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Match (Part I & II) continued (last update on 29 Apr 07, #4)
Perfect Match (上)方若綺 / 王瑞恩
第一天到彩虹影業上班，坐在會客室裡等人來的時候，心裡有點緊張。常常聽人說演藝圈很複雜，不知道只在這裡當個秘書，會不會簡單得多？後來人事部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帶我來到三樓的劇組室。劇組室裡面很大，這時候卻沒什麼人，我被直接帶進導演的辦公室裡。天，原來我的未來老闆，是有名的三級片導演王金……？
約了劇組九時半在公司集合出發到外景地點，我卻九時正還在堵車。 都是自己不好，昨晚看片子看到半夜四點多，今早八點半才睡醒，又遇上超級堵車的上班時份……從不遲到的我，今天恐怕要破戒……
看到王金那又尖又小的眼睛，還未來得及開口說「多多指教」，就被他「禮貌」地請了出來。我站在門外，隱約聽到他炮轟人事部的小姐：「要胸沒胸要臀沒臀，戴眼鏡穿長褲的老姑娘，怎麼當我王金的秘書！？」我低頭看看自己……有那麼差嗎？我雖然瘦，雖然不漂亮，現在又確是穿長褲，但我只是芳齡十九的小姑娘呀！什麼老姑娘？
終於在九點二十五分趕回來，但那該死的電梯卻掛上「維修中」的牌子。還好，從停車場跑上會議室，我用三分鐘已經足夠。但當我在樓梯上以九秒九的速度往上跑的時候，電話卻不識相的響起來……
我最終還是被帶了出來。其實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導演會需要一位秘書，不過聽到王金的一席話後就明白了，他想要的，其實是一位讓他賞心悅目的花瓶。會不會做秘書的工作，反而是其次……我真是倒楣，從東部來到台北已經個多月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現在眼看就要泡湯。被外婆知道，她一定又逼我回老家去陪她，不准再留在台北。
「王導演，我們幫你找到一位不錯的秘書，會說英語，會打字，也會使用電腦……」
聽到這裡，我打斷了那位一大早打電話來的人事部小姐：「慢著，我有申請過要秘書嗎？」
「呃，這，王導演，她經驗是淺了一點，但就是年輕才好，聽教聽話，一定幫得到你。至少每天有人幫你沖杯咖啡。」
「我並沒有請秘書的預算。」多一個秘書，就多一份開支，我情願把那個錢用在電影上。
「這個……或者她的薪金，我看看算在公司的一般開支是不是可以……她人就在公司裡，不如你先見見她再說？」這也被她想得出來，負責人事的果然好口才。
「我趕著出外景，有什麼事遲些再說。」但我才不管她的口才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要一位秘書。我沒再多想，就拒絕了她，然後走進會議室去。
會議室的冷氣很厲害。我呆坐著等了十分鐘，再也沒有人來理會我。我拉了拉身上的薄線衫，心裡又開始盤旋下午要繼續出去找工作的事。再過一會，我聽到門把的轉動聲。那位漂亮的小組終於想到請我離開的藉口了嗎？
我一打開門，就準備跟各位說早安。卻發現裡面只坐著一位戴眼鏡的陌生女孩子，她也驚訝地看著我……
我還以為是剛才那位漂亮的小姐，但開門進來的卻是位高大男子。他看到我頓時一愕，本來半舉起了準備打招呼的手，也懸在半空中。在那幾秒間，我認出了他是王瑞恩。新任的影帝，新進的導演。
看著裡面的女孩子，我呆了好幾秒。隔了一會方才開口：「你是那位？」
他竟然一問口就這樣問我。演藝圈的人向來是這樣跟陌生人溝通的嗎……？「我叫方若綺……來面試的。」我也只能這樣回答。總不能說剛被王金攆出門外吧？
來面試的？那……「請問這裡是幾樓？」我只好硬著頭皮問。
竟然問我這裡是幾樓？我暈了，我在這裡還不到半小時，他卻是在這裡工作的吧……「這裡是三樓。」還好剛才有留意，不然我真的不會回答他……
糟，我又走錯地方，三樓是王金的劇組用的，我的在四樓。我只好立即對這位被我搞得一頭霧水的女孩子說聲抱歉，轉身離開。這時候，電話又再一次響起來。
他關了門出去，我卻坐著發呆。失去了工作，卻有機會跟影帝說話，老天爺是想補償我這不幸的一天嗎？但相比起來，還是快點找到工作要緊。如果他們決定不要我了，就快點讓我出去繼續找工作吧。所以當人事部的小姐再進來時，我已經拿起手提包準備離開了。但她卻跟我說現在就帶我去我的坐位……什麼？那個王金肯收留我了？但是這一次，我卻被帶到四樓的劇組室裡，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你就坐這裡，後面是王導演的辦公室，他今天出外景，過幾天回來的時候再介紹給你認識。」我轉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子 --- 原來我的老闆是王瑞恩！？
*****
出了兩星期的外景，終於把片子拍完。跟著是後期工作，宣傳活動……但過多兩星期，我下一套片子又開了。昨晚在公司看剪接看到清晨，我叫負責剪接的同事回家睡覺，自己卻不敢回去。我約了新戲的演員開會，我怕一碰到床，就會忍不住睡到日上三桿。
我當王瑞恩的秘書已經兩星期了。但到現在我只見過他一面，如果在會議室問路那次也算的話。我每天準時上班，準時下班，回來就派發文件，接聽來電；偶爾有一兩位劇組人員回來過，也只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後又匆匆的趕著出去工作。在這裡雖然毫無工作壓力，又有薪水拿，但這樣子下去，也實在沈悶得過了頭……
我本來想在房間的沙發上稍稍睡一會就起來，但實在太累，到驚醒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還好，劇組裡的人才沒那麼早回來，他們被我折騰了兩星期，今天一定不到十二點也不見人。我還有時間去打理一下自己，於是打開抽屜取出牙刷毛巾與剃鬚刀，打開門到洗手間去。
今天像是要下雨似的，我怕公車會人多，於是提早了出門。我八點半就回到公司，與往常一樣分分信件，然後回去坐著等來電。坐著坐著，後面忽然傳來開門聲……
一打開門，竟看到一位紮馬尾巴的女子坐在我門外。她是誰？那女子聽到聲音也立即轉過頭來，一臉愕然的看著我……馬尾巴，粗框眼鏡，白襯衫黑色長褲……她不就是會議室那女孩子？
嚇死我了，一大早還以為只得我一個在辦公室裡……王導演怎會這麼早上班的？不過我看真一些，他的頭髮很亂，面孔還沒洗，鬍子也沒理好，似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我拍了拍額頭，終於記起來。那是我的新秘書。忙了兩個星期，完全把這事丟到腦後。我真的很倒楣，兩次與她見面也很不是時候……她心裡不知怎麼看我這位老闆……
「早安王導演，我是新來的秘書，多多指教。」我回過神來，立刻畢恭畢敬的打招呼。畢竟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呃，早，你叫……」睡了一覺，腦袋也清醒了些：「你叫方若綺是不是？我有沒有記錯？」這位方小姐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嗎？她可是第一位看到我剛起床未修邊幅的模樣的女人……一想到這，我又尷尬起來。「是的……你叫我若綺就行。」她說：「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隨便吩咐。」然後有點怯怯的，卻又一臉誠懇的看著我。這時候我只好擺出老闆的架子，好掩飾我的不知所措：「你幫我們分好信件，整理一下這些檔案夾。」我環顧了一下亂七八糟的文件架。「對了，幫我沖杯咖啡。」我說完，就立即衝到洗手間裡去。
沖好咖啡的時候，我的心跳才平靜一些。我沒想過會在這情況這環境下與自己的老闆對話。但這位影帝導演比我想像中隨和，而且剛才還有點害羞。可能不習慣被別人看到他毫不修飾的時候吧。不過儘管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認，他確是長得很好看……
衝到洗手間，我才發現我的心臟跳得有多快。真沒用，不過是沒梳洗的樣子被看到吧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且那女孩還是自己的秘書，一定懂得守秘密這道理。還記得那天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個模樣，很樸實，沒有化妝，不會打扮，但看得出來會很勤力。我本來也不打算要一位秘書的，但後來人事部的小姐再打電話給我，終於把她倆被王金攆出去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然後求我幫忙好讓她交待得過去。我想到那年輕的女孩子坐在會議室裡時那一臉的徬徨，心一軟，就答應讓她留下來。
我捧著咖啡進去王導演的辦公室，好不容易才在他凌亂不堪的桌子上找到個位置放咖啡。忽然間有人敲門：「瑞恩呢？」我轉頭一看，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子站在門外，我認得她，她是冰山美人席若芸。明星果然是明星，她長得很高很苗條，長髮如雲，適當的化妝把她本來又圓又大的眼睛襯托得更明亮。「王導演剛出去一會，很快就回來，你要不要在這裡等他一下？」我對她說。她笑了笑，那笑容真是風情萬種：「不用了，我在會議室等他。你是誰？之前來的時候沒看過你。」「我叫方若綺，是新來的秘書。」「他竟然要一位秘書？」她像是有點愕然，但看到我桌上的咖啡，又隨即笑說：「他最愛黑咖啡，而且要南美的品種。對了，我幫他買了早餐，你幫我給他。」她放下一份三文治又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長裙的裙襬捲起了一陣淡香，是很好聞很舒服的香氣。為什麼媒體會叫她冰山美人？她真人看來一點也不冷冰冰。還是，她的暖意只為王導演而散發？
回到辦公室，我的桌上已經放了一杯咖啡與一份三文治。若綺才剛進來，我已經問：「若芸來過嗎？」她一愣，然後點點頭：「她說去會議室等你。」「我們就在隔壁的會議室開會。我下午還要出去做宣傳。有什麼急事就打電話給我吧。」然後我在文件堆裡東找西找的，找到要用的文件。隨即呷了一口咖啡。
席若芸一定很常來，王導演竟然一看到三文治就知道她來過。幾年前，他倆合作拍片時曾經傳過緋聞……莫非是真的？我看著王導演，其實他倆真的很合襯，郎才女貌。像他這麼好看的男子，是該有個像席若芸一樣漂亮的女友。
剛才忘了告訴她我只愛黑咖啡，而且是南美地區的品種……我含著那一口過甜的咖啡，有一種想吐出來的感覺。但最終還是忍著，畢竟她就站在我面前，我也得顧一下她的感受。我硬吞下那一口“糖水”，隨即放下咖啡杯，取起文件與三文治就走到會議室去。
看著那只喝了一口的咖啡，還有剛才那緊皺了一下的眉頭，我吐了吐舌。下一次，我要緊記是不加糖不加奶，而且要選南美地區的咖啡豆……
*****
過兩天新戲就開拍了，這幾星期來我忙碌得也沒回家睡過多少天。我差不多隔天才回家洗澡換衣服，其餘時間就在公司裡不斷的開會看片子再開會……
王導演回來後，我的工作也漸漸豐富起來。我花了兩星期把檔案分門別類，也把他辦公桌上的文件用夾子與盒子整理好。然後他也開始叫同事把一些行政的工作直接交給我處理。那些事雖然瑣碎，但做完也得花不少時間。剛剛來的時候還覺得很沈悶，現在已經忙得沒空去想這回事了。
我已經開始習慣了若綺的存在。她不多言，很勤力，每天也準時上班。所以我就算在辦公室裡過夜，也會調好鬧鐘在八時前起來梳洗，免得又發生那次的尷尬情況。其實有秘書真的不錯，現在我的文件都井然有序，以前找來找去找不到劇本合約的情況已然消失，每次要找什麼，抬頭對著那個束辮子的背影叫一聲，她就會把我要的東西找出來。除了沖咖啡，我還是習慣自己去沖……
在這裡工作了個多月，我已見過不少明星。黎華、馬智文、童靖陽、徐心寧……見得最多的，還是席若芸。因為她是王導演下部片子的女主角，也因為她跟王導演很熟，我差不多每隔兩天就看到她。
真氣人。後天就開拍的電影，我辛辛苦苦在演藝學院發掘出來的女新人卻忽然辭演。雖然那只是個配角，對演技要求也不高，但要找同樣氣質的女演員，實在不是立時三刻可以做到。
王導演好像很煩惱，從今早收到電話開始，他的眉心就沒有舒展過。他不停在辦公室裡踄步，又不斷跟副導與跟的劇組溝通，但臉色只有越來越難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今天工作要小心些。
再找不到人來演配角，所有的檔期都得延後。若芸那邊還好說話，但男主角黎華的檔期那麼緊張，怎可能說改就改？我打開大門，決定先去喝杯咖啡冷靜下來再繼續想辦法。
我抱著一大疊文件夾回座位去。文件夾實在太高，我都看不到前路。不過這些都是趕著交給核數人員批出款項的，我這星期得做完它。忽然各人一聲驚叫，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個身影撞得連人帶文件夾一起摔到地上去……糟糕，我的眼鏡呢？
我一直低頭想著女配角的問題，完全沒留意有人在我前面，到眾人的一聲驚叫，我的魂魄方才回來。眼前的若綺跟十多個文件夾一起散落在地上，我心裡一驚，立即衝過去問她有沒有受傷，她卻只是不斷低頭找東西，口裡緊張地叫著：「我的眼鏡呢？」
我有四百度近視，萬一眼鏡摔壞了，今晚怎麼回家！？
攝影師幫她在地上找到眼鏡，我立即交回給她，卻就在她緊張地戴上眼鏡的一刻，我心裡靈光一動。
我立即戴上眼鏡，心裡方才安定下來。我連聲抱歉，然後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夾。而王導演卻若有所思的，掉頭走回辦公室裡，一個人關起門坐在裡面。我真是笨手笨腳，今早才叫自己要小心別麻煩到他，現在卻讓他煩上加煩。結果整個下午他自己一個人坐在裡面，到我下班的時候，他都沒有出來過。
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荒謬，也很大膽，但在沒有辦法之下，這何嘗不是解決方法？我看著在坐的編劇與副導一臉的懷疑：「在提出反對之前，請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別忘記我們只剩下一天的時間。」結果他們大都聳聳肩，然後說：「如果她同意……我們就試試看吧？」
一大早，我就被叫進王導演的辦公室。他叫我坐下來，然後把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對我說了一番我意想不到的話。
我直接告訴她那個不負責任的女生忽然辭演的事，然後請她參與這個角色。
他瘋了！我這種資質，拍電影？別說笑了！
我苦口婆心的勸她。這個角色其實很容易演，不用說對白，也沒有什麼大動作。故事裡這個女孩是啞的，也有點自閉，但因著這份獨有的寧靜與單純，反而可以走進男主角多疑與不安的世界裡……
「為什麼是我？」我還是不明白。
「你的氣質很適合。」他說。
「你意思是……我像自閉的孩子？」我眉頭一皺，衝口而出。說完方才發現自己的無禮。
「我不是這意思……」其實我看中的是她簡單純樸的感覺，還有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怯生生的眼神，這些都跟那個角色很配合。在芸芸女星中，美則美矣，但大部份都是沒有靈魂的空殼子，害我一直無法找到適合的人來演。「但，我根本不會演戲呀。」她又說。「你不用會演，到時我會告訴你怎麼做。」我越來越焦急，生怕她真的不肯演，那我這一次的新片子恐怕就要泡湯……
這時看著他焦急的雙眼，我差點就脫口要答應了。但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的外貌身形氣質儀態，沒一樣有可以讓我當上電影演員。我再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說：「算了吧，我的樣子根本不適合在熒幕前出現。」我托了托眼鏡，聳了聳肩。雖然看來他對我信心十足，但我真的不想成為他電影裡唯一的敗筆……
又是這句。我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她身邊。
喂，幹什麼……他忽然走過來，什麼也不說，就伸手摘下我的眼鏡，然後解開我束著頭髮的夾子……
我不理她的愣然，就用手指把她的頭髮梳開披在肩上，然後隨手找來桌面上的純鋼卡片盒當成鏡子讓她看。「我要的，就是你這樣子，誰說不合適！？」
我被他嚇呆了！那有人這樣無禮的？但我竟然聽話的看向那個卡片盒……雖然有四百度近視的我，這刻什麼也看不到。
「兩個月的拍攝期，五十五萬新台幣。你現在的工作繼續保留，薪水也照支。電影賣得好，再分紅給你。如果這個數目你不滿意，我們再商量。如果滿意，明天立即開拍。」我一口氣的說。
五十五萬？是我在這裡工作一年的工資了！這個數目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吸引，拍完這兩個月，我再工作多半年，就可以實現我的理想了……糟，我想我的目光出買了我，我看到王導演終於現出了笑意……
「就這樣吧，你別多想了。合約你現在看一遍，沒問題就簽名，我現在就去宣佈明天如期開拍。」我沒想過最終成功打動她的竟是五十五萬元，但新片不用延期，我已經謝天謝地。
*****
最後我真的簽了約，片子明天就開拍了。今晚我本想寫封信給那個人，告訴他或許我可以提早明年年中就出國。誰知，卻收到他開開心心寄給我的一封信，還有一張近照。
我走遍大小眼鏡店，終於給我找到四百度的隱形眼鏡的現貨。怪不得那天她急著要找回眼鏡，原來她是個大近視……這麼嚴重的近視，隱形眼鏡不是更好的選擇嗎？至少不會出現那天的狀況……不過她看來是個很節儉的女孩子，未必捨得在這方面花錢；而且要不是碰跌了她的眼鏡，我也不會靈機一動想到由她出任女配角這個方案。
心裡沮喪了一整個晚上，第二天還是準時回到辦公室。王導演已經坐在房間裡了，不過這次他有換衣服，看來昨晚應該有回家睡。忽然間我覺得很諷刺，昨天為了那五十五萬才簽的約，今天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
今早看到若綺跟她打招呼，卻看到她的眼有點腫。是因為擔心電影的事所以失眠？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上午我留在辦公室裡工作，下午我就聽從王導演的吩咐，到一號廠景去找他們。到達的時候，黎華與席若芸等也在。
若綺的戲份在傍晚才有，但我想她早些來習慣片場的氣氛。我要她坐在我旁邊，我一有空便把所有拍攝的細節告訴她。
席若芸看到我時表情很愕然，後來襯著王導演走開去與攝影師討論，她走過來問我為什麼在這裡？於是我就把事情告訴她。她很驚訝，或許她也覺得我不可能擔任這個角色吧。但她什麼也沒說，便若有所思的走開。為什麼那天在辦公室跟她說話時她還笑容滿面，今天卻顯得冷淡？或許有其他藝人在，她又變回一位「冰山美人」了。
五點的時候，工作人員叫了若綺進化妝室換衣服。我完成了一個鏡頭，便又跟進去。那時她已換好衣服，坐在化妝桌前等著。
王導演在化妝室裡把隱形眼鏡交給我：「昨晚走到腿軟才買到。雖然我想盡量保留你原有的氣質，但用隱形眼鏡上鏡比較好看一點。」我沒意見，反正這裡話事的是他。「你對你的角色有什麼疑問？」他又問我。我想了想，終於把問題提了出來。
她說，電影裡那個聰明卻又狠心的壞男人，怎可能喜歡上一個又啞又自閉的女孩？我笑笑反問：「為什麼不？」「因為……他們不合襯。」「合不合襯不是別人評論的。反正我覺得那個男人會愛上她。」這小女孩，還停留在王子與公主才是絕配的階段嗎？
「那你覺得他們相襯？」工作人員幫我梳頭，我見他答完問題又不走，於是大著膽子繼續問。「合襯，perfect match。因為女孩的不完美，剛好可以彌補這個男人多疑猜忌的性格。」他答得肯定，我卻依然認為這是不可能。在現實裡，有那個男人不想找最美麗的最聰慧的最能說會道的女孩當女友？特別是出色的男人。
她沒有追問，我也就不再說下去。化妝師幫她摘下眼鏡，問我要怎麼上妝。我審視著她的臉，然後說：「只塗一點點口紅，一層很薄很薄的底粉就夠。她的皮膚不錯，不需要再上胭脂什麼的。也不要假眼睫毛。自然就好。」
什麼妝也不上？我這個樣子也可以素著一張臉上鏡？不過他是我的老闆我的導演，就由他話事吧。但他一直看著我的臉，讓我很不自然。還好化妝師叫我合起眼睛，我才不用在意他的目光。我感受著粉撲子在臉上印來印去，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之際，忽然耳畔又傳來他的聲音：「原來你不戴眼鏡的時候也很漂亮……」我一愣，他還在？但粉樸正在我的眼睛附近，害我不敢睜開眼睛。到我睜開眼以後，他卻又不在了……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我的幻覺？
*****
拍攝持續了一個月，比想像中順利。若綺的表現也很配合，每個人也很滿意，我之後也再加了一些戲份給她，盡量把她與男主角的聯繫刻畫得更深入。
拍電影比我想像中輕鬆，可能是我不需背劇本，而眾人對我又沒什麼要求的緣故吧。無驚無險，拍攝已經進行了一半。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堆積如山的工作，很多時都要留到拍攝以後才可以加班做完它。
連續拍攝了兩星期，跟著我讓大家休息三天。劇組所有人都衝著回家去，我卻回辦公室工作。若芸本來約我吃晚飯，但我還是想看看電影的宣傳計劃，所以婉拒了她……如果有機會，或許我該再跟她說清楚。她對我的感情，我明瞭，我也感激。但除了感激，就沒有其他。或許，我仍然期待著能令我願意完全交心完全奉獻的女子。雖然我知道，這個期許有點不設實際……
我在辦公室裡一直忙著。王導演在房裡拚搏，我坐在他的房間外面挑燈夜戰。快月尾了，今天一定得把他在這片子裡墊支的款項都整理出來，不然就要再下一個月他才收到款項。但直忙到十點鐘，我還沒完成一半。眼看今晚沒有十二時也回不了家，我決定還是先吃晚飯再說。
若綺敲門進來問我要不要買飯盒時，我才發現已經十點了。我從文件堆裡抬起頭來：「又飯盒？已經吃了兩星期了。不如一起出去吃點別的？」「現在？但我的工作還未完成。」「回來再做吧。出去充充電。」我說，然後合上文件。
他忽然說一起去吃飯，我有點猶豫。桌子上有那麼多工作等著我，然而我也實在想出去透透氣。看他一臉的堅持，我也不再猶豫了。「好吧。」我說。
我帶她到民歌餐廳去。莫叔帶我倆到二樓的包箱。差不多十一點鐘的台北，除了夜市外，可以正正式式吃到晚餐又不會讓別人留意到我的地方，就只有莫叔這裡。
我坐下來打開餐牌，裡面的都是平民大眾化的食品，價錢也很平民化。我鬆了口氣，剛才還害怕這位影帝導演不知帶我到什麼高級地方去。「放心點菜吧，我這個老闆不會要加班的員工自掏腰包吃飯的。」他看著我說：「這裡的牛排不錯，味道比高級菜館的更勝一籌。」我抬頭看著他，不禁臉上一紅。在他面前，總覺得我心想什麼也逃不出他的法眼。
我們兩人吃飯時也很靜，只聽到餐具發出的聲音。直到喝咖啡的時候，她的神情才漸漸放輕鬆，我也到這時才敢跟她說話。
王導演忽然問我為什麼年紀輕輕就出來工作？其實我急著出來工作，原因就只有一個。「因為想賺錢。」想了一下，我還是直說。
她並不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孩子，為什麼急著要錢？我想起她聽到五十五萬片酬時的神情……
為什麼？「因為那時候我想去美國讀大學。」看著王導演的一臉狐疑，我說。雖然這一刻，我已經不打算再去那個地方……
「為什麼選美國？為什麼不考慮在本地升學？其實這裡的大學也不錯。」我說。但看著若綺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猜出八九分：「是因為有重要的人在那邊？」我又問。
重要的人？果然什麼也瞞不過他。我猶豫了一會，說不說出來好？這件事，一直是我藏在心深處十多年的一個秘密。但這刻我真的很想有個人讓我說說話。我的親友都在家鄉，在台北，我一個朋友也沒有。
不出我所料，她心裡那個重要的人，是她青梅竹馬的鄰居，也是小學與中學的同窗。幾個月前，那個男生去了美國讀書。
那個人不是我的男友，我倆之間也沒有任何承諾。雖然他很鼓勵我跟他一起出國，但事實上，他只當我是妹妹。我一直很明白，這十多年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單戀，看著家底成績外表各方面都很出眾的他不斷換新女友，心裡還是存著希望，或許有一天他會記起我這位一直在他身後的平凡女生。
她告訴我，就在她答應我接下片約的那個晚上，收到那男生的信，他已經跟別人訂婚了。對方是個美國華僑，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她說得平淡，但還是掩飾不了目光中的無奈。
喜歡他這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裡，從來不敢對別人說，總是怕別人笑我一隻醜小鴨竟喜歡上天鵝；其實有時連自己也會訕笑自己竟有這些妄想。但這時候說出來，原來也不是很困難。反而對自己坦白以後，就有種該放開了的醒悟 --- 這個豆芽夢，是時候醒來了。
「你真的放棄去美國？就算不去找他，去讀書不好嗎？」我又問她。
想了一想，我又說：「或許會去探望他吧。至於大學，想想也不一定要在外國讀。我現在先多賺些學費，然後在家鄉附近找一所大學，多些時間陪外婆。」這時候想起外婆，忽然很掛念她，也忽然發現自己之前一意孤行的丟下外婆來台北工作是多麼自私的事……
莫叔上來說Last order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半夜了。不知不覺間，我跟若綺竟聊了兩個多小時。其實我平日不喜歡應酬，就算別人來找我吃飯，我也多數推掉。一個人吃飯，雖然是寂寞了些，但比較簡單自在。若與別人出去吃，或多或少都要苦惱沒有適當的話題，有時又擔心會說了不該說的話。但這個晚上，雖然大部份時間都是我問她答，但感覺卻輕鬆自然。一頓飯的時間，飛快就過去……
第一次與王導演在工作以外的時間相處，很難得的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壓力，兩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其實跟王導演認識的時間長了，我也開始對藝人改觀。他們並沒有想像中的冷淡，也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偶像……至少王導演不是。離開了餐廳，晚風一吹過來，我腦裡又浮起辦公桌上的文件……莫非今晚我也要跟老闆看齊，要在辦公室裡忙到通宵？但王導演卻堅持送我回家。「不行，我明天一早要把你的墊支單都交到財務部，不然要再等多一個月你才收到款項……」我說。
「才一個月吧了，我還可以等。遲些才做吧，現在回家去。」我並不是無良老闆，而且我也決定自己今夜要好好休息。有什麼工作，明天再算。
*****
Last update on 29 Apr 07 / 7:20pm 恩 恩 呵呵
ＰＰ姐笔下的王大哥又出来啦
一个可以亲自为那个怯生生的小麻雀买隐形眼睛的王大哥
和一个没有什么自信的 努力上进的方若绮
是因为方若绮的不完美来补足王瑞恩的比较完美么？
所以他们相爱？
真希望他们是这样呢
再说说ＰＰ姐的格式
很新颖的感觉 一个人一个思想这样来推动故事的发展
比单纯的语言推动要好一些
这样会有两个人思想都明朗的感觉
两个第一人称
恩对了
斗胆提一点建议给PP姐
人称的转换不要太多 因为会让人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呢
[ 本帖最后由 露凝 于 2007-4-11 15:43 编辑 ] 和光彩照人的若绮相比
这里的若绮更加趋于平民化吧，
有种真实的感觉，她和现在的我一样
虽然还没有成功`却不懈努力着`
让人感动的女生不是美丽
平凡又坚实的女生会更加招人喜欢
呵呵~继续加油吧~
Part II
Part II王瑞恩
方若綺
我與若綺在公司裡依然非常的忙。 然而一起工作越久，我們的默契也越好。 很多時候我才叫她一聲，她已經知道我想要什麼。 而我，也越來越常找她一起晚飯。 一個人吃飯，食物的味道再好，感覺還是有點孤單……
如果兩個人一起在公司忙到晚飯時份，王導演多數會找我一起去吃。 起初跟他一起吃晚飯，還是自覺有些突兀，但多幾次以後我就習慣了。 反正兩個人一起吃，總比一個人冷清清的好……
若綺很堅持要分帳。 她說雖然我是老闆，但她不好意思每次也要我付。 其實我是無所謂的，但我怕她因為這小小的介懷而拒絕跟我吃飯，所以只好由得她。 這個女孩子，越深入了解越覺得她很特別，表面柔柔弱弱的，但有些原則，她卻絕不讓步。
晚飯時份，我們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工作。 王導演平日已經夠忙了，我不想再在餐桌上拿這些煩他；而他也從不會在應該放鬆下來的時間問我工作上的情況，他多數問我以前在家鄉裡的事，或是想知道我一個人在台北生活習不習慣。
平時正經嚴謹的她，在公司裡不苟言笑； 不過說起小時候的趣事，她總會開懷起來，表情十足。 我在一旁看著，不免被她感染，連忙在記憶裡翻箱倒篋，把那些幾乎要淡忘的小趣事與我常常迷路的丟架事，也不吝嗇的分享給她。 從此我的晚飯時間，漸漸從以前二十分鐘的例行公事，變成一兩小時真正休息的時光。
有一次晚飯，王導演無意間問起我的父母。
常聽她說起外婆，卻沒聽她提起過別的親人。 我一時好奇，就問了出口。 卻見她側頭思考了三秒，然後說：「我媽是未婚懷孕的，而我也沒見過我爸。 那時我媽只是個廿歲的孩子。 後來她生了我以後就把我交給外婆，一個人留在城裡工作。 在我三四歲的時候，她嫁到香港去了，之後便在香港生活，好幾年才回來一次。」我一愣，雖然我向來感到她與父母並不親厚，卻沒想到她也是另類被遺棄的孩子。
聽到有關我父母親的事，王導演的目光中泛起了異樣…… 那是同情嗎？ 其實不需要，我並不覺得沒有父母的照顧在我的生命裡有何缺失。 外婆一直很疼愛我，足以彌補所有的不足。
從她的語氣裡，聽得出她真的不介意自己的父母從沒好好照顧過她。 這些卻讓我想起自己…… 有些事情，放在心裡廿多年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怎樣才可以做到像她一樣不再在意呢？
看著王導演的眼睛，還有他忽然沈默下來的表情，我隱約感到他有個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故事…… 是關於他的家庭？ 他的父母？ 我在腦海裡猜測，卻沒有問他。 看著他的神情忽爾黯然，拿著咖啡杯的手在半空中凝住，我就明白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
我沒有再說話，一直在想自己的事。 到忽然驚覺的時候，已過了一段時間。 若綺一直坐在我面前，靜靜地等著我從過去的思潮中回來，並沒有因為我突然而來的沈默而好奇地追問…… 她真是個懂事的女子。 抬頭時看到她目光裡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我那顆燥動著的心，竟漸漸安穩下來。
*****
電影終於拍完了，後期工作也快完成，過兩星期便要開始進行宣傳工作。 王導演襯著這幾天的空檔，找我協助整理五大箱光碟，裡面全是他在各地找回來的名不經傳的電影。 我看著那幾個箱子，要整理完它們，恐怕要好幾天了。 下午我們一起到放映室裡。 王導演看片子，我負責把它們分類。
五大個箱子全堆在影碟機前。 我坐在電視前看，而若綺就在後面的會議桌把光碟分類放到各個盒子裡。 沒有多久，桌上便滿滿的堆了幾箱。 我們一直忙著，到十點多的時候才想起要吃晚飯。
王導演說肚餓的時候，我才發覺已經累得雙臂發酸了，於是站起來伸展一下手腳。 忽然從地上傳來的搖晃感，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是地震。 我立即拉著若綺鑽到桌子底下。 那震動感不算強，卻維持了近半分鐘。 若綺的家鄉在台東，應該也很習慣感受地震吧。 但忽然間眼前一黑，我什麼也看不到。
天！ 怎麼忽然沒有了燈光！？ 剛才只是小小的地震罷了，怎麼一下子就陷進漆黑裡！？ 我感到眼前的黑暗壓逼著我，從四肢百骸滲進我的身體裡…… 我的心臟快要停頓，我的腦海彷彿有些什麼快要斷掉……
若綺突然而來的激烈反應嚇了我一跳。 就在電燈熄滅的瞬間，我便發覺她的呼吸忽然急速起來，我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她又突然跑出檯底，大叫著要開燈，又喊著要走。 我只好跟著她跑出去，想在黑暗中找尋電燈的開關。 然而沒有用，開關沒有反應，若綺也沒法平靜下來。聽著她的叫聲，我想她快哭出來了。 終於讓我找到房門的位置，然而那個為了保安緣故而改用的電動鎖，此刻卻把我們反鎖在房間裡……
我的理性告訴我要冷靜，只是停電罷了，然而從心底裡對黑暗的恐懼卻掩過了一切的理智…… 不行！ 我不可以再留在這裡，我快無法呼吸了！ 我要離開，我現在就要離開，再不離開我就要瘋掉了……
如果在別的房間即使不開燈也不至於這麼黑，但在放映室裡我們卻用了最厚的窗簾來檔著窗外的光線，所以現在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終於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而害怕得快要發瘋的若綺叫聲也漸漸弱下來。 然而我隱約看到她的人影蹲了下來，雙臂環抱著自己，那低低的叫聲像極了受傷的小動物的鳴叫。
忽然一絲很微弱的光線映照進來。 我立即向著光源望去，看到王導演修長的身影正站在窗旁。 「過來看看，對面大廈還有燈光，只是停電罷了，很快就會有人來維修好的。」他一邊打開窗簾一邊對我說。 然而我還是全身乏力，只能遠遠地看著他，然後繼續蹲在地上發抖……
我把全部窗簾都打開了，外面的光線映在若綺身上，她似乎鎮靜了些。 我猜得沒錯，她應該是對黑暗有恐懼症。 我輕輕地走過去，蹲在她身邊，感到她還是害怕得全身也顫抖。 我一手拉著她的手臂，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口裡不斷的說：「別怕，我在這裡。」
王導演的聲音讓我想起我不是一個人困在黑暗裡的。 他那溫暖的大手，把安慰一下一下的從背部直透進我的心裡，終於讓我鎮靜下來。 漸漸地，我的身體不再發抖，呼吸開始放緩，心跳也漸趨穩定……
看到若綺冷靜下來，我舒了口氣。 剛才真的被她嚇壞了我。 我扶著她走向窗戶旁邊的沙發。 這時候我方才看到若綺嚇得臉色蒼白，冷汗大大小小的疊在額角上，而她向來緊緊戴著的眼鏡，此刻早已不知去向。 我立即就著微弱的光線往地上看，終於在房間的角落讓我看到她的眼鏡----看來它曾被我們狠狠地踏過幾腳，鏡架斷了，鏡片也碎掉……
現在冷靜下來，方才發現自己剛才有多失態。 現在的我全身濕透，剛才跑來跑去，把辮子弄得飛散，從檯底跑出來的時候還把眼鏡碰丟在地上。 根據王導演的描述，那副眼鏡看來要報銷了。
我從沒見過有大人怕黑怕得這麼厲害。 而且若綺還一個人住的，漫漫長夜她怎麼渡過？
我一個人的黑夜怎麼過？ 「我晚上從不關燈睡覺。」我回答。 聽外婆說，我小時候很貪玩，有次在宗廟裡不知弄壞了什麼，被廟祝困在黑暗的柴房裡，到外婆趕來接我之際，已被困了好幾小時，從此便得了這個恐懼症。 在家鄉的時候，我向來跟外婆一房睡。 由於我怕黑，外婆總會在房間裡留著一支燈。 到現在要自己住，我也是每晚都開著床邊那支燈睡覺，確保半夜睡醒時不會害怕。
若綺一臉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其實也不用著意，每個人也有弱點，像我老是迷路這個問題，也是多年來也無法解決。 但看她還是一臉歉意，我就安慰她說其實我小時候也很怕黑的。
王導演說，他小時候每當頑皮時，就會被罰站在走廊。 罰站的時候多是在晚上臨睡前。 如果那天是十五，那還有月光伴著他，不然四周黑黑的，除了昆蟲外，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聽他這麼說，又勾起我被困在柴房裡的回憶，那時候我也聽到四周有很多怪聲，像是蟑螂爬行的聲音，又像是老鼠的叫聲…… 想著想著，我又害怕起來……
一靜下來，若綺又開始顫抖。 她忽然對我說：「王導演，你繼續說話吧，現在我聽不到聲音就會想起被困的事……」「好，你想聽什麼？」我看著她。 「沒所謂… 是了，你小時候做了什麼頑皮事？」呵，我的頑皮事就多了。 我隨口的說了幾個，終於看到她漸漸放鬆下來，露出笑意。 「我是孤兒院裡出名的頑童。 修女們對著我都沒了手腳。」我說。
「孤兒院？」我一愣：「那些八卦雜誌上的資料不是說你舉家移民到外國，到成年後才回台灣演藝圈發展的嗎？」
那些資料只記載了事實的一小部份。 其實我是孤兒，出生沒多久就被送到孤兒院裡。 被遺棄的那天，母親只在襁褓裡放下留有我姓名的短盞與一條珍珠頸鏈便離開，我到現在還是無法得知他倆到底是誰。 後來在我七歲那年，有一雙從美國來的夫婦決定把我收養，之後我就跟他們去了美國。 過沒多久，他們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漸漸的，在那個家裡，我就像是多出來的一個。 所以一到大學畢業，我就向他們請辭，一個人回到這個地方。 現在除了每個月的家用外，我跟養父母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繫。
王導演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輕地道出他不為人知的身世。 讓我又想起那天在餐廳裡他的沈默。 原來那時他想起了自己孤獨的童年。 相比起他，我真是個幸福的孩子。 至少我的母親還在，而且外婆又很疼我。
聽完我的往事，若綺跟我一起沈默下來。 其實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我早該學會擺脫這些失落。 然而想是一回事，現實，卻是另一回事。 從懂事起，每當看到別人與父母有說有笑的，我心裡就會莫名的揪緊，別人唾手可得的幸福，我卻從未得享…… 現在長大了，當然不會再無故的妒忌別人了。 但我知道，這個傷口始終無法痊癒，永遠在淌血。 所以我向來很著意地迴避說起自己的家事，到出來工作更是絕口不提。 但這一個晚上，在黑暗中，我卻自然地跟眼前的女孩分享這個秘密……
看到王導演一路沈默，我心裡也有些難過。 我很想安慰他，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著他寂寥的背影，我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若綺的手很小，然而她小巧的手總有著無限的力量。 我抬頭看她，剛好看到她晶瑩的大眼晴，在漆黑裡柔和地看著我。 這一刻，溫柔與體恤自她的手心傳來，本來沈緬在過去的我，竟再一次因著她的關注而悸動。
「對不起，我又忘記說話了。」王導演忽然歉意地說。 我一怔，隨即笑著搖頭：「我現在已經不害怕了。」然後向他眨了眨眼。 真的，聽著有關於他的事，就忘了回憶裡的黑暗。 我忽然慶幸，有他跟我一起待在黑暗裡。
「那麼，你要不要睡一下？」我又問。 我看看手錶，不知不覺間原來已經過了午夜，或許要等到明早有人上班時才發現我們被困了。 我看著若綺有些睏倦的眼，於是提意她在沙發上小睡一會。
我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 而且雖說現在不害怕了，但我還是不習慣在黑暗裡睡覺。 「我們還是繼續聊天吧，好不好？」我說。 他看著我笑了笑，隨即問：「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可以不介意父母都不在身邊？」我想了想，輕輕地說：「別家孩子有爸媽疼，我也有外婆疼； 別家孩子的父母買漂亮的衣服給他們穿，我外婆也會親手為我做。 我覺得上天對我很好哦，雖然父母都不在身邊，但外婆一樣把我照顧得很好。 既然如此，何必要去轉牛角尖呢？ 我應該感謝外婆為我做的一切。」說完了，我不爭氣的打了個呵欠……
我很訝異於她的豁達與樂觀。 我就是做不到，如她所說，總是在牛角尖裡轉，結果苦了別人又苦了自己。 其實反過來想，如果幼時沒有得到修女的照顧，我可能已經死了；如果養父母沒有收養我，我也沒可能在一個真正的家庭裡成長，更不可能完成大學。 今天我所擁有的成就，他們都應記一功…… 我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初到他們家裡，因為怕黑不敢單獨睡覺，也是養母把我抱在懷中，哄著我直到入睡…… 想到這，我轉頭看著若綺，卻看到這小妮子已經睡得熟了。 我輕輕的笑，決定做完這次的宣傳，要抽空回去美國探望我的父母。 還有，我該要好好感謝她，感謝這個渴睡的小姑娘，讓我學會了珍惜。
在半夜裡，我醒過一次。 眼前的一片漆黑差點又讓我的恐懼症發作，但當一轉頭看到王導演熟睡的身影，我本來抽緊了的呼吸便放鬆下來。 我輕呼出一口氣，轉了個位置，隨即又沈沈睡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清晨時份，看來還沒有人發現我倆被困在這裡。 我動了動，卻發現若綺不知何時靠著我的肩膀睡著了。 她這時好夢正甜，完全不發覺天已快亮。 我不敢動，怕吵醒了她，於是靠著窗外微弱的晨光看著她的臉。 若綺的面孔不會讓人驚艷，然而細細的看，卻會被她一雙大眼睛所吸引。 她的眉毛沒有刻意修飾，天然的弧度把她不算高挺的鼻子襯托得自然可愛。 兩片薄唇沒有人工化的染料，淡紅色的兩頰有幾顆小雀斑…… 看慣了人手修飾出來的美女，若綺的天然質樸，於我來說反而更難得……
聽到開門聲的時候我才驚醒，那時天已大亮。 我擦擦眼睛看著門外，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幾個人影，我轉過頭，意外地發現我竟靠在王導演的肩膀上。 我嚇得立即彈跳起來。 而王導演看來早已醒了，他正忙著跟門外的人述說昨晚發生的事，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拉著我的手離開放映室。
來解救我們的，是公司裡負責行政的同事。 他們今早發現停了電，便立即找人來修理，然後逐個房間開門進去看看有沒有人被困。 看看錶，我跟若綺足足被困了十個小時。
離開放映室後，我第一時間跑到洗手間去整理自己。 經過昨晚的一番折騰，我本來已經不漂亮的臉孔現在簡直是一團糟，想到剛才還靠在王導演肩上睡大頭覺…… 我的臉頰剎那間紅得滾燙。 在梳頭洗面的時候，我想起王導演那次也是晨早起床時被我看到…… 好了，一報還一報，現在扯平了……
我與若綺一起整理好昨晚未完成的工作，然後我不理會她的反對，堅持送她回家。 沒有了眼鏡的她怎可能乘公車呢？ 恐怕到站了也還不知道。 在送她回家前，我還得先陪她到眼鏡店。 在她選眼鏡框時我提出了小小意見，我叫她試配隱形眼鏡。
其實我用不慣隱形眼鏡的，所以上次拍攝用的那對，拍攝完畢後我就丟了。 不過我看著王導演，想起了很久前他說過的話：「原來你不戴眼鏡的時候也很漂亮。」於是咬一咬牙，讓自己試一次。
就如每次我送她回家一樣，她在下車前會跟我說：「再見王導演。」這次我叫住了她：「你可以別叫我王導演嗎？ 好像我是老古板似的……」「那叫你什麼？ 老闆？」她反問我。 我立時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不叫王導演可以叫什麼呢？ 我聽別人都是這樣叫他的。 除了席若芸，只有她才會叫他的名字…… 忽爾我臉上一紅，難道我想跟席若芸一樣叫他「瑞恩」嗎？ 我瘋了…… 我看著他，他又看著我，然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如我叫你王大哥，好不好？」最後我說。 他一怔，隨即反問：「為什麼？」 我只好說：「我在家鄉裡都是這樣稱呼鄰家的男生……」而且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出別的好名字了。
縱然無奈，我也只好同意“大哥”一詞。 若綺再一次跟我道再見，然後回家去。 她才剛從我的視線消失，我竟又開始掛念起她的長辮子白恤衫與粗布褲。 不要緊，明天星期六，星期一她就上班，我過兩天就看到她了。 或許，我已經太習慣有她在身邊……
*****
Part II, posted on 29 Apr 2007
*** 本來希望在五一假期裡寫完這篇，但可惜我僅有的一天假期也慘糟剝奪。 現在只好希望這篇可在五月裡寫完它。 六月囉已經到囉--PP加油
要這樣用顏色來區分
相信你也是很辛苦的
页:
[1]