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中的订婚仪式,应该是很简单的。亲人,几个朋友,祝福的话语,幸福的笑脸。
然而这种想象,对于欧家来说,永远只能是想象。
奢华得过分的大厅里,拥挤着衣着高贵精致的人群。喧闹,嘈杂,真情,假意。
订婚了。我和凯文之间,有了牵绊。他的爱,我的爱,有了维系。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不能失去对方。然后,就这样下去,直到看到生命的尽头。
订婚了。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有些人,要就此放下了。
欧凯华。
我越过重重叠叠的人,穿过繁繁杂杂的声音,远远地望向他,感受他。他站在角落里,独自拿着一只酒杯,目光空洞而茫然地落在什么地方,似在沉思。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上挑的眉,琥珀色深邃的眼睛,薄润的唇。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那个许多年前的夜晚,他吻我的画面。那一刻,我曾经恍惚地觉得,我们是相爱的。我曾经恍惚地觉得,我们会一直这样,许多年,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他太容易让人沉沦。沉沦,沉沦,无论怎样挣扎,却再也走不出来。
他只给了我一瞬,却让我用一生去怀念。
转过身背对着人群,眼泪忘记了眼眶。多年来积蓄的感伤,汹涌而出。
一如既往地游走在人群中,应酬寒暄,微笑着接受祝福。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我,灵魂已经抽离身体,不知飞向何处。
是郝友乾的目光让我猛然清醒。
当我和凯文拿着酒杯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意味深长。
“祝福你们。”他举杯。
“谢谢郝伯伯。”凯文单纯地笑着,一饮而尽。
我和郝友乾静静地对视,都感觉到了什么。
结束了。终于。
松一口气,喧嚣热闹真的不适合我,让我觉得厌烦。
“若绮,我送你回去。”凯文轻轻吻上我的额头,“好好休息。看你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嗯。”
正要离开,忽然没有预兆地回过头,仿佛听到有谁在召唤。
我看到凯华站在楼梯上,看着我们两个,没有表情。
我立刻转回头,不再想他。也许他并不在那里,也许那只是我的一种幻觉。我轻轻靠在凯文的肩膀上。
从此,他只是黎华。
走进房门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忽然被凯文从后面拥住。
他的头埋在我的头发里,唇沿着我的脖颈冲动地吻着。淡淡的酒味在我的身上蔓延。
“凯文。”我轻唤他,并没有回应。
太过疲惫,我只是任由他抱着,吻着。目光越过客厅看着落在阳台上的月光。
过了许久,他忽然停住了。精疲力尽似的地抱着我,沉重的呼吸,头依旧埋在我凌乱的发里。
“对不起。”他低声说。
“怎么了?”我转过身,看着他。
“没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拨弄我耳边的头发,唇落在耳边的肌肤上,“若绮,我爱你。”
“爱你,凯文。”
“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他笑着,依旧那么温柔平和。
转身,关门,脚步声,离去。
我换下衣服,洗了澡,然后躺在了宽大的床上。手指轻轻落在那刚刚被戴上的戒指上,幸福地微笑着,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境之中。
七
当床边的电话没有预兆地在黑夜响起时,我正梦见自己奔跑在一片长满了向日葵的土地上,阳光很温柔,头顶的天蓝得炫目,几朵云慵懒地飘过。
尖锐的铃声把我从梦境中拉扯出来,我拉过听筒的时候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2:55分,我刚刚睡了2个小时而已。
没等我说话,那边传来黎华的声音。
“凯文遇到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
轰。瞬间的混乱后,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穿衣,出门,下楼。在此过程中,我一直在颤抖。不停地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我站在只有街灯的路边,看不到一辆车。无助,焦急,恐惧,几乎要把我吞噬。
凯文,凯文,凯文,等我,等我,等我。
It’ll be fine。Everything will be fine。
没有车,没有一辆车路过我几近绝望的等待。
我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把它们丢在路边,然后飞奔在凌晨三点的大街上。周围没有向日葵巨大的花盘,没有温柔的阳光,头顶没有眩目的蓝天,更没有云絮。
只有无边的黑夜,孤独的街灯,一轮圆得没有一点棱角的月亮,在遥远的地方,没有表情地俯视颤抖着的泪流满面的我。
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有熄灭。
欧伯伯紧紧抱着泣不成声的欧伯母,他还在心爱的妻子面前支撑着他最后的坚强。
我冲到黎华面前,摇着他的胳膊,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绝望地叨念着“凯文……凯文……”
“他从你那里回来的时候在中途停车,去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烟。横穿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超速开过的车撞到……”
以下的话我都听不到了。我只是呆呆地望着抢救室的门,和那不知意味着希望还是绝望的微弱的灯光。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四个人一起望向他,却谁都没有勇气开口。
“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都没有动。一时间,谁也没有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我们来到他床边的时候,几乎辨认不出那被血模糊了的一动不动的身体曾经是属于凯文的。
“凯——文——”我悲痛绝望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凌晨。
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我奔跑在一片开满向日葵的土地上,温柔的阳光照在身上,头顶是蓝得眩目的蓝天,飘着几朵洁白的……”
我在给自己讲述梦境的时候哽咽住了,我拼命把自己挽留在梦境里。方若绮,不要,不要睁开眼,不要醒过来,醒来了一切都消失了,你要去面对残忍的现实……
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充满了怜爱。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那只手,猛地睁开眼睛。
“凯文!”
模糊的视线里,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周围是白色的床单,白色墙壁。一根细长的管子没有懈怠地向我的身体里输送着透明液体。
床边坐着一个人,满脸的疲惫,眼睛里有鲜红的血丝。
“凯文。”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闭上眼睛,安心地笑了,“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你离开我了。我觉得好累。”
“那就再多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另一只手帮我把被子向上拉了拉。
“嗯。”我闭着眼睛,轻轻把头偏向另一边。
眼泪汹涌而出。
八
我一直在昏迷和半昏迷之中,游走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上,不知道哪边是真实哪边是虚幻。甚至错过了凯文的葬礼。
欧家上下都陷入到难以自拔的悲痛中,欧伯母每天站在窗边呆呆地向外望着,口里含糊不清地叨念着凯文凯文;欧伯父再无心打理生意,他每天陪在欧伯母身边,眼睛里经常有欲言又止的泪;黎华白天依旧忙他的通告,晚上在家里陪着两位老人,或者到医院里来看我,为我带来凯文以前最喜欢喝的周妈妈煲的汤,虽然我从来没有喝过一口。
“他死了,还会回来么?”我靠在床头,抱着自己的双腿,空洞地望着窗外。
“他送我的戒指怎么办?”
“他说他爱我。”
“他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
我叨念着这些句子,在没有灵魂的日子里流离失所。
黎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听我说那些话,静静地想着他的事情。
悲伤最开始好像会把人吞噬掉,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似乎淡去了,但却化作无形的阴影深入骨髓。
人们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无论多么悲伤,还是要活下去的。
欧伯母和欧伯伯还有彼此,黎华还有他的事业。
而我,我还有什么呢?凯文,曾经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的未来都跟他有关。如今他不在了,我的未来成了空白。
那天下午,黎华没有通告。他陪我去看凯文。那是我第一次穿过数不清的白色石碑,去看望永远睡在那里的我的爱人。
走在路上,我不断地颤抖,脸色苍白,目光涣散。
黎华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拥住我,给我一个依靠,一个走下去的理由。
站在凯文的墓碑前,我一次又一次地泪流满面。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那天晚上,他的头还埋在我的发里,他的吻还在我的脖颈上游走,我耳边的肌肤还记得他的唇的温度……
“那天已经很晚了,如果我把他留下来……”
“若绮,这与你无关。不要这样。”
我抬头看他,黎华,不,凯华。
他眼睛里的是心疼和安慰吗?
他的手指轻轻撩起我荡在耳边的零乱的长发,他的脸慢慢靠近,我听到《Winter》的旋律,我流着泪,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刊登了这张照片,《弟弟意外死亡,黎华“接收”弟妹》。
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几天后,娱乐版的头条上出现了这样的标题《天王痛失爱弟,对方若绮只是怜悯》。
我拿着那张报纸,手指颤抖,心里有什么一下子冷了,结成坚硬的冰,再也无法融化。
想要冷笑,却发现自己更想流泪。
(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江户的花妖 于 2007-12-1 13:42 编辑 ] 不得不催一下文... 哦呀,在等文啦,呵呵 搬个小板凳慢慢观赏。 这篇到底有没有结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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