃藥好不好,看到你這樣我很難受……」
    雖然只是為了讓對方冷靜下來而說的話,但子栩也沒有說謊,他是在害怕,也並不討厭永熒,也的確會難受……但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永熒卻像接受了他的說法而停止掙扎,也許是缺乏體力而虛脫了也說不定…他躺在床上停止活動,但雙眼卻炯炯有神地望著子栩。
    子栩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貼在永熒的額頭上,安慰地以大姆指磨蹭。
    「吃過藥了嗎?」
    他盡量溫柔地問,床上的病人左右搖搖頭。
    「那麼我去煮些稀飯,再餵你吃藥好嗎?」
    沉默了一下後,永熒答應般頷首,然後拉起被子蓋著自己的臉。

    煮了蔬菜粥和熱牛奶,讓永熒和著藥吞下去,終於讓這個任性的孩子睡著。
    即使在夢中永熒還是緊緊地皺著眉頭。子栩心疼地輕撫他的臉,邊把他頭上已變暖的毛巾換掉。
    他望著沉睡中永熒的容顏,其實自己並不是討厭他,甚至是喜歡的,但永熒的舉動只要一涉及愛情,就會壓迫得令他透不過氣來。
    只成為家人不行嗎?如果只是兄弟的話,要自己怎麼溫柔對待他都行…但是卻已經不想接觸所謂的愛情。
    在現實面前,愛情實在太過軟弱,他已經不想嘗試不被人所接受的不倫之愛,那種不能跟任何人說的感覺太痛苦了。
    何況即使這一刻對方說著愛你,誰知道下一刻又如何呢,即使是承諾也可以隨手拋棄,發生什麼事自己永遠是被捨棄的一個…他已經不敢去相信了。
    子栩有點寂寞地笑了,抬頭卻發現永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正默默地望著他。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子栩拿起對方額上的毛巾,卻被握住了手。
    「不要離開我。」
    永熒凝視他的眼神是如此認真,語氣卻帶著哀求。
    「我只是要洗毛巾…」
    「不要走…留在我身邊,好嗎?」
    他說完便伸手抱著子栩,把頭埋進對方的腰間。
    看到像個孩子般依賴著自己的永熒,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即使知道這麼一下去,也許永熒又會陷下去了,卻提不起力氣去推開他。
    他輕輕回抱枕在自己身上的孩子。
    「…我什麼地方都不會去的…」




    年輕人的復完能力真的特別強。
    永熒的感冒不但兩天就好了,連腿傷也康復了許多,現在已經可以不用拐杖走路,只是還是會一拐一拐的,也不能站立太長的時間。
    身體康復了永熒便坐不住,開始想往外跑…既然永熒已經可以走路了,應該不用自己照顧了吧,正打算順勢提出減少過來這邊的時間,對方卻快一步截去他的話。
    「我們去玩吧!」
    心想找他這種老頭子去玩又有什麼樂趣,應該找同年的朋友才對,但看到永熒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神就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直被困在家裡的確很可憐,腿還沒好的人要外出,有人在身旁照顧也比較方便…子栩就這樣說服了自己,即使有點不願意還是乖乖跟著永熒外出。
    雖然說去玩,但由於時間和體力,他們也沒有去太遠的地方。
    只是逛逛附近的商店,或是到速食店吃子栩口中的『垃圾食物』,或是看場電影…還有去了大型電玩店。
    沒想到家裡那台小小的機器,放在店裡竟然這麼一大部,而且按鍵的質感也不同,子栩看得目瞪口呆。接著永熒還介紹了其餘的節奏遊戲給他玩,在詢問他的意見前,永熒就噹噹把零錢投進去,他連忙以不零活的手指控制著。
    雖然自己比旁邊的人年紀老了一大截,但還是玩得非常愉快,在終於突破五顆星的歌曲時,子栩高興得抓著永熒的手臂,像個孩子般哇哇大叫。
    「看你玩得這麼瘋。」永熒笑著為他拂開貼在額上的濕髮。
    對方溫柔的笑容讓他一瞬間有點失神,但隨即就為那種過於親暱的舉行而感到不好意思。子栩輕咳一下,連忙甩開對方握著他的那隻手。
    「你渴了嗎?我去買飲料。」
    他掩飾般問著,永熒笑著搖搖頭。
    「不用了,我們回家吧。」
    也許永熒根本知道自己的心情…即使笑容不變地跟自己聊天,但永熒的手卻一直規矩地放在身旁,沒有再伸過來。
    這令他想到生病中的永熒雖然盡情地撒嬌,甚至纏著要他陪著睡,但在病好之後,卻連之前的事也絕口不提,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種刻意保持的距離令他感到安心,卻又隱隱覺得有點失落。


    八月中永熒已經可以正常走路,醫生也說康復得很好,很快便可以拆除石膏。想到其實現在即使自己不來了也沒什麼關係,但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既然永熒沒說什麼,子栩還是每天來報到。
    下午的時候子栩忙著打掃,正在看雜誌的永熒卻一副神秘的樣子招手叫他過去。他低頭一看,雜誌上登著一大片天空,星星像雨一樣在半空灑著。
    「再過幾天就是下流星雨的日子,幾十年才一次哦,要去看看嗎?」
    看流星雨不就是兩個人半夜獨處麼?子栩有點遲疑,但是書上的照片太美麗了,他終於還是受不了誘惑地點點頭。

    為了看流星雨,子栩跟酒吧的同事調了假,兩人如願地走在前往海灘的路上。
    縱然是夏天,但近海的地方還是覺得冷,子栩連忙把外套穿上。幸好永熒早有準備,要他預先準備外套和宵夜,不然帶著寒意的夜晚真不知要怎樣撐過。
    「冷嗎?」
    永熒回過頭來詢問,子栩搖搖頭,但他還是伸手過來,強迫似地把子栩的手握在掌間。
    黑夜如同一層保護色,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對相連的手。明白這一點的子栩也放開懷抱,不但沒有甩掉,還輕輕反扣著永熒的手指。
    其實他並沒察覺自己這樣做的含意,只是那雙手的溫度令他不願意放開。
    兩人手牽著手來到沙灘,找了個近海但不至於濺到水的地方,才緩緩坐下。
    海潮聲沙咧地在耳邊響著,還有海洋獨有的氣味,在都市中難得的平靜包圍著他,子栩閉上雙眼,輕輕靠在永熒身上。
    流星雨通常半夜才會開始,現在還不到時間,兩人就這樣肩貼著肩,靜靜地坐著。
    今天的天空很清徹,一點雲都沒有,除了月亮也佈滿星星。子栩看著夜空,想著即使待會兒看不到流星雨,欣賞過這樣的美景也覺得值了。
    他抓起一把沙子,任由它悄悄在手中流逝,身邊的永熒卻突然開口了。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很喜歡沙堡壘。」
    永熒沒頭沒腦的一句,卻讓子栩笑了。他當然記得,小時候永熒喜歡玩沙,但總不能每天到沙灘去,自己就帶他到附近的公園去玩人造沙粒。
    「那時候我總說要把城堡送給你,但我爸卻告訴我,沙子疊的都是假的東西……那種東西沒有堅固的基礎,只要風一吹就會散了…是世界上最沒保證的禮物……」
    永熒彷彿自嘲地笑了笑,看著自己的雙手。
    「當時我其實不明白我爸說的話,只是想要把美麗的寶物跟你分享……可是啊,我根本沒有想過,當城堡隨風散去之後,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永熒倏然轉過頭來,向他微微一笑。但那個笑容卻異常苦澀。
    「我就是這樣才成不了大器,不能給你安全感吧。」
    不是這樣的…子栩咬著下唇,卻說不出話來。
    以沙堆砌的堡壘,他當然知道是假的。但是在永熒說要送給他時,他其實非常高興。
    即使在物質上,那只是些虛幻而帶不走的東西,然而孩子努力建造的身影卻深深刻在他的心裡。比起沙堡壘有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作用,那孩子把自己的努力成果,轉贈給自己的那份心意,更讓他覺得感動。
    子栩握著永熒的手,才剛說什麼,永熒卻扯著他的手一拉,
    「看,開始了!」
    彷如煙花般燦爛的星辰劃破了星空,一顆一顆連綿不斷,如雨如雪般一直掉落,只差別於它們永遠不會落在人的身上。子栩呆呆地看著這星造的雨點,他沒說出口的話,都消逝在這美景之中……
    「如果流星真的能現實願望的話,你想許什麼願?」
    身旁的永熒突然這樣問。
    子栩只是寂寞地微笑,卻沒有回答。他早已經不相信願望這回事了。
    星星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看上去好像就在身邊,但實際上存在於宇宙的另一邊…要是向這麼遙不可及的東西許願的話,不是更加空虛嗎?
    所以他除了微笑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然而永熒也好像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地,只是默默地握著他的手,一同欣賞著這閃瞬即逝的風景。

    流星雨完畢之後,天色已經將要泛白,兩人都累了便決定回家。
    子栩原本想要返回自己家裡睡覺,但倏然耍起性子的永熒,卻硬是纏著他回家。
    「跟我一起睡吧…就這麼一次。」
    永熒這麼說道。子栩沉默了,有點擔心永熒是否還有另一種目的,但是想到都這麼累了,永熒應該沒什麼氣力『做壞事』,還是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總覺得在永熒康復之後,他們現在的關係就會斷掉,這麼想著他也更珍惜跟對方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回到家後原本想不洗澡便睡覺的永熒,硬是被子栩趕了去浴室,結果不到五分鐘他便出來了。輪到子栩使用的時候,他故意拖慢洗澡的進度,打算趁永熒已經睡著後才出去,可以逃進別間房間睡覺。
    雖然答應陪永熒回家,但是要睡在同一張床上,他還是有點抗拒。
    然而永熒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似的,明明已經累個半死,但即使邊站著邊打瞌睡,還是守在浴室門口不肯離開。
    看到這一幕子栩苦笑地搖搖頭,搖醒永熒要他返回房間睡,永熒雖然乖乖走著,牽著他的手卻一直不肯放開。子栩站在床邊考慮了一下,還是鑽進了旁邊的位置。
    他一躺下永熒就像大狗般黏上來,鼻子還在他脖子嗅了嗅。
    「好香。」
    明明是同一種沐浴液…子栩不禁苦笑了。
    背後靠得太近令他有點不自在,已經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想叫永熒退開一點,但人的體溫卻令他有點眷戀…反正只有這一次就算了。
    「快些睡吧。」
    結果他只是輕輕調整一下身體,還是任由永熒抱著。
    在差不多要睡著的時候,埋在他頸背睡覺的永熒突然親吻了他的脖子。雖然有點唐突,但那是如同羽毛般的輕吻,子栩沒有因此而感到不適。
    「我喜歡你……」
    他輕輕地呢喃。
    「我會趕快長大的…我會照顧你,保護你……所以愛上我吧……」
    永熒彷如夢囈般的話,卻讓子栩眼眶發紅,他閉上眼任由淚水滲進枕頭裡面。



    到石膏拆除了後,子栩終於有一種一切都要結束了的感覺。
    永熒拿著那拆出來的小腿模型般的石膏筒,喊著要留下做記念,還要朋友在上面簽下名字,子栩問要他簽第一個嗎,到永熒真的把石膏遞到他面前,子栩卻只是笑了,始終沒有寫下任何的文字。
    以雙腿踏實地走路,永熒顯得精神亦亦,心情也非常好。
    但想到這孩子已經不需要他了,子栩卻不由得憂鬱起來。
    這個暑假就像夢一樣,雖然快樂,但結果還是要醒了。
    等電梯的時候,穿著粉色護士裝的女孩子走過來,笑著向永熒打招呼。不想打擾他們的子栩悄悄退開,可是看著護士把紙袋笑著塞進永熒懷裡,還是免不了心裡一陣酸楚。
    在永熒學校開課後,他身邊環繞的都是這種如花的女孩,有活力又年輕,他很快就會把自己拋諸腦後。想到這點子栩就感到悲傷,然而自己明明不喜歡永熒,卻也不想把他交給任何人…他真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人。
    提著紙袋永熒笑著回到他身邊,子栩卻別過臉不看他。雖然對方什麼錯都沒有,但這一刻就是不想看到永熒的臉。
    永熒也像察覺到他心情不好,而沒有再說話,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看著自己面前的身影,在受傷時因為要攙扶對方的關係,兩人總是並排而行。而現在眼前的人卻越行越遠,漸漸分開的距離好像暗示了他們之間的差距。

    一路無語地回到住所,停在家門前子栩止住腳步,就在這裡說分手吧。
    自己的責任完成了,他們應該回到毫無交集的平衡線。
    就在他打算開口說道別,永熒卻伸手過來,牽著了他的手。他卻自然反應地用力甩開了對方。
    一瞬間永熒臉上略過受傷的表情,但隨即卻又掛起笑容,輕聲地對他要求,
    「進來坐一下好嗎,我有事想對你說…」
    原本下定決心要離開,聽到永熒的說話又不禁動搖,反正只是坐一下子,不會太久吧,這麼想著雙腿已經無視自己的意願,跟著永熒步入房內。
    坐在飯桌上的二人誰也沒開口。永熒既然有話想說,那他自然不好開口,子栩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一邊想著對方想要說些什麼。
    「搬回來住吧。」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一但出說口,還是覺得很遙遠。他雖然對這個家已經沒有怨恨,但是說要搬回來,卻有點覺得困窘。
    「你別誤會,我沒什麼別的意思…雖然我喜歡你,但並不是為了鎖著你,才拜託你回來,我只是希望你留在一個我看得到的地方…」
    永熒說著卻突然搔了搔頭,看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他要表達的是什麼。
    「我喜歡你,這個心意沒有改變…我知道現在還不行,但我會一直等待,等我成為一個能夠配得上你的男人……」
    聽到對方說要成為配得上自己的男人,子栩垂著頭不禁想笑,但心裡卻一陣酸楚。其實是他配不上對方才對,永熒有他所沒有的未來……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個家,即使現在我還沒有能力,但我總有一天,會建立起真正的城堡,而不是風一吹就倒的沙堡壘……」
    永熒輕輕握著了他的雙手。
    「我希望到時候那裡面會有你。」
    他說著把什麼放進子栩微張的掌心之內。
    「這就是我的心意……」
    說完後便輕輕捧起了他的臉,子栩看著永熒的臉逐漸接近。
    柔軟的嘴唇印了下來,那不是熱情的,也不是吞噬般的吻…卻像把寶貝捧在掌心,彷彿一用力就會不見,那麼珍惜的親吻…
    但即使如此,子栩還是避開了他的吻。
    他聽到永熒的呼喚,但沒有回頭,只是直衝進電梯裡,然後彷如逃命般在街上狂奔……到冷靜下來,他靠在牆上喘息著,但心臟的騷動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永熒說要給他一個家。
    但是他的家在哪兒呢?有嬸嬸在的家,有永熒在的家,還是他住的那個小閣樓呢?他不知道…他沒有家。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想要,但假如得到了之後,再被奪去的話,他應該怎麼辦呢?
    他伸手抹一下臉,卻發現手心一片濕滑,他掏掏口袋想拿出手拍抹掉,卻摸到些奇怪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卻是紙摺的色彩繽紛的幸運星。
    這就是永熒的心意……?
    他默默凝著著手裡的星星,眼晴卻被汗糊成一片。在模糊的視線中,手上的星星漸漸化成顏色絢麗的星光…



    生活並沒有改變。
    過多的時間令他感到無聊,於是又接下同事的代班,讓工作填滿生活。
    下班後他不想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只有一個人的話,強烈的寂寞瞬間就會把他吞噬,他不想要這樣的夜晚。在拔掉領帶後他坐上吧台,由員工轉變成客人,望著送到自己面前的黃澄澄的液體,想也不想便灌進自己的喉嚨。
    沒喝過的話,還真的不知道酒的好處。
    冰凍的啤酒滑入脾胃,立即就滋潤了空虛的心靈,酒精可以麻痺腦部,寂寞好像隨著那些液體排著體外,最後只餘下涼透心的啤酒。
    微醺的時候感覺最好,連身體都輕飄飄的,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到。如果自己也有年輕的身體,那麼在面對那孩子時,也許就不會覺到自卑。
    雖然不是女人,但至少還有青春,還有未來……但事實上他已經是一個毫無希望的老頭子,如果失業了就會連下一頓飯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到這種事他就會感到悲哀,然後喝下更多的酒,還有會拿出永熒送他的星星,傻呼呼的笑著。
    永熒竟然送他星星…天上的星星這麼遙遠,怎樣都抓不到,但是紙造的星星卻可以握在手上,任人擺弄。
    只是,天空上的星星是永熒,可以發亮…而他,卻只是這些逐漸殘敗的紙製幸運星。
    已經帶著醉意的子栩傻笑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望著桌子上的星星。在不穩定的的視線中,星星就在他面前七彩繽紛地起舞著。
    他好像又回到那個夜晚,眼前是像煙火般燦爛的流星雨,閃爍地劃過眼前,一閃即逝…就像他們的關係一樣。
    被搖醒時已經天亮,抬起頭看到老闆不贊成的表情,子栩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連忙站起來把桌面上的星星放回衣袋裡。
    雖然知道對方感到失望,但是不這樣過活便不知該怎麼支撐自己繼續下去。
    沒有目標的人生好空虛,沒有夢想的人生好迷茫…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了。
    只有手上的幸運星,握著它們才能有些溫暖…軟弱的紙條已經有些不堪磨損,子栩發現有幾顆已經快要散開,倏然一陣恐懼湧上心頭,連這些星星都要離他而去……
    走進剛開店的文具店,彆扭地要了一包摺星星的紙條,混些新的進去,也許可以保存比較長的時間…儘管如此想著,他想發現自己根本不懂這種小孩子的玩意。
    呆望著眼前逐漸散回不成樣貌的星星,子栩下定決心,終於提起一顆緩緩拆開…然而這個簡單的動作,沒想到卻就此扭轉了他以後的生命。
    七彩的紙條上以藍色的鋼筆字寫著:
    『希望時光可以倒流』
    『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酸意迅速地湧上眼眶,他握著字條不顧一切地在路上跑著……



    尾聲──

    已經過去兩個月…雖然有預感對方不會接受,但事實這麼鮮活地放在面前,永熒還是忍不住掛起寂寥的笑容。
    就如蒸發了一樣,好像那幾個星期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明明屋子裡面還處處留著他生活過的痕跡…那人卻不在了。
    其實要去找那個人,是很容易的,他知道對方的住所,也知道工作的地點。但是他害怕看到對方拒絕的眼神,怕自己出現在他面前,會讓他露出彷如看到蛇蠍一樣的恐懼眼神。
    自己傾訴了心意,對方卻沒有接受。
    雖然挫敗但只要他還肯留在自己身邊就好了,沒想到連這一點他也不肯接受。
    永熒苦笑地嘆口氣,伸手拿起放在桌面上,一顆綠色的幸運星輕輕扯開……許願始終是沒用的,就像沙造的城堡一樣,始終是些假的東西。
    在幸運星上寫上願望,一邊許願,並摺上一百顆,是醫院的護士所教的。當時他因為聯絡不了親人而十分急躁,值班的護士就把準備送給男友的禮物,先借他用。
    原本他打算把這瓶幸運星,漂漂亮亮的送給那個人……但卻在一開始,便因為他的幼稚,而把一切都摔碎了。沒想到護士小姐卻把這給丟到垃圾桶的袋子,又給拾回來。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吧。
    永熒默默看著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相信那種女孩子的玩意,甚至親手去做。但在那個瞬間,他卻想著,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心愛的人。
    明明嘴巴上說著愛情,但身體卻一次又一次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應該說出愛語的時候,偏偏吐出傷人的說話。
    沒有用的嘴巴,最好啞掉算了。
    抱不緊愛人的手,最好爛掉算了。
    ……有時候他會想這些悲觀的話。但心裡卻比誰都明白,其實他還是在等待的。一直等待在那個人再度打開大門的時刻。
    不論是在那個人在被傷害後落荒而逃之後,還是始終不願走過那條界線的這個時候……
    永熒再度嘆口氣。把紙條重新變回星星,一直被翻來覆去的幸運星已經有點殘舊。要是一百顆不夠,那麼每天都摺上一顆的話,五年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願意再看自己一眼呢。
    想著明天去買紙條和大瓶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輕輕呯的一聲在清靜的家裡特別明顯,卻夾雜了一聲叮噹─
    原本彎下腰的永熒,幾乎是倉皇的抬起頭,明明身體已經挪前了,雙腿卻移不到門邊。若果那只是錯覺,若果打開門後發現空無一人的話……
    門鈴卻沒有再次響起。
    永熒緊緊的盯著大門,彷彿這樣它就會奇蹟似的自動打開,但無論他怎麼看,卻還是動也不動,一片平靜。
    果然是錯覺嗎。永熒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彎身想拾回筆,在手指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卻像彈簧似的跳起,盡力衝向大門。
    即使只是假的也好,即使會失望也好。但不嘗試的話,也許機會就會溜走。
    他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喀地扯開大門。門外那個瘦削蒼白的身影,甚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用力地抱進懷中,像是要揉搓到體內似的,緊緊不放。
    「那…那個……」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的子栩,輕輕掙扎著說「我…我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掉了……」
    永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怕那個身影會突然消失似的,用力抱住。
    「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喔,你…你願意收留我嗎……」

    子栩顫抖的詢問著,一雙手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攀上了厚實的背。在發出像貓般的嗚咽聲後,子栩把臉埋到永熒胸前。
    然後在一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中,永熒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句子。
    「……我回來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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